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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105滿清密探:偶遇忠義志士 文 / 納爾遜勳爵

    聽大人一聲令下,李元立刻擠進考生群,搶了一份那《清流紀聞》,自己先翻來覆去看了看那單張報紙,在報紙名稱後面找到了那《荒唐笑記》。

    「掌櫃。您請看。」李元體貼主人意的,把《荒唐笑記》那面朝上遞給左宗棠,左宗棠接過一掃,立刻眼睛怒睜了——文筆一看就是飽讀詩的人寫的,裡面的詩詞都不錯,但內容不僅怪誕無比,都是神神鬼鬼的胡扯蛋,而且真是道德淪喪,裡面竟然夾雜著香艷之詞,一看就是《金瓶梅》那種調調的,而且在關鍵處到處都是怪異的符號,符號裡寫著此處省略200字,此處省略150字。

    「你們讀人就公然買看這種『淫』詞艷曲?」左宗棠鼻子都氣歪了,扭頭問湊過來看內容的那信徒讀人。

    「窮濟先生寫的不錯啊,仿造《鏡花緣》寫的,雖是虛幻,但讀人一眼就明白,專門寫奸臣賊子得勢,比如吳三桂和李自成搶奪陳圓圓,安祿山拿下長安搶楊貴妃,挺好看的。」

    「啊?」左宗棠愣了愣,又仔細看了看,慢慢的他鼻子正回來了,嘴反而張開了——這期內容是寫李自成找了個印度妖僧,化出了一群九天玄魔和吳三桂打了個不亦樂乎,而百姓都變成了妖怪,成為李自成的助力。

    「這不是清風不識字嗎?在影射攻擊逆賊趙子微啊?」左宗棠心臟狂跳,連續讀了幾遍,總是覺的在罵趙子微,翻轉了這報紙,看這報紙的正面頭條,竟然是時事評論,那粗大的標題頓時讓左宗棠眼睛都挪不開了。

    一個字一個字看完那個頭條,左宗棠猛地轉過身,握住那妖人讀人的胳膊:「去哪裡找窮濟先生?」

    「你跟他們去吧。」妖人讀人臉上始終掛著那表面和藹內心險惡的微笑,他指著正呼朋喚友的那群考生道:「這個報紙上省略的橋段。在窮濟樓聽說才能聽全。」

    左宗棠立刻領著兩個保鏢急匆匆跟著那群人走到了那「窮濟樓」,竟然離偽皇宮就是兩條街的距離。

    這是個混雜著商店裡的兩層木樓。從建造結構就看得出這樓以前不是茶樓就是飯館,外邊很不起眼,破破爛爛地,但樓下堵著門口的人很多,各色人等都有,有留著辮子地苦力,手裡拿著個涼餅啃著;也有長袍絲衣的有錢人。腰裡還插著大煙煙槍;一看和滿清那些聽說的人也沒區別。

    門口站著個帶瓜皮帽的小夥計擋住眾人,一邊收銀錢一邊給個牌子放人進去,身邊的凳子上還擺著兩大摞《清流紀事》。

    站在這就在偽長毛皇帝眼皮底下地樓下。左宗棠感慨萬分:廣州沒有淪陷啊。仍有志士在堅持戰鬥啊。

    竟然直接敢影射長毛引禽獸入中華。要是在北京敢影射咸豐。估計連祖墳都得被刨了。挖出屍骨來做羊湯了。

    看來趙子微雖然奸詐無比。但這人果然就是個沒讀過地半文盲粗人。被人罵了都不知道。真是半文盲地悲哀啊。

    但在這裡敢用趙子微不懂地詩詞擊鼓罵曹是何等地勇氣和智慧啊。

    這時場裡傳來敲鐘噹噹聲。夥計看了看手裡地牌子。叫道:「11點了。今天第一場要開始。站牌坐牌沒有了。還有二樓牌文一個。4個貴賓牌。1兩銀子一個。要地快點。」

    「去買牌!要前面地。」左宗棠叫道。

    就算左宗棠不說,李元自然要買最貴的,反正是咸豐掏錢,店家還附送三份當日報紙。

    進去一看,地方很小,而且格式也和滿清茶樓不同了:最前面一個木檯子,一個案桌,上面擺著驚堂木和一把折扇,這肯定是說人的位置了。比滿清茶樓不同的是。上面擺著個滿清地方絕對的奢侈品——一台卡卡響小西洋座鐘。

    而下面,不是滿清那種桌子條凳。而是沒有桌子,只有一排排地條凳橫著,最前面擺了幾張桌子,那即是貴賓席了,只有他們前面有個桌子。

    「操,會做生意啊,要是放桌子的話,這小地方坐不下幾個人。」李元一邊往前走,一邊看身邊和二樓條凳上滿滿的人,他們坐在小條凳上,膝蓋差不多能頂到前排人地,有的互相聊天,有的磕著瓜子,裡面空氣裡污濁不堪,大煙和旱煙以及汗臭味好像波浪一樣翻滾著。

    他們三人剛剛在貴賓桌子上落座,一個提著個鐵壺的小二,就跑過來慇勤的遞上茶杯倒茶:「瓜子和西瓜要不要,幾位?」

    「要,什麼都來點,擺滿這桌子,累死了。」李元說道,張龍潭也笑了起來。

    「窮濟先生是親自說嗎?」左宗棠問道。

    「是的,老闆親自講,可精彩了。」店小二笑道:「各位肯定第一次來,放心,報紙上省略地,窮濟先生慢慢給您講,可別上癮。」

    「靠,西洋春宮圖都見過了,有什麼好上癮的?你們是耍嘴皮子,又不是青樓美人,只是隔著皮撓癢而已。」李元不屑的說道。

    「別這麼說人家,哈!」張龍潭嘴上反駁同僚,隨後卻笑了起來。

    正說著,只聽身後喧嘩聲大起,窮濟先生出來了。

    左宗棠放下手裡的報紙,朝台上看去,卻略略吃驚:說人大都是神情猥瑣的中年流氓大叔,而這窮濟先生年紀卻很輕,神態自若,黝黑臉皮,披著頭髮,穿著一件久違的儒生袍子,顧盼之際有一股儒雅和決絕混雜之氣,走路卻有點瘸。

    「原來是個瘸子,切,一個殘廢找不到媳婦,天天琢磨這個啊。」李元已經在研究手裡那張報紙後面的香艷場面,他又有點上癮了,但嘴裡卻更加的不齒。

    「說的都是下賤人,不下賤不殘廢找得到飯吃,誰幹這種下九流地勾當。」張龍潭呵呵一笑。

    「閉嘴。」左宗棠低聲命令道。兩個手下後知後覺還沒看出來這窮濟是龍潭戰友啊。

    「多謝各位捧場啊。」這窮濟先生站到台後,拿起折扇。先拱拳四面致意,然後笑道:「上回說到李自成在北京布下九天玄魔妖陣,化百姓為妖獸,擊潰呂洞賓八仙,攻入京城,搶了陳圓圓,就要行那不軌之事……」

    「我知道他脫鞋了。陳圓圓地裹腳布是什麼味道的?!我要聽這個!」台下傳來一聲大叫,立刻場裡大笑聲四起,聽眾紛紛附和。

    「那自然是香地,聞了一次,你都不抽大煙,專門改聞腳了。」窮濟先生嘿嘿一笑,台下頓時笑聲雷動。

    說罷,窮濟先生開始胡謅八扯起來,此人聲音宏亮,機變很快。有時講得台下人人羞紅滿臉,有時又接著台下好事者的因頭,插科打諢。讓人笑得肚子疼。

    李元張龍潭也懂一點粵語,靠著報紙上地文字內容,能大體知道他在說什麼,而且按滿清文明來看,這個人十分不要臉,什麼都敢講。要是在滿清這麼說,肯定被同行和正義百姓舉報,拉進官府以妨礙風化罪打個半死,所以李元和張龍潭也聽得津津有味。

    但海京這個地方就是個妖都,以致於窮濟這種無恥之徒都能堂而皇之的當眾宣講。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人?」左宗棠身為一個大儒,涵養極高,臉皮倒是沒紅,但卻皺起了眉頭。

    「掌櫃地,道德淪喪啊。我現在麻痺他們。」李元聽到好橋段。扭過頭對左宗棠小聲罵道,然後抬頭對前面幾步遠的窮濟先生叫道:「講得好!爺賞你!」

    說著伸手砸了一錠銀子過去。叫道:「那個陳圓圓肚兜你得說清楚啊!」

    那銀子挺大的,光噹一聲砸到台上,窮濟先生一愣,然後拿起銀子對大家笑道:「多謝!除了賞銀,大家要多買報啊,我可是賣報的!」接著又低頭對貴賓席的客人表示感謝:「多謝捧場,肚兜算什麼,一會撕碎了給您說…啊!」

    但窮濟先生一看到貴賓席中間那個四方形的胖子,頓時方寸大亂,笑話沒講完,瞠目結舌的叫了個「啊!」

    盯著左宗棠,他扇子掉在了台上,腳下還左腳絆了右腳,打了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他胳膊摁住台爬起來,強笑道:「大家看啊,我為了給大家解悶,都累得不行了,看見這鐘錶了嗎?講了45分鐘,窮濟樓老慣例,我歇15分鐘,大家也去放放水,歇歇,老聽上火地。」

    這話一說,聽眾都笑罵著鬆弛下來,不少人去放水了,窮濟自顧自自顧自下了講台,坐到左宗棠這桌子前,他怔怔的看了一會,小聲叫道:「左大人,您怎麼來了?」

    「你是?」左宗棠三人頓時寒毛倒豎,在這又悶又熱的小樓裡嚇出一頭冷汗來。

    「你認錯人了!我們是長沙古董店的…」李元立刻大叫起來。

    「我李明昌啊!塔奇布大人麾下的,您接見過我,問過戰場經過啊!」李明昌用最小聲叫道:「您怎麼能冒這麼風險過來這裡!被發現了就是個死啊!」

    「是你啊!」左宗棠恍然大悟,想起了江西戰場失利後,確實他和曾國藩駱秉章都找不少生還者詢問當時無法理解的戰況,裡面赫然就有這個小伙子,在塔奇布所部被打潰打散之後,拖著一條傷腿,自己逃回湖南湘軍老巢的。

    作為和洋人打交道較多、見多識廣的廣東人,就是他,告訴自己十字軍妖人不是妖法,而是洋人裝束和洋人戰法,左宗棠印象還是較深的。

    接著左宗棠制止了李元喋喋不休的掩飾之詞,這個人見過自己,都被認出來了,你還裝個屁啊。而且他明顯地對自己有回護之意,要是要賣自己,在講台上大呼一聲:這就是清妖頭目左宗棠,在這麼多短髮的聽眾面前,留著辮子的他們,誰跑得了?

    「你什麼時候離開湘軍地?為什麼回來?怎麼說了?」左宗棠很不解的問道——畢竟一個讀人去做比妓女都下賤的說先生,實在是羞恥得生不如死。

    「我腿瘸了。沒法再打仗,我也不想……」李明昌歎了一口氣。痛苦的卡住了下面地話。

    但左宗棠三人都是一怔然後一陣恐懼,接著都歎氣——李明昌意思很明白,不敢再和洋槍隊交手了,在被螃蟹陣打出江西後,湘軍裡蔓延著恐敵之風,怕這群妖人怕的要死,戰場上成了長毛太平軍怕湘軍。湘軍見了他們就敢眼紅地去殺;而湘軍怕短毛十字軍,看見十字旗幾乎臉立刻就白了,後來更是不敢野戰,龜縮營寨防禦,但十字軍炮火越來越狠,到後期,面對十字軍,湘軍連野戰營寨都不敢守了,只好守城。

    「那你是不是在這邊活不下去?要不要我接濟你一點?」左宗棠問道,他印象裡。不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讀人怎麼能說寫艷詞?那是敗類。

    「不必了,其實我現在是這報紙的老闆。生活沒問題的。」李明昌苦笑一聲。大約是因為羞愧,自己拿過張龍潭手裡的報紙解釋起來:「我寫這種東西,也是沒辦法,現在是個人就能在長毛治下辦這種報紙,我原來寫正經文章,三個月就差點倒閉掉。只好寫這些下等人喜歡看的東西,拉動銷量,同時也能一逞志向!」

    「你在罵長毛!」左宗棠把頭靠過來,用最小的聲音地說道。

    「是啊。您火眼金睛!其實是個讀人就看得出來,您沒看我這報的頭條嗎?他就是個吳三桂,勾引洋人入來,是洋人地一條狗,更是要把百姓變成洋妖地奴隸。」李明昌哼了一聲。

    「你不怕他誅你九族嗎?」左宗棠小聲問道。

    「我全家就是他殺的。」李明昌冷笑一聲:「來啊,大不了剮了我。」

    「那你還想為朝廷效力嗎?」左宗棠敬佩這個年輕人地勇氣。一時間起了愛才之心。他作為探子已經知道海京這個地方,妖氣森森。心志不堅,沒有禮教扎根,沒有忠君愛國的想法,根本就沒法探長毛情況,而李明昌卻好像是個合適的坐探人選。

    李明昌聞言一愣,沒有立刻回答,卻低了頭躲開了左宗棠的視線,小聲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也算南征北戰過了,見過戰火糜爛百姓的慘狀,不想再為哪個朝廷干了。」

    「什麼?」左宗棠倒抽一口涼氣:這人罵著長毛,卻也不想為滿清干了。

    「那你想怎麼幹?為什麼甘冒風險罵長毛?」左宗棠不解地問道。

    李明昌歎了口氣:「天下之勢我也看不明白了,反正老子不怕死,長毛我看不順眼我就罵!但是朝廷,唉,不說了,我就是希望華夏能出個中興之君了,國泰民安就好了。」

    「朝廷怎麼你了?」張龍潭冷哼了一聲,身為滿清官員,最煩挑朝廷刺的賤民刁民。

    「沒什麼明昌歎了口氣,卻想起了他在湘軍的所見所聞。

    贛州大戰,高帽洋服洋槍地十字軍第一次出現,就接連正面擊潰湘軍,還直接在戰場上俘虜槍斃了曾國藩的悍將塔奇布,李明昌他們這些殘部肝膽俱被嚇破,所幸是當時被徹底打傻之後,時間已經接近天黑,又天降豪雨,影響了十字軍的行動,導致他們沒有立刻對湘軍營壘發動攻擊。

    群龍無首的湘軍殘部夜裡立刻冒雨逃了出去。

    這群人跑了幾天,才在一個小縣城裡遇到入援過來的湘軍部隊,開始整軍準備面對追過來的海宋長毛大軍。

    李明昌在內地殘部被重新整編,再次被送入戰場當做中軍,這次統御的將領已經知道贛州發生了什麼,對於如何面對人人都拿著鳥槍的戰法,也有自己的對策。

    肯定就是殺進去,鳥槍兵就完了,塔奇布做到過!

    而且妖人數量不多,這次殺過來的長毛高帽兵。據密探說:有三個營和一個炮兵連,比塔奇布面對的還多了一個營和一個炮兵連。

    但湘軍是不知道多了不到一千人能起什麼用。他們士兵人數超過對方幾倍,這個統帥,分析得到的情報,要正面壓垮十字軍,他擺了個魚鱗陣,縮減了兩翼兵力,全軍集中在中間。如同一個箭頭對著十字軍中軍,精銳地矛兵做為先鋒,布在一個小丘正面,這樣前軍、中軍、後軍一波一波的近戰勇士順著一直排到小丘後面,打算用人海和湘軍地勇氣徹底屠滅人數不多地長毛火槍線。

    在那天,湘軍隊列裡,李明昌拄著長槍,身邊是提著一柄刀的三叔,這是被十字軍在贛州肆意屠殺後,趙家隊僅存地兩個人了。

    本來三叔是用火繩槍的。但這是利器,作為丟了火繩槍的槍兵,很少能再能立刻配發。只好領了把刀,成了肉搏兵。

    和800個中軍兄弟並肩站在窪地裡,看著不遠處小丘陵上飄揚的湘軍軍旗和前軍如林地長矛,李明昌喃喃的說道:「不知道這次來的是不是那群妖怪?」

    「別說!別說!」身邊一個大漢立刻大叫起來。

    「不會吧。」三叔哆嗦了一下。

    「可惜我們在這個小丘後!看不見,誰認識長官,去看一眼?」後排一個提著盾牌的刀兵小聲問道。

    這群從贛州城下逃回的湘軍膽戰心驚的說著。

    這時。一個武將騎著白馬駛了過來,在這群湘軍面前巡視了一圈,然後在人群前立住了馬,他大吼著:「前面就是長毛逆賊!你們裡面有贛州回來的,也聽命令了!敢散佈謠言者斬!敢動搖軍心者斬!長毛就是長毛!他們不過是奇裝異服禽獸而已!不是洋人!不是妖怪!今天我們大兵雲集就是要豪飲禽獸之血!為塔奇布大人報仇!今天的賞銀翻倍,殺一個高帽長毛禽獸兵賞銀5兩!殺帽子上有羽毛的軍官則賞50兩!莊立忠劉永福匪首賞金1000兩!聽明白了嗎?」

    「好啊!萬歲!」頓時中軍裡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殺長毛!」

    如此厚地賞銀頓時讓這群農民兵高興的跳了起來——一把刀殺出潑天富貴來,就是今天!

    「長毛怕個屁啊,我就在贛州砍倒過一個高帽妖人!」三叔大吼著:「他他媽的也一樣哭!」

    「是啊,贛州城下。我親眼看著塔奇布大人殺入妖人陣營。殺得血流遍野!我們只要衝過去看他媽地誰是真爺們!」一個湘軍大吼著把辮子狠狠得打在脖子上,繞了幾圈。

    「沒錯!等著讓我們上啊!今天都提起精神來啊!報仇啊!為兄弟叔侄報仇了!」有人大呼著。

    「為了文鸞兄!」李明昌握緊了手裡長矛矛桿。他也抬頭叫了起來:「不過就是拿著火槍,我們殺進去,他們就必死!別怕死啊!怕死的滾!」

    「殺進去,怕死的滾!」湘軍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吼聲。

    不僅是李明昌所在的中軍,整個湘軍佈陣所在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狂呼。

    「咱們士氣高漲!」李明昌大叫著。

    遠處傳來一聲炮響,那是長毛地攻擊信號,當仁不讓,鼓手們赤膊咬著牙瘋狂的砸向鼓面,湘軍大營12面巨鼓一起敲響,湘軍也要攻了!

    在李明昌視線裡,密佈小丘頂上的,在雷鳴般的喊殺聲中,一面又一面的軍旗消失,那是一個又一個建制的湘軍勇士們衝向了逆賊。

    李明昌所在的中軍也開始朝前挺進,補充前鋒殺出後的位置。

    在他們行進到小丘後面的時候,小丘前面爆發出沉悶地轟鳴,一聲又一聲,好像那後面有幾十條怒龍在激鬥,雷聲滾滾。

    「什麼聲音啊?」有人在問。

    「炮啊。」李明昌答道。

    沒一會,行進到小丘邊上中軍起了一陣騷動,只見幾個將領伏在馬鞍上瘋狂地從小丘側面退了回來,他們滿臉烏黑,斜拖著的軍旗上已經變得殘破不堪,好像有人把他們扔到火爐上。又立刻拿出來扔到地上然後用腳踩滅地樣子。

    「那不是李大人嗎?怎麼?長矛兵敗了?」有人小聲說道。

    「別瞎說!」有人厲聲但底氣不足的呵斥。

    接著小丘兩側瘋狂的跑進來幾百人,人人都是丟盔卸甲。滿臉黑泥,那敗軍裡隱隱的傳來大叫:「炮太厲害了!炮太厲害了!」

    但湘軍地軍法官騎著馬隊趕到,一刀就劈了跑在最前面的一個湘軍士兵,渾身被濺得是血地軍法官大吼著:「後退者斬!不准後退!」

    湘軍戰鼓敲得更厲害了!

    隨著前面的兄弟不停的殺出去,中軍的李明昌不停慢慢前進,他握著長矛開始走上平緩的小丘,在他眼前。前軍最後500人吶喊著殺了出去,他們中軍停在小丘中間,聽著小丘前傳來的驚心動魄的各種聲音。

    但是這500人地長官沒有動,他騎著馬就在小丘頂上來回逡巡,他的旗紮在丘頂,根本就沒有動。

    「不會吧?難道長毛攻到小丘這裡了?」李明昌難以置信的說道。

    不僅是他,中軍人人都面色驚恐——廝殺,就是要衝出去,人堆人的殺人,但前軍最後這面軍旗根本就沒動。那只能說明敵人已經殺到了小丘前面,戰場已經朝這邊推壓過來了。

    「這才多大一會,前軍就有2000兄弟啊!」三叔瞪著兩眼。都是驚恐:「連殺過去都做不到?」

    一陣驚恐之後,中軍反而靜了下來,因為人人都在聽前面在發生著什麼。

    前面已經沒有雷聲了,兄弟們狂吼著的:「殺長毛拿賞錢」的聲音越來越遠,好像一條長嘯的猛虎在小丘前面朝前狂奔著。

    接著小丘前響起一陣又一陣炒豆子般的爆裂聲,如此密集、如此集中。好像前面天空被撕裂一條線,無數豆子雨一般的滾落。

    很快,前面也靜寂無聲了,接著湘軍的戰鼓也停了,一時間整個戰場上竟然都靜寂無聲了。

    「你們看!」有人大叫,李明昌順著聲音看去,只見10丈外地小丘頂上,督戰的大人突然手按胸膛從馬上一個倒栽蔥下來,他的馬伕衝了上去。扭頭大吼道:「老爺心病犯了!老爺心病犯了!」

    幾個親兵背起他。扶著他,匆匆從中軍前長長地人牆前跑過。人人臉色煞白得如同塗了白圭一樣。

    「我們要上了?」三叔突然問道。

    「我們要上了。」李明昌回答道,在前面這突然的靜寂面前,他突然覺的自己腿發軟,好像小丘前邊正有一隻巨大的吐著毒液的毒蛇,在悄無聲息的朝這爬動。

    「為什麼沒有鼓聲了?」三叔繼續說著,李明昌扭頭一看,才發現這個兄弟已經在渾身哆嗦了。

    「聽!」有人大叫了一聲,中軍人人都聽到了。

    「匡、匡、匡…」小丘前面響起了一聲又一聲地怪異聲響,聲音並不大,也不像炮聲那麼爆裂,但卻清晰可聞,節奏分明,就好像這小丘有了心跳,一下又一下的響著,讓所有人心臟也跟著跳著。

    接著隱約的怪異音樂也傳了過來,那是一陣又一陣的鼓聲,絕對不是湘軍那種豪氣十足的大鼓,而是鬼一般的小鼓連續敲著,「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好像永遠不會停歇一般。

    鼓點合著那「匡匡」聲,一聲又一聲,讓握著兵器不能動也不知道前面是什麼的湘軍煩躁的想哭。

    在這小鼓和匡匡聲之中,更間歇響起好像笛子一般的尖銳樂聲,「噓噓噓…噓噓噓」叫著,簡直如鬼魅般越來越近。

    「是他們!他們來了!」三叔猛然抓住了李明昌地手,大吼道。

    三叔手掌上都是濕滑冰冷地汗,李明昌嚥了口唾沫,乾澀到生疼的眼珠子卻盯著丘頂那面孤零零地軍旗,連閉一下眼都不敢。

    湘軍大鼓終於再度擂起,大人騎著馬沖在隊伍前,大吼著:「出擊!殺長毛重賞!」

    但第一刻卻沒有人動,李明昌腳就像被釘在地上一樣,拄著長矛愣是沒動一步,他瞪著眼睛扭頭看向同伴,卻發現左右都是滿頭冷汗臉色煞白眼珠子驚恐轉動的自己。

    「前進啊!後退者斬!」大人們撕心裂肺的狂吼著,在小丘後面越來越響的那怪異音樂和匡匡聲裡,他們的聲音裡也透著驚恐。

    「殺啊。」中軍有氣無力的叫著,不情願的衝向小丘丘頂。

    一到丘頂,整個中軍好像立刻被一隻無形的拳頭打了一下,最前面的人慌不迭的放慢腳步,不願前進,隊伍裡全是震驚。

    李明昌也是一樣,眼前全是那些一排一排排隊走過來的高帽藍妖兵,他們簡直好像滿山遍野而來,中邪般的踩著旁邊樂隊的鼓點,排著整齊的長隊,踩著遍地哀嚎的湘軍傷兵或者人馬屍體,不繞不躲的跳過倒斜在地湘軍火炮,直直前走,不帶拐彎的。

    他們好像不會說話也失去人之喜怒哀樂一樣,臉上毫無任何表情,就這樣不慌不急的朝自己壓過來。

    那能使小丘震動的匡匡聲居然是他們千人一致的行進踩出來的!

    而他們的頭目們高帽上插著羽毛,穿著鮮艷的怪異衣服,就好像趕屍的道士一樣,略略走在隊列前面,兩手貼近褲子,好像不會擺手一樣,白色軍刀刀背貼著手臂,靠在他們肩膀上,不時反射出刺目的白光,就這樣不言不語的領著一排排的殭屍朝自己走過來。

    而殭屍排前面刀光如牆,細長的刺刀排成整齊的刀線,在如此詭異的情形下,叫人怎能不看見就魂飛魄散。

    這一刻,李明昌好像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他槍尖指著20丈外的妖人,腳下卻動彈不了分毫,耳朵裡灌滿了妖人的音樂,什麼都聽不見了,好像他們的大人跑馬在自己面前,然後一根馬鞭抽在了自己脖子裡,李明昌鬆開了握槍的一隻手,在脖子裡一摸,伸到眼前一看全是刺目的紅色,然後他抬起頭,看到自己的長官正對著自己狂吼什麼,但卻只是嘴巴大張,而一點聲音也沒有,他的馬鞭在李明昌面前帶著血指向那些殭屍。

    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李明昌慢慢的機械的跟著人群朝小丘下衝去,簡直好像被人流裹挾住的浮木一般。

    接著殭屍隊一隊隊停住,趕屍的頭子們把怪異的貼在自己肩膀上的白色細刀指向了他們,「費爾!」的怪叫此起彼伏,頓時眼前一陣又一陣的黑煙四起。

    自己腳下的地面好像全是淤泥,跑不動,而前面的地面好像鋪上西瓜皮一般,跑在前面的人一個又一個臉朝上滑倒在地,很快人流開始朝丘頂回跑了,握著長矛的李明昌夢遊般的在一叢刺刀前打了個彎,跟著自己的兄弟朝後跑去,耳朵裡滿是身邊飛過的無形啾啾聲。

    等李明昌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靠在一棵老樹下了,身邊兩匹馬正自顧自的吃著滿是露水的草,扭頭一看,三叔也靠在樹上打盹,而前面太陽正在東方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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