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節 雲出關中（一） 文 / 燕雲
初平四年（193年）八月十五日午時未央宮金華殿
「將軍，大事不好，大事不好！」等到李?屏去左右，賈詡一改往日的從容，立即從蓆子上蹦了起來，大叫大嚷，把上面正喝水的李?嚇了一大跳，水都灑了半杯。
「賈先生，你又怎麼啦？總是這樣一驚一咋。」
聽了李?的訓斥，賈詡平平氣，對著後面的趙信招招手，說道：「你來給將軍匯報！」
「是！將軍，末將安插在鎮西將軍親兵營細作報告說，最近鎮西將軍府活動特別頻繁，楊飛、原績還有鍾繇等人經常進入密室議事，直到半夜。他們說從上個月底開始，到楊軍投軍的人就十分多，都是一隊一隊，很多人滿臉傷疤，衣甲齊全，明顯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由宋司馬負責把這些人全部編入各營，楊軍各營的人馬現在急劇擴充。」
「哦，這個事情子雲給我說起過，上次漆水大戰各將領的兵力損耗都比較嚴重，都在想辦法補充兵員。特別是子雲的部隊，擔任作戰主力，步兵損耗一半，這也不算什麼！」
「將軍，將軍！」賈詡急得兩腳直跳，「我們將要面臨滅頂之災了，您還不明白嘛？」
「為什麼啊？」
「哎，哎，將軍！您不看右扶風和鎮西將軍府的那些組成人員，長史梁衍，皇甫嵩以前的長史，郡丞鍾繇，黃門侍郎，皇帝身邊的親信，還有那個右扶風都尉董承，雖然是董公的舊部，但他也是董太后的侄子，皇帝的表叔啊！這些人勾結在一起，而楊飛又大力擴充軍隊，這不是明擺著要對付我們嘛？」
李?聽完後面色沉重起來，起身在大殿內踱步，這是他多年的習慣。賈詡、趙信跟了上去，李?說道。
「不會吧。上次他麾下的劉遇等挑唆他反叛，他不是嚴厲處置，還把帶頭的劉遇給殺了嘛？」
「哎呀，將軍，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我看楊飛是早都看那個劉遇不順眼，為了統一兵權，才藉機誅殺劉遇。」賈詡繼續補充道：
「據我們安排在皇帝身邊的將士匯報，皇帝似乎曾經夜間改變服裝到暴室和士孫瑞等大臣密議。而我在尚書檯，偶然聽尚書郎劉蒜說尚書僕射士孫大人曾經用過『皇帝信璽』，但卻沒有詔書的復件存根。我懷疑他是起草了什麼秘密詔書交給楊飛他們了。」
「將軍，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楊飛本來就不是我們涼州人，他和士孫瑞這些關中勢力勾結在一起對付我們是很有可能的，您要不趕緊處理，說不定我們涼州人這次真要被殺光了！」李?親信親兵營副統領趙信也在旁邊催促。
「那，賈先生，你說怎麼辦？」
「現在最好計取，且不說楊飛是您麾下最善於指揮大軍作戰的首將，光他現在兵力我估計就已經超過三萬了，而我們雖然擴充，到現在也才四萬，這裡面還包括楊奉、宋果這些不穩定因素。」
「你說怎麼計取，難道把子雲騙進長安來抓住嘛？」
「正是這個意思。我們當然也不一定殺掉他，削奪他的兵權就是了。就算他沒有和朝臣勾結，他的力量也太強大了，簡直到了僕強主弱的程度，還是盡早除掉的好，否則遲早會出問題的。將軍也可以趁此機會兼併楊飛的部曲啊！」
聽了賈詡和趙信的話，李?皺著眉頭在大殿裡面踱了大半圈。
「子雲追隨我這麼多年，他的步兵一直是我軍隊的主力，而在陝縣時也只有他的部隊沒有動搖，這樣無罪而誅，其他將領會怎麼看？而且一旦失敗了，後果不堪設想啊！」
「將軍，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啊！」賈詡氣的心裡直罵：怎麼碰上這麼個傢伙，在陝縣的時候就這樣。
「哎，別說了，你們先找證據，如果有證據了，我立即行動，好吧？你要知道，上次郭汜罪行那麼大，我要處置他，你們也看到了，那麼多將領反對，現在對子雲無罪而誅，我看更成問題。」
「那，好吧，我們回去加派人手好生收集證據。」
「對嘍，這樣才好！你們下去吧！只要有真憑實據，我絕對不會手軟的。」
八月二十一日夜長樂宮南門覆盎門
「哎呀，他娘的，咋又攤上巡邏了，還想多睡會兒呢！」長樂宮中的一個巡邏隊在夜色中轉了一會，就找個僻靜的宮牆根上，靠那裡休息嘮嗑，士兵鄧香第一個就發牢騷。
「誰不想多睡一會兒，等你立了功當上官老爺，就可以不用夜巡了，慢慢熬吧！」另一個老兵師諒也沒好氣。
「你說我們咋就提的這麼慢的，上次我老鄉陳授過來找我玩，他在楊將軍麾下，現在都弩兵什長了，上次漆水大戰後還得了好多金銀，我們幾個老鄉都羨慕死了，看人家多風光，又是陞官又是發財的，將軍放了幾天假，聽說回去就訂了親。哎，他娘的，去年一起在萬年參軍，我命咋就這麼不好，說實在的，陳授那小子武藝根本比不上我呢！」
「嘿嘿，那怪的了誰啊？咱們將軍都把金銀鎖在自己的庫房裡面，你就做夢想想，解解饞吧！」伍長將純也擠過來了。
「那人家楊將軍咋就把金銀大把大把賞賜給下面人呢？他媽的，都是將軍，差別咋就這麼大呢？」鄧香越想越氣，不停得扭來扭去。
「你小子咋啦？想錢想瘋了，也不用找磚牆的彆扭啊？認命吧。其實漆水大戰，楊將軍巡視的時候，曾經在我旁邊站了很長一會兒呢，我看也就挺普通一個人，臉上一道疤，比我還醜點，年齡跟我差不多，人家咋就指揮幾萬大軍呢？現在都已經封侯拜將了。嘖嘖，我要能到他那個份上，那怕一天，死都願意。」旁邊的師諒埋怨了幾句，閉著眼睛憧憬。
「你們幾個小子別做夢了，人家那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你們啊，等下輩子吧！」
一個鬍子老長的士兵張壽打趣他們，一句話說完大家都沉默了，對於他們的牢騷，什長伍長也懶得理會，這種事情在軍營多了去，不發牢騷難道讓大家嘮嗑的時候說皇帝萬歲啊，那不腦子有毛病嘛？
而且軍隊裡面但凡有點本事的將士，一般就有點脾氣，有點個性，比較驕橫跋扈，發牢騷更是不在話下，如何區別真牢騷與假牢騷就看一個將領的智慧，而如何包容這些人的驕縱，又能控制在合適的範圍內，就極見一個將領的治軍水平。
隔了會有好幾個打起了鼾聲，大家都不願意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畢竟封侯拜將離一個普通士兵太遙遠了，成千成萬的士兵死在沙場，難得有一個得到這種榮譽，尤其是一個出身貧寒，沒有地位沒有背景的普通士兵，在門閥**的情況下，要拜將封侯幾乎是不可能的，大家也只能幻想一下而已。
「那邊好像有人跑過去了！」張壽人老瞌睡少，剛好看見。
「老張，你不是老眼昏花了吧？這長樂宮守備森嚴那裡會有什麼人啊？有可能是我們那個兄弟過來小解。」
「少廢話，鄧香、師諒，你們兩個過去看一下！」負責巡邏的什長劉惠發話了，鄧香兩個不情願的磨磨蹭蹭地爬起來，拖著長矛過去。
「哎呀！往那裡跑？站住！」師諒走在前面，離著不遠兩人都把長矛端平了，突然一個黑衣人從草叢裡面竄了出去，把師諒嚇了一跳，後面的鄧香看的真切，把手中長矛當飛鋌投了出去，長矛呼嘯而出，將那個剛跑出去十幾步的人影當胸洞穿，一頭栽倒在地上。
「趕緊起來，看看怎麼回事！」聽到那邊的慘叫聲，什長伍長趕緊把其他幾個人趕起來跑了過去。
「什長，是個侍郎（註：自從袁紹、袁術大規模屠殺宮廷太監後，宦官基本絕跡，就是僥倖逃過一劫，也不敢到皇帝身邊來。根據董卓的命令，在皇帝身邊為郎侍奉的，都是各大臣的兒子。皇帝身邊侍從主要是黃門侍郎，頭領是侍中，目前由楊琦擔任，以及謁者，頭領是謁者僕射，目前由裴茂擔任，這二人都是皇帝的親信。漢獻帝可能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身邊沒有太監伺候的皇帝。），不知道這時候鬼鬼祟祟幹什麼！」
「你們也忒心急了。算了，搜搜他的身！」什長劉惠瞪了鄧香和師諒一眼。
「什長，他身上有封書信！」
「火把拿過來！」
「鎮西勳鑒：二十三日晚從霸城門附近縋城而出，務必接應。」
「啥意思啊？什長！」後面的士兵都擠過來，一個小兵問道。
「好像是楊將軍要帶皇帝出去！」
「別吵吵，說不定我們立大功了！」什長瞪了大家一眼後，輕聲自語道。
「是嗎？那俺可以陞官發財了？這太監可是俺殺的啊？」鄧香一聽高興壞了。
「嗤！算了吧！你上次在漆水之戰不是也殺敵兩名，沒見過將軍賞給你一個錢，咱們李將軍吝嗇的很，我看他根本就不會給我們什麼，不罵你打你已經是燒高香了！」老兵張壽插了一嘴，一句話說得鄧香垂頭喪氣。
「老鄧剛才不是說楊將軍手面大嘛？我看我們不如把這送給楊將軍作個人情，他肯定會重重賞賜我們的。嘖嘖，想起上次他們弓弩手每天打完仗了，按照殺敵數量發放黃燦燦的金子，哎呀，我就他娘的……」一個士兵說著話口水都差點流了出來。
「對，對，我看行！」
「對，對個屁？你們這些傢伙不想活了！」什長瞪著眼睛罵了一句，對著伍長吼道：「將伍長，你帶領隊伍繼續巡邏！鄧香和師諒你們兩個跟我去司馬大人那裡報告。」
八月二十二日寅時未央宮金華殿
「將軍，賈先生、李將軍求見！」
「他娘的，天還沒亮呢！這個賈老鬼一天到晚想幹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李?用腳踢踢身邊三個侍寢的宮女，在她們的幫助下穿上衣服，擺手讓退下去。
「賈先生真是好興致啊，三更半夜跑未央宮來看長安夜景啊？」
李?打著哈欠坐在床榻上調侃進來的賈詡，賈詡只好尷尬的笑笑，和李利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各自找地方坐下。
「將軍，請看這個東西！」李?接過去看了看，皺起了眉頭，睡意全消。
「這是什麼？從哪裡來的？」
「昨天晚上李將軍的部下在長樂宮巡邏時，抓住一個太監，從他身上搜出來的。」
「哦，那個太監呢？」
「讓巡邏的士卒給殺死了！」李利看看賈詡，再看看李?的臉色，小心的回答道。
「廢物，怎麼把人給殺死了？這死無對證，也難查出幕後的人物啊。」
「不過巡邏的士兵都可以作證！將軍啊，現在情勢已經非常緊急了，您如果還不痛下決心的話，我看真如趙校尉所說，我們涼州人真是死無葬身之地，會讓這些關中人殺光的啊！」賈詡情緒激動，臉色紫紅，看的李?打個激靈。
「好吧，那你說怎麼辦呢？」
「我和少將軍已經商量好了，如此這般這般！」賈詡湊到李?的耳邊指手畫腳細說了半天。
「嗯，就這麼辦吧！沒想到子雲竟然也和朝臣勾結起來對付我們。哼哼，看你有多大的道行？」
八月二十四日夜長安步廣裡尚書賈詡住宅
「我交代的話，你都記住了嘛？」
昏暗閃爍的燈光下，賈詡緊緊盯著對面的人，滄桑而灰白的臉讓人看的有點害怕，對面那個奴僕裝扮的人看的心驚膽戰。
「大人，我都記住了，您放心！」
「記住就好，你是這個計劃的關鍵，絕對不能出問題。我已經給李將軍說了，事成之後復你為庶民，賞賜你黃金十斤和宮女五名，你聽清楚了嘛？」
「嘿嘿，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奴僕高興的連連點頭，賈詡又認真看了他一會兒，才說道：「你走吧！路上小心點，別讓你家將軍發現了！」
「是！」來人披上一件斗篷，扯下帽兜，遮住大半個臉，對著賈詡躬身一禮，回身而出，賈詡跟著相送到書房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拈著鬍鬚眼睛盯著前方，站在門口半晌不說話。
「大人，夜深了，您還不休息啊？床鋪我已經給您整理好了！」兩個美貌的婢女輕輕走了過來，一福之後問候賈詡。
「哦，不了，你們去睡覺吧，不要管我了，我還要看看書！」賈詡說完一卷袍袖進了書房。
「是，大人！」婢女對著賈詡的背影低頭一禮轉身正要離開，聽到賈詡在後面吩咐：「我要熬夜，你們給我泡點茶餅過來！」
「好的，大人！」
「大人，您的茶，我們下去休息了，您多保重！」
「嗯！放那裡吧！」賈詡也不抬頭，聚精會神的用毛筆在一塊大布上畫著地圖，婢女抬起身子眼光閃爍看了賈詡的背影一眼，退了出去，到了門口輕輕關上門。
希望後天能夠順利的解決楊飛，最好把這小子碎屍萬斷，連他手下那些桀驁不遜的傢伙一起斬草除根，這樣我才安心。想起他那天的眼神我就膽戰心驚，比這更可怕的是他笑語殷殷的握著我的手。哎，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虛偽，就是這樣奸詐，就是這樣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楊飛啊，我並不想拆散你的姻緣，但誰讓喜歡的是士孫家的女兒呢？其實你當時給我好言好語說一說，求求我，也是可以改變的，反正不就是我一句話，難道我喜歡幹這種缺德事嘛？但誰讓你不長腦子，盛怒之下當場拂袖而去，弄得我當眾出醜。
嗯，茶還不錯，看來這兩個婢女烹茶的水平見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