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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六節 陳倉之戰(中) 文 / 燕雲

    中平五年十二月一日下午

    「孫頭,我們準備好了!」

    「那你們就出發吧!眼睛放亮點,一路多小心!」

    「是!」

    又開始了例行的巡哨,自從我軍駐紮斜谷口以後,樊校尉就要求我們弓弩隊每天派出巡哨,而且都要遠出大營三十里以上,往往是下午出發,夜間悄悄抵達,潛伏一日一夜,與下一班交接後再行返回。本來巡哨在軍營裡是很正常的,但一般最多也就出巡個四五里,像這樣哨到敵人鼻子底下的以前真是沒有。而且上面要求回來的人都要詳細稟報情況,能抓住俘虜的重重有賞,為這個事我們部已經有好幾個兄弟把命送掉了。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既然吃了這碗當兵的飯,那也沒辦法了。

    整理好裝備後,就帶著我手下四個兄弟:毛三,周獲、褚融,劉大個子一起出發了。因為是去潛行,要在隱蔽迅速,所以阿昌給我那幅札甲也就不帶了,省得鬧出聲響,只提著個笨兜鍪,背著弓箭,帶著短刀就行了。

    這把短刀還是董大哥帶我去華陰市上做的,包括我現在用的扳指都是他用狼骨給我磨製的,記得他當時說:雖然有錢人用金了玉了什麼的做扳指,但最好的扳指還是骨制的,越用越舒服,而且冬天不會凍得粘在手上,扳指正面的豬頭是董大哥聽阿昌那小子的餿主意刻上去的,本來一般是刻個鷹或者梟等猛禽的頭像,以企喻箭只飛的象鷹梟一樣快。每次輕輕地婆娑扳指上的豬頭像,就感到一陣溫馨,好像又回到了太華山,又回到了那段天上人間、無憂無慮的生活。

    當天下午申時我們五人向孫屯長和兄弟們告別後,沿著渭河南岸一路向西,天黑後繼續趕路,到子末丑初抵達距離陳倉十里多的潛伏點,與上一班的兄弟交割後,他們趁夜返回,我們則開始了自己的巡哨。

    留下毛三和周獲守在原地,因為他們兩個關係比較好,而且一個老一個弱。我們三人以南山山腳的雜樹和枯草作掩護,一路向西前進。這貼近敵營哨探是非常危險的,因為敵軍一般也會有「夜不收」在大營周圍警戒,雖然王國、韓遂、馬騰等率領的羌胡聯軍治軍不嚴,但敵暗我明、敵靜我動、敵逸我勞、敵主我客,一旦被發現就難得活命,前幾次那些弟兄就因此送了命。

    藉著星光在枯草中跋涉了大半個時辰,遠遠就可以看見羌胡大軍營壘的燈光,我們也更加小心,都是半蹲著身子前進,到最後幾乎是爬著前進,草葉還有其他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弄了一身,很多還順著衣領進了衣服,但沒人敢吭氣。在那裡仔細觀察了一會,我決定返回了,雖然上面說抓住「舌頭」有重賞,但深入敵營實在太危險了,沒必要為此把一條老命搭上,沒有命了要重賞有個球用。

    等摸爬滾打著回到出發地,個個累的的坐在地上直喘氣,不過沒有人抱怨,不僅是因為沒有力氣發牢騷,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在慶幸我們完成了任務而且還活著。

    派毛三和周獲兩個輪流值勤警戒,我們三個就把衣服緊緊,找堆枯草往地上一放就擠在一起抱頭睡覺。

    「頭!醒醒,醒醒!」

    正作好夢呢,毛三把我喊醒了,揉揉酸澀的眼睛一看,天才麻麻亮,而以往巡哨第二天白天都是輪番睡覺。

    「你小子窮喊啥?」

    「頭,老周剛交班後說他去小解了,到現在都半天了還沒回來!而且好像隱隱乎乎聽到有狗叫。我擔心出事了。」

    「去了多長時間?那個方向?」我一聽坐了起來,反正也睡不著了。而且身在前線,萬事都得小心,一個不慎就把自己和兄弟們的老命全陪掉了。

    「河的方向,去了一會兒了!」

    這時突然隱約聽見一聲馬的叫聲,不過好像被噎在喉嚨裡似的。趕緊沖毛三「噓「了一聲,把褚融和劉大個子兩個用腳蹬醒,低喊一聲」抄傢伙!」說完就把我那頂笨兜鍪扣在頭上,領先貓著腰向河邊抄過去,他們三個趕緊跟在我後面。

    我可沒那麼傻,直接往河邊走,先在樹林裡向西兜了個圈子。快到林子邊上時趕緊趴下,草木上的晨霜落了一身。因為出了林子就是渭河灘了,那裡除了一些半人高的枯草和幾棵樹外什麼都沒有,沒法躲藏。抬起頭來一看,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氣。只見河灘上停了有二三十匹馬,還有幾條狗,狗都用籠頭籠著嘴。周獲已經落在他們手裡了,被捆的像個粽子一樣扔在地上,十幾個身穿皮衣的羌胡兵正圍著一個身穿亮銀鎧的軍官在訊問他。看來我軍連續十幾天的近距離哨探惹惱了羌胡聯軍,他們這次派人過來清理我們這些哨探。其他十幾個人可能已經在獵狗的帶領下到了我們睡覺的地方了。這些傢伙時間挑的很好,黎明前是人最鬆懈和疲憊的時候,如果不是毛三機警我們恐怕早都在睡夢中被人活抓了。

    這時只見其餘的人帶著狗回來報告,那軍官微一沉吟揮揮手,旁邊的士兵解開了狗的籠頭,群狗衝到周獲的身上開始撕咬,周獲的慘叫聲立即響徹了黎明前的夜空。

    我旁邊的毛三一看嘶吼一聲「老周!」就要起身往前衝。我趕緊一把抓住,用力按到在地上,但那群羌胡兵已經發現了,他們把狗的籠頭全部解開,呼哨一聲,所有的獵狗都開始往這邊跑,其餘的人也上了戰馬,跟著狗追了過來。

    「跑,往樹林裡跑!」說完我趕緊起身就回頭往裡面跑,不論怎麼說,跑到河灘上肯定死路一條,到樹林裡,他們雖然有獵狗但至少還有一點希望。真晦氣,倒霉的事情都讓我碰到了。

    前進沒有多遠,就可以聽見後面人狗喊叫聲已經與我們幾乎前後腳進了林子,看來這些士兵是下馬步行進林子搜索了。

    繼續前進了一會,回頭發現自己後面一個人都沒有了,看來大家跑散了。這時候和大哥他們三年爬山攀崖採藥的功夫就顯出效果了,畢竟羌胡兒生活在西海大漠草原,爬山可不是強項。

    到了山坡上,累的我氣喘吁吁,聽到後面人狗聲不很切近,就一屁股坐下,靠在一棵大樹背後直喘粗氣。還沒休息多長時間就聽見幾聲慘叫和狗的撕咬聲,聽聲音好像是毛三和劉大個子。我趕緊爬起來,貼著大樹一看,果然是他倆,我這個地方地勢比他們高出很多,所以看的比較清楚。他們被獵狗趕上了,後邊趕上的羌胡士兵也不急著殺死他,只在旁邊看著,互相說笑。

    「畜生!」

    頓時火上心頭,仔細用眼睛一測度,發現雖然和他們的曲線距離比較遠,但因為我是在山坡上,直線距離並不算太遠,大概也就一百多步,足夠放箭的距離了。況且我在太華山中射鳥雀練的射法最適合這種山林環境。一念及此,從背上取下了硬弓,搭上了「羊頭」箭(即通常所謂的狼牙箭,適合於破甲,穿透力比較強)。這個比我以前的弓強多了,以前的獵弓是董大哥用桑木做的「單體弓」,現在裝備的可是用柘木、筋、角、漆等做成的「合成弓」,「合成弓」的工藝要求高,必須要專業的弓匠師傅才能做,不是董大哥這種業餘愛好者可以完成的。製作時間比較長,完稱至少需要一年。弓力也大,力開四石,可以遠射一百五十步,我也是練了很長時間才能用而不至於弓欺手。同時因為是步弓,尺寸也要大一點,長約五尺三寸,雖然不太適合於叢林作戰,但也辦法了。

    長舒了幾口氣,平息了一下劇烈的心跳,貼著大樹的右側對著毛三旁邊的一個羌胡兵放了一箭,一箭之後不及聽他的慘呼聲和觀察戰果,一箭接一箭,不斷從背後的箭?裡取出箭矢對著目所能及的羌胡人和獵狗射過去。

    等連著射了十七八隻箭,胳膊累的都有點酸了,才停下手。只聽見山坡下人和狗的慘叫聲響成一片,真遜啊!要讓阿昌或者高見看見了,肯定笑死了,射中這麼多人和狗,竟然沒有一個是一箭斃命的。當然風也有影響,不能全怪我。

    這一輪急射給進林子搜索的羌胡兵巨大的威懾,除了射中的大約十個人還在地上叫喚外,其他人都趕緊躲起來了,連沒有受傷的狗都自覺的停止了吠叫。

    我的大概位置他們剛才已經發現了,但要通過林中樹枝看到山坡上一個人藏身的具體地方還是不容易的,況且我是以大樹為掩護。

    雙方都在等待,雖然都不明確自己在等什麼。一時間在晨暉的照耀下,樹葉落盡的樹林中,霧氣淡淡,鳥兒鳴叫,西北風呼嘯,在人狗的叫聲中倒有一種別樣的寧靜。

    好像等了很長時間,突然只聽得下面傳來一聲羌語的命令,剩下的羌胡士兵發一聲喊,一起朝這個方向奔了過來,這時候就不好射了,不僅因為他們在快速移動,而且有樹枝擋著,不好瞄準和射擊。

    不能繼續待這裡了,還是老方法,迂迴!看樣子羌胡士兵基本都進林子搜索了,現在如果回到河灘上或許可以偷匹馬逃回去,他們也絕對不會想到我還會又回到河灘。至於褚融,那只有他自己自求多福了,希望剛才那一陣激射可以幫他擋擋追兵,贏得逃跑的時間!

    左手提著弓,佝僂著腰沿著山坡中的溝壑,利用土石和樹木的掩護,向西急行了幾百步,再向北走。眼睛探東探西、草木皆兵的走了一會兒,隱約可以看見河灘了,爬在樹林中的乾草中前行了一段,張目一看,發現他們的幾十匹馬都在東面約五百步遠的地方,那個身著爛銀鎧的軍官騎著馬在林子外轉來轉去,眾馬則在低著頭啃枯草,有兩個士兵在旁邊看著馬匹,距離那個軍官大概一百多步。這可真麻煩,馬離著樹林還有一段不遠的距離,這河灘上的枯草又不高,我要過去肯定會讓發現的。

    正急得抓耳撓腮,忽然摸到了身上的火鐮子,登時有了主意。又沿著林子又往西行了一百步,找了一些枯草,用火鐮開始打火,金石敲擊的清脆聲音在冬晨中的渭河上遠遠傳開,管不了那許多了,加快動作,終於點著了乾草。拿起一束燃燒的草把,就立即往河灘上跑,邊跑邊用火把點著地上的枯草,沾了晨霜的草不是那麼容易點著的,急得我直冒冷汗,雖然我是矮著身子的,說不定他們已經發現我了。毫不容易點起了一團火,就聽見人的喊叫聲和馬的嘶鳴聲開始傳來,抬頭一看,只見那軍官已經帶著兩個士兵挺著鐵?飛馬衝過來。

    雖然緊張的手心都是汗,腿都微微在顫抖,也強壓著心中的恐慌繼續把那團火點大,火焰在冬季西北風鼓吹下,很快就變成了燎原之火向東蔓延,不久就延伸到了樹林裡。一些樹木的枯枝開始燃燒,一會兒功夫不少樹木都變成了一個個巨大的火把,整個渭河岸邊一片大火沖天,赤紅色的火焰甚至遮蓋了冬日的朝陽。燃燒的樹木「嗶嗶勃勃」的亂響,我都被眼前的情況驚呆了。

    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因為雖然吹得是西北風,但風勢並不太大,火焰也開始向西蔓延,這時候無論到樹林裡還是待在這裡都難逃一死,只有往河邊上跑,那裡因為河水的沖刷有一段沙灘。

    即使河灘上冰涼的冷風吹在身上,還是難以擋住遠處大火傳來的高溫。只好用右臂遮著臉部,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河灘上往前跑,大火的刮雜聲中,只聽見馬群驚惶的嘶鳴聲和人的慘呼聲不斷傳來。

    跑了不知道多遠,看到幾匹身上毛被燒焦了馬在河裡喝水,才發現高溫已經沒有了,回頭一看大火在西北風的鼓吹下,向山上蔓延過去,小半座山坡已經都變成紅色的了,濃煙滾滾而上。很多燃著的樹木不斷倒地,各種聲響連成一片。這時一片悔恨、一思歉疚湧上心頭,不由得問自己:為了自己逃命這樣做,值得嘛?

    長歎一口氣,向那幾匹馬走過去,一看有人走近,馬立即警惕的抬起頭來看著我,看來剛才的災難對馬的刺激太大了!我只好用高見教我的方子:對馬說話來安慰他,然後慢慢從側面靠近一匹最西面的馬,馬以前的顏色已經看不清楚了。

    這時候可是很關鍵,只要一匹馬跑了,其他都會跟著跑,那我可就抓瞎了!

    馬不斷地躲著我,害的我都走到河水裡去了,整個腳凍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沒辦法只有忍著。好不容易走到它身邊時,水已經到我膝蓋了。慢慢撫摸著馬的肩膀安慰它,終於它算是安靜下來了,把頭伸過來在我肩頭上蹭了幾下,按高見的說法,就算是馬認可你了。

    扳著馬鞍飛身上馬(東漢時期,尚無馬鐙,雖然有些人在馬鞍的左面做了一個皮套以方便上下,但軍中健兒一般都是用一躍而上的上馬方式,以誇示驍勇,當然也是為了節省時間。),沒想到上馬後馬開始在河水裡蹦騰跳越,踐踏的水花四濺,弄了我一身一臉,氣的我用弓當鞭狠狠抽了它幾十下才規矩下來,這才趕馬往岸上走,邊走馬還不停地搖頭晃腦,又抽了幾下算是徹底安分下來,馬速也加快了,馳到了河灘上,勒住了馬,回頭看看彌天的大火,哎,罪孽啊!

    正感歎呢,只見一個身影從河灘草叢燃起的滾滾煙火中冒火突煙衝了出來,人和馬都變成了黑色,仔細一看是那個身著爛銀鎧的軍官,不過整個人都變成了黑炭團,鐵?和身上的弓箭也不知道丟那裡去。他也發現立馬觀望的我,氣得「哇呀呀」的怪叫著打馬衝了過來,邊跑邊拔出了佩刀。

    一看趕緊圈馬逃跑,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就射箭之術還差強人意,其他武藝只能算是馬馬虎虎,上不得檯面,再說現在除了不到一尺長的短刀外也沒件趁手的傢伙。

    伏在馬脖子上狂奔就聽見他在後面怒罵:「今天不殺了你這個兔崽子,老子就不姓馬!」

    馬?說不定是馬超呢,沒想到咱哥倆第一次見面會是這樣,大家都遜到家了,誰也好不到那裡去。

    說話之間只聽得他的罵聲不斷接近,回頭一看,嚇了一跳,這傢伙馬術很好,距離已經從剛開始的一百多步縮短到了六十多步,這樣下去遲早會追上的。

    看來只能用射箭擋擋了,雖然騎射技藝比較差。在高見等的指點下我學了騎射之技,但一則比較懶,二則時間比較短,只能算是入門,離臨陣殺敵還相距甚遠。不過現在沒辦法,死馬權當活馬醫吧!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技到急時方恨稀啊。心中只在說:哆落落,哆落落,明天就壘窩,回去一定要跟高見他們把騎射下苦功夫好好學學,不,不光騎射,還有其他的技藝,也一定要認真的學,下死力氣學,天天起三更睡半夜,如果我今天還能活著回去的話。

    弓本來就在手中,也不用費事去取,向左扭轉身子,雙腿用力夾住馬腹。扯開硬弓對著馬超就是一箭,真遜,射到離他幾丈開外的地方。趕緊又連放幾箭,好不容易有一箭射到,還讓他用刀擊落。只聽到他在後面喊:「小子,這臭水平也敢放箭,你去死吧!等老子把你的腦袋擰下來做成箭靶,讓你見識見識馬爺爺的箭法。」

    轉眼之間,距離又拉近了不少,我急得滿頭大汗,雖然現在是冬天。羌胡人的殘忍我是知之甚稔,可不想落在他手裡受那分活罪,實在不行就自裁吧!

    很快他就欺近到距離我大約十步遠的地方,馬劇烈跑動的噴息聲都可以聽見了。不過我也有了計較,生死存亡只在此一舉。這時反而不緊張了,所有心思都用在計算謀劃上。

    我暗自在弓上搭好箭,一邊伏在馬頸上把馬往右面策,一邊順眼看他的來勢。馬姓的軍官這時也舉起了長刀準備劈刺,我心裡暗自數著數:五步,四步,三步。這時我突然挽弓對他射去,他可能也早有這樣的準備,立即把刀橫在胸前,可惜了,我要射的不是人,而是馬,近距離的勁射,整只箭有一半都射到馬的脖頸裡面去了,馬長嘶一聲一頭栽倒,這軍官的身手倒真是矯健,片刻之間竟能從馬上躍了下來,人在半空把長刀當飛刀扔了過來,我也是躲無可躲,刀飛過來一下插到我的頭上。

    完了,我暗叫一聲。

    一陣劇痛傳來,幾乎使我昏厥過去,不過也讓我知道了自己還活著,這時開始感覺到血從頭部往身上流,後背粘乎乎的,忍疼用手一摸腦袋,才明白是阿昌的笨兜鍪救了我,那把長刀還插在我的鐵兜鍪上呢,他的那一刀穿透了兜鍪插到了我的腦袋上,看來如果不是馬跑得快,就是有兜鍪遮護也穿透了我的腦袋。忍著疼痛跑了一段,實在不行,隨著馬的跑動,刀子不停的顫動,抖動一下我的腦袋都好像被人用什麼東西在裡面攪,慢慢停下馬,解開兜鍪的帶子,用力把兜鍪和長刀一起取了下來扔到地上,頓時血從頭部快速下流,馬身上都變成紅色的了。腦子也一陣眩暈,聚集注意力用短刀從軍裝上割下布來緊緊纏住頭部,算是稍微止住了鮮血泉湧。從被鮮血模糊的雙眼裡我突然發現那軍官利用我包紮的時間竟然大踏步追了過來,已經距離不到七十步了。他媽的,我不由的火上心頭,老子今天就是不要性命在,也和你小子拼了。

    搭上箭,停了一會兒,對著他一箭放去,這小子真夠敏捷,竟然躲過去了,反手一摸,還有十幾隻箭,老子今天把這些箭放完不信收拾不了你,再說了,射不中我跑就是了,你赤手空拳,又無坐騎能奈我何?

    一念及此,頓時鎮定下來,也不急著放箭,立馬等他過來,他一看這情勢倒不由的放慢了腳步,在五十步的距離上躑躅,不過很快又快步上前。雖是敵將,但心中還不由讚他一句:有決斷。弓箭號稱「百步虎狼威」,是遠戰的利器,但實際上對手到了四十步以內,那才真正是兵法所說的「節短勢險」,在這個距離上,箭速既快,人不容易躲閃,而且也難以脫逃,唯一理智的選擇就是拚命往前跑,力求近身肉搏。這小子能這麼快從憤怒的追擊轉向理智的抉擇也算了得。

    本來還想等他再近點,不過腦子中劇痛一陣陣傳來,看來再失血下去,我肯定會死掉的,不跟你耗了。咬咬牙,用連珠箭的手法把剩下的箭對著他上下左右全部射出去,只聽他「哎呀」一聲吼,栽倒在地,我一喜正要策馬上去割了他的首級,這小子一用力又站起來了,一看原來有一箭射在他的大腿上,正在那裡大罵不已,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當然我現在也沒能力殺他。

    對他大喊一聲:「黑炭團,咱們後會有期!哈哈哈哈!」,大笑聲中調轉馬頭,不理他的怒罵和詛咒,伏在馬背上策馬而去。這時才覺的渾身無力,整個兒人都快失去知覺了。

    模糊中似乎看到了營門,一陣欣喜、一陣放鬆,不由得一頭栽倒。

    ※※※

    「臭小子,你還沒死啊!」

    迷糊中從昏迷中醒來,只看見李應那張賊忒兮兮的笑臉在我眼前晃動,回到自己親人身邊真好啊,本來想說幾句回敬,掙扎了半天卻沒能發出一個字。

    在軍營中受傷是很正常不過的事情,但如果沒有自己親信知己的照顧,即使是輕傷也會很容易送掉性命的,從某種意義上講你的性命就是寄托在朋友身上。

    能認識這些朋友,是我來這裡最大的收穫和幸福。即使我自己為此而經歷那許多磨難,都是值得的。

    沒事他們會過來和我吹吹牛,開開玩笑。聊天中聽他們說我射傷的那個確是馬騰的兒子馬超,這小子能為出眾,武藝高強,在西北六郡素負勇名,因為愛穿一身爛銀鎧和騎白馬,人又長的帥氣,有「錦馬超「之稱,沒想到會在我手裡鬧得這麼狼狽。他們聽我講了過程,個個捧腹大笑。同時我也因為那一箭而進位為什長,對於這個我已經沒感覺了。想起跟我去的四個兄弟都沒能回來,而且褚融說不定還是因為我放的那一把火燒死的,心裡就內疚不已。「一將功成萬骨枯」,這還不是將軍呢,晉陞個破什長就死了四個兄弟。再想想失手殺死的杜仇,心裡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難道一個人的發展就一定要以別人的犧牲為代價嘛?難道將軍的道路就一定要用別人的屍體來鋪就嘛?哎,這就是中國的歷史和社會嘛?只看見成功者的榮耀,而沒有,或者準確地說不願意去看到犧牲者的悲慘;只看見上位者的權位和功績,而不去體會下層的痛苦與悲傷。

    躺在軍帳裡想起這些事情,真是煩惱不已,感慨不已。可惜,連這種煩惱的日子都沒有能持續很長時間。

    ※※※

    中平五年十二月九日上午

    「皇甫將軍,前幾天我部僅五名弓箭手前去哨探,與王國大股騎兵軍遭遇,就陣斬其騎兵四百,而且殺傷了他們的驍將馬超,看來王國率領的兵馬戰鬥力不過如此,我覺得如果我們現在全軍出擊,一定可以徹底擊敗羌胡賊寇!」

    「董將軍,不要被一點小小的勝利就蒙住了眼睛,而且我聽說是他們自己烤火時不小心引起大火而燒死的,燒死的也不是四百,而是四十。再說馬超乃是西涼健將,夙負勇名,一個小小的弓箭手能從他手裡逃回一條小命都不錯,還殺傷他,簡直不可能。」

    「你!皇甫將軍是說我在信口雌黃,欺騙將軍了!」

    「董將軍別誤會,我只不過實事求是、據理來說而已!」

    「哼!樊校尉,那個弓箭手可是你部的?」

    「稟報大人,正是末將麾下!」

    「立即把他帶過來,給皇甫將軍證實一下!」

    「是!」

    一時間寬大而擁擠的中軍大帳陷入一片沉默。

    「報將軍!那個弓箭手帶到!」

    「立即帶進來!」

    只見一個頭纏繃帶的,面色蒼白的軍士搖搖晃晃的走進來,跪下向左將軍皇甫嵩、前將軍董卓磕頭晉見。

    「起來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啟稟將軍,小人是樊校尉麾下弓箭隊的什長楊飛。」

    「楊飛,可是你射傷馬超的?」

    「回稟將軍,小人不認識馬超,不過那日出哨途中確是射傷了一位自稱姓馬的賊軍軍官!」

    「是何模樣裝束?」

    「身穿鍍銀的魚鱗鎧,頭帶鍍銀的獸紋鐵兜鍪,使用三丈長的鐵?,騎一匹大白馬,身高約九尺,體型彪悍,形貌俊朗。」

    「皇甫將軍,聽見了吧?」

    「楊飛,我來問你,你不得有半字虛假,如有一點不實,軍法在上,你可知道?」

    「是,就是給小人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眾位將軍啊!」

    「那好,你把前因後果給我詳細道來!」

    「是!」於是楊飛不得不把那段百感交集的事情重新交代了一遍。

    皇甫嵩聽完後,擰著眉頭捻著鬍鬚暗自沉吟,董卓得意洋洋,歡喜溢於顏色,眾將則悄悄交頭接耳,暗自議論。

    「皇甫將軍,你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一個小小弓箭手都敢獨自面對強敵,並戰而勝之,難道將軍還連一個士兵的勇氣都沒有嘛?」

    「這!」皇甫嵩將眼光移到楊飛身上,目光炯炯,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問道:「楊什長,你機智果敢、以少勝多,確為我漢軍難得之人才。本將軍想問你,你認為我四萬大軍應該如何對付王國十萬大軍,才能全勝呢?」

    「小人地位卑微,此等軍機大事實在不好胡亂插嘴!」

    「楊飛,把你的意見說給皇甫將軍聽聽,讓皇甫將軍也見識見識我軍的勇氣!」

    「小人實在不敢罔論軍國大事!」楊飛說到這裡趕緊跪在地上。不明所以的就參與進這些上層的爭端裡,會很容易被當作犧牲品消耗掉的。

    「看你小子打仗挺勇敢的,這會倒他娘扭扭捏捏的象楊阿若一樣。別廢話,趕緊說!」董卓斷喝一身。

    「是!那小人譖越了!」看來實在躲不過去,再推辭下去,兩位將軍都要生氣了。

    「小人以為當先守而後攻,避其銳氣,擊其惰歸!」

    皇甫嵩一聽,目中精光大盛,身子前探:「此話怎講,詳細道來?」

    「羌胡之性,長在山谷,短於平地,不能持久,而果於觸突。羌胡之眾多為騎兵,善於騎戰,適於長途奔襲,而不適合於攻堅。王國等計不及此,不率領部眾繞過堅城不攻,充分發揮羌胡騎兵的優勢,快速突襲,進掠三輔,而在此長期攻堅,這是其用兵的失策之處。我軍應該充分利用這一點,等他們在堅城之下師老兵疲,傷亡慘重,內部不和時抓住時機進攻,必可以少勝多,打敗王國統帥的羌胡叛軍。」

    「好小子!那你說我們難道就一直等下去嘛?」董卓本來希望楊飛說出立即進攻的看法,沒想到卻是這種結果,不由的一陣惱怒。

    寧可得罪君子也不可得罪小人那,楊飛趕緊屈身先給董卓磕頭為禮,然後才說道:

    「將軍息怒!叛賊所部人馬眾多,每日糧草消耗十分巨大,目前既困於堅城之下,時處隆冬,無處剽掠糧草,而又沒有穩固而富庶的後方基地提供補給,以小人的估計,他們的糧草最多再過一個月就要見底了;而且據小人瞭解,那賊軍之中,韓遂、馬騰本是倉促聯合,而作為統帥的王國不過是他們操縱的傀儡,這三人之間都是面和心不合,久攻堅城不下,內亂必生,到時二位將軍率領久畜之精銳進攻疲憊之烏合,小人想以董將軍的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皇甫將軍的多謀善斷,寬嚴有度,必能以少勝多、以寡克眾,一鼓蕩平羌胡叛亂,解除聖上的西顧之憂,建立不世大功,屆時將軍定是封候拜相可待,而雲台繪像可期了!小人先在這裡恭賀兩位將軍了!」說完楊飛對二人又是長施一禮。

    這番話說得董卓、皇甫嵩二人都十分高興,皇甫嵩突然問道:「你祖籍何處,竟然對羌胡瞭解的如此清楚,認識地如此深刻!」

    「稟報將軍,小人祖籍右扶風槐裡,小人能對羌胡有一點認識,那全托我義兄宋建之福!」

    「宋建?宋建?」

    「我兄長本是前護羌校尉段?將軍親兵營的軍侯,曾經追隨段將軍與羌胡作戰十幾年,熟知羌胡之情。小人有幸隨侍在側,得聞一二,不過在二位大人面前那是班門弄斧了!」

    「先叔父與段將軍、張將軍曾經並稱「涼州三明」,都是我大漢威震一時的名將,我年少時曾經有幸跟隨先叔父拜謁過段將軍,瞻仰過他的丰采,並與令兄有數面之緣,也算是故人了!令兄現在槐裡居住嘛?我記得他也是涼州人那?」

    「兄長現在太華山居住,我是在太華山遇難蒙兄長相救才有幸相識的。」

    「可惜了宋兄,有空定去看看他。說起來你我也算有緣,你可願意到我身邊作個侍衛,以承續令兄故事,也讓我可稍盡故人之情?」

    軍事大計一定,皇甫嵩不由得心情大敞,對楊飛說話也客氣熱情了三分,不過這對楊飛可不好回答,畢竟是身在董軍的人,雖然說皇甫嵩是名義上的統帥。所以他不由的把眼睛轉向董卓,董卓這時被那通馬屁拍的心情極佳,也不願意為一個小兵卒子而與皇甫嵩發生齷齪,便說道:「既然皇甫將軍看重,你就好生追隨皇甫將軍,不要墜了我軍的威名!」

    「是!小人謹記將軍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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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憐那!在軍營裡混了快兩年了,還是身無長物,一搬家簡簡單單的,就幾件衣服,一床被子,一套札甲,阿昌給我的鐵兜鍪還在那天的爭鬥中弄丟了。難為兄弟們還過來幫忙,不過稍一收拾也就完事了,唯一比以前多的就是那匹騎回來的馬了,經過阿昌他們的洗刷,這幾天也算恢復了本來面目,是一匹灰白相間的烏駁馬,按高見的說法是「一般一般「,算不得什麼好馬,不過也沒什麼好挑剔的,聊勝於無吧!

    弓弩隊的十幾個關係好的兄弟將我送到大營門口揮手告別,阿昌幾個則一直向北送過浮橋。他們作為親兵經常過來,對於皇甫嵩大營比我清楚,一行四人來到皇甫將軍的親兵營,向安副統領報道後,安排住下,分配做傳令兵,手下也算管了五個鳥人,東西和馬交給他們收拾後,我又一直把幾位兄弟送回浮橋,看著他們策馬而去的身影,真是萬分捨不得,兩營之間雖僅相隔一條渭河,畢竟是兩隻不同的軍隊了,對於董卓沒有什麼好感,但「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董卓就是再混帳,董軍裡畢竟有許多我熟悉的兄弟和好友,而我在那裡也待了一年多。看著河對岸在大風呼嘯中刮的旗幟亂飛的董軍大營,長歎一口氣回頭進營。這外面也忒冷一些!

    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人生地不熟,剛開始確實很不適應,好在皇甫嵩因為感念我幫他敲定了軍事大計,對我頗為照顧,上面的想法就直接通過下面人的態度反應了出來,頂頭上司駱校尉對我也沒多安排什麼任務,得以能安心養傷,而且身為左將軍身邊的親兵,生活待遇各方面都比以前有所改善,至少裝備上好多了,發了一身統一的黑色皮甲冑和絳紅色軍裝,以及一把長三尺的環首刀和腰牌。不論怎麼說,傳令兵出去那是代表主將的形象,是面子工程,不能搞得衣甲不整,惹人笑話。

    養傷期間皇甫嵩將軍還過來看了我一次,雖然沒待多長時間,其實我們這個髒亂的軍帳他能待這麼長時間已經很了不起了。不僅讓我受寵若驚,更重要的是大大提高了我在親兵營的地位,皇甫嵩將軍走後幾天,親兵營的各級軍官,上自統領盧校尉,下自同級的什長伍長,基本都過來了,這就是現實的世界,人就是這麼勢利,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生生死死,我對這些東西已經看透了,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都有追求更好的生活和地位的權利,都有趨利避害的自由,所以當你得勢時,別人趨附你,你不必高興和感激;當你失勢時別人離開你,你也不必失望和怨恨。

    休息了十幾天,也就是到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時候,傷勢基本控制住了,雖然線還沒有拆,腦袋上還是包著布,但行動已經沒有問題了,我就向駱校尉和安統領請求開始執勤。人嘛,要知道好歹,雖然皇甫將軍眷顧,自己又有傷,但再這麼躺下去可就不好了。

    傳令兵是親兵裡面的一種,具體職責就是侍衛和傳令,輪番在主將身邊值勤,聽從主將的命令去給其下屬傳送指示或者遞送文書,在戰場上重要性就更大了,主將指揮整個軍隊除了依靠旗鼓官使用旗鼓金角進行指揮外,就要依靠傳令兵了,因為旗鼓金角的指揮方便用在列陣和部隊集中的時候,一旦混戰開始,就只能用傳令兵傳達命令,而且一些具體的計策和詳細的指示通過金角旗鼓也是表達不清楚的,也必須通過傳令兵。

    所以重要的將官一般都會在自己的親兵隊裡專門挑選一些人擔任傳令兵之職,對傳令兵的要求主要是:記性好、腦袋瓜聰明,嗓門大,當然騎術好、武藝好也是必要的。

    在皇甫將軍身邊待了一段時間,感到確實受益匪淺,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大漢那麼多名將都是出自羽林郎和虎賁,這確實不是偶然的,原因我覺得和主將身邊的親兵一樣:首先,能讓主將選到身邊做親兵的人一般都有過人之處,或者武藝出眾或者計謀超群。其次呢,這些人在主將身邊,那是主將的心腹親信,要提拔主將肯定也優先提拔重用他們;最後,我覺得作為親兵,經常要奉主將之命去同級或者下屬的各營去傳達號令、遞送文書,久而久之就與各級將官熟悉了,而這對於一個人的發展來說是很重要的。

    在皇甫將軍身邊耳濡目染、切身體會,確實跟皇甫嵩將軍學到不少東西,皇甫將軍作為大漢當前首屈一指的名將,在討平黃巾叛亂各將中,功勳最為卓著,名聲最為響亮,不論是用兵還是用人都有過人之處,這光從他敢讓一個董軍中剛立下戰功的小伙子談對敵看法而借此扭轉不利局面就可見一斑,這份眼光和膽識那可了不起的很!

    皇甫將軍治軍與董卓不同,節度嚴明、法度森嚴,弄得我都難得出去和李應他們鬼混了,也算是一點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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