第一卷 臥龍 第三章 艱辛 文 / 林加措
李禾所在的臥龍村,地處崇山峻嶺之中,村中居民自是靠山吃山,採藥、打獵是村民農桑之外,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只是這巴山蜀嶺之中,在孕育了諸多天材地寶的同時,也生養了無數毒蟲野獸,更有那諸多詭異之地,或有使人吸之即倒的毒瘴蝕霧,或有令人陷之不出的泥潭暗沼。
獵人們在山中為獵物設套布陷的同時,也要面對天地造化的諸多陷阱。[搜索最新更新盡在lvex.]
所以村人入山,多是在農閒時約好後結伴而行。孤身入山,不論採藥打獵,都被村人視為畏途。
可此時並非農閒,又是一年之中暑熱最甚的雨季,正是山中瘴氣毒霧山洪泥潭最為多見的時節,不是急等用錢,或者家中有病人要用到某味稀缺藥材救命的人家,是絕無人肯在這時進山的。
前幾日出事的王家二哥,還好是哥倆一同入山,若是孤身一人在山中跌斷了腿,那十之**是要埋骨深山了。
李禾自三年前便隨村中隊伍一起入山採藥,對於村子周圍的群山並不陌生,只是在這個季節孤身一人入山,年紀又只有十四歲,自是讓人放心不下。
屋內,李禾解開進屋時便背在身上的獵囊,開始進山前的最後檢查。
這獵囊是經過李禾不斷改進後,由無悔親手縫製的。獵囊乍看與普通背囊並無什麼不同,卻因為多了幾個布帶,在使用時可以前背、後背與側挎,甚至在囊中不滿時,還可以綁在腰間。應對山間各種地形的攀爬時,甚是得利。
獵囊最外邊被李禾巧妙的加上了一條寬布,可以並排插放五個竹筒。這些竹筒三個被用來裝食物,一個用來盛水。還有一個則被用來存放畏潮的引火之物。
蜀中多竹,這些竹筒都是李禾自制。
囊中則被分作多個夾兜,除了針頭線腦這樣必須卻又零碎的用品之外,李禾進山時用來自衛的武器也在其中。
那是十根細竹做成的吹箭,與一根上了鐵箍的竹柄雙頭獵叉。
吹箭只是尋常形制,臥龍村的男孩都會自己製作。這雙頭獵叉卻是李禾別出心裁的得意之作。
三年前李禾隨村人進山時,身量尚未如現在一般,根本使不開大人用的獵叉。
可以李禾的家境,卻又不允許他打造一柄兩三年後便會用不到的孩童玩具。於是李禾便請人在浸過油的老竹之上加了帶絲扣的鐵箍,自己設計出了這樣一款可以拆成四截的雙頭獵叉。
雙頭獵叉,帶柄的叉頭算作兩截,中間握桿又有兩截,李禾兩年前便只用其中一截,旋上各帶一截竹柄的叉頭,三截長度剛好合用。
身材見長後,便又在中間加了一截,成了現在的長度。
而兩個叉頭的設計也有巧妙,生鐵的叉頭帶著後面的一截竹柄,拆下後,一是方便攜帶,另外還可以當作短柄飛叉擲出傷敵。
中間兩截握桿,中空的位置也被李禾利用起來,塞滿了吹箭用的有毒小箭。
如此一來,這獵叉的成本,便只有那用到鐵匠的鐵箍與叉頭了。
自打父親過世之後,李禾雖然精打細算,卻因母親思夫成病,一俟有些現錢,便會拿來為母親四處延醫診病,幾年下來,此時已是家徒四壁。
上次隨村中大隊進山時,不慎掉落懸崖的小藥鋤,自製的木柄無需花錢,請村中鐵匠再打造一個鐵質鋤頭,最多不過十文錢的花銷,李禾卻只能等到夏後糧食收上一季後,才能去再打上一把。
杜九娘方才說補上一把鋤頭二錢銀子都不用,那還是有些顧忌李禾臉面的意思。其實以村中的行情,便是一把新打的生鐵鋤頭,算上木柄,也不會超過百文大錢,合銀子就是一錢。便是如此,李禾家中也拿不出這些現錢來。
平日為了維持家中生計,李禾在尚未日出時,便要走出家門,去山上砍柴,天亮後,便拿去村中相對富裕些的人家賣掉,一月所得不過二三十文,勉強夠得上家中一月柴米油鹽的支出。
砍柴下山時,還要順帶割些豬草,送去村中養豬的人家,卻並不賣錢,只在養豬人家宰豬時,能夠得些下水與一條瘦豬肉,便算是幫人割草的代價。
哄著病中食慾不振的娘親吃過早飯後,李禾便匆匆趕到村中的學館,站在屋外旁聽,直到午飯時間學生放學後,若是有日常的田間打理,李禾便會先趕去田里,然後回家吃午飯,順道還會在路過桑林時,摘些新鮮桑葉帶回去給無悔餵她的蠶寶寶。
隔三差五的,李禾還會在田間捉些田雞泥鰍,或去左近的山上採些野菜蘑菇,回去給兩家人加菜。若非釣魚太浪費時間,流經村中的臥龍河也是個加菜的好地方。
到了晚間,李禾侍候娘親睡下後,便會在院中的沙地上,以指代筆,摸黑將白天所學功課默寫一遍。
之後還要將自己學自村中獵戶頭領的一些粗淺拳腳耍上一遍,這才會上床睡覺。
如此四年下來,李禾早已是少年老成,此番雖然決定孤身進山,卻並非少年意氣,臨行前,獵囊中一應物件檢查的無比仔細,便是盤成圈的籐索也要打開來逐段摸看一遍,這才重新盤好放入內。
這時杜九娘準備的吃食也端了上來。
李禾又將掛在獵囊外的竹筒打開,細心地將炒米、鹽巴與粗茶裝入竹筒之中,塞好蓋子。可以當天吃的荷葉飯,則與那烤好的田雞腿一起揣入懷中,向母女倆道聲別,便即上路。
李禾走的是一條平時無人的小路,不然碰到村人遇見自己這身進山的打扮,難保不會傳到母親耳中。
臥龍村本身便是川西群山之中一處延河而聚的自然村落,李禾大步甩開,沒用多少功夫,便已到了山上。
只是此山非彼山,鄰近人煙的山嶺丘巒,最多只能挖挖野菜,稍有價值的藥材,也至少要往群山深處走上半日才能見到。
由於家中還有多病的母親需要照顧,李禾只給了自己最多三天的離家時間。
時間緊迫,莽莽青山之中,只見一道人影忽隱忽現健步如飛,到了晚間無法趕路時,李禾已在山中走出了近乎一日的腳程。雖說夏季太陽落山偏晚,可也不過夠讓李禾多趕一個半時辰的山路。從出發到現在,滿打滿算,也只有半日時間,卻讓十四歲的李禾趕出了足足雙倍的路程。
便是李禾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如此半日急行,不僅半點疲累也無。自己的身體似乎還越走越是輕快。
雖然覺察到了自身的古怪變化,可李禾畢竟還是少年心性,想不明白,便立刻拋之腦後不再記掛。尋了棵能藏身的大樹爬了上去,打開荷葉,幾下便將米飯與田雞腿吃了個乾淨,抹抹嘴巴,倒頭便睡。
此時的杜無悔,卻是一改往日的貪睡習慣,雙手托腮,瞪大了眼睛,看著小桌上那一頁竹紙皇歷的日期,反覆念叨著:「六月初一,六月初一,六月初一……」
六月初一,正是李禾今天進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