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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四十二節 斗生河東 文 / 燕雲

    興平二年(公元195年)九月十日夜,安邑

    「偉長,誰在那裡喧嘩,過去處置了。」

    「是。」楊干木著臉答應後,帶著幾個親兵向遠處城牆上喧嘩的地方跑去。

    今年春節前後,我在絳邑時給楊乾等親兵營將領都娶了妻子,可惜他們新婚沒幾個月就隨我出征,現在好不容易和老婆團聚了幾天,明天又要分手,他們當然不開心了。

    我今天又出去巡視高顯戍的壯丁壯婦們,鼓勵他們殺敵立功後,返回安邑時已經夜深了。五萬壯男們現在是樊將軍主動請纓率領,五千名匈奴騎兵和兩千河東騎士則是趙岑為主將,呼衍奴、丘林師子為副將統率,龐雯、李媛姜生育後,也堅決要參戰,所以負責率領四萬二千名壯女。

    很長時間沒有見過這樣的隊伍了,衣服雜亂,人數眾多,駐紮的隊伍幾乎佔滿了安邑到高顯戍的整個地方,一路走去都是人。白天嘈嘈嚷嚷,如同集市,一到晚上,從安邑城頭望去,北面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篝火。這支隊伍雖然十分混亂,戰鬥力也大大值得懷疑,但確實聲勢浩大,以前閻行還經常出動兵馬到安邑城下挑釁,但自從兵馬初步集結後,他們的哨騎就銷聲匿跡了,而且不待我們攻打,前些天利用夜晚主動從鹽邑撤出,西進與韓遂大軍會合。可惜匈奴騎兵知道的太晚了,否則可以追殺一陣,匈奴騎兵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因為在不斷催促下,人員已經基本到位,而且編組完成,今日我再最後巡視一下,明日就要誓師西征,準備和韓遂決一死戰,所以晚上特意再上城看看安邑防務和這幫民兵的駐營情況。

    「好了,回去吧。」又繞著城牆巡視了一圈,才決定回太守府休息。

    「孩子睡了嘛?」

    「嗯,哭鬧了半天好不容易睡了。」若雲從床上爬起身子輕聲答應。

    回到太守府,我就直奔東側院攣提若雲的臥室。因為前些天,就是九月三日,若雲生了個男嬰。這件事於我是百感交集,感慨頗深,可喜的是我楊飛戎馬半生、坎坷不堪,今天也算有後了,河東以後也算有了少主。可歎的是孩子生不逢時,生在河東萬分艱難的時刻。所以我給他小名起為斗生,至於大名以後再說吧,如果我這個爹爹還有命活下來,自然會好好替他取個名字的。

    這些天雖然百般事務繁雜,但只要有空,我晚上必定去和斗生待一段時間,我一個在戰場上拚殺了這麼多年的老革(老兵的意思),也不會哄孩子,再說每天回去的很晚,只情在旁邊看看他。我經常會在孩子的床前呆坐到半夜,甚至天亮,孩子給我的壓力太大了。

    每次看著他,都感覺他是又幸運的又是不幸的,幸運的是他托生在官宦家庭,爹爹是將軍、太守、列侯,娘親是匈奴單于的女兒,一生下來就有了公子的名分,萬人寵、千人愛,以後進入仕途也很容易的,不用像他爹爹這樣拚死奮鬥,機緣巧合才做到了將軍。雖然目前做不到錦衣玉食,但衣食不愁是沒問題的,不論是比起那些在戰亂中垂死掙扎、失去父母的河東孤兒,還是比起我當年都是幸運的。不幸的是他生在戰亂頻仍之際、大敵當前之時,面對的是一個很不確定的未來,他的一生注定是坎坷的。

    與以前來探望若雲的匈奴人比起來,看孩子的人實在太多了。匈奴人雖然沒有漢人這樣強烈的重男輕女理論,但從作戰和放牧的兩大現實需要出發,他們更加看重男孩子。女子在匈奴人裡,是處於附屬地位的,否則也不會有兄死弟繼其嫂,父死子繼其後母的習俗。

    雖然他很小,什麼都不知道,連爹娘都不會叫,但對於他老爹此次作戰的幫助卻很大,很大地團結了匈奴騎兵。很多在安邑集中的匈奴人都一隊隊的過來看他,看看這位攜帶著偉大單于冒頓血統的攣提氏後裔。這點也是令我不高興的地方,孩子啥都好,都長得像我,就是跟他媽一樣長了個黃眼珠,看起來像個匈奴人,人說男孩象娘,女孩象爹,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現在河東有攣提氏血統的只有若雲和斗生兩個。於扶羅、呼廚泉當年從西河郡北部美稷縣的匈奴王庭出逃後,很多族人都被幾大部落為了消除隱患殺掉了(註:匈奴人的血統觀念比漢人要強,縱觀整個匈奴人的歷史,雖然攣提氏內部為了爭權奪利會互相殺戮,但很少發生部下殺死單于的例子,匈奴單于也一直都是攣提氏擔任。於扶羅的父親羌渠被殺,於扶羅被驅逐,那是因為羌渠嚴重損害了整個匈奴部族的利益,威脅到了大部分人的生命安全,徹底地動了眾怒。)。而高見等奔襲平陽王庭時,幾乎把於扶羅一家殺光,攣提若雲只是因為當時恰巧在自己奶媽的帳篷才逃過一死,後來被匈奴人奴役的漢人舉報所以被我們擒獲。呼廚泉逃亡西河的時候,他的家人倒是跟著去的,沒有被高見的追兵擒殺,所以現在南匈奴攣提氏後裔也就剩下這兩支了。與漢人的看法不一樣,他們認為孩子生於戰亂頻仍之際是說明這個孩子以後會有大出息,據他們說偉大單于冒頓就是在匈奴人和東胡血戰的時候生下來的。

    而雖然我給孩子取小名斗生,但匈奴人都按照自己的傳統稱呼孩子為「孤塗」(匈奴人稱呼自己最高首領為『?黎孤塗單于』。『?黎』是匈奴語天的意思,『孤塗』是兒子、孩子的意思,『?黎孤塗單于』也就是天子的意思了。單于其實是簡稱),他雖然生不逢時,卻難得地成了河東漢、匈兩族的寵兒,特別是匈奴人的寵兒。

    我甚至從一些匈奴老者狡桀的眼睛中發現,他們似乎把河東匈奴擺脫漢人奴役(當然我征發他們服兵役也算一種奴役)的重任寄托在斗生身上,當然可能是我太多疑,不過也不完全是杯弓蛇影。雖然我對河東匈奴不錯,給他們提供食鹽和鐵器,徵收的牛羊也比於扶羅少,但民族感情這個東西,不是小恩小惠、大恩大惠能夠解決的。

    據校事報告,很多匈奴人暗地裡都把呼衍奴他們稱為賣國求榮的賣國賊,認為呼衍奴是羌渠第二。河東匈奴之所以沒有對呼廚泉的號召大舉響應,那是因為匈奴人雖然對於目前狀況不滿,但對於呼廚泉更沒有好感,呼廚泉在匈奴人中間以殘暴和荒淫聞名,特別是喜歡強姦部族婦女,甚至一些貴人的妻子女兒也難以倖免,更令部眾們痛恨,比他哥哥於扶羅的聲望來差了一大截。所以呼廚泉現在雖然號稱單于,其實跟個趁食的食客差不多,帶著他的幾千人馬在匈奴各部晃來晃去,也沒有個固定的營地。而其他的貴人,都不是攣提氏的後裔,在匈奴人看來沒有資格領導整個匈奴部族重振雄風的,南匈奴目前實際上處於一種四分五裂的狀態。

    其實如果這時中國能夠統一,不,那怕河北能夠統一,集中力量就完全可以各個擊破南匈奴各部族,徹底滅掉南匈奴這個大漢的心腹大患。不過可惜的是中國目前也處於分裂狀態,或者從另一個方面來看,幸運的是當中國處於分裂狀態的時候,匈奴同樣四分五裂,並且現在的單于呼廚泉是個糞柴,否則匈奴單于只要有冒頓一半的雄才,以匈奴騎兵的彪悍善戰,河北之地就不復中國所有了。

    每每巡視的時候看到他們談論斗生時的那種狡猾的眼神、壓低的聲音,我就心驚肉跳,這種事情可得堅決防止,我自己的長子如果被教唆著去為匈奴人的命運奮鬥,那還了得,雖然說他有一半的匈奴血統。

    而經過人口增殖和呼衍奴他們派人去西河、上地等地方召納其他的匈奴人,加上河東的富庶和食鹽、鐵器的優惠供給,以及我們對於奴隸的軍功政策,吸引了許多其他地方的匈奴人,特別是匈奴奴隸過來河東定居,現在河東的匈奴人已經接近四萬。此次徵集的五千匈奴大軍裡面就有兩千多是從其他匈奴部族投奔過來的匈奴奴隸,他們期望能像呼衍奴一樣在戰鬥中建立軍功,擺脫奴隸的身份,甚至成為新的奴隸主和貴人。這也是匈奴平民、奴隸和匈奴貴人的一點差別,匈奴奴隸對於我的印象特別好,都希望象呼衍奴一樣,能跟著我實現從奴隸到將軍的跨越,這是奴隸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但呼衍奴等人的例子卻告訴他們,如果跟著我,這就不是夢想。而匈奴貴人則是很不感冒,準確的說,由於呼衍奴、伊屠知牙師他們總是派人勾引他們的部眾,他們對我很是痛恨。

    「你睡吧!我看看我們的『孤塗』!」

    「嗯!」攣提若雲輕聲答應一聲,但卻目光炯炯、含情脈脈地看著我。我也不理會,輕輕給孩子掩掩被子,把我的臉緊貼在孩子的額頭上,想起來到這個世界十幾年的風風雨雨,想起河東晦澀不明的明天,想起自己竟然連老婆孩子都難以保全,眼淚不禁的流了下來。攣提若雲這時也坐起來從後面抱住了我的腰,頭貼在我的背上,無聲的哭了,眼淚打濕了我的鐵甲。

    很長時間兩人都沒有一句話。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一點也沒有說錯。雖然我曾經和少筠有過一段永生難以磨滅的感情,雖然我和攣提若雲只不過是政治婚姻,但夫妻的感情和愛情是不一樣的,它是生活的積澱、利益的結合、情感的凝結,愛情和衝動是暫時的,生活和現實則是永遠的,我已經理解少筠了。

    這時突然聽到一陣憂鬱的琴聲,以前也聽過,都沒加理會,但與現在我的心情特別鍥合,不禁心中一震,輕聲問道:

    「若雲,這是何人彈琴?」

    「哦,是蔡琰大姐啊。」

    「昭姬?她現在好嘛?」我停頓了一下,回頭問她,她也鬆開了手。

    自從兩年前我帶兵北上迎擊呂布,以後就一直待在絳邑。為了和韓遂、馬超作戰兩次經過安邑,但都是軍務繁忙,時間緊迫,兩人根本沒有見過面。此次為了動員和武裝河東壯丁壯婦,我回到了安邑,並且住進了太守府,但一則事務繁忙,白天事情一個接一個,又東奔西跑,二則若雲快要生孩子了,我一回去一般到她住的東院,雖然聽大嫂說蔡琰也經常過去照看若雲,可惜我一般回去都深夜了。所以在一個院子裡住了十幾天竟然從來沒有見過面。

    而經歷了這麼多磨難,特別納若雲為妾,並得知士孫蓉生子以後,我對於蔡琰的憎惡情緒已經大大減少,那種嘔氣的意思也煙消雲散。人生的閱歷告訴我,不論如何努力,我們的命運都不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裡,或者準確地說是不如意者常十之**。昭姬和我的結合,以及我與若雲的結合都是一種政治婚姻,大家都不情願的,但命運既然已經如此了,還是坦然的接受吧。

    攣提若雲剛開始到我身邊的時候也是對我這個殺父仇人恨之入骨,夫妻感情云云更是無從談起,但後來兩個人關係也逐漸好了,甚至於她把自己也溶入了我的事業、我的命運、我的生活,我的快樂、我的憂愁中,為了我的安全而操心,為了我的生活而操勞。

    女人如水,隨物賦形,確乎如此。一般來說,那怕丈夫不甚好,女人結婚以後,也會把自己的一腔關心傾注在自己的丈夫和家庭上,那怕你以前和她有一段難以忘懷的愛情,即使她可能在哄著孩子睡覺或者做飯的時候會偶爾想起兩人那段花前月下、纏綿悱惻的心跳回憶,但,那些都只能是永遠珍藏的記憶了。

    不能強求一個女人做的更多,這個時代決定了,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那怕你本事再大,不管情願不情願,最後都得跟著一個男子共渡一生,把自己的命運緊緊的跟他綁在一起。像龐雯她們這樣的,我看是絕無僅有的,就是這些女將女兵們,現在也大多在家裡相夫教子,努力學著當個賢惠的妻子和合格的母親。而女軍這個驚世駭俗的特殊編製,也因為後繼無人而撤銷了。

    愛情雖然重要,但生活必須面對,對女人而言,丈夫才是相伴一生的伴侶,家庭才是生活一生的所在,所以我已經早都不怪任何人了,既不怪賈詡,也不怪李?,更不怪蔡琰和少筠。是男人,就要勇敢的去面對現實;是男人,就要勇敢的去承受生活;是男人,就要努力地為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妻子和兒女創造幸福的生活,而不必去抱怨別人,特別是,埋怨一個弱女子。

    「她現在一個人住在那個後側院,那些奴僕也不待見她,挺可憐的。」

    「她不是住在中堂院嘛?」

    「我來了後,她就搬走了,讓我住過去,我說你才是將軍夫人,我怎麼能住那裡,沒有過去。但她從此就一直住在那裡了,已經有很長時間了。」

    「她是堂堂的將軍夫人,太守府的女主人,那些奴僕又怎麼敢不待見她?」

    「這還不都怪你?你與她夫妻感情不和,河東人人知曉,我在平陽的時候都聽說過的。世人多是勢利眼,上上下下不把她放在眼裡也是有的!」若雲點了一下我的後腦勺嗔怪道,隨後又歎息一聲說道:

    「昭姬大姐也挺可憐的,獨守空房,身邊又沒個親人,你要有空就去看看她吧。」

    「哦!」一看我隨口應道,若雲就繼續道。

    「哎,子雲,你們這些男人那裡知道女子的苦楚。你們還有個事業去忙碌、去奔波、去操心,女人有什麼?只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只有自己的家。你不理會她,她以前也心高氣傲,夫妻分居兩處,你們兩人形同仇寇。可從和她談話中,我感覺得到她心中是多麼的後悔和辛酸。你想,她父親死了,弟弟不知下落,妹妹嫁到泰山郡,千里迢迢,兵荒馬亂,通個信都難,而丈夫又不理睬她,別的人甚至連奴僕都為了避嫌,躲瘟神一樣躲著她,她心中可有多苦啊。」聽了若雲的嗔怪,聽著窗外如泣如訴的琴聲,我心裡一陣迷惘,一陣內疚。

    當然我也想說你以為作一個男子漢,作為一個丈夫容易啊,要在外面打死拚活、養家餬口,你別看我身為河東太守兼鎮東將軍,又是什麼列侯,人人敬畏,威風顯赫,卻不知心裡的壓力多大,這就叫人前為神,人後為鬼。

    不過雖然如此,還是沒說出口。生活閱歷已經告訴我,訴苦和抱怨雖然會讓人一時痛快,但最終去承受和面對困難的還是自己,別人雖然會安慰你,但卻絕對不會替你承擔什麼,訴苦和埋怨除了讓他人內心看不起你以外,不能有任何積極的作用。發牢騷和自我安慰是弱者的行為,好漢打脫牙往肚裡吞,隱忍不發,徐圖自強,說那些無用的話作什麼?我現在即使心裡再怎麼悲苦,也絕對不會去向別人訴說,即使是大哥大嫂和若雲這樣至親至近的親人也一樣,最多去和他們敘敘家常,或者找幾個親信文武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或者帶著幾個親兵到外面信馬由韁散散心而已。

    哎,我原想自己躲開昭姬就是了,沒想到下面這些人揣摩我的心思,都不去尊敬她。若雲說不待見,這一句話裡面可不知道有多少辛酸。

    「好吧,那我現在過去看看吧,誰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呢。」

    「不許瞎說。」若雲從後面用手摀住了我的嘴,我苦笑一聲站起來,推門而出。

    「帶我到夫人的住處!」傳來一個奴僕,本來想喚他的名字,想了想沒想起來就放棄了。這樣的奴婢在太守府一共有一百多個,都是鮑初他們弄來的,絕大部分我都不認識。雖然我回來後鮑初就帶著他們來拜見,一個個都自報了姓名,但除了幾個主事的是我以前安排的殘廢親兵,是熟人還認識,其他的都記不得名字。

    其實不用他帶路,循著琴聲就過去了,七繞八繞,才到了後側院,我才清楚,這是一個十分偏僻的小院落,以前都不知道太守府裡有這麼一個所在。夜間的秋風一吹,地上厚厚的樹葉嘩嘩作響,我心裡一陣惱火,這些狗奴才,實在混帳,如何敢這樣無禮?地都不掃一下,這樹葉都積了多長時間了。回頭一定要訓斥鮑初一頓,忒不像話了些。蔡琰就是再不好,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堂堂的將軍夫人。我們鬧矛盾那是我們夫妻倆的事情,如何輪到其他人來欺侮?忍了忍,實在壓不住心中的怒火,我回頭對侍衛的盧丹說:

    「你去,撤掉鮑初副管家的職務,給我狠狠抽五十鞭,讓咱們親兵營廢了一個胳膊的那個隊史李濟擔任副管家,管理府裡的事務。讓他明天親自帶人把這個地方好好打掃一下」

    「是,將軍!」

    「你現在就去執行!」

    「是!」盧丹一看我聲氣不善,趕緊叮囑了一下幾個侍衛,自己轉身快速離開,我看著他離開,心裡的火稍微小了一點,揮手讓侍衛們讓開,自己上前輕輕推開了虛掩的小門,踩著滿地的樹葉走進了這個靜謐幽靜的小院落。

    進去才發現小院也挺大,一個中堂,兩側有五六間房子。裡面共有四五棵大樹,月光從樹葉、樹枝的縫隙裡面灑下來,斑斑點點。蔡琰在一個小院中間一棵大樹底下彈琴,聽到腳步踩著樹葉的聲音,緩緩抬起了頭,看到是我,手裡一緊,琴弦斷掉,琴聲嘎然而止。她如同夢遊一般站了起來,驚訝道:

    「將軍!」

    兩人分別兩年後第一次見面,都很激動,尤其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情境下。我慢慢走近,就著如水的月光,仔細端詳蔡琰。兩年了,她的變化太大了,三十歲不到的人,頭髮上已經有了白頭髮,雖然容顏沒有變化,但整個人的精神也比以前頹喪多了,或者說更淡然了,她以前還有跟我嘔氣的激情,現在似乎整個人都看透了世事,已經超脫了一樣。

    兩個人都有點貪婪的上上下下看著對方,滿眼含淚,卻都不知道說些什麼。現在我才知道,雖然我以前厭惡昭姬,但那是因為我在乎她,在乎她念念不忘前夫。這麼多年的患難夫妻,畢竟是有感情的。尤其經歷了這麼多生死變故,兩人以前的那點不快早都消失了。

    「你過的還好吧?」我上前一步,舉起右手,用自己粗糙的手掌輕輕地幫她擦擦臉上的淚水。蔡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在自己臉上婆娑,閉上眼睛,淚水流的更多了。

    「子雲!」

    「昭姬!」

    我們不約而同地喊對方的字,兩人隔著焦尾琴緊緊地抱在一起,昭姬痛苦失聲,良久不停,好像要把這兩年受的委屈和辛酸都在淚水裡面發洩盡似得。

    過了許久,她才停止了哭泣,也漸漸鬆開了對我的擁抱,我一手擁著她的腰,一手輕輕扳過她的臉龐,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特別嬌羞美麗,我不由衝動地在她的唇上印了一下,她立即本能地緊緊含住,兩人瘋狂而貪婪地熱吻起來。

    我一腳踢翻蔡家那架四海知名的焦尾琴,把昭姬輕輕抱了起來,兩個人接吻著把她抱進了臥室。

    九月十一日,高顯戍

    「將士們,韓遂賊兵的凶殘,你們已經見識了,賊兵在黃河西岸各縣屠殺百姓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現在下面站的許多人,他們的親人就是這樣失去的。」

    看著山崗下站的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邊的壯丁壯婦們,我言語諄諄。我出身藥農,當然知道該對老百姓說什麼,你給他們讀什麼檄文,那是完全對牛彈琴,一點用處都沒有。什麼討逆,什麼獎扶王室,各地諸侯都沒有人管,老百姓更沒人有閒功夫理會這個。

    「你們說,我們能讓賊兵在河東任意胡為,殺害我們的親人嘛?」

    「不能!」

    「我們打韓遂,不僅是為了替皇帝報仇討逆,更是為了保衛河東,保護我們的父母,保護我們的兒女,保住我們的莊稼不受糟蹋,保護我們的牛羊不被他們吃掉。所以所有人,不論男女都要拚死作戰,決不後退。」

    「拚死作戰,決不後退。」在彌且不真、楊乾等親兵的帶領下,十萬男女山呼口號,確實巍為壯觀。

    「開拔!」我又看了一下下面的民兵,對於他們的士氣還感到滿意,就一揮手,騎兵當先,壯男跟著,壯女最後,大隊人馬排成十列橫隊,幾千輛輜重車輛跟在最後,一起沿著馳道向南進發,掀起的漫天塵土掩蓋了遠處的隊伍。

    我也不再觀看,踢馬向前,追趕先頭騎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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