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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五十章 授藝展擒拿 辣手示仁心 文 / 斷空

    隨著一聲長嘯,一個人影衝出谷口的黑色霧障,由遠而近,來到易天行等人面前,驟然立定,卻是一個目光陰鷙、肩挎藥囊、長鬚及胸、左右眉心各有一顆豆大紅痣的黑衣老者,一見面便咯咯怪笑道:「徐老頭,又抓了不少嘛。」說著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看那目光神情,就如看見了徐震替他準備的豐盛菜餚一般。

    徐震怒道:「這裡不歡迎你,出去!」

    黑衣老者冷冷一笑:「你趕得走我嗎?」目光掃視過去,被他瞥過的人紛紛面露懼容,退後幾步,最後落到易天行身上:「咦,這個小子才十五歲,怎麼來了這裡?唔,資質不錯,比鄭拓那笨蛋強,你新收的徒弟?」

    易天行心頭一凜,人的年齡雖然可以估計大概,但是要憑目測確定準確卻非常不易,何況自己無論身材樣貌,一直都要比同齡人看起來年長一些,此人能夠一眼看破,實在大不尋常,心中不禁暗道:「這老傢伙誰啊?」

    不待徐震答話,黑衣老者便似看穿易天行心思一般解釋道:「辨別一個人的年齡,觀察面容毛髮都做不得數,需要察於骸骨,因為人的骨骼與樹木的年輪一樣,歲歲不同,瞞不了人的。」易天行聞言震撼不已,觀皮察骨之術,申子建亦曾教過,但是此術說來容易,沒有對人體機理的極度精熟,是不可能達到的,就連申子建都只會照書教授、不能運用,這黑衣老者想來必是醫術精湛非凡。

    徐震此時才插上嘴:「這位易公子路經此地,與老夫無關,老怪物不要無端生事!」

    黑衣老者眼睛骨碌碌一轉:「你騙誰呢?路過?他怎麼路過仙人石?嘿嘿。」目光掃到徐震身後的一個手持長槍的矮胖禿子,獰笑道:「禿鷲連雲天,出道十三年來,留下三十二處案底,都是姦淫殺人的重罪。我沒有說錯吧。」

    徐震聞言暗呼不妙,這連雲天剛剛被自己擒來天囚谷不到一個月,想不到這怪老頭便聞風而至,一念及此,身形忽然展動,衝到黑衣老者面前:「出去!」說話之間,雙手大開大合,指掌變換,攻擊之處,全是對方關節筋骨要害。

    黑衣老者怪笑一聲,身體一撲,欺近身去,手肘連環撞出,雨點般落向徐震胸腹要穴。徐震發出哼的一聲悶響,身形驟退。黑衣老者趁機追撲上去,卻聽徐震大笑道:「顏老怪,你上當了!」說著雙手一翻,已經扣住黑衣老者雙腕,接著右腳一抬,踢向黑衣老者小腹,身體同時後仰,整個動作猶如行雲流水,毫無阻滯。

    黑衣老者雙手被扣,無法脫身,小腹登時中腿,慘叫聲中,身子隨著徐震的牽引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徐震身後的囚徒見狀,紛紛鼓掌叫好。忽然間,連雲天的喊聲變成哀鳴,抱著肚子倒在地上,不住呻吟。眾人立即止聲,滿面恐懼之色,卻沒有人敢去拉連雲天一把。

    徐震臉上怒容一閃,正欲上前找黑衣老者索要解藥,忽然眉頭一皺,指著黑衣老者嘶聲道:「你又下毒?!」聲音中充滿憤怒不甘的意味。

    黑衣老者爬起身來,嗤道:「廢話,我哪次不是施毒制住你的,你這老頑固,笨就不說了,還永遠不吸收教訓。別人是吃一塹、長一智,你這塹也吃不少了,智卻一點不見長,我真服了你了。不過你不要每次都這麼白癡地說我好不好?」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易天行蹲在連雲天身旁,不禁大喝道:「喂,你幹什麼?」

    易天行聽而不聞般逕自對連雲天道:「你中的毒藥乃是採用三分蠍子粉、三分藍舌草、四分五葉莓,以無根水調和而成,症狀僅限於腹痛,過一會兒自然就會好,要不了命的,別叫了。」

    適才發飛鏢的道士湊了過來,低聲道:「顏老怪並不殺人,只是找我們試藥。這些奇怪的毒藥中了雖然不死人,但是在體內積累得多了,難免會有後患。我們這裡起碼有二十個人已經被他弄得殘廢了。」

    黑衣老者卻饒有興致地望著易天行,嘖嘖讚道:「小子不錯,再看看這個。」說罷將手指一彈,一股輕煙飄向那個道人。

    易天行身形一晃,攔在面如死灰的道人身前,口一張,將煙霧吞入腹中:「七絕煙雖然配方生僻,但仍然是前人所創,前輩使用這種玩意,未免污蔑了毒醫的身份。」說著甩手扔給徐震一顆藥丸:「此藥可以緩解滯氣散的毒性,配合前輩的深厚內力,你很快就可以恢復功力了。」

    黑衣老者眼睛一亮:「你居然能夠憑我姓顏就探出我的底細?」

    易天行微微一笑:「天下姓顏的何止萬數,不過前輩適才的藥方雖然具有毒性,但是卻可以立即消除痛風發作之苦,藥走偏鋒卻又療效如神,試問天下間除了毒醫顏宏古還有誰辦得到呢?」

    顏宏古面露驚訝之色:「你想到過這個藥方?」

    易天行淡淡地道:「這個配方的思維方式大悖常理,我怎麼可能想到?不過根據配方來判斷藥效,我還是可以的。」

    顏宏古怪笑道:「好小子,年紀輕輕的,藥理倒是很熟嘛。罷了,今天不找這些廢物。找你!」說著身影幻化千重,撲了過來,運掌如風,疾擊易天行肩肋。

    易天行微微一笑,雙腳立定,見招拆招,守得堅如磐石、一步不退。顏宏古久攻不下,又見徐震眼中精芒復盛,心中一急,怪叫道:「小子,你逼我的!」變掌為指,劃出不可捉摸的軌跡,點向易天行。

    易天行呵呵一笑,亦以類似的指法回擊過去。二人兩指相觸,俱都身體一震,胸口血氣翻湧,踉蹌後退。

    易天行後退七步,方才立定,望著僅僅後退了三步、滿臉疑惑的顏宏古,抱拳道:「晚輩易天行,拜見顏前輩。還望前輩看在晚輩曾經受藝於申子建老師的份上,原諒晚輩不恭之舉。」

    顏宏古神色變得古怪之極,半晌才道:「申師弟還好嗎?」

    易天行恭敬地道:「申老師三年前因師門中事回到神州去了,晚輩不知他的近況。」

    顏宏古一臉黯然:「回去又能幹什麼呢?唉!」說著精神一振:「以你的資質,他居然沒有收你為入室弟子,真是混帳!」

    易天行拱手道:「不關申老師的事,是晚輩幼承家學,不願另投別派。其實申老師已經對晚輩教益良多,晚輩將永銘於心。」

    顏宏古神色憾然地道:「不忘本是好事,可惜可惜。」忽然意興闌珊,轉身便走:「徐老頭,我走了,以後都不找你谷中惡徒的麻煩了。」

    徐震揚聲道:「站住!」

    顏宏古停下身子,冷冷地道:「怎麼?想留我吃飯?」

    徐震大聲道:「聽說你精研人體經脈骨骼,獨闢異徑,獨創二十八式分筋錯骨手,不知道你敢否不用毒藥,在武功上與老夫一較長短?」

    顏宏古冷笑道:「你以為我的武功真不如你?我只是怕傷了你,不好意思。」

    徐震雙臂一展,彎腕外翻,雙腿一前一後,前腿微曲,擺出一個架勢,沉聲道:「來!」

    顏宏古霍的轉身,身子疾速逼近徐震,雙手不住變換手勢,令人分不清楚他最終的攻擊方式。徐震雙臂一展,使出獨門大擒拿手,各種鎖扣擒拿手法,不住變換交錯,令人歎為觀止。顏宏古亦不示弱,隨著對方招式的變化不停變換手法,以繁制繁,與徐震打得難分難捨。這兩個人均是精善擒拿功夫的好手,互相糾纏肉搏,頓時險象環生,稍一不慎,便有骨折筋斷的危險,擒拿與反擒拿之間,各種精妙之處,又令易天行不由得神為之奪。

    戰團中的二人交戰多時,忽然同時發一聲喊,身形驟分,雙雙飛身後退,落到三丈開外。徐震任由額頭汗水涔涔而下,望著易天行一面喘氣,一面笑道:「公子看明白了?」

    易天行目光瞥處,只見顏宏古也是滿頭大汗、面露笑容,心中登時雪亮,明白了二老的苦心,俯身跪倒:「多謝二位前輩指點。」

    徐震與顏宏古相視一笑,眼中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然後徐震擺手道:「易公子既然已經見過老夫的大擒拿手,我們再無恩怨,就此別過,請。」

    顏宏古大笑道:「徐老頭又在趕人了,就像有人喜歡他這狗窩一樣,走!我帶你去我家看看,絕對比這裡舒服!」

    易天行心中一陣溫暖,點頭道:「多謝前輩。」

    ※※※

    易天行跟著顏宏古離開天囚谷,一路急行,翻過三個山頭,來到一個僻靜隱蔽的山谷,谷口滿是籐蔓纏繞,如不細看,直似一塊長滿山籐的崖壁,隱秘非常。

    顏宏古當先穿過籐蔓,進入谷中。易天行緊隨而入,裡面豁然開朗,露出一大片平地,阡陌縱橫,方方正正地劃出無數藥圃,藥香隨風四溢,其間現有幾個藥童的身影。谷口內側近籐蔓處立著一塊石碑,上書「毒醫谷」三個大字,遠處叢叢林木之間,隱現一座青磚黑瓦的小屋。

    易天行目露羨慕之色,讚歎道:「顏前輩真是了得,居然有這麼大一片藥圃。」

    顏宏古得意地一笑:「這算什麼,只是些尋常藥材,我帶你到我家裡去看。」

    易天行滿懷期待地大步跟上,逕自來到那座小屋前面,登時頭皮一陣發麻,怒道:「你這是幹什麼?!」

    原來小屋四周,竟然擺放著無數死人骨架,分別擺出奇怪的姿勢,屋門左右,更有幾具栩栩如生的屍體,若非易天行感應不到他們的氣機,幾乎會以為是活人靠牆而立。殘忍恐怖的擺設,令易天行不禁怒氣勃發。

    顏宏古面露不屑之色:「你仔細看清楚!」

    易天行心中一動,仔細端詳了一番,終於看出門道:「你利用這些骨骼來研究人體的關節和骨骼的構成,利用解剖新鮮的屍體來研究人體各部分內外的關聯。」

    顏宏古搖頭道:「說對了一半,這些屍體不是新鮮屍體,是我用來試驗屍體保鮮藥物的,這種藥物三年前已經成功,這些是當時試驗成功後留下來的屍體,現在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了意義。」

    易天行陰沉著臉:「你是盜墓還是……」

    顏宏古嗤道:「剛死的屍體還是屍體,要想瞭解活人的機能,必須研究活人。」

    易天行不禁睚眥俱裂:「你太過分了!」登時生出出手的衝動,總算念及申子建授藝之德,把牙一咬,憤然轉身。

    顏宏古也不阻攔,冷冷地道:「我以為你是個人才,想不到如此迂腐。我如果濫殺無辜,藥王谷怎麼會輕易放過我?」

    易天行止住腳步:「你的意思……」

    顏宏古嘿嘿笑道:「這些全部都是那些作奸犯科、十惡不赦的人。我承認,我找上他們,不是為了替天行道,僅僅是需要活人做醫術研究,但是總算沒有傷害無辜善良。哼,這種人,活著要麼繼續殘害他人,要麼在牢裡浪費糧食,不如留給我做研究,得到的成果還能救死扶傷。」說著聲音一頓:「你以為我毒醫之名怎麼來的?來都來了,還惺惺作態幹什麼?進屋去!」

    易天行面色稍和,徐徐轉身:「申老師只說你用藥偏激,每每使用劇毒猛藥,雖然藥力見效快,但是往往對病人的身體造成不必要的傷害。」

    顏宏古仰天大笑:「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溫和用藥,治好一個人要浪費多少時間精力?又要讓病人多受多少痛苦?不如簡單明瞭,一劑治癒!」

    易天行皺眉道:「重建難於毀壞,乃是天理。治病的過程緩慢,也是醫術學徒都知道的常識!治病在於保證病人的健康,而不在痊癒的快慢,治好一病,催生一病,不如不治!」

    顏宏古冷笑道:「與其在病榻上苦受煎熬,付出一點代價,立即病癒更加吸引人。」

    易天行大聲道:「病人因為痛苦和無知而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可以理解。醫生豈可急功近利,用損害病人健康的藥方來誇耀自己的醫術!」

    顏宏古哼道:「你跟藥王谷那班老頭一個腔調。你身患過不治絕症嗎?你能理解終日不能下床、大小便失禁、渾身疼痛得不能睡覺、也不能進食的病人心理嗎?!只要能夠緩解痛苦,哪怕短命十年他們都能接受!你明白嗎?!」話到最後,顏宏古也變得激動起來,雙眼紅絲浮現,卻又霧濛濛的不甚真切。

    易天行沒有想到顏宏古會如此大反應,見狀微微一愣:「好像不太明白。」

    顏宏古恢復常態,淡然道:「治病一定要緩慢才行嗎?九轉還魂丹、合道丹這些靈藥又要多少時間才能生效?」

    易天行譏嘲道:「這怎麼一樣?這些藥方使用的靈藥均為天地靈氣所鍾,大非常物,罕有珍奇就不說了,煉製的時辰、地點,煉丹者的功力,都十分講究。這些藥物已經超出了藥的範圍,而是仙丹靈物,非俗世中人可以覬覦。」

    顏宏古傲然道:「放屁!難道醫生就是靠這種所謂包治百病、實則虛無縹緲的仙丹秘方過日子的人嗎?沒有以尋常藥材煉製仙丹濟世的決心,就不要冒充醫生!鑽研醫術藥理,透析人體機理,踏在前人的肩上,令醫術更上一層,用普通的藥材,配置靈驗的藥方,治病救人,才是醫生應有的追求。」

    易天行聞言一呆,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般滋味在心頭。心中暗想:「人言顏宏古偏激任性、陰冷怪癖,想不到心性竟是如此。」一時間忘了說話。

    顏宏古見易天行沒有反應,歎氣道:「你如果對著枯骨都受不了,就不用進屋了。」說著擺了擺手:「你走吧。」言下滿是遺憾唏噓之意。

    易天行猛然抬頭,斬釘截鐵地道:「我們進屋吧。」

    顏宏古臉上喜色驟現:「你不生我氣了?」

    易天行冷笑道:「我又不是徐震,哪有那麼多仁義道德可講?天下惡人,均是我輩放養的牲畜,但凡有用得著的時候,不妨拿來宰殺利用。他媽的,做惡人總得有點本事才行。論智慧、論武功,他們那點比得上我?我都沒有肆意妄為、為私慾傷害無辜良善,他們算什麼東西,居然敢幹?就憑這一條,殺之不足惜!」

    顏宏古聽完哈哈大笑:「那是!」說罷拉著易天行快步進屋,忙不迭地介紹:「左邊這些罐子裡面泡的是人的五臟六腑,那邊那具骨骸上面附著的絲網是人筋,我的手藝不錯吧?盡剔人肉,而能不斷傷人筋。還有……你怎麼了?」

    易天行強自按奈下噁心:「沒有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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