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掙脫桎梏 第四十章 明晰 文 / 隨風飄搖
第四十章明晰()
山丘、平原、風
現在這個季節所擁有的景色與王平記憶中的景色最為吻合,雖然很多地方都是成片成片的荒地,幾乎沒有什麼植被在上面生長,但是站在高處遠望,還是成片成片的綠色居多,配合著藍天白雲,如果再除去隨時會刮起的黃塵,簡直就是一副春遊時刻的景象,死裡逃生的心情再配合上這副圖畫,無論是誰都會暢快許多。
「你知道松果體嗎?」太歲沒頭沒腦的冒了句話,也不等王平知道不知道,立刻口若懸河地說了下去:「我發現感應能力是來自我的松果體細胞,真是很讓人驚訝不是嗎?原來記憶中那些超自然研究理論也有少數是真的,起碼松果體細胞數量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可以感應一些東西,看來我就是根據這個原理操縱我的分身的,你說如果我的松果體細胞增加到正常人的幾百倍,會不會就能靠意念拿起物體,透視,甚至可以飛?」
太歲絲毫沒有注意到王平的眼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繼續論證道:「應該不會,松果體只是產生了外放腦電波的作用,也只有擁有類似器官並且達到一定活躍性的生物才能感應到,即使增加了十幾倍的外放程度,這種發散型的散射,根本不會有移動物體的能量。」
離開三八市的廢墟不久,太歲就陷入了現在這個喋喋不休的狀態,似乎他與自己的基因衍生物之間戰鬥影響到了他的思維模式,也激活了太歲太多的過往知識和記憶,這使得太歲近乎精神錯亂,不斷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還好他只是話癆,並沒有失控吞吃其它生物的跡象,王平和野貓也就將就著他,並開始習慣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我的感覺告訴我,松果體應該是我的第三隻眼睛,你相信嗎?即使松果體看不見太陽,但是陽光好的時候,我的心情就很舒暢,我的記憶告訴我,它正在分泌gnrh、trh及8精-(氨酸)催產素等肽類激素,我也不知道這代表什麼,不過很好玩,也讓我很舒服。」
可憐的坦克開出不到二百公里就壞掉了,幾個人和天狼星只好輕裝前進,他們的目的並不是朝鮮半島的那個工廠,而是按照王平獲得的那份地圖所標注的地點前往海邊的一個小鎮,用太歲的話來講,既然開過車又開過坦克,誰會再用腿走路?起碼也要弄兩匹馬騎一下。另外一點就是王平希望能打聽到有關那個所謂的藥劑原料加工廠的消息,雖然他還沒決定是否要去那個工廠『考察』,一直以來他只有在無名小鎮殺人那次是主動『找事』,其餘時間都是被動的『擔事』,再加上最厲害的那個衛星道標無知道能否重複使用,讓沒有什麼雄心大志的王平始終處於矛盾中。
地圖上的小鎮離三八市的直線距離大概在東北二百八十公里到三百公里之間,王平用坦克上的軸承等零件臨時拼湊出一個簡易拉車,就讓天狼星拽著,與其餘人步行前進,剛開始的時候,太歲的喋喋不休,時不時野貓還插嘴問一下他提到的東西是不是好吃,時間一長,連野貓也不願意搭理太歲了,任憑他一個人在那裡自言自語,太歲的另一個變化就是將口頭禪『我太歲』去掉了,當然並沒有完全去掉,時不時還要冒出了一句,只是頻率比以往要小上很多。
「我吃了幾隻鳥,卻發現根本無法飛起來,也就是單純變化成一隻大鳥,也沒有辦法飛,體積太大太沉重,生物肌肉的輸出功率不足,根本不符合空氣動力學原理,變成甲蟲也沒有用。簡直是讓我惱火,不然可以帶你們飛到目的地去,那該多好啊。」太歲的話語又多有快,互相之間又沒有關聯,幾乎是想到什麼地方就說到什麼地方。
「嗯,繼續。」幾天下來,這三個字就成了王平的口頭禪,只要太歲說話有個間斷,他就會下意識地接上這三個字,因為他不接,太歲就會很親切的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對長毛男的身體狀況問長問短。
在生命磁場掃瞄器的幫助下,四天時間躲避過十七撥未知生物體以後,三人一狼終於在太歲的語言轟炸中來到了海邊。
以往王平在前往某個城鎮的時候,都是靠著輔助計算機精確的步量距離,方向測算,以及事先打聽好的標識物來前進,嚴格來講去破鐵鄉有老烏龜領著,永生城有老兔子指路,無名小鎮是從瀕死少年口中得到的確切位置,孫家站有貓女帶路,十九號研究所是憑藉著地圖和十個奴隸的搜索花了幾天時間找到的,而三八市本身就處於戰前的交通中樞上,沿著破爛的鐵路公路,只要方向不錯,也不難找。
這一次,完全是憑藉著模糊的地圖去尋找一個戰後才建立的海邊城鎮。
雖然長毛男不是路癡,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很沒方向感。
貓女有著動物的直覺,卻從來沒出過遠門。
太歲只顧著說話,根本沒心思研究地圖。
所以小鎮蹤影全無。
本來記憶中蔚藍的海水變成了碧綠色,王平有些疑惑的走到海邊,將海水舀在手裡觀察,發現裡面竟然充滿了綠藻,數量之多,將海水染的翠綠,不知道深海是不是也是綠的,以王平並不準確的博物學記憶,似乎天是藍色也與海水的顏色有關?按照這個推斷,深海應該還是藍色的,否則天不是也要變成綠色?
誰知道呢,王平想著,能活下去就不錯,哪裡有工夫研究這個,三八市瞬間被移為平地,給王平的刺激不小,人類自身創造了如此厲害的武器,到頭來還不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有時候王平也在思考,如果人類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這種武器是不是就作為人類『自殺』用的?三八市毀滅後,衛星定位道標上的紅燈已經停止了閃爍,那個道標讓王平與蓋格計數器放在了一起,沒敢丟棄,沒準還可以重複使用呢?
看著手裡的海水,腦袋裡卻想著那個可怕的道標,『就算能重複使用,也最好不要讓我有啟動它的借口。』
太歲呆滯地望著碧綠的海水,突然狂喊一聲,一頭紮了進去,就在綠藻的包圍中轉化成了原始形態,隨著海水不停的蕩漾,剛開始的時候王平也就是以為他在發瘋,並沒有太介意,可是隨即,他發現太歲有些不對勁,他的原始形態開始轉變,在海水中漂浮蠕動,最後轉化成了一個細胞。
王平下意識地揉揉眼睛,雖然生化眼是不可能出現問題的,可是他還是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東西,那是一個變形蟲,就和長毛男遙遠記憶中,上小學生物課在顯微鏡下所看到的東西一樣,沒有細胞骨架,可以伸展出偽足,形態不固定,這正是變形蟲的特徵。
長毛男的記憶告訴自己,變形蟲是一種永遠不會死的細胞,只要有營養,它就會不斷分裂,老的細胞在分裂出新的細胞後死去,而新的細胞又會再分裂出更新的細胞,就這樣週而復始,不斷重生。
太歲接下來的變化,讓王平放棄了在海邊觀察他的想法,因為太歲在進化,確切的講,他在以及快的速度重複著地球幾億年的生物進化史!短短兩個小時,他就已經從單細胞動物進化成類似三葉蟲的海洋生物!
王平不清楚太歲到底想做什麼,看太歲的樣子,也只有等待他自己恢復到正常狀態再問了。長毛男轉身和野貓與天狼星跑到靠海邊的一座山崖上暫時休息,搭起火堆,給野貓抓幾隻小蟲子和老鼠烤著吃。
夜晚,聞著海風,看著明月,抱著野貓,偶爾還會聽到海面上太歲發出的古拙而蒼涼的吼聲或者尖銳而恐怖的嘯叫,王平一夜沒睡,並不是害怕,而是滿心期待,因為他有預感。
太歲的重生。
清晨,陽光照耀在翠綠的海洋上,空氣中的氣味分子告訴王平,海洋仍然帶著腥澀的味道,沒有魚兒從水中躍起,也沒有海鷗在空中歌唱,更沒有漁民那古老蒼涼的號子或者和平年代那熟悉的汽笛,只有海水拍打岸邊的波濤聲,似乎是回到了幾億年前地球還沒有生物的時代,遠古的旋律,在王平的耳邊迴盪。王平抬眼望去,水天一線,只是太過安靜了,表面上沒有生物的世界,不僅僅給人末日的感覺,更多的是孤獨,一種無法言語的孤獨。
野貓一如以往的將上半身蜷縮在王平的懷中,發出類似貓科動物的呼嚕聲,酣睡未醒,長毛男不由得回憶起自己甦醒後所遇到的那些人和事,僅僅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從一個病床青年成為在末日世界掙扎求生的半機械人,心理的落差到現在還是難以適應,很多時候王平都想選擇逃避,即使是現在,某些時候他仍然覺得自己在做夢,而這個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實,只是,經過三八市裡的經歷,在不知道王老二心理暗示的情況下,這幾天的反覆思索,他為自己定下了最終的目標,並不是單純的區分善與惡,而是盡可能的在保護身邊朋友、愛人的同時,作一些力所能及認為對的事情,當然,他知道自己第二個想法的虛無和可笑,並不是奢望自己能夠拯救世界,就算有那樣的能力,長毛男也不認為有足夠的自制力面對無限的權利,更何況他不過是個比較稀有的仿生體罷了,輸出功率不夠那個該死衛星的億分之一吧?
既然選擇不再逃避,王平終於可以仔細的觀察這個世界,而不是下意識地無視周圍那些奇特景象的存在,當然,想做一些自己認為對的事情,長毛男也做好了失敗的心理準備。
「在想什麼?」太歲的聲音將王平在沉思中驚醒,抬頭看去,太歲又恢復成那個普通的人類外表,似乎每一次變成人類,或者說恢復成人類,他都是那副平常的樣子,仔細觀察,又有許多不同,卻讓人無法描述,就如同丟在沙灘上的沙子,每一顆都有不同,卻無法區分出來。
「在想我到底應該選擇什麼樣的路。」王平淡淡地說道:「剛剛下定決心。」
「不改了?」太歲走到王平身邊坐下,問道:「說來聽聽?」
「保護親友,憑良心做事。」王平的聲音依舊那麼平淡,輔助計算機也沒有報告有什麼異常的腦分泌發生。「想笑就笑吧。」
「我不想笑,我想給你講講我的想法。」太歲微笑著揀起一塊小石頭,丟到海裡,問道:「想聽嗎?」
「隨便。」
「我在十幾個小時內,完成了生物史上的模擬進化,從完全沒有意識到恢復感覺、有了簡單思維、深刻認識環境、最終還是進化成了現在的模樣。」太歲看了眼王平,生化眼還是茫然無神,搖搖頭,接著說道:「和我的基因傳承者在意識層面交流的時候,我感覺到了它心中的空虛,只有空虛,毀滅一切的空虛,所以我想找一條路,不僅僅是為我自己,還有這些因為恐懼努力生存,因為空虛製造死亡的生物,而這幾天我都沉浸在人類遺留在我身上的知識與記憶中無法自拔,人類走出了太多的路,我找不到真正正確的是那一條,因此我給了自己兩條路走,如果我能夠在再現進化中演變成超越人類的生物,那麼,我就是新的地球主宰,我將想盡一切辦法成為地球的主人,毀滅人類將不再是毀滅自己的祖先,而是搬掉擋在我前進路途中的絆腳石。如果我無法超越人類,那麼我就將努力保護他,並最終讓人類恢復到正確的路途上來,雖然我也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路,但是我會找,用我永恆的生命和無盡的可能一直找下去。」
「結果呢?」王平似乎能夠坦然面對任何結果,只是輕輕地用手撫摩著野貓類似體毛的頭髮。
「你看我的樣子就應該知道了,我選擇第二條路,因為模擬進化的結果,我還是成為人類,即使是在現在這種環境中,人類,仍然是自然界的寵兒,如果自然之母真的存在的話,作為最可能代替她說話的我,只能承認這一點,並且努力治療兒子在母親身上留下的創傷和痛苦。」太歲站起身,拍拍屁股上沾的土,繼續說道:「不用為我擔心,那些沉痛的記憶和雜亂的知識已經不能影響我了,只是到現在我還是無法解釋,這些東西是怎麼留存在我的身上,無法抹殺的?話說回來,我的目標比你虛無的多,反正我有無限的時間可以消耗,暫時咱們還是一路的,如果真到分道揚鑣的那一天,呵呵,再說吧。」
「記憶的問題或許王老二會給你個準確的解釋吧。」王平將野貓喚醒,也站了起來,他身邊的天狼星隨即也跟隨著長毛男的動作進入了步行狀態,只是身上依然套著拉車的繩索,看起來有些滑稽。
「可以走了嗎?」王平轉身邊走下山崖邊說:「不論你選什麼路,我都要說一聲,謝謝,朋友。」
「不客氣,對了,我的性別是男性,剛剛才確定的,放心,我對貓女沒企圖。」
「……」
「喵,咱們現在去什麼地方?」
「找那個小鎮。」
「喵,怎麼找啊?」
「這個……」王平看看太歲,太歲也瞧著王平說道:「我只是找到了心靈上的路,現實中的方向,你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王平將那份地圖展開,開始沉思,地圖上曾經的首都位置被整個圖白,然後畫了個很草率的圓圈,與三個三角形,熱核武器的標誌是誰都明白的,那裡有人類生活的可能性不大,長毛男估計了一下圓圈的位置,如果他們沿著離海岸線一公里左右的距離行走,以王平的現在的探測能力,或許能夠找到靠海邊的小鎮。
在前進了不到三十公里,當天下午,王平三人的視力已經先於探測器一步找到了那個小鎮,就坐落在背海的一座山丘上,應該是依托著某種戰前工廠的建築建立起來的,而這個工廠靠近海面的那一部分,可能是戰爭中受到某種武器的攻擊,有一部分滑落到海中,因此小鎮的地形三面環海,地勢險要,只有經過不寬的山坡到達那裡,接近後的顯示非人類數量在五百上下,人類數量三百二十七個。
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貓女穿著那件從寵物店找到的長袍,蓋住自己的耳朵,只留眼睛露在外面,王平則戴上了一副淡褐色的墨鏡,可能是來自酒保或者老闆的物品,將無神的生化眼遮擋住,太歲則將長短傢伙和物資都隱藏在一處懸崖縫隙裡,有了上次的教訓,這一回他利用自己的長觸手格外小心地將這些東西收藏起來,確保普通人難以發現,發現也無法得到。
「老樣子,去鎮子裡打聽消息吧。」王平想當然地說道。
「好的。」太歲恢復後,話並不多,這讓王平和貓女還有些難以適應。
工廠的圍牆和正式的大門成了小鎮的出入口,圍牆上的鐵圍欄早就不見了,只遺留下幾根鐵樁子的殘頭,下面的水泥基座還算完好。工廠的牌子仍然掛在大門邊上,只是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上半部分被酸水浸泡的早已腐化,下半部分還可以看出最後三個字:淨化廠。鎮口前十幾米坐著一位老人,站立著兩名青壯,太歲很清楚三人中只有他看起來最像人類,也不等王平說話,他首先走上去,對著老者說道:「祝蘑菇豐收,老人家怎麼稱呼,身體可好?」
「海藻死光,叫我老錢就好,身體還不錯,幾位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啊?」老人看起來六十歲上下,花白的頭髮,渾濁發黃的眼睛,有些蒼白的嘴唇,不過在這個時代,人蒼老的都很快,也很難看出實際的年齡。
「我們是從破鐵鄉過來的。」太歲仍然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繼續說道:「鎮子裡有什麼特別的規矩沒有?我們想找地方打聽些事情。」
「沒什麼特別的規矩,隨便進出,別擔心,看門的這兩位只是放哨,你們能從那麼遠的地方過來,肯定也知道現在這個季節,荒原上不太平,在這裡只要不鬧事就好,想打聽消息你就去找鎮長,就在我身後第一間房子裡。他會幫你的。」老錢回答著,似乎身體不太好,有些氣喘。「另外多送一句,這個鎮子能存在,自然有它的道理,所以別亂打鎮子的主意。」
「謝謝!」太歲從他用自身組織偽裝的衣服兜裡掏出把蘑菇干,塞在老人手裡,又掏了兩把蘑菇干也塞在旁邊放哨的兩個年輕人手裡,一直沒有說話的兩個年輕人先是看看老錢,見他點頭,這才邊說謝謝邊接了下來。
「等等!」老錢又問了一句:「這狗不小,聽話不?亂咬人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不會,怎麼會呢?它是我們訓練出來的捕鼠狗,絕對不會咬人的。」太歲趕緊陪笑臉說道。
老錢疑惑地看看天狼星,見它很溫順的被貓女擺弄著,也就沒多說什麼,揮手讓三人進入小鎮。
「看到鎮子兩側樹立的東西沒有?」王平走向錢大爺身後不遠的房子,對太歲低聲說道。
「注意到了,是焦糊的人頭。」太歲點點頭。
「探測器顯示剛剛咱們附近幾個隱蔽點有無名設備啟動,進入小鎮後就關閉了,看來門口的大爺說的有幾分道理。」王平沒走多遠就看見入口右邊的第一間房子,很眼熟,隨即想起來,這不就是以往常常在工廠門口出現的必要建築物——收發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