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塵埃之路 章119 開場 文 / 雁魚
章119開場
這個時節的塞爾正值酷暑。
雖然薩諾芬的氣候宜人,不過,這種大熱天下接觸到西南角海灣吹過來的濕氣,好像一個大蒸籠般令人難受。
不過作為超自然力量的掌控者,紅袍法師們卻依然能夠享受到奧術力量帶來的涼爽,他們坐在冷風吹拂的研究室裡,悠閒地飲用者各式昂貴的飲料,在一些城市的會所裡,還能聽到一些法師們,談論著最近的熱鬧話題。
在塞爾南部的派拉多斯和薩扎哈,焦點話題顯然是發生在達倫摩爾的院長競選。
一間位於薩扎哈的低等會所裡面,有關競選評比的談話正在幾名中下層法師學徒之間進行著。
除卻不到兩千名的正式紅袍,廣大的學徒也是紅袍法師會的重要組成部分。
他們大多數都是在正式修業的某一個階段,被導師認定為前途有限,或是因為自身原因,遲遲不能在奧法領域上達到一定的水準,因此就被培養成了專業的助手或是精於某些方面的奧術工人。
比如煉金術,構裝,魔法物品製造。
塞爾每年外流的大量魔法物品,大多數都是出自這些飽受紅袍法師們壓搾的學徒之手。
對紅袍法師會而言,這才是大批學徒的真正價值所在。
一些手藝精湛的學徒,甚至只有高等紅袍法師才有資格指派。如果混得好,在塞爾一個法師學徒未必沒有前途。
因此,他們並非全無人身自由和地位,城市裡面會有專供他們消遣的會所並不奇怪。
「影鋼魔像?唔,這可是最高端的奧法技術!弗拉斯支持的那位法師,據說成為高等環之導師,也不過一年時候。他能有什麼技術?」
很少有高等的法師會向這些學徒解釋這種競選的複雜內幕,所以他們得到的消息都比較淺顯,不過這卻讓他們更容易做出判斷。
「或許吧,可是即便他拿出了同階層的技術,也未必贏得了……」一個學徒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到底,還要看他們背後經營的怎麼樣,說實話,我不看好弗拉斯,他們的影響力並不大。」
「這倒是……不過這次弗拉斯的運作還算可以。」先發言的學徒恍然著點了點頭,不過沉思一會,又抬起了腦袋:「評議會裡面有他們一個人,奧德西隆的那位,恐怕未必會站在瑞姆一邊……」
「瑞姆也有兩個人。」一個學徒插口道:「達拉莫斯那個巫妖,可是出了名的老頑固。」
「那就是說……最終還要看技術比較的成果……」
「不要再多想了,各位。」一把略帶嘲諷語調的聲音從會所一角傳了出來:「那個發言人直到昨天為止還沒將方案提交上去,要知道,明天就開始了。」
「唔?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我當然肯定,因為我見過那位盧森迪爾莫斯特大人原本的作品。」那個牆角的學徒說道:「比起影鋼魔像,那種粗製濫造的東西沒有絲毫的技術含量。」
聽到了『內幕消息』,會所裡的學徒們紛紛各自打起了不同的念頭。
「何況,我的叔叔是帕亞大人的助手,他告訴我……」牆角的學徒看到眾人為他的話所吸引,心中有些得意:「帕亞大人的魔像樣品,可是專門請**師出手製作,和不是一般的影鋼魔像!技術含量可不比九級魔法差到哪裡去。」
「不是一般的影鋼魔像?」眾學徒更為驚奇,追問起來,那個學徒恍然發現自己說多了,趕緊找個機會溜走,一群學徒遺憾歎息著坐了回去,繼續開始談話。
「哦,對了,聽說過那個盧森迪爾的授權人沒有?」
這台大戲裡面,除去那些在塞爾知名度甚高的高階法師,作為盧森迪爾莫斯特的發言人,那個名叫潘尼西恩的低階紅袍也被推到了前台,幾天之間,這個名字出現在許許多多塞爾人的口中。
無論這場戲最終的結局怎樣,這個法師的名字,必將在不長的時間裡面傳進大部分紅袍法師會成員的耳朵裡面。
「十六歲,第四環……真是驚人的成就。」一個中年的學徒滿臉驚歎地說道:「據我所知,近十年裡,這個成就的大人們不超過十個。」
比起潘尼西恩在競選中扮演的角色,大部分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這位法師驚人的奧法成就上面。
雖然在塞爾這個地方,天才法師層出不窮,不過一個十六歲的四階法師,仍然足以吸引大多數紅袍法師的注意力。
一群學徒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了艷羨交加的表情。
他們都知道,以他們的資質,恐怕很難達到那個地步了。
即使是正式晉職成為一名紅袍,對於他們而言也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許多學徒到了四五十歲,仍然難以摸到三環奧術的邊緣。
一個侍從在角落裡靜靜觀察著一切。
他的眼角有一道疤痕,顯得十分兇惡,雖然在這間會所裡面端茶倒酒,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是一名刺客,一個紅袍法師蓄養的死士。
在塞爾,各種來自國外的盜賊組織都會受到紅袍法師們的無情打擊。
這倒不是因為紅袍法師們提倡公正,而是因為作為塞爾最大的黑暗政權,怎麼會允許外來黑勢力輕易進入的地盤?
所以塞爾除了少數邊緣地帶,大部分地區裡面,盜賊公會都是絕跡的,所以想要在塞爾僱傭到職業殺手,基本上不可能。
各個派別的紅袍法師圖謀刺殺之時,都會自己蓄養一些殺手。
或是來自其他國家的高手,或是自己馴養的死士。
當然,只有具有一定根基的法師,才有資本這麼幹,比如薩班郡的執政官安特倫茲大人。
這個侍從就是安特倫茲為了幹掉潘尼派出來刺客。
他名叫安多姆,出身於月之海的一個盜賊組織,在與散塔林會的鬥爭中,他的團伙被剿滅,隻身逃到了塞爾,寄身於紅袍法師麾下。
多年的刺客生涯給了他一身不俗的本領,同樣讓他養成了難以消磨的生活習慣,因此各種殺人的任務,他都當仁不讓。
不過刺殺紅袍法師倒是第一遭。
因此,足夠的準備是必要的。
在與當地的人接頭前,他要親自打聽關於目標的情報,這是多年刀尖舔血生涯養成的職業素養。
他聆聽著各類學徒交頭接耳的談論,眼眉皺了起來。
既然目標處在那種境地裡,暫時似乎沒有好的刺殺機會。
他轉身離去,決定去找當地接應的幫手接頭。
而學徒們有關這次競選和盧森迪爾發言人的談話還在繼續,這樣的談話沸沸揚揚,發生在塞爾南部的各個角落裡面。
就連許多與此事無關的高階法師也被驚動,心生好奇,不想錯過一場好戲,借用著傳送法術到了薩諾芬,準備好好見證一下這個場面。
這讓評選會的組織者好生手忙腳亂了一陣,經過了一番折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五百個座位的大議事廳,作為這次學術成果研討會的會場。
大量或是活人,或是巫妖的高等法師坐在一起談論著這件盛會。
來看熱鬧的倒是多數。
這些**師偶爾談論到有關勝負的話題,大多數都認為弗拉斯的贏面不大。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的準備都太倉促了。」一個矮小的紅袍法師笑瞇瞇地瞧著還在佈置的舞台——供評委們坐下的檯子還沒完全搭好。
他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不過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所有人都會明白是魔法的力量讓他表面維持著這幅年輕的樣子。
而眼睛裡的磷光更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這根本不是個活人。
「您說的是。」周圍的人用恭維的語氣敬奉著這位已經轉變成了巫妖的法師,這位法師來自布瓦爾家族,是塑能系的三席,**師安克特林蘇爾,當然值得吹捧。
不過同階層的人物未必買他的帳:「這可不一定。」
說話的是個胖子,他的肚子很大,笑的時候,兩眼瞇成縫隙,顯得慈眉善目。
安克特林蘇爾斜眼睨了一眼這個肥胖的法師,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周圍的人都知道,這兩位是老對頭了,布瓦爾的安克特林蘇爾和來自奧德西隆家族的**師,防護系第三席尼茲奧德西隆,這個老對頭的概念和敵人倒是不太一樣,這兩個人很少在大的立場上出現矛盾,倒是因為一些小事經常夾纏不清,在陰冷的紅袍法師會裡,倒是相映成趣。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安克特林蘇爾朝旁邊的法師們攤了攤手:「影鋼魔像,哦,我還記得某個人的學生在探索古帝國古墓的時候被幾隻這樣的東西捏死了。」
一線不悅的神情從尼茲奧德西隆眼瞼縫間劃過,但他最後只是冷笑一聲:「唔,事情不到最後,結果誰知道呢?」
回答他的是一聲嗤笑。
薩扎哈省總督坐在會場的一角,雖然有資格受邀旁觀這次大會,不過一個總督比較那一大群環之導師高等環之導師實在是不夠看。
所以他甘陪末座。
這件事情雖然重大,但和達拉莫斯卻沒多大的關係,這個宗族的領導人對於此事並不熱衷。
或許說,那些首席大人,根本未曾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老繆爾斯坦圖斯打了個呵欠,視線瞥過身旁,卻發現一個瘦瘦高高、身穿件破爛紅袍、分辨不出具體年齡段的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那裡,他的一雙老花眼瞬間圓瞪,上下打量著這個老頭細心辨認了良久,老邁的嘴巴裡面才吐出一聲驚歎:
「唔,我的大人,你居然也來了?!」
「很值得奇怪嗎?」這個老頭轉過了臉,他的神態悠閒,如同許多農場裡面散步曬太陽的莊稼老頭,兩手還扶著根杵在地上的拐棍。
這根枴杖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上面還有蛀洞,頂上一顆大圓寶石黯淡無光,如果拿到珠寶店,怎麼看都像是塊圓石頭,不過很少有人能夠想像得到,這根不起眼的枴杖就是大名鼎鼎的力量法杖,輕輕一舉,從中釋放出的法術可以輕而易舉地毀滅掉一座城市。
當然,真正可怕的還是這個老頭本身。
繆爾斯坦圖斯在這個老者面前畢恭畢敬,不敢露出絲毫的懈怠:「確實是沒想到,大人,你居然會來這裡。」
就連九級的**師都很難觸及傳奇領域的事務,身為傳奇人物,對於某些層次稍低一些的事務,都不會有太大的興趣。
達倫摩爾學院的歸屬,是高等環之導師之間的爭奪,再高一層,扯進了幾個席位**師,也是正常的事情,不過卻很難驚動到那些塞爾頂端的傳奇人物。
所以繆爾斯坦圖斯十分驚訝。
「奇怪?漫長的無聊生活,總需要一些娛樂來調劑一下,畢竟總是把腦袋扎進源海裡面有點過於無趣。」這個老法師咂了咂嘴:「唔,我是來看好戲的。」
「好戲?」繆爾斯坦圖斯老邁的腦海裡面頓時浮出哭笑不得的情緒:「大人,我還不知道……您為何會通過政務廳下達那條調令?要知道那裡……」
老頭擺了擺手:「繆爾,活了這麼久了,你覺得,利益這東西很重要麼?」
這似乎是一個跑題的問題。
老將軍愕然了一下,思忖了半晌,最終閉上了眼睛,緩緩地搖了搖頭:「大人,比起爭權奪利,我覺得更重要的事情是實現自我的價值。」
「唔,繆爾,看來你沒有白白活了這許多年。」這個老法師眼睛一瞇,乾瘦的脊柱靠在了椅背上,微微仰視著奧術幻化出星空景象的會議廳天棚:「終於脫離了低級趣味,從人的角度來說,你已經很成功了。」
「大人,我認為我的生命已經足夠充實了,不過,請恕我無禮……我想請問一下。」繆爾斯坦圖斯瞇了瞇眼瞼,注意到老法師傾聽的樣子:「您這些年裡,基本放棄了法師會的經營,而且,做的許多事情,恕我很難看透你的想法……『
「呵呵,繆爾,你這個問題很微妙,你究竟想問些什麼呢?」老法師注視著繆爾斯坦圖斯,他的聲音很輕,帶著種神秘的輕盈感,不過他的目光卻充滿了洞徹力:「你希望知道的想法和目的?」
「是的,大人,雖然很失禮,但是……」繆爾斯坦圖斯坦然地摸了摸鬍子:「我的確很好奇,如大人您這樣,超越了『人』的形式,那般偉大的生命,對於生命的思考,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或許我聽不懂,但我很想理解,大人您的想法……我已經沒有機會到達大人您的高度了,因此也就分外地好奇……」
「呵呵呵呵……」老法師的喉間發出一串沙啞的笑聲:「繆爾,你確實是個成功的人,能夠有這樣的想法,你已經遠遠超越了一些螻蟻般渾噩的行屍走肉。」
繆爾斯坦圖斯的鬍子翹了一翹。
「其實漫長的生命和強大的力量沒有普通人想像得那麼有趣。」老法師繼續低聲說道,他們交談的聲音很輕,輕到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清楚:「我們每日經受的壓力,遠遠超越你們這些生命短暫的普通人,你能想像到嗎?眾神的意志,本源的規則,自我心中的迷惘與思辨,方法論的障礙,沒有一種是可以隨便應付的東西。」
他的聲音很平淡,不帶任何情緒,說的話在普通人聽來,也許很荒謬難解,但是繆爾斯坦圖斯卻沉默了一陣:
「那麼,是什麼支撐著您在如此的道路上行進呢?」
「自由……拋去了自我的軀殼,一切外物的阻隔與束縛……」薩扎斯坦停頓了一下:「我們僅僅剩下這個目的……」
「自由?」
「無論面對著何種強大的力量與意志,也要保持自我的信念,完善協調自我的方法論,成為真正的『存在』。這就是大多數像我這樣的老怪物心中的理想。不過,在那些意志之間遊走,實在是一件很痛苦很艱深的事情,繆爾斯坦圖斯,我和你述說這些東西,大概你是不會懂得的。」
「確實,大人,我太愚鈍了。」老總督心悅誠服。
「我早已經放棄了權勢這種東西,因為對於我的道路而言,這種東西的助益已經變得很稀少了,我現在感興趣的是另一種東西……」薩扎斯坦忽地一笑:「命運。」
「命運?」繆爾斯坦圖斯愣了一下。
「我最近一直在研究這個東西,我們的命運,既取決於自我,也取決於多元宇宙,總的來說,在我看來,命運這個東西,是自我和宇宙溝通交流,相互影響之後得到的必然結果。」老法師面帶微笑地說著。
繆爾斯坦圖斯臉上露出深思的神色。
「所以我們的每一步選擇都異常重要……」薩扎斯坦抬起了頭,雙目中冒出兩團磷火:「到了我們這一步,稍稍踏錯一步,都只有毀滅的結局……我近些年,一直在反省回思,如何能夠通過合理的選擇掌控自己的命運,漸漸地,我有了一個很特別的愛好。」
「愛好?」老總督一皺眉。
「觀察……觀察別人的命運,尤其是那些和我一樣,從一開始就與眾不同的人,那麼面對那些朦朧的意志,繁複的道路,會做出什麼選擇,而那些傾聽他回答的存在,又會給他什麼樣的結果……」狡猾的微笑出現在這個老法師的臉上:「這很有趣……當然,同樣有借鑒意義,能夠讓我知道,人的命運,究竟是怎樣被決定的,多元宇宙,又在有什麼樣的方式,影響著我們每一個人的道路。」
「哦!這真是偉大啊。」繆爾斯坦圖斯的呼聲中帶著驚訝:「大人,這麼說,他也是你的一個樣本?在你心中『與眾不同』的人?」
老法師沒有答覆,繼續弓著後背,雙手扶著那根危險的手杖凝望著會議台,他身後的檯子上面,許多高階法師相互竊竊私語,或沉默不動,氣氛是稍帶喧鬧的平靜。
那些學徒已經佈置好了會場,紛紛走了下去,一位作為評選者的**師出現在了會場門口,頓時,氣氛又變得安靜了幾分。
「你覺得,誰能取得勝利呢?」自剛剛結束的對話中沉默了許久,繆爾斯坦圖斯再次張開了口。
比起虛無縹緲的命運,評選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當勝者勝,當敗者敗……」
沉默了一陣之後,巫妖給出了這樣一個答案。
他的眼神依舊如星空般深邃。
年輕的紅袍法師靜靜地在入口處等待。
時間將至……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又多了一些來看好戲的觀眾。
這無疑讓他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壓力分許多種,在緊張的手術室裡與死神賽跑是一種,與凶殘的敵人鬥爭是一種,這種眾目睽睽之下展現自我,又是另外一種。
人不可能擅長應付任意一種壓力,他也一樣。
上輩子經歷過最大的類似場面,也就是畢業論文答辯而已。
現在這個場面,顯然已經考驗到了他的心裡素質。
「放鬆……」高等環之導師奧瑟亞輕輕按上了潘尼的肩膀:「不要緊張,你要相信你的創作,那確實是舉世無雙的傑作,想想看,安德雷亞大人也是這麼說的。」
「很抱歉。」他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勉強地笑了笑。
他暗自開動了本我釋放,屏蔽掉了心中的焦躁,再次睜眼,終於一片寧靜。
他當然很有信心。
德爾松帕亞遠遠地走過來從旁經過,他的眼神仍是如同殭屍一般的平靜,不過臉上卻出現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跟著他的一群助手與學徒更是幾乎把傲慢寫在了臉上。
潘尼不動聲色,對奧瑟亞點了點頭,然後走進了會場。
唰!
一大片目光夾雜著各類法術窺探效果頓時籠罩上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