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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知無覺之卷 第十章 中國版蜘蛛俠(上) 文 / 弈者

    夜。

    無聲的夜,寂寞的夜,傷疤開始凝結的夜。

    雪白的燈光,把這間終年瀰漫著一股藥味的房間照得如同白晝。

    孫火安靜地躺在床上,眼睛微閉,之前極度緊繃的精神終於在此刻得到釋放。一陣脫力,昏眩的感覺。

    步壓法,以後還是少用的好,對身體造成的負荷實在太大了,畢竟這種高階的步法自己還達不到可以使用它的條件。他疲憊不堪地想到。不過,當時實在沒有多餘的選擇。

    他在天平龐林甫一交手的時候就知道情況不妙,龐林所擁有的那種『速』可以對天平單純具備的『力』造成絕對的壓制,果然不出所料,在錯身而過的瞬間,勝負已分。可是孫火不能動,縱使看著天平搖搖欲墜地撐起身子,縱使看著他大面積劃破的傷口流出的殷殷紅血,他還是不能動,還要把記憶中那個充滿著紅色悲傷的回憶片段斷生硬地壓下去,把腦海變得一片空明,否則,他從開始到現在,用保持沉靜所營造出的有利的『勢』就會被破掉。

    如此變局,面對著眼睛可以捕捉但是無法跟上那種的「速」,唯有用上高階步法的「壓」,這種本該在武道高手對陣時才使用的步法。通過全身醞釀出一種渾然不可破的「勢」,驟然施加壓力,起到不戰而屈人之兵出奇制勝的效果。但這招步法對精神的損耗實在太大了,腦子到現在還昏昏沉沉。

    他對自己的本身的力量十分瞭解,絕對力量,耐力,速度,靈活性,除了精準無比的控制力,其他都無一優勢,畢竟,自己長久以來所專注的是智,而**上的素質比起那些專門鍛煉**的人始終還是一個「弱」。而用智彌補的這一點,就是近乎反射的戰術擬定,所以他冒險用『壓』。

    的確,要對付龐林的那種速度,在無法比對方更快的情況下,最適合的戰法便是走一開始緩慢到了極致的「壓」。

    幸好當時為保險起見,防止在大霧中迷失而悄悄在曉嵐身上繫了一條『線』,在龐林對著天平展開狂風暴雨的攻擊的時候,他就通過這根『線』叫醒了曉嵐並傳聲告訴她接下去該做的事。

    然後,以全然沒有後顧之憂的姿態,跨出了他的第一步。

    一生之中孫火所用過最多的步法『壓』的第一步,就在這個時候邁出,此時的『壓』還全然沒有3年之後他在布達拉宮所發揮出的威力的一成,但模糊的影子已隱約成形,凝聚在這小小的一步裡,而此前他只完整地見過這種步法一次。

    一次,銘心刻骨足矣。

    他睜開眼睛。

    白天發生的一切彷彿是場虛幻的夢,除了胸口處隱隱的痛楚還依然見證著那場遭遇,已經結疤的傷口,依稀釋放著焦灼的痛。

    「他怎麼樣了?」

    「哦,他?你送來那小子。肋骨斷了八根,右手臂肩胛骨差不多斷掉,身體失血30%,能活下來本身就已經是個奇跡了……阿倪別吵,別拉我鬍子,好好,待會兒講故事給你聽。」

    孫火對面,一個不修邊幅的中年男子,正抓出幾味草藥,爐子上的瓦罐咕嚕嚕冒著沸泡,空氣裡飄著一股濃烈的中藥味道。還有一個紮著羊角辮五歲左右的小女孩,正咿呀咿呀堅持不懈地扯著中年男人的鬍子,一雙眼睛烏溜溜地轉動著,好奇地看著剛才闖進家裡來的兩個陌生人。

    「肩膀上受這麼重的傷,這條胳膊是廢定了,傷口感染成這樣,還不用說傷到了動脈,不管從哪裡看這個傢伙你帶來的時候都只剩下半口氣了,按理活不過今晚。不過,顯然他的生命力很旺盛,我只幫他處理了下傷口,再給他找了幾袋血漿掛上,還給他吃了點增強身體免疫力的藥。

    沒想到只過了3個小時他的傷口居然就已經結疤並且開始脫落了,掉線的心跳血壓也正在恢復到正常水準,我已經替他把錯位的肋骨接好了。現在他這樣子就是還有些虛弱。照這個恢復的程度,再補充點營養,回頭休息個三兩天,差不多就又可以活蹦亂跳了。

    這樣的創傷癒合力,我行了大半輩子的醫,只見過2個,他就是這第二個。」

    孫火表情微動,不易察覺地鬆了口氣,中年男子都看在眼裡。

    「小子,他是你朋友,這麼在乎?有這瞎功夫,倒不如先好好養你的傷吧。你的傷,可不比你朋友輕。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的。

    許久也不來一趟,一來就給我惹這麼大事。∼唉,又浪費了我一棵百年血山參。」

    疼嗎?孫火摸了摸右胸鎖骨的位置,一個手指粗的疤痕,奇異地彎曲成一道細縫,那是被施以妙手縫補後的創口所在。

    守護一族,龐林那個秘傳的絕技。對著自己施展出來,還真是不藏私啊。

    一遍遍地回憶著那閃電的一擊,如同撕裂一張薄紙般割開了大霧,然後在他的胸口留下一個記號,孫火腦海裡模擬著一場場戰鬥,如果自己再遇到相同情況,面對這種攻擊,有幾成的機率可以獲勝。

    那樣無跡可循的攻擊,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光靠自己的感應,能躲得了嗎?因為,這件事,並沒有結束。

    「小孩嘛,就該有小孩樣,該玩就玩,該笑就笑,不要老是板著這張臉。看你朋友多好,現在的夢裡照樣還是笑嘻嘻的。」

    「這點傷,」孫火孫火忽然開口,語氣平靜,他對著中年男子解開上衣,露出渾身上下佈滿的斑駁傷口,饒是郁寒衣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心裡還是不由一緊。右胸上新縫住的傷口,比起遍佈全身的陳年舊痕,簡直微不足道。

    「比起當年,根本不痛。」孫火淡然地說過,彷彿是在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郁寒衣別過女兒的頭,默然歎氣,給孫火披上一件白色的長衫,遮住了那些可怖的傷口。

    4年前,孫火也是這麼滿身是血地敲開了自己的診所門。

    「還沒忘嗎?」

    「………」怎麼可能忘得了。孫火沉默,算是作為回答。

    郁寒衣歎了口氣。他沒有問孫火為什麼會受這些傷,也沒有問他有什麼打算。自己只是個醫生,進了這間屋子,負責治好就夠了,有些事,不是自己管得了的。

    「你還是個孩子,說話不要這麼老氣橫秋。這和你的年齡不符?」在孫火面前,他有時會有種錯覺,彷彿眼前的這個不是男孩,而是一個和他處於同一年齡段的平輩,這個男孩會讓人感到從來沒有的壓力,這樣的壓力和這樣的年齡的嚴重錯位,會讓人非常不舒服。

    「在你面前,沒這個必要。」

    郁寒衣默然。的確沒有必要,他問了個蠢問題。因為孫火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人,而他也同樣瞭解孫火的那個身份。根本是多餘的一問。

    孫火透過窗看著隔壁房間正沉睡著的天平,幾天以前,天平是不是也像這樣子看著自己。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金屬碎片,原本應該是一個太極形狀的小鏈子,此刻手裡的卻是剩下的一半。

    另一半正蜷成一團,掉在地上,而幾個小時前,它正扣在自己的肉裡。

    在那最後的關頭,那道無形的攻擊,正擊在這個太極圓上,一半打在自己的胸口,另一半則把這個鈦制的飾品融成一團金屬。

    很奇怪,這個傷受的比起預計的輕得多。自己的身體強度,根本不可能比鈦還硬,哪怕是把體內微弱的力瞬間集中在那個被打擊點上也不可能。

    自從那天昏迷之後,一直陷在那個夢中的孫火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在某種規則下起了不知名的變化。昆書傳承的某樣東西此時正棲息在他的身體裡,悄悄地改變著他的身體,他的命運……

    「曉嵐,你還沒走嗎?」推開房門,他看到女孩枕著頭靠在躺著天平的病床上。

    「嗯,我等他醒來了再走。對了,你的。」曉嵐對著孫火點點頭,多虧了孫火,現在才能平安地在這裡,不過,最後關頭那個超出了想像的那個飛越,令曉嵐現在還有些心驚膽戰。她看見孫火的右手上纏著一圈圈紗布。

    「沒事。」孫火伸展了一下五指,示意無恙。

    「阿火,可以問個問題嗎?」曉嵐。

    「什麼?」

    「你,是蜘蛛俠嗎?」

    蜘蛛俠?!孫火莞爾。看著曉嵐滿臉認真地問出這句話,他頭一次感到有點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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