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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各懷鬼胎 文 / 斷空

    宇文華顏給易鋒寒進言之後,易鋒寒避不見客,把自己獨自關在門內,想了一個下午。

    次日,易鋒寒忽然一改進京後的謹慎作風,放開手腳,極力推行在易水郡實施過的廢除家奴政策,激起了後夷遺臣的公憤,最後在春善施的竭力周旋下,以顧全大局的姿態退居二線,把鑾京城內的大小事務,盡皆交給春善施去打理,本人則學著東東兒閉門不出、潛修武學。

    後夷遺臣們對於易鋒寒的隱退,顯得欣喜若狂,大有乾坤在握的感覺。隆北起義軍一直保持低調,看來是自知根基淺薄,不敢招惹三大千戶,贏強軍陷入戰亂之中自顧不暇,如今易鋒寒也被自己一黨排擠出鑾京的領導層,看來大局已定,下一任的皇帝非春善施莫屬!如此一來,在形勢不明的情況下,選擇追隨春善施的自己豈不是有從龍之功?

    易鋒寒、贏強軍均是先朝千戶,手握重兵,春善施即位後肯定不可能觸犯他們的地位和利益,順理成章的應該繼承采邑和爵位,甚至還要重賞厚賜用來安撫。

    東東兒雖然出身草莽,深為鑾京的達官貴人所不齒,但是隆北起義軍數十萬兵馬也是明擺在那裡的,好歹也會扔個隴川這樣的爛攤子給他作為采邑。

    弘法郡乃是春家發跡之地,加上宗教問題十分特殊,除了春家,整個渭州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或者家族能夠擺平禪、密兩教的紛爭,最大的可能就是由春家次子繼承千戶之位。

    鑾京的朝臣們擅長爭權奪利,並不等於只顧眼前利益、不知死活進退,恰恰相反,他們精於算計、審時度勢,雖然四大千戶的位置沒有什麼好爭取的,八大百戶的空缺卻充滿了變數。

    如今的四大勢力固然名將能臣輩出,不乏功勳卓著之人,但是作為勢力平衡,四大千戶的嫡系人馬肯定是不能任命為百戶侯的。

    更何況,這種事就算春善施肯答應,後夷遺臣也不可能答應,作為新朝的「忠臣」,他們會拚死進諫、據理力爭,確保外臣不會威壓朝廷,當然,也不能任由那些出身采邑和鄉村的土老肥攬光了改朝換代的所有好處。

    因此,就在隆北起義軍走家串戶,竭力宣揚舊的官僚貴胄、地主豪強們全都橫徵暴斂、貪贓枉法、禍國殃民、魚肉百姓、愚弄黎民乃至於上升到階級對立高度的時候,就在易鋒寒冷眼旁觀、逐漸撤出駐紮在鑾京的軍隊以防不測的時候,依附在春善施羽翼下的後夷遺臣們振奮精神,為了爭取八大百戶之位無所不用其極,虛報功勞者有之、營造政績者有之、拉幫結派者有之、重金賄賂者有之、討好春家女眷者有之……,弄得鑾京朝廷一片烏煙瘴氣,渾沒有半個人用心國事。

    每日裡,春善施既要甄別這些垃圾奏疏的真實性,又要在四顧無人的境況中處理政務,折騰得心力憔悴,不消半個月下來,頭上的白髮都多了一倍,眼見吃不消了,這才不得不另闢蹊徑,前去易府找易鋒寒商議對策。

    二人見面,敘過翁婿之情,春善施便直入正題:「如今鑾京諸事紛雜,朝中大臣只顧私利、怠慢國事,百姓生活比之以前愈發困頓,老朽無能,愧為領袖,實在百死難辭其咎,然而百姓何辜?賢婿可否放棄前嫌,出來助我一臂之力?」

    易鋒寒望著春善施兩鬢的白髮,唏噓道:「還望岳父以身體為重,不要太過操勞。後夷之覆滅,不僅僅是商山君之過,文武百官焉能免責?這些官僚朋比為奸,導致朝廷病入膏肓、沉痾難治,倘若不取其首惡嚴加懲處,何以警奸人、揚良善?岳父仁厚長者,處事溫和,與人為善,凡事總要兩全其美,解決事情還要顧慮這些蛀蟲的感受,我卻認為萬事有利必有弊,想要左右兼顧恐怕只能落得個兩頭不討好。岳父如果連殺一儆百的覺悟和心腸都沒有,就算我復出為官,也是不可能力挽狂瀾的。」

    春善施道:「大家同朝為官,都是熟人,我比賢婿更加瞭解他們。其實這些人熟悉政務,善加引導都是理政的好手,就是私心重了點,不過此亦為人之常情,算不得大奸大惡,何必掀起血雨腥風?水至清則無魚,如果治理國家必須要用聖人,你要我哪兒去找那麼多聖人?年輕人,對人對事要寬容一些,要有容人之量,須知過剛則折,眼睛裡揉不得沙子,只怕人生路上舉步維艱。」

    易鋒寒冷笑道:「如果把公事做好,小貪小腐我倒也不是非要嚴懲不可。可是你也看到了,這些人為了爭權奪利,放著正經事不幹,欺上瞞下、虛報功績!如果憑空造假也就罷了,那些為了討好上級、炫耀政績給你看的人在幹什麼?國家糧倉存米即將告罄,饑荒已經顯出徵兆,他們卻肆無忌憚的用來釀御酒,為了什麼?為了讓你六十大壽能夠有足夠的『鑾京碧』擺闊氣!自青倭之亂以後,國庫財政吃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如今的官員在幹什麼?挪用軍費維修皇宮,為了讓你登基的時候風風光光!強迫居民把房屋外牆刷成一色,以示市容整潔、國力昌榮!他奶奶的老百姓飯都吃不起了你喊他們掏錢給你刷牆玩兒?馬屎皮面光!」易鋒寒顯然觸及心中痛處,越說越激動,聲音逐漸高昂起來:「上行下效,這些混蛋弄虛作假,底下的小吏就借勢橫行!你知不知道,最近每天有多少官府小吏巧取豪奪百姓財物的現象?!現在民怨沸騰,甚至已經超過商山君時期了!你去聽聽街上的百姓怎麼說?你聽聽他們是不是在說國家越來越糟糕、生活越來越困苦?!以前盼望義師消滅昏君就能過上好日子,現在看來,你春善施還不如商山君呢!」

    「放肆!」隨同春善施來訪的春滿園拍案而起,指著易鋒寒,臉上沒有半分慣有的笑容,聲音略微帶著點兒哆嗦,顯然氣得不輕:「易鋒寒!別的不說!我爹可是你岳父!有你這麼說話的麼?目無尊長!沒大沒小!」

    不待易鋒寒發話,春善施便沉聲喝道:「老七,坐下!你說鋒寒沒有規矩,你這做客人的在主人家裡拍桌子發脾氣又算什麼?」

    春滿園聞言應了聲是,氣鼓鼓地坐回位置,狠狠的瞪著易鋒寒,鼻孔劇烈收縮,一個勁兒喘著粗氣。

    易鋒寒施了一個大禮,告罪道:「小子狂妄無禮,還望岳父見諒。」

    春善施搖了搖頭:「別理老七,你的性子剛烈,有一說一,比起那些言不由衷的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我個人還是很喜歡你的性格。可是你要記住,你這樣的性子,很容易得罪人,在外人面前最好收斂一點,我希望你別理解為我藉機針對你,我是為了你好。」說罷伸手拍了拍易鋒寒肩膀,眼中露出慈祥的神情:「你我兩家聯姻,的確有些現實的考慮,你和娟兒的事情我也聽說過,不過我知道,你是真心想當我的女婿的,我也是真的把你當成半子來對待。」

    易鋒寒聽他這麼一說,眼前恍惚間不由得浮現出春茜的嬌顏,心頭一酸,隨即感受到一股暖流,情難自抑制地脫口而出:「岳父,這天下,不要也罷!」

    春善施微微一愣,還未說話,春滿園卻誤會了易鋒寒的意思,冷笑道:「怎麼?易千戶有心爭奪皇位麼?」

    易鋒寒心志堅毅,心神略微失守之後,一句話的工夫,便歸復常態,淡然一笑:「原來不懂事,可能還有三分妄想,現在就算求我,我也不當的。」

    春滿園嘿嘿一笑,也不言語,滿臉都是不信,他性情平和開朗,與家中兄弟姊妹的感情都十分深厚,自從得知春娟嫁入易家後備受冷落之後,便對易鋒寒深感不滿,只是缺少一個契機發洩出來,如今既然已經當面翻臉,便展露出迥異於平常的刻薄態度。

    春善施聞言卻露出沉思之色,半晌才道:「賢婿可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消息?」

    易鋒寒徐徐說道:「隆北起義軍似乎在暗中組織和煽動百姓,如今官僚枉顧民生,矛盾激化,正中他們下懷,只怕民心所向,不在岳父,而在東東兒。」

    春滿園仰天打了個哈哈:「易千戶未免危言聳聽了!東東兒出身低賤,雖然擁兵數十萬,不過烏合之眾,麾下悍匪如雲,能夠治國者幾何?至於民心,哼,青倭犯境,千里沃土淪入敵手,一旦官軍潰亡,百姓安在?商山君暴戾無道,餓殍遍野,怨聲載道,我等義軍弔民伐罪之時,百姓安在?百姓總是牢騷滿腹,卻無一策可安天下!憤懣滿腔,卻惜一身以赴國難!民心之為物,不過是腐儒用來欺哄讀書人和老百姓的謊言罷了,於國於民,毫無作用!有心救國救民之人,自會殫精竭慮、謀劃良策以安社稷,哪兒會求諸黎民?」

    易鋒寒悠悠地道:「隆北起義軍,主體就是百姓。」

    春滿園嗤道:「隆北起義軍真正的主力,還是東東兒聚集收編的各路土匪、強盜,那些老百姓也就湊個人數。縱觀史冊,賤民領導的起義,未見有成功者,易千戶何以獨獨認為東東兒異於尋常?」

    易鋒寒道:「因為東東兒的確與眾不同。歷來百姓起義,多半限於眼界格局,或者事發倉促後繼乏力,或者大事未成就自相殘殺,或者大業未盡便驕傲自滿,或者得了城池不知治理之道,或者善於糾集亡命卻疏漏賢能,或者肆意向舊有官員發洩仇恨卻不知招攬人才,或者好大言輕實務,或者依托邪教脫離實際,或者空言大話卻不務實政,如此種種,皆是敗亡之道。東東兒卻不然,身為表率,帶領隆北起義軍與民同甘苦,深得隆北諸郡的子民愛戴,民心齊聚,聲望甚隆,別說商山君,比之你我,有過之而無不及。觀其內部,東東兒麾下人才濟濟、同心同德,武德歸、嵇千石、鄧璞、劉方均是人傑,佔領隆北、北宸等地期間更是大招賢能,別的不說,北宸郡譚百戶一門就有不少人才歸附了他們,就算東東兒現在立即奪取帝位,渭州政事上也不會出現大的亂局!」說著轉向春善施:「當今天下為未定,民心可用,岳父不可不慎。」

    春善施沉吟道:「賢婿所言不無道理,不過當務之急,恐怕還是糧盡之憂。民以食為天,吃不飽肚子,民必為匪。」

    易鋒寒歎氣道:「我已經盡量調運糧食進京了,不過往來耗時日久、旅隊運載有限,並非治本之策。要解決糧荒,首先要在京都禁止釀酒等奢耗糧食的行為,其次,要軟硬兼施、威逼利誘,讓城中豪強巨賈把手中囤積的糧食放出來平穩市場,第三,要盡快建立新朝,統籌全國物資,不僅要解決京都的糧荒,還要壓住全國各地的饑荒,無論如何,也要保證國中大部分百姓撐過半年,等到夏稻成熟,即可解除我們的燃眉之急。挺過這一道難關,萬事都好商量,如果挺不過,我們渭州人口折損過甚、國力衰敝不堪,只怕神州那個好大喜功的狗皇帝盧乾又會生出妄念,刀兵之災復至,國將不國矣!」

    春善施道:「為何嘗不想盡快建立新朝,不過贏強軍遲遲不能抽身上京,倘若如今建立新朝,無論誰登基,以他的性格,肯定會立即兵戈相向,屆時內戰曠日持久,更非百姓之福。」

    易鋒寒聽得眉頭大皺,無可奈何地道:「這個死老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味濫殺,自招民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平定和郡的叛亂。難道我們就這麼等下去?」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要不我回易水郡調兵前去和郡幫忙,一勞永逸?」

    春善施眉頭一跳:「此非善策,我已經修書督促贏強軍盡快平息戰亂、進京議事,他應該知道輕重緩急的,不妨再等等吧。」

    易鋒寒剛要張口,忽然仰頭說道:「下來吧。」

    一個身著黑色緊身衣的蒙面女子飄然落下,跪倒在地:「參見千戶。」

    易鋒寒臉色凝重地道:「你親自來,有什麼重大消息?」

    蒙面女子瞥了春善施父子一眼,並不回答。

    春善施連忙起身:「我和滿園許久沒有見過娟兒,心中甚是掛念。賢婿有事先忙,我們去找娟兒敘敘舊。」

    易鋒寒擺手道:「都是一家人,無需避諱,快說。」

    蒙面女子這才開口:「贏強軍已經鎮壓了和郡的叛亂,率軍十萬,星夜兼程,趕來鑾京。」

    「什麼?」易、春三人同時驚呼出聲。

    接著,易鋒寒面色陰沉地道:「十萬兵力,已經是千戶擁兵的極限。此番鎮壓叛亂,贏家軍隊不可能沒有損耗,這十萬兵馬恐怕有不少都是新徵入伍的士兵,贏強軍橫徵暴斂、傾巢而出,他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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