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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八節 禁軍射聲 文 / 燕雲

    第八節禁軍射聲

    靈帝中平六年(公元189年)三月

    奉皇帝聖旨,陳倉之戰結束後,左將軍皇甫嵩、前將軍董卓挑選皇甫酈(字文清,皇甫嵩次子)等十八名立功將士,進入羽林、虎賁和北軍,充實內宮宮衛和北軍禁衛。

    ※※※

    陳倉之戰後,由於皇甫將軍的推薦,我與皇甫酈、李應等十八名董軍、皇甫軍的立功將士,進京任職,其中擔任羽林郎的有十一人,進入北軍的有七人。皇甫酈和李應都是進宮擔任羽林郎,我則被推薦進北軍射聲營擔任隊史,也算是比百石的芝麻小官。在軍隊干了兩年,現在也馬馬虎虎算是食國家俸祿的軍官了,雖然少的不能再少,地位比皇甫酈和李應他們低。不過也沒什麼好苛求的了,想想宋大哥如此好本領,追隨段將軍同羌人血戰十幾年,最後也才不過是個軍侯而已,而老馬這都多少年了還不是個屯長,該知足了。

    能得兩位將軍推薦的基本都是他們的親信,其餘人等即使再有軍功、武藝再高超也是枉然。這是從他們自身利益決定的,有個自己人在皇帝身邊,不論是探聽瞭解朝廷動態、洞悉皇帝的心思,還是有功時幫自己表功,有罪時幫自己解說,這都非得親信人不可。

    唯一的不足就是我們董軍「四人眾」被拆分兩處,我和李應兩個丘八秀才東行上雒,阿昌高見他們則繼續隨大軍留在陳倉,下一步可能還要西進涼州,進剿韓遂、馬騰餘孽。雖然離別時大家說後會有期,但以後見面的機會實在是很渺茫了。在這個交通和通訊極其落後的時代,不論是知己還是情人,一旦錯過,就可能一生一世都難得相逢了。

    此番東行也算的上「春分得意馬蹄疾」,比起兩年前西進長安要風光的多,至少劣馬得騎,驛站得住。比兩年前西行時風餐露宿,到處借宿強了許多,不過想起當時董大哥、阿昌、二虎、我四人聯翩西來,現而今只有我一個人回來,心裡實在難過。

    從陳倉東行開始我就為是否回太華山探親而舉棋不定,一路上一直都沒拿定主意。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站就是太華山,也在那裡認識了自己最親的人,在那裡度過了最快樂和最安寧的時光,在那裡學會了武藝技能,那裡留下了太多幸福的回憶。而下山以後卻經過了太多的人世滄桑和災難,每每在寒風呼嘯的冬夜裡,一個人蜷縮在四處漏氣的帳篷裡最想的一件事就是回到太華山,回到大哥大嫂身邊,回到親人們身邊,向他們傾訴自己的痛苦和心聲。

    可越近太華山越害怕、越心虛,董大哥的遺體火化後,他的骨灰交給二虎帶回了太華山,想來現在應該已經安葬在他最喜歡的太華山之巔了。但自己回去怎麼見董大嫂,怎麼見狗蛋,怎麼見宋大哥宋大嫂啊?怎麼解釋為什麼只有自己一個人回來了啊?

    沿著秦直道一路東進,在長安稍作停留慶賀一番,就繼續前進,不到十天時間就進入了弘農界內,雖然又歡喜又害怕,畢竟該來得還是會來的,逃也逃不掉,李應和皇甫酈幾個關係好的軍官也一路嚷嚷著要拜見宋大哥。自從那次軍帳定計後,宋大哥的大名也傳開了,畢竟對於一個在西涼和羌胡人作戰十幾年而生存下來的前輩,每一個西涼健兒心中都充滿了敬意,宋大哥這些當年追隨段校尉擊敗東羌西羌叛亂的勇士曾是他們兒時的偶像。

    我騎在那匹烏駁馬的馬背上,手搭涼棚向前望去,太華山巍巍的身影已經清晰可見了,在春風的吹拂下,整座大山染上了一片淡綠。終於要回家了,雖然我自報是右扶風槐裡人氏,但在心中,一直把太華山當作自己的家。家是因為有關心自己的親人存在而存在,它不是一個固定的地方,而是感情寄托的所在。

    從懷裡取出在長安逗留時給狗蛋買的陶狗,心裡一陣感慨:一個遲到了兩年的承諾。

    「臭小子,到家了,該高興才是,看你拉了一張驢臉?」看著我一臉喪氣的模樣,李應沒好氣的策馬上來打趣。

    微微一笑,不作回答。李應雖然是好兄弟,卻如何能知道我的心事啊!

    大哥,大嫂,狗蛋,對不起了!我實在沒臉回去見你們,我沒能保護好董大哥,如果不是我喬裝什麼肚子痛,董大哥替我出去找大夫,他決不會有事的。這是我心中永遠的痛,是我永遠沒法還清的情債。

    對不起了,我親愛的人!

    將陶狗仔細收好,放入懷中,用力鞭了一下正在用嘴亂嗅亂啃腳下鮮花的烏駁馬,向前狂奔而去。

    ※※※

    離開了華陰後,經過潼關,穿越狹窄的函谷道,行經崤山,經過十天的行進終於到達了大漢的國都雒陽。

    一路上,大家雖然奇怪,但除了少數幾個人以外,其他人也沒有多問我為什麼沒有回家探親。李應和皇甫酈兩人更是如此,只是隨路談些開心的事情和雒陽的世風人情。和李應相交日久,深知他雖然表面上嘻嘻哈哈,但內裡實實在在是個明白人。

    到了雒陽,大家沒有急著進城,而是分散開了,準備各自投親靠友,先休息一下,緩解一下旅途勞累,這連續二十幾天在馬背上度過實在太難受了,渾身的骨頭都幾乎給顛散了,兩條大腿一陣陣麻木,這樣繼續下去,我遲早會成羅圈腿的。

    約好五天後一起在太學門口(因為光祿勳的官府就在太學對面)集合去報到,我們十八人就在城西的平樂觀各自散去了,我人生地不熟、舉目無親的,只好跟皇甫酈混了,畢竟皇甫家幾代為官,在雒陽肯定認識不少人。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皇甫酈對於我的情況也已瞭然於胸,他和兄長皇甫堅壽一樣,具有西北漢子的豪爽氣概,沒有什麼客氣的,就帶(而不是邀請)我和李應,以及房醞、張惠、鮑升幾個無處投靠的寒門子弟到他家去。他們三個和我一樣都是三輔子弟,其中房醞是右扶風?邑人,張惠是右扶風雍縣的,鮑升則是京兆杜陵的。這次也都是去北軍,不過他們是去屯騎營作騎士,我則是去射聲營當待詔射聲士,好的一點就是我一去就是比百石的隊史,他們去了只是伍長和什長,這就是在不在領導身邊的一點區別,實際上他們的武功都要比我好,尤其是騎射技藝。一起去皇甫家的六個人裡,他們算是地位最低的,我們三個已經躋身於軍官的行列,他們只能算是士兵,所以一路都是我們三個並騎在前,他們三個策馬隨後。軍隊無論何時都是階級社會,軍營裡是最講究上下之分,平常下級如果沒有對上級的敬畏和尊重,戰時就不會堅決服從命令,將領就沒法順暢地指揮軍隊,這樣的部隊就不是節制之師,而是亂軍。

    皇甫家不在雒陽城裡,而是位於城東三里的士鄉聚,雒陽城雖然大,但主要是皇宮、祖廟、太學和各類官府衙門,以及交易的市,除了極少數的皇親國戚外,大部分的人都住在城外。

    我們沿著雒水,經過鴻德苑、明堂,繞過了雒陽東南面的護城河,一路看看雒水的風景,不知不覺的就到了士鄉聚。這裡也是豪門大族聚集的一個重要所在,各種亭台樓閣遠遠就可以看見了,道路寬敞,各種馬車、牛車和騎者來來往往,川流不息。

    「到了!」我們五個老土正左顧右盼,看的起勁呢,就聽見皇甫酈勒馬回頭對我們說。

    這時發現我們已經到了一所坐西朝東、朱門大戶的府邸門前,只見門樓成雙層,門前左右立雙闕,門高約一丈二尺,兩門上都有巨大的獸頭門環,只是大門緊閉著,門口也沒有個人。

    「少爺,您回來了!」聞聲從門前路邊剛過來的一輛馬車上跳下一個中年漢子,只見他身穿黑紅色的細布襦,頭頂綠幘(漢代綠幘為最賤,只有奴僕才佩戴),滿臉傷疤,左腿走路稍瘸,滿臉喜悅的跑過來攏住皇甫嵩的馬,這時二樓上負責守護門庭的僕傭們也認出了皇甫酈,就聽見裡面一陣跑動聲,我們正坐在馬上沒奈何呢,就見喧鬧中,府邸的大門已經「咯吱吱」的打開了。

    從大門裡奔出來十幾個和剛才那人著裝相同的僕役,過來拉住我們的馬,還有幾個跪在馬身的左側,正莫名其妙呢,就見皇甫酈已經踩著旁邊那人的背下了馬,然後回過頭對我們喊道:「愣著幹什麼?趕緊進來!」回頭又對中年漢子命令道:「老劉,趕緊收拾客房,安排宴席,洗澡後我要和幾位朋友好好樂樂,快去準備吧!告訴老夫人有貴客到家了!」幾個僕役應了一聲,飛身入內。

    我與李應對視一眼,輕輕搖搖頭,大家還是老習慣,一躍而下,沒有踩那人的背,看那人抬頭茫然的看著我,真不知道說什麼,雖然早就知道這個世界不公平,但也從沒有想到會差別到這個地步,而看皇甫酈居之不疑的樣子,就知道大家對此早已經習以為常了。覺得自己真是幸運的,至少沒有淪為奴僕,雖然也活的低三下四的。

    皇甫酈領路,進得大門,就見寬約三丈的主道兩邊,兩排男女奴僕遵循男左女右的禮數,跪迎主人回家。皇甫酈也不理會他們,帶著我們直接往裡面走。我們過後,奴僕自行起立,其中一些地位較高的就跟在我們後面絮絮叨叨的說什麼二少爺更加健壯了,老爺和大少爺為什麼沒一起回來的胡話。

    這個府邸真大,東繞西拐,我們象牽線木偶一樣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走了多遠,來到了一個院落前。前面已經有一群婢女迎候在門口,見我們過來,全部屈身一福為禮,一個老婆子上前說道:「少爺,您終於回來了,太夫人正在裡面等您呢!」

    「子雲,仲廉,大家一起進來吧?」皇甫酈到了家裡,尤其到了自己父母親居處,不自覺的整理了一下服裝,說話也不像在路上那麼隨便了。到了皇甫府,作為門下故吏和晚輩拜見皇甫夫人是理所當然。可我們一路風塵,幾乎未作停頓,不論衣服還是身上都比較髒,而且為了騎馬方便還是穿著長僅及膝,形同短襦的絳紅色士兵軍裝,頭戴皮弁,沒有穿正式的官服,也沒帶武冠,這樣進去拜見可太無禮了,是對主人的大不敬啊。

    「這樣是否太無禮了?我們收拾一下再晉見老夫人吧!」

    正躊躇呢,皇甫酈過來拉著我和李應的手哈哈大笑,說道「我母親熱情好客,而且出身西涼世代武門的趙家,對這些瑣碎禮節不會太在意的,快進來吧!」

    沒奈何,和李應交流了一個苦笑,只好跟著進了大堂,五人一排叉手(即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站在皇甫酈背後。

    皇甫酈先上前跪倒拜見母親,起來後就給他母親介紹我們,聽言我們五人一起上前行一跪三拜的大禮晉見皇甫夫人。

    起來抬頭一看,只見上面兩張胡床上高低坐了兩個老夫人,右面的稍微年青一點,左下手也坐了一位貴婦人,正奇怪呢,就聽見皇甫酈在介紹完我們後,又對我們說:「這位是二奶奶,這位是我母親,這位是我嫂嫂!」

    這就更奇怪了,既然說是二奶奶,那就應該是他二爺爺,大漢名將度遼將軍皇甫規的未亡人,按照右為尊的禮數,怎麼坐在右面的反而是他母親呢?不過對於別人家裡這些事情我們也不好過問,只好又上前又一一長揖相見為禮,到了他嫂子處,側身福了一福還禮,那是以平輩之禮相見了。這還沒說話呢,就把我整的渾身不自在,不論是在太華山,還是在軍營裡,雖然也有相見的禮節,但都很簡單,像這樣麻煩拘謹的還真是第一次,身上不由的出了一身臭汗,渾身彆扭,就想趕緊完事走人。

    跪坐下後,下人上來奉茶,用眼睛餘光一掃,除了皇甫酈外,我們五個人都沒有人動茶水,個個以軍姿正襟危坐在席上,目不斜視。

    看到我們個個如臨大敵的樣子,皇甫堅壽的妻子不由的用袖掩口輕笑了出來。這一笑,皇甫夫人、皇甫酈幾個都發現了,也不由得笑了。

    「放鬆一點,就當到了自己家了!你們都是軍中健兒,百戰之餘,不必拘束!」

    「是!」我們五個一起拱手答到,這軍營養成的習慣還真是根深蒂固呢。

    看看沒辦法,兩位老夫人輕輕搖搖頭,問了皇甫酈和我們一些軍營裡的事情,以及我們個人的情況,至於皇甫嵩和皇甫堅壽的事情在我們這些外人面前也不方便問,所以整個接見很快就結束了。

    「酈兒,好生招待幾位貴客,不可缺了禮數!」

    「是,孩兒省的!」

    哎,終於結束了,出了大堂,我們五個不由的都長出了一口氣。看到我們如釋重負的樣子,皇甫酈不由得大笑起來,弄的我都不好意思,咱也不算是個膽小鬼,在戰鬥中也沒這樣緊張的,真是禮法拘束人。

    皇甫酈隨後帶著我們到了他自家的湯池。躺在熱水裡,我們都不由舒服的呻吟著叫出聲來。參軍快兩年了,都從來沒有洗過一個像樣的澡,冬天就別提了,夏天也只是和袍澤們一起到渭河裡野浴一番,還經常鬧的春光乍洩,每次都和作賊似的。雖然那些傢伙全不當回事,遇到剛好來洗衣的農家女子還怪叫幾聲,我可受不了。也只有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曾經是個讀書人,但身邊人裡也只有李應他們幾個還承認這點。在董卓軍隊裡待了幾年,雖然還沒有被同化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兵痞,但也染了一身的惡習,我看再待幾年,如果不死的話遲早會和身邊的人一樣的,僅從這點上講我就從心底感激皇甫將軍,是他把我從社會的底層提拔到了這個明禮節、知廉恥的上層社會,雖然他是無意的,雖然我來到這個上層社會很受不了。

    由幾個少年男僕給我們搓洗按摩完畢後,換上中衣出去到外間,有幾個婢女過來編發(漢時稱梳頭為編發)。這時的人們認為頭乃六陽之首,對於這個梳頭是很重視的,特別是一些女子,為了一個髮型往往要讓高手婢女整理幾個時辰才出去見人。髮型也極多,像皇甫酈他娘這樣的老年人一般會梳那種髮髻後傾的馬鞍翹式,他嫂子這樣的年青女子則追趕潮流,梳什麼偏向一邊的墜馬髻,當然這要讓公公們看見會挨罵的,一般多是平髻,或者三環髻、三角髻,四起髻等。侍女們則是簡單的梳向後面,隔一段總一下,下面也有梳成辮子的,總而言之,女人在這方面獨具天賦,花樣極多,也算是她們閨房中的一點樂趣吧!

    我這個頭髮自留起來後就沒怎麼梳理過,唯一我記得的一次恐怕是三年前宋大嫂幫我梳椎髻(椎髻是男子髮型中最簡單的一種,一般是普通百姓和軍人才用。)的那一次吧,以後在軍營中也一直是簡單的椎髻,現在這算是五年來第一次由這麼專業的梳頭師給頭髮進行整理了!

    完事後我換上皇甫酈的一件舊衣服,整理完畢到銅鏡前一看,簡直認不出自己了。這就是我嘛?只見鏡子中的我,身穿長袍大袖的灰色儒生服,頭帶高高的章甫冠,腳蹬?履,如果不是頜下蜷曲的鬍鬚,兩端上翹的唇疵,眼睛中堅定而冷漠的神色,額頭上在陳倉之戰中留下的一塊箭疤,以及在腰間插的環首刀,簡直就是一個翩翩讀書郎。

    換好衣服出來,天已經都快黑了,向前還沒走了幾步,除了皇甫酈,我們五人個個都腳下直打架,大家互相一看都哈哈大笑。頭一次穿這種衣服實在彆扭的不行。

    這時管家過來稟報宴席已經準備好了,然後領著我們魚貫前進,進入大廳。發現兩位老夫人和皇甫堅壽的妻子已經到了,看來我們洗澡時間太長了。

    按照賓主分別坐下,只見身下除了草編的筵以外,上面還鋪了三層稍小一點的席。每人面前擺了一個長長的白木幾。身後跪了兩位侍女。

    我們都坐下後,後面的侍女端來水盆,大家先輕輕洗手。我們這些老粗對這等儀節完全不懂,只有看樣學樣,跟著皇甫酈學。

    古代對這個飲食的禮節特別重視,《禮記;禮運》說:「夫禮之初,始諸飲食。其燔黍捭豚,污尊而?飲,蕢桴而土鼓,猶若可以致其敬於鬼神。」就是說禮節始於飲食,尤其這個宴會間的禮儀特別繁複,朝廷還有專門官府和官員管理重要宴會的安排和組織。

    然後男女僕人們開始陸續上菜,這個上菜也很有講究,就拿這個菜的種類數量來說,禮記上也有規定,天子是二十六道菜,諸侯是十二道,上大夫是八道,下大夫是六道,到了漢時雖然有所改變,但通過這個來體現地位身份的傳統仍然沒有改變,我們今天上的就是十二道菜,按以前的規定,算是諸侯的禮遇了。

    菜的擺放也不是胡亂來的,帶骨的菜餚放在左邊,切的純肉放在右邊。飯食靠著人的左手方,羹湯放在靠右手方,細點的和燒烤的肉類放遠些,醋和醬類放在近處。蒸蔥等拌料放在旁邊,酒漿等飲料和羹湯放在同一方向。而對於與宴者的舉止也有一大套規矩,比如不要用手搓飯團,不要喝得滿身淋漓,不要吃得卡卡作聲,不要啃骨頭、不要把咬過的魚肉又放回盤碗裡,不要把肉骨頭扔與狗,不要專據食物,不要簸揚著熱飯。吃蒸黍飯要用手而不用勺,不要大口囫圇地喝湯,也不要當著主人的面調和菜湯,下要當眾剔牙齒。如果有客人在調和湯,主人就要道歉,說是烹凋得不好;如果客人喝到醬類的食品,主人也要道歉,說是備辦的食物不夠。濕軟的肉可以用牙齒咬斷,乾肉就得用手分食。吃炙肉不要撮作一把來嚼。吃飯完畢,客入應起身把桌上盛著臃漬物的碟子交給旁邊伺候的人,主人跟著起身,請客人不要動。然後,客人再坐下。與尊長一起吃飯時應先替尊長嘗飯,再請尊長動口,而後自己動口,等尊長吃完後,自己也要停止;不要落得滿桌是飯,流得滿桌是湯,要小口地吃,快點吞下,咀嚼要快,不要把飯留在頰裡。等等等等,許許多多飲食禮儀限制,弄得最後,雖然皇甫家確實很熱情好客,備辦了各種羹、炙肉、主食、湯、酒等,還有歌舞,但我們幾個沒有一個吃飽的,個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敢多吃一口飯,不敢多說一句話,唯恐犯錯,惹人笑話。席間除了點頭就是傻笑。

    好不容易應付完了這頓「熱情」的饗食,回到居處渾身肌肉都酸麻了,一進房門就一頭栽倒在床上,真舒服啊!這還是來這個時代後第一次躺在真正的床上,在太華山是和阿昌那小子,有時加個狗蛋,一起擠在用草鋪成的地鋪上,在軍營中也差不多,都是在地上睡覺,每次一下雨,那可真是慘到家了,兄弟們個個抱著被子站在泥水裡,靠談論女人來打發漫漫長夜。

    正舒服地爬在床上感歎今是而昨非呢,感覺腦袋十分彆扭,一摸是那頂長長的儒冠,摘下來反手就扔到地上,聽見有人撿了起來輕輕的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坐起身子一看,才發現在油燈昏暗的燈影下悶無聲息地低頭跪著一個婢女。發覺我在看她,趕緊俯身一禮。

    「奴婢奉命過來伺候大人!」

    這事我聽李應那壞小子說起過,很多豪門大族都養著許多美貌的婢女作為舞女,同時也負責招待客人過夜,算是一項禮客的內容。

    「你出去吧!以後也不用過來了!」

    向她揮揮手,也不理會她的反應,又一個後仰躺在床上,真舒服啊,怪不得人人都追求榮華富貴,我們今天這還僅是客人的生活,但和以前比起來就已經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古人講究早睡早起,來了這麼長時間了,也被同化了,胡思亂想中睡意一陣陣衝來,很快就這樣穿著衣服睡著了。

    以後幾天的日子過得真舒服和快樂,皇甫酈帶著我們到雒陽各處去逛,大家一起乘車(貴族一般外出都不乘馬而是坐車)到中國第一個佛寺白馬寺去遊玩,一起到雒陽的市裡去購買東西,一起走在寬近十五丈的銅雀大道的林蔭下,感覺大漢的繁華;一起去參觀大漢最高文化教育中心「三雍」,即靈台、明堂和辟雍,其中靈台是國家天文台,明堂是「天子太廟」,辟雍則是「天子之學」。當然我們也就只能在外面轉轉,門口都有警衛的,等閒人根本進不去;一起到雒水邊去欣賞外出踏春的雒陽仕女的丰采,大家都是光棍,對於這件事情是樂之不疲,只要有機會幾乎天天都去。當然除了皇甫酈,我們也只能看看而已。古人云:妻者,齊也,講究個門當戶對,這種觀念一直延續了一千多年而改變甚少,皇甫酈作為侯門公子還有可能娶其中的一位回家,我們五個則只好飽飽眼福而已。

    五天的時間真是快,梁園雖好,終非久留之地啊!等五天後我們整理好著裝來到太學門口時,其他人都已經來了。這就要分手了,李應和皇甫酈他們歸屬於光祿勳下面的羽林中郎將管轄,具體是屬於羽林左監管,他們的準確稱呼是羽林騎士,也稱為羽林郎,比三百石,比我強多了,雖然說我手下會有幾十號人馬。

    和李應他們分手後,我和房醞、張惠、鮑升以及其他幾個要到北軍的兄弟策馬(我是和鮑升同乘一馬,因為射聲士是步兵,那匹烏駁馬只好寄存在皇甫家了。)出廣陽門到城外的平樂觀,北軍主要部隊三個營:屯騎營、步兵營、射聲營,都駐紮在這裡,其他兩個營,長水營和越騎營則駐紮在城北的石橋。

    自從去年七月,射聲校尉馬日?晉陞為太尉後,現在的射聲校尉是孟訪,屯騎校尉(袁紹他爹袁逢曾經幹過這個職務)是姜宣,北軍中侯是大將軍何進的親信,汝南名士何?。實際上北軍中真正掌握軍權,管理軍隊和率領軍隊作戰的是各營的司馬,雖然他們的地位不高。北軍中侯和五營校尉名位甚高,但實際上都成了主要參與議論朝政的大臣,基本上不過問軍營的事情。現在的射聲營司馬是杜來,右扶風人氏,我就是去向他報到。來到射聲營營門口,門口警衛檢查我的腰牌和文書,驗明身份後帶我來去見杜司馬。

    射聲營其實並不大,看起來長寬最多不過一百五十丈,比皇甫酈的家裡還要小,因為射聲營額定的人員編制是員吏一百二十九人,士兵七百人,總共也就不過八百多人,但實際上從來就沒有滿員過,而其中這裡面有近一半的員吏都是征辟的學者名士,不具有戰鬥力,在城中的射聲校尉府供職,所以駐紮在平樂觀的射聲營人員總共還不到七百。我去的時候剛好大家都出去在外面校場上練習射藝,使得本來就不大的軍營顯得更加空曠,雖然說這裡住的都是營房,而不是像我們一樣住軍帳。

    還好到了中間的大房子,杜司馬剛好在,正和幾個屯長在討論什麼。

    「報告司馬大人,有從前將軍部推薦來的楊隊史前來我營報到!」

    聽到了哨兵的報告,我趕緊上前一步單膝跪倒行參見之禮,雖然軍營中一般都是以軍禮相見,但第一次庭參還是很有必要鄭重一點,也不等他說什麼起來的話,自行起立大聲報告:「司馬大人,隊史楊飛前來報到!」按照慣例我的情況會提前由中侯府行文給射聲營,所以也就不囉嗦地搞什麼自我介紹了。

    這時才仔細端詳著我這個未來的上級,杜司馬和我一樣是個中等身材的人,但體格健壯,頜下微鬚,雙目開合之間如電光閃動,面部有幾處傷疤,其中一處十分靠近左眼,使得左眼看上去要比右眼大上一點。全裝慣束,穿了一身黑色的札甲,腰裡插著一把三尺長的環首刀,鐵兜鍪則扔在房內的桌子上。一看就是真正的行伍出身,這樣的人才能鎮的住軍中的強兵猛將。

    他仔細端詳了我一會兒,我也不去躲避,直接與他對視。軍營裡是個尊重強者,尊重勇者的社會,退讓不得,一步退則步步退。

    我們互相對視了足有移時。杜司馬才上前一步走到我跟前,拉著我的手說:「歡迎楊兄弟到我們射聲營來。」稍一沉吟,回頭對後面的一個屯長說道:「老劉,就讓楊隊史到你們屯去吧?」

    「可俺們屯兩個隊史都是齊的啊!」後面一個頭髮已見花白,五短身材,黑面長髯的屯長上前說道。

    「讓那個袁隊史走人就是了!」

    「司馬,那可是袁家的人那?再說讓他到哪兒去啊?」

    「這傢伙整天游手好閒,不好好訓練,沒事就出去和他們那幫狐朋狗友鬼混,上次還帶了個妓女回來,把咱們射聲營的風氣都敗壞完了。他是虎賁中朗將袁大人推薦進來的,當然不能攆他走,不過可以讓他到校尉大人那裡去,一則遂了他的願,省得在我們這旮沓受罪,二則我們也省心,不然管又沒法管,而放任他不管,就沒法管其他兄弟。」

    「這樣也好,兩廂其便!」

    這哥幾個說著話,完全對站在旁邊的我視若不見。我不由的苦笑一聲,這剛來射聲營就惹了一身騷,屁股還沒坐下來,就把袁家的人給得罪了。這袁家四世五公,勢力遍及朝野,現在的太傅袁瑰、太僕袁基、虎賁中郎將袁術、西園軍的中軍校尉袁紹等一批朝中重臣都是袁家的人,這個袁隊史雖然不知道是個什麼角色,但能讓虎賁中郎將袁術推薦就不簡單。

    小人物啊,誰讓咱是小人物呢!只好聽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算在射聲營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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