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歷史軍事 > 三國雲飛揚

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三節 蝶戀黃花 文 / 燕雲

    初平三年(192年)十月四日灞橋

    「哪個狗賊告密,害的主母被殺,卻誣陷我!看我抓住他,不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該死的賊子!」高順眼中充血,氣咻咻的不停痛罵。

    「是啊,是啊!將軍說得太對了,這些傢伙太卑鄙了,要抓住了一定嚴加處置!」原績在旁邊不斷的附和安慰,一面用眼睛瞄我。這個傢伙混若沒事人一樣,演的挺像。

    我冷眼看著兩人人在下面演戲,聽著高順的痛罵,我不置一詞,心裡卻激烈思考如何令高順歸心。思量半晌,才緩緩舉起手來制止了兩個人粗俗的謾罵,問道。

    「高將軍是一定要抓住這個人為嚴氏母女二人報仇了?」

    「是!此恨不共戴天,不報此仇,何以立於天地之間。」

    「哦,原因何在啊?」

    「此人毀我清名,害我對不起奉先公的知遇提拔之恩,害我為天下人所恥笑。我恨不能喝了他的血。」

    「那好,我告訴你,你所說的仇人就在你的面前!那件事情本就是我派人做的!」說完話我冷冷地盯著高順,看他如何反應。

    「什麼?」高順一聽跳了起來,右手戟指著我,兩眼如要噴出火來。門外的李奇、鮑出、楊乾等侍衛見勢闖了進來,站在他的面前緊盯著高順的一舉一動。

    「你,你,你們為何要做這種傷天害理、卑鄙無恥的事情?如此無端陷害於我?」

    「傷天害理,卑鄙無恥?這些話恐怕只好用在你自己身上吧?」我從席上站了起來,冷笑地對著他。

    「你,這都是你的陷害,枉我對你一番信任。你這個無恥的偽君子!」

    「哼哼!信任?故去的董公不也很信任你和呂布嘛?你們就是那樣報答的嘛?」

    「董賊虐害百姓,荼毒四方,人人得而誅之。奉先公和我們不過替天行道,為百姓請命而已!」高順現在也是豁出去了,反正已經和我鬧翻了。

    「哦!是嘛?」我嗤之以鼻,嘲諷道。

    「當然是!你們這些董卓餘孽也難逃天譴,遲早會被奉先公這些天下英雄誅殺得。」

    「混蛋!你說什麼!」李奇、楊乾等一聽就提刀上前要當場格殺了高順,我舉手制止。雖然楊軍中自我以下,對董卓都沒有什麼好印象,更談不上忠心,但我們畢竟是董卓的部屬,現在如果否定了董卓,那就等於否認了我們自己權益的合理性和合法性。所以雖然大家不喜歡董卓,但公開場合還是要維護他的尊嚴。

    「那我問你,你和呂布在雒陽殺死執金吾丁公又是為何?如果我沒記錯,你和呂布、張遼等人都是丁公任武猛都尉、并州牧的時候一手提拔重用的,你們就是這樣報答丁公的知遇之恩嘛?」

    「我,你!」我這句話問的高順張口結舌,滿臉漲的通紅,但答不出一個字。

    「哼哼!你們兩次殺害恩主,將武者視為生命的『忠義』二字任意踐踏,早都遭到天下人的唾罵,甚至為童稚婦孺所不齒,簡直成了卑鄙無恥的代名詞,就是盜匪巫娼都被你們高尚了三分,你還敢在我面前談什麼清名。而且!」我話音一轉,不管不顧高順的難受,邊踱步邊整理記憶,繼續道。

    「你們在雒陽、河南四處搶劫擄掠,淫人妻女,殺人父兄,甚至連呂後的屍體都扒出來姦淫了一遍,天下惡行莫此為甚,河南百姓和天下士大夫恨不能拆了你們的骨頭,吃了你們的肉。你還有臉跟我談傷天害理?」

    「哼哼,呂布妻女被殺不過是天理報應,是那些被你們殺死的冤魂,是因為信任你們而丟掉性命的執金吾丁公假我們之手進行的一點點報復而已,這才是真正的天譴,你明白嘛?你還敢跟我談什麼報仇?」

    我這些話打擊的高順腦袋深深的垂了下去,在他臉上已經看不到一點怒氣,只有深深的悔恨和自卑。

    看到打擊高順的目的已經完成,我也不為己甚,見好就收。本來我打擊他就是本著「渴者易為食,饑者易為飲」的思想這麼做的,一個人在十分窘迫的景況下容易被感動和收服,如果他不是處於這種境地,那麼就要想辦法使得他處於這種境地,如果你想收服他的心的話。

    「當然,人非聖賢,誰能無過!我自己以前也做過不少壞事,你也不要太自責。」我仰天長歎了一口氣,負手仰頭繼續道。

    「前些天我去拜見鮑母,她老人家給我說了一段話,對我啟發良多。她說: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不論以前做過什麼樣的錯事,只要能及時幡然改過,重新做人,為國為民,作下一番事業,就不愧為好男兒、偉丈夫!我把這句話轉送給高將軍,希望能與高將軍共勉。文才,你陪高將軍下去,讓他好生休息休息!你們也都退下吧!」

    鮑出上前扶著不知所以、茫然自失的高順退了出去,原績等人則向我躬身退出,原績抬頭的時候向我投來涵義豐富的一笑,眼睛露出欽佩的神色。

    送走他們,我坐在席上看著窗外的秋色發了半天呆,才坐到書案前,取出書簡進行批閱。

    「將軍,文崇回來了!」我正在審各營的錢糧,楊芳進來報告。

    「哦,是嘛?現在哪裡?」

    「他現在正和老馬、啞巴、牽校尉他們親熱,可能很快就過來了。」

    「嗯!我知道了!春榮,你去傳橋校尉過來,我要問一下他這個錢糧出入的情況。」

    「是!」

    等楊芳出去了,我才從書案上重新抬起頭,心裡一陣不快。這個文崇,我好不容易把他找回來,也不多待幾天,就立即回長安去見他父兄了,不過血肉情深,他和父兄也這麼多年都沒有見了,可以理解。不過怎麼今天回來了,也不過來看看我啊?難為我為他一直為他擔心,費盡心機去尋找他。

    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實在無聊,堂堂一軍主將竟然和裴綰個孩子家較勁,自嘲的笑了笑,搖搖頭接著看橋良麾下的文書用刀筆在竹簡上刻寫的八分書帳目。也虧得自己以前還學過一點隸書什麼的,否則光這個就看不懂,豈不是都讓下面的人給糊弄了。

    「將軍!」聞言我心裡一陣激動,但還是抑制住自己的感情,緩緩抬起頭,沉聲說道:

    「文崇,在長安待的還高興吧?」說完指了指,讓他和陪同前來的老馬坐下。仔細看看文崇,短短幾個月時間,他好像老了十歲都不止。難道一場病對人的影響有這麼大嘛?我在聞喜養病的時間比他還長,好像也沒這樣啊?

    「還可以吧!將……軍,我,我……」說到這裡文崇欲言又止,只好求助地看看旁邊的老馬。文崇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別人不敢提的什麼問題他都敢提。

    「是這樣,將軍!」老馬也覺得難以措辭,思量了一下才繼續道:

    「那個鳳姬姑娘,您是知道的。曲郵那一戰,文崇因為受傷,被馬馱著一直向南跑了,剛好被南山下的鳳姬、鳳琳姐弟倆給救了。嗯,這個,日久生情,文崇和鳳姬姑娘在病榻上,這個兩清相悅,定了終身。」

    「哦!這,這是一件好事啊!看什麼時候給文崇納彩定親啊!」

    這種事情雖然是儒家禮教所不容許的,但所謂儒家這些禮教在士人裡面比較流行,老百姓裡面還沒有佔據統治地位。男女自相選擇的比較多,出名的比如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但裴綰他老爹巨光先生以精通儒家經典而進入仕途。上個月我晉陞為虎賁中郎將後,曾經率領麾下校尉進長安去面聖謝恩,然後和李應一起聯袂去拜見光祿勳鄧淵,曾經見過謁者僕射裴茂,長著一副長及胸口的大鬍子,相貌十分威嚴,一看就是那種嚴正的人,肯定不會贊成這件事情的。這點文崇也應該清楚的。

    「嘿嘿!」老馬尷尬地笑笑,我看著莫名其妙。結婚前胡作非為算的了什麼,至不行讓裴綰把那個什麼鳳姬納成小妾就可以了,雖然說按照「妻貴德,妾貴色」的要求來說,她的容貌一般,不能達到這個要求。

    「這個女子原本是娼妓啊!」老馬說完,我不僅「啊」地叫出來。這個問題可就有些複雜了。不過納為小妾應該也可以,兗州牧曹操還納娼妓卞氏為妾呢,曹丕還不都是她生的嘛

    「嗯!這個,這個也算不得什麼,我看既然文崇和鳳姬兩人情投意合,就乾脆讓文崇把她納成小妾不就得了,反正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很正常嘛!」

    「不,我此生只娶鳳姬一人。」我剛才和老馬說話的時候,裴綰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這時候突然冒出一句,嚇了我一大跳。這時代竟然還有這樣癡情的傻瓜,不會是受我影響吧?

    這要遵循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照納彩、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的「六禮」的正規程序來辦實在太難了。我暗自思量了半晌,才開口道:

    「你給父親說了嘛?」這個時代最講孝道,什麼守節不守節的,貞操不貞操的都在其次,但我就是和裴綰關係再好,畢竟人家父母在上,必須要問一下巨光先生的意思才好啊,雖然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巨光先生堅決不同意,還把文崇大罵了一頓,所以他才煩呢?」

    聽了老馬的話,文崇眼睛癡呆地盯著窗外的樹葉,看的我一陣感傷,心裡暗道:無論如何,必定要成全了這對情侶,使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暗自思量了一下,打定主意。

    「我看要按照禮數來辦,肯定不可能。現在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瞞著巨光先生給文崇和鳳姬舉行婚禮,這樣就是事後巨光先生知道了,也沒辦法了。而且文崇好歹是他的兒子,既然木已成舟,應該也會接受既成事實吧!「

    聽了我離經叛道的建議,老馬和文崇兩人傻愣愣地對視了半晌,老馬才歎口氣道:「也只好如此了,不過須的瞞過巨光先生才好,而且百般事宜也要舉行的鄭重,才不委屈了他們兩個。「

    「好,那這樣,委屈老馬暫時充任男方家長,至於女方嘛,我看鳳姬這些天在鮑母那裡侍奉,鮑母愛如己出,就請鮑母做女方家長,由文才作為兄長送她過門吧。你按『六禮』程序加快進行,我讓子茂選個吉日,然後讓惠真具體負責婚禮的組織吧,到時把咱們楊軍的重要軍官們都請來,一定給我們文崇搞一個熱熱鬧鬧的婚禮,你們看如何?」

    「好,這樣好啊!嗯,能否請宋校尉做媒人呢?「老馬聽得不停點頭,裴綰的臉色也漸有了血色,雖然有些無奈,但還是以十分感激的目光看著我。

    媒人?我對這些三姑六婆沒有什麼好印象,她們向來是是非、謠言的發源地和製造者,讓我宋大哥去給一個妓女做媒人,以後人家怎麼說啊?聽了老馬的話,我輕輕皺了皺眉頭。

    「還是請原先生做媒人吧!他對禮數比較精通!而且日子也是他選,一事不煩二主吧!」

    「那行!

    十月十五日黃昏灞橋(古代婚禮多在黃昏時舉行,取其「陰來陽往」之意,婚禮本來也就是叫做昏禮的。)

    「這新婦咋還沒來啊?我還想看看新婦啥樣呢?」

    「你問我,我問誰,女人本來就事兒多,結婚更是人生第一大事,肯定要好好梳妝一下嘛?真是不長腦子!」

    聽著我手下這幫粗人在那裡胡亂議論,我也不吭氣,只是穿著大紅的禮服,和皇甫酈、李應、王昌、趙岑、宋果、盧頎等幾個好友一起含笑站在堂前說笑。為了裴綰這個婚禮,我可真是費了心了,我看就是我自己結婚都不會操這麼多心。

    因為灞橋這個地方本來就是個小村子,沒有什麼像樣的地方,最大最好的地方可能就是我住的那個堂院了,所以為了給文崇舉行婚禮,我只好搬出去,把地方騰給他們做新房。而且為了熱鬧點,我除了把楊軍軍侯以上十幾位軍官都叫過來,又把皇甫酈、李應、阿昌、趙岑、宋果、盧頎以及鮑升等十幾位好友請過來捧場。反正軍中最不缺的就是人,經過橋良、老馬以及楊春這些親兵營、輜重營的女兵一番佈置和安排,到處張燈結綵,裡裡外外一片喜氣,人頭攢動,人聲鼎沸,鑼鼓喧天,雖然沒啥像樣的曲目,但鼓樂聲震四野,威風八面,別有一番氣勢,我看就是翁主(皇帝的女兒稱為公主,諸侯王的女兒稱為翁主。)出嫁也不過如此了,足以給文崇增光添彩。我看的十分滿意和高興,回頭看看披紅掛綵,頭頂簪花的文崇,也是十分喜悅,雖然掩不住一點羞澀。

    「擠啥?他娘的,又不是沒見過女人。不就是鮑母那裡那個小娘,聽說還是妓女呢?」

    「是嘛?不會吧?你個大嘴又在這裡胡說!」

    大堂主道兩旁的人群裡傳出這樣不入耳的聲音,聽得我一陣生氣,如果不是因為今天是文崇大喜的日子,肯定要把方卓這個傢伙叫過來訓一頓。在莊燦麾下這麼長時間了,現在都軍侯了,一點都沒有學到子顏惜言如金的好習慣。

    「新婦過來了,新婦過來了,快看!」隨著喊叫,眾人都向門口擁擠。

    我從堂上看到,以五十女騎兵高舉旗幟為先導,二十五輛蔥靈車和容車,從村北鮑母住的地方轟隆隆開過來,在門口停下。新婦在楊春等女伴的攙扶下,從盛裝的容車上緩步下來,頭戴高高翹起的金釵,簪上的步搖隨著行動而一搖三晃,身穿紅色錦衣,繁路環珮,長裙交瑋,以五色彩絲絞成的帶子束腰,足蹬漆畫屐,按照禮數的要求,緩步徐進,煙視媚行。

    按照規矩,新婦進門第一件事情就是拜見公婆,不過這是不可能辦到了,巨光先生不同意,裴夫人又身在河東。最後是老馬原績他們商量,因為我的地位最高,又主理其事,新婦進門首先拜見我,再拜見老馬,然後昏宴開始。

    看著文崇手攜新婦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裊裊向我拜倒,我心裡真是樂壞樂,笑的幾乎合不攏嘴,暗自祝道:「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姻緣啊!」

    等婚禮結束,裴綰就要和新婦給客人敬酒,和後世一樣,在婚宴上客人們會肆無忌憚地開新人的玩笑,以為笑樂,而且這時還有一個特殊的取樂方式就是對新郎進行棰杖,不知道後世棒打鴛鴦散是否來源這個風俗。

    但確實發生過棒打鴛鴦散的事情,桓帝永壽年間南陽杜士婚禮,酒後玩樂,客人裡面的張妙把杜士捆綁倒吊了起來,棰杖了二十下,把杜士打死在當場,婚禮就立即變成了葬禮。

    而且其他取笑的方式也因為酒後使性而往往脫離了常軌,在婚宴上對新婦上下其手、胡亂調戲的事情常有發生,就是酒後亂性強姦新婦的事也不是沒有。當時大儒仲長統曾經對這種淫佚的風俗提出嚴厲的批評:「今嫁娶之會,棰杖以督之戲謔,酒醴以趣之情趣,宣淫佚於廣眾之中,顯**於族親之間,紆鳳詭俗,生淫長奸,莫此為甚,不可不斷之者也!」

    所以為了防止我手下這幫傢伙胡來,我提前就安排了鮑出、楊干,讓他們看新人給幾個重要客人敬完酒,就趕緊把新人帶到後面新房去,並派親兵在外面守著,以防這些傢伙酒後發瘋,跑到那裡去,敗壞了我的名聲。

    把新人送到後面後,徐陵當先領路,我把皇甫酈、李應、王昌、趙岑、宋果、盧頎六個校尉領出去,到了提前安排的一個房子裡,這裡離我住的那個堂院比較遠,在灞水旁邊。那些武夫都在堂院那裡划拳猜枚,大呼小叫,嘈嘈嚷嚷,我也不能說像平時宴飲要求一下,只好躲開他們找個清雅安靜的地方,和幾個好友說說話。

    大家雖然都在長安附近,但身份特殊,都有一大幫子煩心事情需要料理,所以除了李?、郭汜、樊稠等舉行的大型宴飲上聚齊外,平常還是很難全部聚頭的,今天難得有這麼個機會可以聚聚,而且不會讓別人懷疑我們搞什麼陰謀詭計,大家都十分開心。

    我們七個一邊淺斟低酌,一面欣賞著窗外夕陽下的灞水風景,隨意交談,真是十二分的開心。特別是我,想起今天不僅好友聚會一堂,而且成就了一對美滿的姻緣,越想越高興,不斷地和他們六個對飲。當然現在大家基本都是比兩千的官員了,必須得注意自己的形象,可不能像以前那樣放浪形骸,酒後胡言亂語。

    一直喝到太陽西沉,天色變黑,親兵們進來點燃高燭,我們還是你一杯我一尊的不停,反正他們也都沒打算今晚回去。

    正喝的開心,橋良急匆匆跑進來,湊到我的耳邊說道:

    「將軍,大事不好了!

    「怎,怎麼了?」我醉眼迷離地看著他。

    「文崇他老爹過來了!」

    一聽這話我酒醒了一大半,冷汗都出來了。暗自罵道:哪個傢伙走漏了風聲?皇甫酈他們一看,都嘻嘻哈哈的圍過來。

    一問情況,除了阿昌已經知道具體內幕以外,大家都驚訝地看著我,趙岑說道:「子雲啊,你小子膽子挺大的嘛,這種事情也敢瞞天過海,上下其手啊!」

    聽得我只能嘿嘿的笑,轉臉說道:「你們這些傢伙,趕緊想想辦法,現在這擋子事情咋收場啊?可惡,不知道哪個傢伙走漏了風聲。」

    「哎,哎!這個,可能是我的家人走漏的,不過你提前也沒告訴我怎麼回事,就疾風急火地派人把我喊過來喝喜酒。走時家丞問我到哪裡去,我就順口說到你這裡喝喜酒,說不定是他洩漏給了離我們家不遠的裴府家人了!」皇甫酈一聽有點尷尬地應道,

    「他娘的,怎麼在這個地方出漏子了。哎,你們這些傢伙幫我想想辦法看怎麼應付,別就知道埋怨數說我了。」

    「我看這樣好不好,文清和巨光先生是同事,讓文清出面去勸解勸解?」李應思量了一下對皇甫酈說道。

    「算了吧!我們雖然都是隨侍在天子身邊的謁者,但巨光先生是比千石的謁者僕射,我只不過是個比六百石的常侍謁者而已,他負責管理我們幾十名謁者,是我的頂頭上司,你讓我去給他說,不是害我嘛?」

    「文清一句話提醒了我,子雲啊,我記得你是虎賁中郎將吧?」宋果在旁邊琢磨了一下過來獻計。

    「是啊!咋啦?仲乙!」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這個虎賁中郎將雖然和謁者僕射一起都隸屬於光祿勳府,都算是皇帝身邊的侍臣,也算是同事。但這都是規定上如此說得,實際情況早都不是這樣了,虎賁中郎將、左右中郎將等禁衛將領經常在外統兵作戰,基本上成了一種將軍稱號而已,像我就從來沒有去皇帝身邊那裡執行什麼侍衛職責,雖然上次去長樂宮他們見了我這個名義上司執禮甚恭,但皇帝身邊的一百多名虎賁我也一個不認識。現在皇帝身邊的保衛工作主要是由黃門侍郎和謁者僕射具體負責,連光祿勳都成了議論朝政的大臣而已。

    「嘿嘿,你現在要以晚輩的身份去見巨光先生,肯定難以作答。還不如直接穿上中郎將的官服去見他。裴僕射雖然資歷很老,而且是天子近臣,但畢竟只是比千石而已,你可是比兩千石的虎賁中郎將啊。況且你們都是光祿勳屬官,他就是再怎麼不高興,也得遵守朝廷法度,優禮晉見吧!這樣一壓,他就不好以前輩身份來指責,後面的事情就看你臨場發揮了。」

    都什麼餿注意啊?比我這個先斬後奏還餿。我心裡暗自嗤之以鼻,但現在病急亂投醫,司馬權當活馬醫吧。

    「好吧!只有這樣了,你們也和我一起出去吧,實在不行,給我打打邊鼓。文清就不要去。來人,取水沃面,準備更衣。」

    「裴僕射不在天子身邊伺候,擅自到灞橋大營可是有聖命要宣佈嘛?」裴茂看見我穿著黑紅相間的高級武官服色,頭戴武冠走出堂前,沒奈何,只得以下官見上官的大禮晉見,心裡肯定在罵娘不已。站起來後,我也不待他開口,首先發難。兵機貴先,這就是先發制人,先打掉他的氣焰。

    「將軍言重,僕何人,雖然鄙陋無文、不明禮法,倒還識的朝廷法度,焉敢造次前來!」裴茂從地上爬起來後,一肚子都是火,但難為他如此好涵養,竟然沒跳起來罵娘,還能當著李應等人和我麾下校尉眾人之面侃侃而談,言語儒雅,舉止莊重,雖然如此還是趁機譏刺了我一下。

    「裴君既然無事,天色也不早了,恕飛不挽留,一路走好!」

    「你!你!」裴茂看我好似沒事人一樣,避重就輕,完全不談裴綰的事情,雖然好脾氣也氣的額頭青筋暴跳,臉漲的紫紅。躲在大堂屏風後面的裴綰一看父親如此吃癟,哭著從後面跑了出來,雙膝跪倒在裴茂面前。

    「都是孩兒不好,與楊將軍無涉,請父親大人恕罪。」

    「逆子!」裴茂一個耳光把跪在地上的裴綰打倒在地,裴綰不敢躲避,趕緊爬起來又跪在當地。裴茂一連又打了幾個裴綰幾個耳光,打的裴綰嘴角和鼻子流出血來,不過這時有了準備,沒有倒地,硬挺在當場受打。同來的他三哥裴輯過來勸解,也讓裴茂嚴詞呵退。哎,這就是什麼孝道宣傳的「小受大走」,父母親如果一般打罵,兒女就應該干挨而不應該逃跑。

    「裴郎,都是我連累了你!」鳳姬哭著從後間跑了進來,楊春等幾個女兵緊緊跟在後面。她雲鬟凌亂,腳步不整跑到裴綰旁邊,和他並排跪在了一起。裴茂一看也停了手。

    鳳姬摘了頭上的首飾,身上的玉珮,脫掉漆畫屐,揚起頭,靜靜地對裴茂說:

    「裴公,請您不要怪裴郎,都是我不要臉,去勾引他。要怪,您就怪我好了!」

    鳳姬出現,把裴茂弄得不好辦,他扭過頭冷冷地對鳳姬說:

    「姑娘請自重,這是我父子的事情,請你不要參與!

    哎,我聽得一陣心寒,他如果也打罵鳳姬,那說明他心裡雖然不高興,畢竟承認了這個兒媳,現在如此客氣,那是根本就把鳳姬當外人了。鳳姬一看情形,只好悻悻然地站起來,用手帕替文崇擦擦臉上的血。

    「文崇,你今年雖然尚未元服,但幼受庭訓,長聞聖教,也當知道禮教大防。如果你願意與這個女子廝守終身,我也不難為你,但此舉辱沒裴家世代清名,我只好把你逐出門牆,從此你就不能再姓裴了,你我父子關係也從此瞭解,你以後的所作所為與我聞喜裴家毫無關係!」

    「父親,父親!」裴綰抱著裴茂的腿泣不成聲,我們這些人在旁邊看的也是一陣陣傷心。漢代以孝治國,朝野上下對這個「孝「字看的特重,裴茂這樣作等於告訴全世界的人:裴綰是個逆子嘛,這樣文崇以後還怎麼在上層社會待啊。我暗罵裴茂是個老頑固,好好的兒子和兒媳不要,卻為了虛妄的儒家禮教敗壞父子夫妻人倫親情。

    「裴郎,裴郎!」鳳姬在旁邊撫著裴綰的肩膀安慰,他只若不聞,就是抱著裴茂痛苦抽噎,裴茂也不理會,斜眼看著黑漆漆的窗外。

    鳳姬看安慰裴綰沒有用處,站直了輕輕說道:「裴郎,我此生雖在煙柳中波蕩了許多年,但我不是朝三暮四之人,此生一片真心只許過你一人,只要你好,我就開心,我斷不會讓你為難的。」裴綰哭的發昏,根本沒有聽見,而且她聲音很低,夾雜在裴綰的哭聲裡,周圍的人都沒怎麼聽清楚。

    鳳姬深情地看了一眼裴綰,在楊春等女兵的攙扶下,走出大堂。

    我和裴茂本來就不熟,而且他現在肯定對我恨之入骨,再說了我剛才還以官軼來壓他,現在如何說得上話。只好看看旁邊的老馬,希望他能以長者的身份勸解一下。老馬看到我眼神,上前一步對著裴茂拱拱手。

    「巨光先生,文崇這孩子跟了我兩年了,說句不當說的話,在我眼裡,就和自己的兒子一樣。所以我想說句話,希望你能考慮一下,作父母的莫不深愛自己的兒女,沒有不希望他們一生幸福,那怕為此自己一輩子作牛作馬、含辛茹苦也無怨無悔。現在既然文崇和鳳姬兩個孩子兩清相悅,你作為父親應該開心才對,何必為了鳳姬的出身而苦苦相逼呢?」

    「君不必多言,君子愛人以德,文崇此後必然會明白我的一片良苦用心的。」面對老馬的花白鬍子,裴茂不好不尊敬長者,也舉手回禮,但語氣十分冷淡,一時間弄得大家都很尷尬,本來就不熟,聯繫彼此的只有一個文崇,他現在又這副模樣。

    「將軍,將軍,不好了,鳳姬她自盡了!」正尷尬呢,楊芳風風火火跑了進來。我們一聽「啊」地大喊一聲,趕緊一湧而出,沿著迴廊往後面跑。

    進到了新房,一看鳳姬已經用剪刀切喉自盡了,屍體躺在床上,眼睛猶自望著上方,臉色很平靜,鮮血流了一床一地,後面跟來的人擁擠在門外,嘈嘈嚷嚷,議論紛紛。我看著暗自神傷,好好一對情侶片刻之間竟而陰陽兩隔,真是造化弄人啊。

    裴綰擠開了堵在門口的人群,抱著鳳姬屍體呼天搶地,裴茂和裴輯也跟了過來,站在我的身後,看到這個情形也是默然無語。可能他們也沒有想到一個人盡可夫的煙花女子竟然有這樣剛烈的性子。

    我長歎一聲,回頭對裴茂說道:

    「巨光先生,雖然禮教難違,然而這對新人一片癡心,此情可感天地。而鳳姬有情有義,性情剛烈不輸於許穆夫人,也不辱沒了裴氏門楣,我看就把鳳姬以裴家兒媳的名義安葬了吧?這樣也可告慰這位奇女子的在天之靈!」

    裴茂沉重地點點頭,我說完再也不去看他,回頭走了出去,門口的人紛紛讓路,然後也都跟在我身後離開了這個房間,讓裴綰一個人靜靜地陪著他的愛人。

    「老馬,你和啞巴陪著文崇,小心他想不開!」經過神情恍惚、滿臉淚痕的老馬身邊,我對著他的耳朵輕聲命令,他點點頭,眼光始終沒有脫離裴綰的身影。

    走到前院,我仰頭看看天上的明月,感到一陣悵惘。

    難道我做錯了嘛?

    上天如果真有神明的話,如何不庇佑這對苦命的情侶?難道真如羌族神話所說,鳳姬和文崇兩個人下來轉世投胎時,經過喀爾克別山鵝巴巴西女神的住處,所取的羊角不是一隻羊身上的呢?如果這樣,那就祈求鵝巴巴西女神保佑,讓他們來生投胎時能拿到一隻羊頭上的角吧。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