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二章 秦正穗的心思 文 / 萬馬奔騰
第九十二章秦正穗的心思
楚州地處全國的中心位置，交通四通八達，是沿海通往內地，北方通往南方的交通樞紐，自古就有「九省通衢」之稱，地理位置極為優越，以至於建國初期就有人建議在楚州建都。
浩浩蕩蕩的長江以及其最大的支流楚水穿城而過，將楚州市區一分為三，形成了洪昌、江北和江城三鎮隔江鼎立的格局，也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楚州三鎮。
洪昌區地處長江以南，毗鄰鏡湖，是楚省省委、省政府以及大部分省直機關的所在地，楚州市委、市政府則在隔江相望的江城區。省委副書記、楚州市委書記秦正穗自六年前從組織部長的任上出任楚州市委書記後，便從鏡湖湖畔的省委常委院搬到了楚州市委常委院的一號樓。
楚州市委常委院離市委大院很近，從市委大院後門出來，沿著那條幽靜的通惠路到底就是市委常委院，兩者相距不足一公里。秦正穗平時興致好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都喜歡步行回家。用秦正穗的話來說，走一走，有助於放鬆心情，理清思路。
「回來了。」羅雅靜穿著圍裙從廚房裡走出來，一邊從項明誠手中接過秦正穗的公事包，一邊問道：「今天又是走回來的吧？」
秦正穗「嗯」了一聲，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羅雅靜的打扮，「今天怎麼你親自下廚？」
「夏瓊打電話來，晚上和飛揚一起回家裡來吃飯。正好也給蘭姐放一天假。」羅雅靜笑瞇瞇地說道。
羅雅靜和秦正穗相差十八歲，今年四十還不到，因為保養得當，看起來也不過只有三十出頭的樣子。她和秦正穗結婚也快十年了，雖說是老夫少妻，但夫妻感情一直不錯。羅雅靜沒有生育，對秦正穗的兩個孩子也是極盡繼母的責任，只要孩子上門她都會親自下廚。
秦正穗輕輕地「哦」了一聲，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樣子看上去有些疲憊。羅雅靜看了一眼正在泡茶的項明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項明誠眼睛的餘光瞄到了羅雅靜的神情變化，把沏好的茶輕輕地放在茶几上後，連忙識趣地告辭。
「老秦，蓓悅都快大半年沒有回來過，你是不是打個電話給她，讓她有空回家吃頓飯。」項明誠出去後，羅雅靜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對正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秦正穗說道。
說到秦蓓悅，秦正穗不由皺起來眉頭，自從自己再婚後，自己的這個寶貝女兒一直就不接受羅雅靜，上大學的時候就在學校住宿，工作後索性就搬了出去。
「要不哪一天你跟蓓悅約好，到時候我迴避一下，你們父女一起聚聚。」羅雅靜看到秦正穗一臉為難的樣子，遲疑了一下說道。
「這事以後再說吧！」看著羅雅靜委屈的樣子，秦正穗有些不忍，擺了擺手地說道。
「老秦，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畢竟是將近十年的夫妻，羅雅靜敏銳地察覺到秦正穗有心事，試探著問道。
秦正穗看了看羅雅靜，歎了口氣道：「今天早上崔書記突發腦溢血住院了，雖然目前已經脫離的生命安全，但情況依然很不樂觀。」
「啊！腦溢血！」醫生出身的羅雅靜當然清楚腦溢血的凶險，驚呼一聲，「怎麼會這樣？我記得崔書記比你還要小一歲吧。」說著，羅雅靜一臉擔心地握住秦正穗的手：「老秦，以後你也要注意身體。」
羅雅靜關切的話語讓秦正穗感到一絲溫暖，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我身邊不是還有你這個大醫生嘛。放心吧，我會注意的。」
說著，秦正穗抬手看了看時間，笑著道：「好了，你快去忙活吧！時間差不多了，飛揚和夏瓊也快來了。我去書房看會文件。」
回到書房，秦正穗並沒有馬上從公文包裡拿出文件，而是點了一根煙，皺著眉頭思索著。這次崔濟安突然病倒，再加上組織部長人選的調整，勢必影響到整個楚省的政局。秦正穗上午和省委書記譚和平、省長嚴正康、常務副省長杜世源一起去醫院看望崔濟安，出來的時候，各人臉上的神情都頗為嚴峻。
楚省的政局一向很微妙，一正五副六大書記，分別代表了六種勢力。除了秦正穗是土生土長的楚省本地人之外，省委書記譚和平、省長嚴正康、常務副省長杜世源、省紀委書記李建明以及今天突然倒下的黨群副書記崔濟安都是近十年來從外省以及中央各部委空降下來的。
不過經過這些年的磨合，各方都在小心地維護著楚省政壇目前相對穩定的局面。如果說組織部長權漢寧的調整，還不足以影響大局的話，那今天崔濟安的突然病倒勢必會引起新一輪的博弈。
省委書記譚和平還有兩年不到時間就要退了，嚴正康接任書記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原先各方對崔濟安繼任省長也沒有太多的異議。但是崔濟安一倒，這個未來省長的位置就顯得十分的微妙。
作為本地派的領軍人物，省委第四號人物秦正穗今年不過五十七歲，兩年後還不到六十，按照正省級六十五週歲退休的規定，他完全能出任一屆省長。但省委副書記、常務副省長，比他年輕三歲的杜世源同樣也是熱門人選。當然同時也不排除中央再次空降一名黨群副書記下來。
能坐到省委常委一級的位子上，背後都有高層的各種勢力的影子，有時候下面的博弈將直接影響到高層的決定。面對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機會，秦正穗不動心完全是不可能的。
作為前任組織部長，現任的省委副書記，秦正穗接任黨群副書記，應該是最理想的人選，繼而成為未來省長的人選。今天，他在向他的靠山匯報這起突發事件的同時，也表達了這個意思，他的靠山對秦正穗的這個想法雖然也表示了支持的態度，但是最終會花落誰家，現在誰也說不清楚，畢竟崔濟安是儲君的人，而其他勢力同樣也對楚省虎視眈眈，絕不會輕易放過這樣一個機會。
而在楚省，同樣現在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作為楚省的一把手，譚和平最希望的是在他最後的任期內能夠平穩過渡；而作為未來省委書記的人選，省長嚴正康恐怕內心最希望的是將來能和目前一向跟他配合比較默契的常務副省長杜世源搭班；至於省紀委書記李建明雖然以他的資歷還不足以成為他和杜世源的競爭對手，但這並不妨礙他瞄上黨群副書記這個位子。
窗外傳來兩聲汽車關門的聲音，不一會兒羅雅靜敲門進來，當她聞到書房內濃重的香煙味道時，頓時馬上皺起了眉頭，急忙走到窗前打開窗戶的同時，埋怨道：「老秦，跟你說了多少次了，煙就算不能戒掉，但一定要少抽。」
娶了一個當醫生的妻子，這點可能是秦正穗最大的無奈，歉意地朝羅雅靜笑了笑。
「飛揚和夏瓊來了，快要吃飯了。」
「你先把飛揚叫進來。」秦正穗點了點頭。
當初秦飛揚經商，他是持反對態度的，他更希望兒子能走仕途，接自己的班。但是小時候在文革中作為黑九類子女，留下不可磨滅印象的秦飛揚在這件事情上沒有聽從他的意見，堅持選擇了經商。對此，出於愧疚的秦正穗對此也只能無奈的接受。所幸，讓他感到欣慰的是兒子在經商這條道路上走的非常成功。秦正穗同時也很清楚自己的因素還是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所以兒子每次回家，他都要跟秦飛揚談一談，正所謂警鐘長鳴。
「爸。」秦飛揚很快就走進來，很隨意地在秦正穗的對面坐了下來。
「你妹妹最近怎麼樣？這丫頭大半年都沒有回家了。」每次秦正穗都要通過兒子瞭解女兒的情況，對此他也相當無奈。
「蓓悅挺好的。前天我還見到她了。」秦飛揚笑著回答道。
「蓓悅是你的妹妹，你這個當哥哥也要多關心關心她。」秦正穗顯然對兒子簡單的回答很不滿意，皺了皺眉頭，接著又關切地問道：「我聽說她現在在和老薛的兒子談戀愛？」
「薛明追求蓓悅是真的，不過我看這事沒戲。您又不是不知道蓓悅的性子，這位副省長的公子根本就沒戲。」秦飛揚說著，拿出一包軟中華遞給了自己的老爸一根。
秦正穗有些心虛的朝門口看了看，接過了煙。秦飛揚感到有些好笑，不過他不像自己的妹妹，還是很接受羅雅靜這位繼母的。
「老薛的兒子還是挺不錯的。」秦正穗明顯有些失望，搖了搖頭感歎道：「蓓悅也老大不小了。」
「爸，這事您就別擔心了，咱們家蓓悅怎麼可能嫁不出去呢？」
秦正穗悶頭吸了兩口煙，對於這個寶貝女兒，他除了頭疼意外，也很愧疚，他知道造成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再婚的緣故。女兒從小跟她母親的感情很深，接受不了有人取代她母親的地位。作為楚省省委副書記、楚州市委書記，他在楚州一言九鼎，但是對於女兒，他卻沒有任何辦法。
「爸，有些事情還是讓她慢慢來，我想總有一天蓓悅她會接受羅阿姨的。」秦飛揚忍不住安慰道。
秦正穗點了點頭，現在也只能這樣。
「對了，油脂廠那塊地，你們公司準備怎麼樣開發，方案出來了沒有？」隨即秦正穗把話題轉向了正題。楚州油脂廠地塊的改造，作為市委書記他也一直很關心，尤其是開發商又是自己的兒子。
「前期方案雖然出來了，但我不滿意，讓他們正在重做。我打算把油脂廠地塊的這個樓盤全部由高層和小高層構成，同時加大樓盤的景觀投入，打造成一個楚州真正意義上的大型高尚住宅區。」
秦正穗一聽，眼睛頓時一亮，道：「你這個想法很好。市區北部本來就是規劃為大型居住社區，你們這個樓盤如果搞的好，完全可以起到一個樣板的作用。」
「其實這個想法我也是昨天剛剛下定決心，說起來還要感謝蓓悅。」難得能得到老頭子的稱讚，秦飛揚也挺高興，笑呵呵地說道。
「感謝蓓悅？」秦正穗愣了愣。
「是啊，這個主意是她的一個同學給我出的。當時，我對出來的高層和多層這種常規的多元化的方案也不滿意，但是怎麼改我還沒有想好。正好蓓悅的有個叫陳進給我出了這個主意，我當時就感覺相當不錯，不但能將油脂廠地塊提升到一個新的定位，而且還能進一步打響我們公司的品牌。」秦飛揚笑著解釋道，同時他還有意在自己的老爸面前提了提陳進的名字。
「呵呵，這個叫陳進的年輕人眼光很獨到嘛。好像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秦正穗笑呵呵道。陳進這個名字他感到有些耳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他不但是蓓悅的同學，也是石城市委書記杜漢傑的秘書。」秦飛揚又解釋了一句。
「噢？」秦正穗愣了愣，同時他也想起來了，上次秦蓓悅在石城採訪時遭遇到警察扣押，事後賈振江向自己匯報時，就曾提到過這個名字，當時他也沒在意，沒想到今天在兒子嘴中再次聽到這個名字。
不過讓秦正穗引起注意的並不是陳進，而是陳進身後的杜漢傑。顯然兒子今天特意在自己面前提到陳進這個年輕人，同時點明他的身份，肯定有他的想法。秦飛揚雖然從商，但是秦正穗從來不否認兒子敏銳的政治嗅覺，這也是他一直十分遺憾秦飛揚沒有走上從政的道路。
「你是不是聽說什麼？」秦正穗看著秦飛揚問道。
「崔書記今天凌晨突發腦溢血，這個消息現在恐怕都已經傳遍全城了，我要是還不知道，那我的消息豈不是太不靈通了。」面對老爺子神情嚴肅的提問，秦飛揚輕鬆地說道。
「爸，或許可以通過陳進，爭取一下杜漢傑。」秦飛揚接著又補充了一句。
秦正穗的眉頭一挑：「陳進不過是個秘書，你認為可行？」
「可行！」秦飛揚收斂了臉上輕鬆的神情，鄭重地點了點頭：「對於這個陳進，我做到一些調查，他……」
秦飛揚把自己調查的情況向秦正穗說了一遍，最後又著重補充道：「爸，不知道您沒有沒看到過上個星期省經濟日報刊登的蓓悅寫的那篇有關開發區現存問題分析的文章，蓓悅上次去石城採訪就是受了陳進的邀請。我懷疑中間很可能有杜漢傑推動的因素。」
那篇文章秦正穗的確看到過，當時他就有些奇怪，憑借他對自己女兒的瞭解，秦蓓悅學不出這樣的文章，他也曾一度懷疑是不是有人想利用自己的女兒寫出這篇文章來借勢。不過出於對文章中觀點的欣賞，秦正穗也沒有細查，作為一名省委副書記這點胸襟他還是有的。
爭取杜漢傑，剛才秦飛揚點名陳進的身份後，秦正穗就已經產生了這個想法。他想競爭未來的省長的位子，僅憑目前已經被打壓了近十年的本土派的勢力顯然是遠遠不夠的，想要在楚省下盤好棋，就必須要把一切有可能團結的勢力都整合起來。失去了靠山的杜漢傑無疑是最佳的人選。只是他沒有想到之前想借勢的那個人就是杜漢傑，對於杜漢傑他還是挺欣賞的，尤其是文章中的有些觀點極為符合他的胃口。既然杜漢傑通過陳進借勢，那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自己通過陳進去爭取失去靠山的杜漢傑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且，雖然之前因為自身的利益，他和杜世源走的比較近，和崔濟安比較疏遠。但是現在的情況發生了逆轉，他和杜世源之前不可避免的成為了競爭對手，而且還極有可能跟看好杜世源的省長嚴正康發生分歧。新梅幫是嚴正康扶植的勢力，他也一直力挺新梅幫的領軍人物劉鴻祥接任常委、組織部長。在這方面，他顯然和即將要孤立無援的杜漢傑也有合作的基礎。
同時，除了拉攏杜漢傑去牽制新梅幫之外，秦正穗還有一點想的要比兒子遠的多。他後面的靠山下屆就要退了，而杜漢傑是團系的人，團系的總後台是儲君。而且以諸君目前的勢力想輕而易舉再次拿下楚省黨群副書記的位置，顯然不會太容易。這個時候自己站出來拉杜漢傑一把，不但符合自己的利益，同時也符合團系的利益，更是他秦正穗將來向儲君靠攏做出的姿態。畢竟將來在省長的人選，儲君能站出來幫他說句話，無疑勝算大增。
但是要達到這個目的，秦正穗不可能自己衝到前台，一切都需要一個橋樑。秦正穗原本以為僅憑一個小小的秘書無法充當這樣一個橋樑的作用，他更看好事先安插在石城常務副市長賈振江。但是聽完秦飛揚的介紹後，他有些震驚這個年齡和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年輕人的能力。沉吟了片刻之後，秦正穗終於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和這個陳進挺談得來的，不妨多接觸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