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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五節 再見溫侯(四) 文 / 燕雲

    初平四年(193年)十二月九日晨翼城東十八里之詳高山西麓

    北風呼嘯,大山之間不停的傳來「嗚嗚」的聲響,大風吹的雪打著旋到處飄舞,除了風聲和樹枝被雪壓折的聲音,天地間看不到一個活物,死一樣寂靜。澮水也被大雪冰封,白茫茫一片,如果不是曾經來過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這裡是一個河流。

    「噠噠!」

    「噠噠!」

    雖然穿著裘裝,裹著我的狼皮大氅,但還是冷的受不了,聽得身邊傳來牙齒打顫的聲音,知道在澮水河堤內側設伏的將士們都凍的夠嗆。不過倒挺隱蔽的,除了聲音看不見人。在翼城的時候,就讓所有人用白把衣服和甲冑都染成白色,蹲在河堤內側一個時辰了,在大家身上蓋了厚厚一層雪,加上飛雪瀰漫,如果不走近還真看不出來。

    「傳令:一律銜枚,不許發出聲響和露出形跡,違者官長就地格殺。」

    「是!」楊乾等親兵躬著身子去各處傳令。

    「將軍,將軍!」衛覬、賈衢被凍得鼻青臉腫,從旁邊爬了過來,擁擠到我身邊。

    「呵呵!」

    看著衛覬我不由用力擠出了一個笑臉。這個伯儒,讓他待在翼城就好,偏偏要跟我一起來,說什麼和將士們同甘共苦。他從小沒有受過這樣的苦,雖然穿了不少皮衣,還是凍得直打哆嗦,臉變成青色。賈衢則自小家境貧寒,聽說娶了媳婦後連條多餘的褲子都沒有,早上起來出門還是穿他大舅子柳孚的。而且喜歡四處遊歷,多經歷苦難,所以稍微好點。當然這麼大冷的天,我也好不到那裡去,不過從軍這麼多年了,我至少學會了,忍耐。

    「您,您怎麼在這裡設伏啊,在詳高山東麓上居高臨下不挺好嘛?而且背風,這裡把人能凍死,還沒有險要可據。」

    聽了他的話,我笑了笑,雖然笑的很難看。衛覬和毋丘興等人因為熟讀兵書,在兵法大略上還是能說一些東西,有很多的見識,這點是我麾下那些粗人所不能比擬的。但因為沒有實際作戰經驗,對於具體的戰術不是很清楚,常常照抄照搬書上的理論。這方面賈衢和裴綰要好點,裴綰是因為隨著我打了這麼多仗,已經經驗非凡了,賈衢則是因為到處遊歷,對於地理地形十分熟悉,能把書本上的東西和實際聯繫起來,稱得上一個自學成才的輿地兵家。

    「詳高山東麓當然好,不過你以為呂布和張遼是傻瓜嘛?他們怎麼會不加以仔細注意呢?如果他們派人搜索,我們這六千多人馬如何能夠隱蔽啊?而這裡地勢平坦,一無阻隔,他們就絕對不會想到我把伏兵設在這裡啊!而且」

    我裹了裹身上了大氅,撣撣身上的積雪。一般只要不涉及軍事機密,我是很樂意和部下就兵法進行交流的,這樣大家互相啟發,都獲益匪淺。

    「我們在東麓設伏最多只能擊潰呂布,沒法全殲。而我帶著步兵在這裡設伏,又派驃騎營到西南方的山谷裡面埋伏,就可以南北夾擊全部消滅呂布。」

    「在這裡怎麼就能全殲呢?這裡不是地勢比較平緩嘛?」

    「呵呵,第一,等敵軍翻越了詳高山到達這裡,肯定疲憊不堪,手酥腳軟,陣形混亂,我們趁機加以突襲的話,必然會潰散的。第二,詳高山山道陡峭狹窄,敵軍大隊人馬要從那裡逃命,人馬擁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加上高見騎兵踐踏,他們恐怕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

    「可呂布如果不退反進,帶領兵馬向西突圍,那麼不是麻煩了嘛?」

    「伯儒說的有理,我已經給絳邑徐晃和聞喜裴綰說了,讓他在絳邑那裡堵截,但呂布的士兵有沒有力氣跑那麼遠還成問題呢。不過呂布這個人色厲膽薄,如果我沒猜錯,他多半會放棄部屬向東逃回河內的。當然他向平陽逃跑,投奔南匈奴的可能性也有,不過我覺得不大,平陽這個地方,位處於我們、李?郭汜和并州高幹之間,呂布已經得罪袁紹,跑到這個地方,四面是敵,他還有什麼發展前途?當然這個可能性也有,所以我們才要在澮水南堤設伏,切斷他北逃之路啊。」

    「嗯!」聽了我的話,衛覬點點頭,連賈衢都若有所思的樣子。

    一時大家無話,只聽得耳邊「嗚嗚」的風聲呼嘯。

    「稟報將軍,呂佈兵馬開始翻詳高山了。」

    巳時初(早晨九點)我在翼城徵募的獵戶過來報告。我點點頭,命令道:

    「趕緊讓將士們起來活動一下,準備戰鬥,不要弄得動靜太大,活動完後看中軍的號令重新隱蔽好。還有把這個消息通知高校尉,告訴他按照事前的佈置行事。」

    親兵們得令下去後,我和衛覬、賈衢以及楊芳(李奇帶著親兵營五百騎兵歸高見指揮)等交換了一個興奮的眼神,都不吭氣,但都很激動。斜眼瞄了瞄,將士大多慢慢爬起來,但許多人仍然趴在那裡一動不動,哎,看來可能是已經凍死了。

    等了一個多時辰,到午時初刻的時候,我趴在河堤上的枯草雪堆裡可以看見呂布的先頭騎兵,大約一百多人陸續牽著馬從詳高山上下來,到了平地後,領頭的將官一揮手,騎兵們向四處散開進行哨探,特別是我們對面的樹林裡去的最多。有兩個到了河堤上,老遠勒馬看了一眼,虛應故事就圈馬而回。

    看他們走了後,我心裡暗自慶幸:還好沒有發現,否則就麻煩了。

    先頭騎兵之後,不斷下來的是步兵,出了山道,士兵們累的不行,都找個避風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歇口氣,官長也不怎麼說,自己首先就累的不行,坐在地上直喘粗氣。

    呂布也夠狠,連續行軍,弄的隊伍如此疲憊。當然他如果能再快一點,就可以先於我們佔領翼城了,那要進攻他可就難的很了,尤其是呂布和於扶羅聯合後,南北呼應的情勢下。

    我輕輕從河堤上溜了下去,莊燦、蒲儼、楊芳等三個校尉和賈衢、衛覬幾個主要將領都悄悄靠了過來。

    「將軍,開始進攻嘛?」楊芳第一個請示。

    「不行,敵軍現在才下來了兩百多人,我們要等他們下來一大半的時候,再開始攻擊。不要心急。」輕輕說完後,我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嗯!「幾個人互相對視一眼,跟著我靠在雪堆上。

    「將軍,敵軍已經下來了一大堆了,一個將官用鞭子把那些坐下來的士兵打起來了。」

    「將軍,隱隱約約看到呂布的將旗了!」

    聽著親兵們不斷報告,我坐在那裡只是閉目養神,其實心裡焦急的很。

    「將軍,他們的輜重車輛開始下來了!」

    聽了這個報告,我趕緊爬了起來,爬到河堤上一看,剛才冷冷清清的山腳下變得十分熱鬧,聚集了四五千人,大家都縮著脖子擠在一起互相取暖,裡面還有不少女人。呂布已經開始整理隊伍了,不過明顯大家都很不情願,磨磨蹭蹭的動作十分緩慢。

    這可不能再等了,等他整理好隊伍,要打散就很難了,而且現在小半人馬還在山道上跋涉,呂布的輜重車輛又堵塞了山道,他們就是想逃跑也沒有辦法,要支援也是很難的。

    我下來後扯掉斗篷,莊燦、楊芳等一看也是一躍而起,紛紛湊過來。

    「子顏、明遠,你們立即趕回隊伍,聽我中軍號角的號令開始進攻,記得由弓弩隊首先開始。取勝主要依靠這些弓弩手,明遠,今天就看你的了。」

    也就莊燦面前我才這麼說,要放著高見和牽逵,肯定不能這樣,否則他們心裡要不高興。

    「是!」

    莊燦、蒲儼離開後,楊芳和苻鍵、呼衍奴等也把親兵營的四百步兵趕了起來,個個從地上爬起來到河堤後面爬好。

    我轉了轉,看到弓弩手們已經裝好弩矢,在大堤後躲藏好,就回到中軍對著楊芳命令:

    「吹號吧!」

    楊芳揮揮手,親兵營的二十幾名號手在河堤上站了起來,舉起牛角號,對著呂布軍隊吹了起來。隨後莊燦營和蒲儼營的號手也應和而起。而隨著大堤上的號角響起,南面的樹林裡,西面的詳高山上到處都響起了號角聲。

    「嗚嗚嗚嗚!」的號音在北風的吹拂下,震的呂布軍隊好像屁股底下被火燒了一樣,立即陷入一片混亂。

    我在大堤上看的分明,呂布軍隊的將領軍官們用皮鞭胡亂抽打那些亂作一團的士兵,呂布甚至用他那柄大鐵戟刺死了幾個混亂分子。逼迫士兵們向河堤方向衝擊,而一員將領已經帶著二百多騎兵衝了過來,看旗幟是魏續,反應還算迅速,呂布和麾下的并州騎兵也算了得。

    莊燦營和親兵營的步兵首先爬上大堤,前進十幾步下了大堤,開始立起盾牌,或者把長矛前舉。而蒲儼營的弓弩手們則依著河堤的坡度,在步兵後面列成三列。

    河堤距離馳道能有兩三百步,因為呂佈兵馬四處分散,最近的隊伍距離我們大概有一百步,足夠強弩的射程了,尤其我們是順風,箭矢的射程應該會更大點,當然準確度肯定要大受影響,不過那也沒辦法了。

    「蓬」一聲響,最前面的八百名大黃參連弩士首先放出了自己的弩矢,放出後立即彎腰踏弩腰引拉開弩弦。反正這有個坡度,連退到後面都免了。

    兩千四百枝弩矢將一百步外的敵軍射死許多,雪地立即就變成了紅色的,慘號聲也不斷傳來,不過聽在我的耳朵裡面,已經沒有任何的感覺了,我當然不會像郭汜那樣變態,喜歡聽別人的慘叫聲,但對於死傷也沒有任何感動。

    後面的兩列勁弩士按照一定的時間間隔,依次放出自己的弩矢,這個時間間隔是必須要有的,具體的說就是要保證至少有一列弩士手中的弩裡面有弩矢,而不能大家一胡嚕全部放完。

    蒲儼指揮勁弩士們對衝過來的騎兵進行了攢射,他們還沒有跑到一半的路程就全部倒在了雪地上,坐騎嘶鳴著掙扎而起。而呂布的步兵雖然很混亂和緩慢,但經過整頓,還是冒著箭雨舉著手中的兵器向大堤衝過來,邊跑邊聲嘶力竭的嗷嗷叫給自己鼓氣。

    哼哼,我冷笑不已,這樣疲憊的隊伍,就是白刃格鬥也不是我們的對手,在這麼厚的雪地中行進十分消耗體力,更別說衝鋒了,等他們到跟前跑得筋疲力盡再收拾他們。

    不過呂布的將旗並沒有在最前面,而是跟在步兵後面督陣,看來呂佈個傢伙從上次安門之戰後學乖了,自己不跑到前面挨弩矢,而是讓這些步兵過來送死消耗箭矢,也算冷酷到家的兵家心腸,當然要是我也會這麼做。

    對方步兵的衝鋒近乎於自殺,在河岸邊無遮無攔的雪地上,除非攜帶彭排巨盾,沒有任何部隊是勁弩士的對手。

    當跑到距離我們前沿五十步的時候,他們的步兵就已經少了一半,很多人扭頭往回跑,又被呂布的騎兵砍掉腦袋,其他人沒辦法只好又向前衝。

    這時從西南方向傳來一陣激烈的鼓聲,啊,阿見終於過來了,這下呂佈個老小子算是完了。

    「弩士停止射擊,步兵開始衝鋒。」

    聽了我的命令,蒲儼組織弩士開始向一塊集中,而莊燦營的一千三百步兵和親兵營四百步兵,共一千七百長矛手和刀牌手,在莊燦、楊芳的帶領下,大喊一聲,結成陣勢,踩著厚厚的積雪向五十步前的敵軍步兵,緩緩走了過去。我們當面的敵軍步兵還有大約兩千人,不過士氣是絕對不能和我軍相提並論的了。

    高見的兩千三百騎兵速度很快,騎兵隨著他們掀起的雪塵一起淹沒了呂布大旗和下面的二百多騎兵,並且不稍作停留立即就向前面的步兵衝了過去。

    騎兵衝進步兵隊伍後,也不停下砍殺,而是縱馬踐踏,反反覆覆在步兵隊伍裡面衝了幾個來回,然後指揮騎兵追擊逃散的敵人,讓開地方給趕到的步兵們。他們每沖一次,敵軍步兵站著的人就少許多。有些眼睛亮的,早在騎兵出現的時候,就扔掉盔甲和兵器撒腳丫子跑了,剩下傻乎乎的就被馬匹踐踏而死,在我面前的雪地上屍體枕籍,號叫聲,慘呼聲不斷傳到耳朵裡面,準確的說是衝擊,因為他們的叫聲已經壓過了呼嘯的風聲。

    「將軍,我看呂布算是完了!」

    蒲儼帶著兩千多勁弩士把我、衛覬和賈衢和二十多名親兵營號手包裹在大堤上。

    「嗯!杜司馬,你立即帶一千勁弩士去封鎖詳高山山道,防止呂布東逃,並且繳獲他們的輜重吧。」

    「是!」弓弩營司馬杜珩點了一曲勁弩士沿著河堤快速向詳高山山道跑去。

    我輕輕頷首,看著楊軍的火雲旗在戰場上縱橫馳騁,雖然自己不能像高見他們那樣縱馬殺敵,心裡也感到一陣快意。同時也暗稱僥倖,如果呂布不是搞什麼聲東擊西浪費了時間,絳邑可能早都被他佔領了,那我們就十分被動了,更別說在這裡大敗呂布。即使如此。如果他行軍更迅速點,進了翼城,或者堅守端氏、?澤,我們可也抓不住他。等他在河東有了立足之地,再和於扶羅聯合,我們兩面受敵,那可就萬分困難了。僥倖,僥倖,真是僥倖啊!

    老子云:大音稀聲,大匠無形,我看用到兵法上就是大將無兵,像呂布這樣只知道憑著一身蠻力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一勇之夫,跟真正的大將可差的太遠了,和荀攸一樣,我是打心眼裡就看不起他。你就是再勇名傳於天下,這次也要折戟河東。

    不過真是諷刺,呂布以前打仗都是快速奔襲,勇猛進攻,所以人稱「飛將軍」,此次難得使用一次計謀,竟然就壞在這個上面了,真是諷刺啊,看來人雖然要不斷學習,但還是要發揮自己的優長才好,棄長用短實在是不明智的。而且他又前緩後緊,弄反了戰鬥節奏,所以才有今日之敗啊。

    呂布啊,呂布,如果你戰死了,我會念在高順的份上把你厚葬的。畢竟你也不容易,和我一樣是個平民,經過十幾年的努力才混到今天這個地步,也算一時英雄了。

    未時

    「將軍,我們已經全殲敵軍了,這是魏續的首級!」

    楊干帶著一百多騎兵跑到大旗下面下了馬,把一堆人頭扔在堤下,自己則提著一個人頭上了河堤,我瞄了一眼,說道:

    「讓人把這個和呂布的大旗一起給於扶羅和李樂這些白波賊帥送去,讓他們看看。嗯,呂布和其他將領的情況呢?」

    「曹性被我們射傷了,但被呂布和張遼帶著幾十個騎兵救走了,他們現在向南逃跑,高校尉和李司馬、馬司馬、姚軍侯正在帶人追。高校尉要龐軍侯和我打掃戰場,並來保護您。」

    「嗯!有偉長在這裡,公方,你也帶人去打掃戰場吧。」

    看到勁弩士們心癢難搔的樣子,我知道他們想去趁機撈點便宜。這個也很正常,再說他們今天作戰出了大力了。現在戰鬥結束,如果我還把他們留在身邊,不讓他們趁打掃戰場的時機去搶點衣服、金錢,甚或搶個女人拉到大車底下神仙神仙,他們肯定心裡要罵娘了。

    看著龐雯帶著女兵在那裡忙活,我心說也難為高見和龐雯了,剛結婚沒幾天,就要帶兵出征,本來是不讓他們兩個來的,高見、龐雯夫妻兩個對我吹鬍子瞪眼硬要請戰,也只好這樣,不過高見還算聽我的,把龐雯安排在了衝鋒隊伍的最後面,打贏後又把他們女兵留下清理戰場。

    一般來說,所謂清理戰場就是:徵集民夫埋掉那些死掉的,殺死那些重傷的,帶走那些輕傷的,兼併那些沒傷的,搬走所有能搬走的,燒掉所有不能搬走的。

    每次看到他們殺死了那些敵方重傷員,我就慶幸自己在雀鼠谷重傷的時候已經是司馬了,否則肯定早都死掉了。

    當然也不是我殘忍,而是這個時代的醫學本來就很落後,一個噴嚏都會讓人送命,不僅醫生太少,而且大多數大夫醫術奇差,和獸醫沒什麼區別,所以將士背後都叫他們「瘟大夫」,經常連輕傷員都沒法救活,更別說重傷員了。上次我能在聞喜恢復,實在端賴衛會認識那個醫術高明的陳大夫,否則我就是不死,恐怕也得讓哪個庸醫治成殘廢。再說了要救也救我們自己的人,敵方的重傷員救活了也是個殘廢,根本沒有那個必要,還是讓他們安息吧。

    又看了一會,我命令道:

    「來人,傳令莊校尉負責這裡。備馬,伯儒、梁道我們回翼城,給將士們準備慶功宴吧。」

    「是!」

    下了河堤,翻身上了坐騎橫穿過戰場,踏在遍地的屍體上,衝上了馳道後,又向西行,一百多騎兵潑啦啦向翼城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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