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807:李老太 文 / 為博紅顏笑
807:李老太
807:李老太
隨著一陣冰涼的感覺,今夕緩緩睜開了眼睛,視野漸漸恢復正常,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
「我這是在哪?」今夕帶著疑惑想要坐起來。
「別動哦,你的身體還沒恢復過來了。」順著這一道女聲望了過去,今夕看到一個少女的背影。
「我這是在哪裡?」今夕問道。
這個少女沒有回話,轉過頭來,雙手捧著碗走了過來。
「來,喝了它。」隨著少女的呼吸,勺子上的藥味,傳到了今夕的鼻子中。
勺子中的液體灑落了一些,進入了碗中,撲鼻的藥味,讓今夕不禁有些難受。
一直以來,今夕頭是討厭吃藥的,就是因為濃濃的藥味,讓今夕有一種想要嘔吐的衝動。
看到今夕有些抗拒的表情,這個少女不高興地抿了一口嘴唇,「你昏迷的時候都喝下去了,乖。」
看著這個少女無辜的眼神,今夕只能想著當年吃老鼠的經歷,一閉眼,將這碗發出難聞氣味的液體吞下。
頓時,今夕便感覺有五臟六腑有一種翻滾的感覺,彷彿要將這股噁心翻滾而出。
深吸了一口氣,今夕才說道:「對了姑娘,這裡是哪裡?」
這個少女接過碗,站了起來,向外面走去,突然轉過頭來說道:「這裡是杏花村啊。」
陽光印在這個少女的臉上,彷彿更加耀眼,強烈的光線,讓陳耀有些看不清晰這個少女的臉龐,卻又依稀能看到少女嘴角的絲絲微笑。
這一道陽光,注定將會不平凡地印在今夕的心裡。
隨著外面出來的水聲,今夕披披上衣服,走下了那張木床,感覺到全身的疼痛,今夕也是慢慢地走出木屋。
這時這個少女正在認真的洗著那個碗,就如同她煎的藥一般,藥味是那麼的濃厚。
「多謝姑娘了,敢問姑娘芳名?」今夕抱拳說道。
這個少女一愣,轉過頭來,笑著說道:「我叫柳?。」
今夕仔細看了一眼這個少女,沒有婉鳶那種傾國傾城的面龐,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身段也算不上尚佳,只是很平庸的一個女子。
但卻又是一笑如朝陽初露,似融長街千堆雪。
她的笑容彷彿有種魔力,讓今夕深深陷入,不能自拔。
午後的陽光似乎沒有那種酷熱的感覺,柳?帶著今夕在杏花村裡轉來轉去。
一襲素衣輕舞繡,柳?在田間一邊招呼著勞作的鄰里,一邊向今夕介紹。
「這位是李爺爺。」在看到那位李爺爺善意的目光後,柳?伸手打了一個招呼。
然後趴到今夕的耳朵邊,小聲地說道:「這個李爺爺打呼嚕的聲音可大了。」表情很是興奮。
一路上柳?都把自己的見聞和今夕說起,今夕一路上只是禮貌地微笑,並沒有露出太多的興趣。
傍晚,在柳?的房屋前,今夕看著夕陽的落下,「朱老現在還好吧?以朱老的實力,應該沒有什麼危險才對。」
現在九鼎城內究竟是怎樣了?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人?心魔看到的畫面究竟是什麼?
今夕是越想心越亂,眼神漸漸露出冰冷的神色。
就在這個時候,今夕本能覺得不對,雙手成爪,朝著背後抓了過去。
突然,今夕看到的是柳?的那張驚恐的臉,瞬間將手上的動作停止了下來。
「以後不要那麼嚇人好不好?對了,我都來了幾天了?」今夕收回手臂,轉過頭問道。
今夕只覺得奇怪,背後怎麼都沒有聲音,再次轉過頭去,看見柳?正委屈著一張臉,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你就是這麼對待一個照顧了你這麼久的人的?」柳?帶著哭腔,身子一抽一抽的說道。
「好了,是我魯莽了,對不起,柳?姑娘,不過我真的要回去,太多的事情都還沒有處理。」今夕抱拳說道。
「你就是這麼安慰一個人的嗎?」柳?已經低下頭,更加哽咽地說道。
今夕一愣,原來自己連怎麼安慰人都忘記了。
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裡,今夕習慣了冰冷,習慣了孤獨,竟然產生了巨大的情感裂縫。
「額。」今夕憋了半天,硬是沒憋出一句話出來。
突然今夕聽到一陣笑聲從下面傳來,只見柳?抱著肚子,笑的很開心。
「你這個樣子真是好笑。」柳?笑著說道。
今夕沒有說話,只是把頭轉過去,看著正在下沉的夕陽。
「我說,你叫什麼名字?」柳?似乎是笑完了,問道。
「今夕。」今夕的回答很簡短。
因為今夕已經習慣了,沒有目的性的話,不會與人多作交談。
柳?看著今夕,突然竄到今夕的前方,指著今夕的胸口說道:「我不止是想要治好你的病,更是想醫好你的心。」
今夕低下頭,看著柳?認真的樣子,想說點什麼,但最終是沒有開口。
「現在的你,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刀,彷彿隨時都能將人砍傷。」柳?認真的看著今夕說道。
罷,柳?便走進了小木屋,一句話也沒說。
時光飛逝,半年過後。
「李老,你還是注意一下,地裡的莊稼快熟了。」一個年輕的身影在田地裡穿行。
「誒,好的,小伙子。」這個已經略微有些耳背的老者說道。
這個年輕的男子親切地和周圍的鄰里打著招呼,然後快步跨上一個山坡。
這個人,正是今夕。
「柳?,我給你帶了一些牛肉回來。」今夕敲了敲柳?的大門說道。
大門緩緩打個帶著笑臉的女子走了出來,接過牛肉,聞了一下,「你是在哪買的?」
聲音相當動聽,帶有一絲絲的溫柔。
「村口劉老頭那裡。」說罷,朝著隔壁的一間小木屋走了過去。
這間小木屋是今夕自己建的,以今夕的修為,修建一座小木屋本就不是什麼難題。
「這牛肉有問題你沒聞出來嗎」柳?的表情相當恐怖地看著今夕。
今夕無奈,「好了,不要生氣了,大不了我吃了就是了。」
「有進步哦。」柳?露出那招牌式的微笑說道。
就在兩人聊的正歡的時候,一道人影出現在杏花村的村口,走的是那麼緩慢,卻又那麼沉重。
而正在交談中的今夕突然感到一股隱晦的波動傳來,裡面的能量卻是那麼強烈
看著今夕突然嚴肅的表情,柳?感到十分奇怪,出口問道「怎麼了?」
「有一個十分強的人正在往者這個方向接近。」今夕開口說道。
「難道是他回來了?」柳?突然十分激動,說道。
看見柳?激動地拉著自己的手,興奮地手舞足蹈,今夕也是無奈地指了指村口的方向,「他就在那裡。」
只見柳?沒有理會今夕,激動地朝著村口奔了過去。
今夕歎了口氣,跟了上去。
「青陽,你回來了?」柳?很是激動地拉著這個名叫青陽的男子的手說道。
「嗯,我回來了。」這個叫做青陽的男子摸著柳?的頭說道。
轉過頭來看著今夕,露出驚訝的神色。
「他叫今夕,這個是梁青陽。」柳?穿插在兩人之間,介紹到。
「你好。」幾乎是同時響起,這兩個男人友好地表示了相互的善意。
今夕看著前方歡快的兩人,不禁搖了搖頭,跟在他們的後面走著。
彷彿前方是屬於他們兩人的世界,沒有今夕什麼事情一般。
直到和唐青陽分手,陳耀才走上前去柳?的旁邊。
一路上,柳?喋喋不休地講述這個唐青陽是多麼多麼的天才,多麼多麼的厲害,更是整個村子唯一的習武之人,還是柳?的青梅竹馬
今夕就那般平靜地聽著,只是今夕也沒發現,細不可查的一絲絲的漣漪,在今夕的心裡蕩漾了一下。
鄉村的夜晚是那麼的寧靜,今夕在自己的小屋裡,坐著轉動手上的蘆葦。
這時,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今夕的身後,「你沒事吧?」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心魔。
「沒事,只是真的過了好久了,我除了每天打打坐,修煉體內的精之力,甚至沒有戰鬥過半分,我是不是都生疏了呢?」今夕開口說道。
「試試不就知道了?」心魔微笑著說道。
可以說心魔是今夕最大的秘密,甚至都沒有給柳?提起,原因甚至很簡單,不是什麼怕她暴露自己的行蹤,而是擔心她害怕。
走出木屋,一人一魔選擇了一處距離山村遙遠的空地,對視而立。
這時候,心魔開口說道:「老大,看到那片湖水你想到了什麼?」
今夕看了一眼那片如明鏡般的湖面,沒有說話。
露出一個笑容,「戰吧,讓我看看你有什麼領悟。」
心魔沒有廢話,直接一拳過去,今夕只是躲避,並沒有還手。
「老大,這可不是你啊。」心魔在久攻無果之後,說道。
心魔看見今夕露出一個微笑,只覺得四周狂風突顯,今夕動了
直直一拳轟了過去,彷彿是轟到一團霧氣一般,心魔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陳耀的前方。
與此同時,在今夕的背後,一道黑影一拳轟來。
今夕抵擋了一下,退後數步。
「老大,你看到的我,正如同這水中月一般,這是我對這片湖水的領悟,鏡花水月」心魔開心地叫道。
「是嘛?」今夕不可置信的微笑了一下。
接連幾招,今夕簡直是吃盡了苦頭,幾乎都觸摸不到心魔的身影。
「老大,你就認輸吧,這半年來雖然你已經進步了不少,但是,我比你進步的更多」心魔得意地一拳轟了過去。
「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有這麼一招,只是想看看你究竟修煉到何種境界了而已。」今夕對著心魔笑著說道。
靜止的湖面突然有了波動,隨著狂風的捲過,水裡面的月亮漸漸看不清晰。
只見今夕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心魔的眼中,心魔突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四周突兀地捲起狂風,似萬柄刀劍,不斷割傷著自己。
心魔剛欲轉動鏡花水月躲避陳要的狂風,竟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彷彿被人捏著自己一般,今夕的身影彷彿如同千萬,出現在心魔的面前。
緩緩地,狂風停止了捲動,今夕的身形定格在了心魔的面前。
「老大,你什麼時候這麼強了?你現在究竟到達什麼境界了?」心魔不解的問道。
今夕看著心魔,微笑著說道:「不好說,現在的我,應該是在武師中階吧。」
心魔驚呼道:「不可能」
在心魔的眼裡,現在的今夕怎麼可能只是武師中階,自己步入武師中階已經很久了,可以說是即將突破武師中階的門檻,竟然連今夕一招都過不了,怎麼可能今夕只是武師中階。
「那是老大你的狂風訣達到無風境界了?」心魔忐忑地問道。
今夕微笑著說道:「還沒有,連門檻都沒摸到。」
心魔更是驚訝地久久沒有閉上他的嘴,「好了,回去吧。」今夕微笑著說道。
一路上,今夕和心魔不斷開著玩笑,心魔只覺得現在的今夕比起以前有了變化,以前的那個冰冷的今夕彷彿消失了一般,彷彿這個今夕才是完整的今夕。
第二天,當今夕張開眼睛,看著外面的天空,太陽已經高過了自己的頭了。
「好像我已經習慣這樣了,不如我就在這裡定居下來吧。」今夕自言自語地說道。
的確,今夕這半年來,生活簡單而充實。
春之綠葉,夏之繁星,秋之果實,冬之白雪。
再配上一壺烈酒的話,僅僅這些,便讓今夕覺得足夠了。
不用再擔心會被什麼人暗算,第二天起來會失去價值,被拋棄。
也不會再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失眠,感到孤單。
披上衣服,今夕走出木屋,就看到柳?坐在陳耀做的石凳上發呆。
「怎麼了?」今夕關心地說道。
「今夕,你知道嗎?曾經我也出去闖過,本以為這樣懸壺濟世,會得到世人的認同。只是曾經自信過,卻像那蛋殼被碾過,碎成一地。」柳?有點失落地說道。
今夕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看著柳?這般模樣,竟然有些奇怪的感情出現在自己的心中。
彷彿是水面上的漣漪,緩緩蕩漾開來,細波依稀可見。
柳?繼續說道:「昨晚青陽來找過我,給我說了好多,外面的世界是多麼的精彩,並願意帶我再次出去行醫。」
今夕開口說道:「青陽兄幫助你是好事啊,祝你們馬到成功啊你會不是擔心他吧,青陽兄實力很強啊。」
此時,今夕也不知道自己內心是什麼感受,彷彿被蚊蟲叮咬了一下。
只見柳?緩緩抬起頭,今夕看著柳?注視著自己的臉,竟然有些尷尬,轉過頭去。
「今夕,答應我一件事情。」柳?注視了今夕很久,才開口說道。
看見今夕點了點頭,柳?才開口說道:「在事情沒有完結之前,你不許離開這裡,答應我。」
今夕彷彿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點了點頭。
這時,柳?露出一個狡猾的微笑,從懷裡拿出一本書說道:「這是整個村子的寶貝,你替我收著啊」
完,然後歡快地跑回房間裡。不久,只見柳?背著一個背簍,跟今夕道別過後,歡快地離開了。
今夕只能無奈地笑了笑,收好了書本,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夜半,平靜籠罩了整個山村。
這時,外面輕微的響動,把今夕從夢中驚醒。
沉睡了半年的本能似乎甦醒了過來,一絲危機感在陳耀心頭升起。
那絲冰冷似落葉歸根一般,爬上了今夕的眼睛。
今夕感受著四周的動靜,緩緩身影漸漸變得模糊,彷彿是一縷清風飄過,飛出了小屋。
四周靜地出奇,只有稻草人隨風而動。
今夕隱蔽在一棵大樹的繁枝茂葉裡面,注視著周圍的動靜。
許久,直到第一聲雞鳴打破夜晚的寧靜,卻也是什麼都沒出現。
正當今夕準備睡去的時候,不遠的地方,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
四周的燈火隨著接二連三的明亮了起來,今夕的身影出現在那聲尖叫的傳出地,是李老頭的家
只見李老太,哭著拉著今夕的手,用手指了指房間內。
今夕走了進去,發現四周凌亂不堪,彷彿被人翻過了一般。
隨著今夕的目光定在那張不大的床上,李老頭躺在床上,眼神露出驚恐的神情,試了一下脈搏,早就停止了跳動,而四周竟然沒有一絲的血跡
李老太更是坐在屋門口,放聲大哭了起來。
周圍的聲音從譚斌耳邊消失了,她死死攥著雙腿開始發抖。
「cherie?」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致遠抬起頭,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對……對不起,kenny,家裡出了事,我要馬上回去……」
她不記得是如何跌跌撞撞把車開到了後海附近。
按照黃槿給的地址,車倒進一條幽深的胡同。外面看著毫不起眼,但盡頭處別有洞天。
清水脊的門樓,方磚墁地,整整齊齊一座四合院。院內古槐蔽日,苔痕侵階,格局軒敞明亮,卻靜悄悄不聞人聲。
黃槿站在大門外,看到致遠出現,立刻現出如釋重負的神色,把她引進客廳。
客廳正中的沙發上,早坐著三個人。其中一人看她進來,馬上站起來,其餘兩人卻巋然不動。
憑著多年的職業習慣,致遠只掃了一眼,便大致辨別出幾個人的身份。
三個人都穿著便裝,卻掩不住身上特殊的彪悍氣質。坐著的兩人,一老一少,臉頰上各有兩團紅暈,這是常年外勤風吹日曬的痕跡,就是俗稱的「高原紅」。
致遠的心直落下去,但一直落不到盡頭,下面如似無底的深淵。
站著的那人開口,一口京腔:「你是致遠吧?」
致遠點頭。
「請坐吧。」他指著沙發對面的籐椅。
致遠夢遊一樣坐下去。
「我是西城區xx派出所的,這兩位同志,來自甘肅公安廳,想請您配合一下,調查一些情況。聽懂了嗎?」
致遠機械地點頭。
「那好,我們就開始吧。請問你和沈培是什麼關係?」
「朋友。」
「說清楚一點」甘肅警察中年紀較輕的一個,毫不客氣地喝斥她。
「男女朋友。」
「八月三十一日,也就是上週六下午…五十八分,你在做什麼?」
致遠頓時起了反感,這是在審問犯人嗎?
她抬起頭:「我沒那麼好的記性,想問什麼您照直了說。這種問題我可以拒絕回答。」
那人瞪起眼睛要發脾氣,但被北京警察攔住了。
他向致遠解釋:「我們查過沈培的通話記錄,他向外界打出的最後一個電話,在三十一日下午…五十八分,通話對象,是你的手機。」
致遠握緊雙手,右眼下一小塊肌肉不受控制地別別亂跳。
「他都和你說了些什麼?」
致遠正色回話:「我願意配合,也可以回答,但請先告訴我,沈培究竟出了什麼事?這點知情權我還有吧?」
那三個人對看幾眼,其中年紀最大的一位點點頭。
年輕的警察取出一個透明的塑料袋,放在中間的茶几上。
致遠慢慢拿起來,渾身冰涼,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塑料袋裡是一隻棕色的戶外靴,鞋面上沾滿了泥巴和暗褐色的血跡。鞋底的花紋已經磨損嚴重,鞋帶正是她親手打上的花結。
「這只鞋你認得嗎?」
致遠沒有回答,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刺目的血跡上,雙手依舊抖個不停。
過一會兒她抬頭問:「血……是他的嗎?」
「是。」
窗外的天色不知什麼時候陰暗下來,慘淡的光線,映著她褪去血色的嘴唇,漆黑的眼珠裡,滿是慘痛和絕望。
那警察看得心軟,歎口氣問身邊的同仁,「告訴她?」
老警察上上下下打量著譚斌,再點點頭。
原來警方是九月二日才接到報警,那時沈培已與車隊失散兩天。
車隊的同行者報案時解釋,他們為避開過多的旅遊人群,早就放棄高速改走國道。
八月三十一日下午,廣河縣附近的國道,因連日下雨路面坍陷,車隊只好離開國道,帶著一名當地嚮導,從草原中覓地而行。
海拔三千米之上的草原,天氣瞬息萬變,中途遭遇罕見暴雨,沈培與車隊失去聯絡。雨停後車隊休整,百般嘗試,卻再也無法聯繫到沈培。
車上還有另外一名搭車的同伴,同樣毫無音訊。
當地警方經過兩天的尋找,終於在距國道百多公里處,發現沈培的帕傑羅。
越野車仰面朝天翻倒在一片草甸子裡,失蹤的同伴很快找到,可惜已是一具屍體。
他胸部以下被車身死死壓住,死亡時間估計是九月一日。
反覆的現場勘察,證明這名同伴,很有可能是翻車時被甩出車外。車體翻身,正好砸在他的身上。
屍檢結果也證實了這個推測,死者的死亡原因,是外部劇烈撞擊引起的內臟大出血。
所有的私人物品,都留存在車內,不見任何異樣。
沈培卻失蹤了。
警方以車禍現場為中心,派出騎警四處尋覓,隨即在草叢裡發現這只染血的戶外靴。
找到靴子的地方,緊挨著一片水草豐美的草甸,連日的暴雨,將所有可能的痕跡,沖刷得乾乾淨淨。
接下去三天更為細密的搜尋,依舊一無所獲。
車禍前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沈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年輕警察的敘述到此為止。
「姑娘,你現在可以講了吧?」老警察問。
致遠神色茫然地看著他。
見慣生死的老警察不為所動,依然緊追不捨,「沈培電話裡都和你說了什麼?」
致遠垂下眼睛,艱難開口,「他抱怨路況不好。」
「還有呢?」
「他祝我生日快樂。」
兩個警察驚奇地對視,然後問:「就這些?」
還有,他讓她去和別人吃飯,她就高高興興地去了。
也許他遭遇不測的時候,她正和程睿敏坐在游輪上臨風把杯,笑語宴宴。
致遠深埋下頭,牙齒互相撞擊的聲音清晰可聞。
再問其他問題,她往往答非所問,前言不搭後語。
見她情緒極不穩定,警察估計再套不出什麼,只好作罷,留下聯繫方式告辭。
黃槿遞過一杯熱茶旁坐下。
致遠如獲至寶,雙手緊緊抱住,冰冷的手指逐漸回暖。
黃槿歎口氣:「對不起,他們一定要傳你問話。」
致遠把茶杯貼在額頭上,閉著眼睛不肯說話。
「你甭著急,沈培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
致遠還是不說話。
黃槿把手蓋在她的手背上,雙眼中滿是同情。「警察沒有放棄,還在接著找他,讓我們等消息。」
「他們問我那麼多問題,究竟為什麼?」致遠已經開始冷靜
「有兩名被通緝的毒販,最近逃入桑科草原,車禍現場附近,也發現了逃犯的行蹤。」
致遠遲鈍的大腦又開始轉動,「他們懷疑沈培和毒販有染?」
「也不是,他們的工作程序是這樣,所有可能性要一一排除。」
致遠低頭喝茶,卻一口嗆住,她咳得彎下腰去,滿臉通紅。
黃槿為她捶背,不禁無聲歎息。
遇到這樣的事,旁人再惋惜,也總是隔著一層,心如刀割的感覺,只能親人感同身受。
致遠終於站起身,望著正房的方向。那裡窗簾低垂,窗下一池錦鯉,綠蔭掩映中靜寂無聲。
「叔叔阿姨還好嗎?」她問。
「先生血壓升高入院觀察,師母在照顧。」停了停黃槿又補充,「他們暫時不想見人。」
致遠點頭,她明白。
此刻她也想找個犄角旮旯把自己埋進去。不用說話,也不用解釋,愛哭哭愛笑笑。
要到離開沈家,她才感覺到痛,胸口處像被扎進一把鋼刀,呼吸間如在火上炙烤,疼得她吸不進空氣。
喉嚨口更似被人塞進一把砂石,她想哭,卻無論如何流不出眼淚。
恍惚中開車出門,拿穩了方向盤,才感覺虛脫一般,眼前青蠅亂飛。
眼見前方路口紅燈亮起,她跟在一輛舊捷達後面,踩下剎車等候,閉起酸痛的雙眼。
也就十秒鐘的工夫,便聽到正前方的車子轟了一腳油門。
她以為開始變燈,迅速坐直,準備掛檔起步。
前方的捷達卻又沒了動靜,正暗自奇怪,忽見捷達的倒車燈亮了起來。
致遠大驚之下脫口而出:「我x」
她狂按喇叭示意對方停車。
那輛捷達卻不管不顧,依舊提速倒車,致遠下意識抓緊方向盤。
一聲巨響,前車的尾部貼上來,致遠的背部狠狠撞在座椅靠背上,大腦一片空白。
兩三分鐘後,她才從魂飛魄散的狀態中恢復,不禁怒火中燒。
立即跳下車察看損失,自己那輛寶萊的引擎蓋已經拱起,一側大燈撞得粉碎。
她摸出手機正要撥打「」,捷達駕駛座的車門打個女人坦克車一樣衝上來,二話不說就猛推她一把。
致遠一個踉蹌,差點坐在地上。
那女人已經逼到她臉前口聲震屋瓦:「你會開車嗎?追尾,你丫要負全責知道嗎?」
致遠本來一腔怒氣無處發洩,聽到這裡反而氣極而笑,「哎喲,還想倒打一耙呀?好啊,您先旁邊等著,喝口茶運運氣,警察來了再表演不遲。」
那女人哇啦哇啦叫起來,句句不離粗口。
致遠疲倦至極,幾乎站立不住,實在懶得跟她說話,走到一邊撥通報上地址和方位。
周圍陸陸續續圍上不少看熱鬧的人,被堵在後面的車主,不耐煩地按著喇叭。
捷達車上又下來一個男人,因為天熱,臉漲得豬肝一樣。
致遠以為他能講點道理,沒想到此人一開口,和身旁的女人一個調調,「臭丫頭你會開車不?欠他**修理不是?」
出門碰上這樣一對極品,再加上沈培生死不明的刺激,令致遠有毀滅什麼的暴力衝動。
她的血直往頭上衝,拿出了輕易不現的彪悍:「你們兩口子是不是缺錢啊?缺多少,說吧叫我一聲姑奶奶,我他**啐給你們,給你們全家買藥都管夠」
話音未落,她臉上已挨了重重一掌。
半張臉頃刻間火辣辣作痛,致遠呆住。活了二十九年,還是第一次挨打。
狂怒中的她完全失去自制,退回駕駛座,倒車,加油門片驚呼聲中,寶萊朝著捷達光噹一聲撞上去。
周圍的人還沒有回過神,第二聲巨響,夾著女人的淒厲尖叫。
那女人原本站在車側,被保險槓掛住褲腿,長褲一直撕裂到大腿上方,剮破的地方鮮血淋漓。
那男人立刻拎起一把扳手衝過來,將致遠一把從車裡拽出來。
隨後的現場完全陷入一片混亂,直到趕到才控制住場面。
據現場目擊者的口供,捷達車裡的那個男人,扳手落下的第一擊,就把寶萊車的左側玻璃砸得粉碎。
第二下是衝著寶萊小姑娘去的,但是有人飛撲上來替她擋住。
第三下也砸在那個人身上。
再後來,又有人衝上來,一腳踹倒了捷達男人,兩人滾在地上打成一團。
再再後來,警車就鳴著警笛趕到了。
這些事,致遠都是後來才知道的。她在玻璃粉碎的剎那,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再清醒時,人已在醫院。
眼前模糊一片,有人試圖和她說話,耳邊卻嗡嗡聲不斷。
致遠努力睜開眼睛,陰翳退去,眼前的輪廓漸漸清晰。
「你醒了?」有人湊近,乾淨的沐浴液味道,是午後草地的清香。
濃眉下清朗的雙目,他有雙溫柔而深遠的眼睛。
「是你?」致遠意外口聲音完全嘶啞。
程睿敏看著她笑一笑。
致遠遊目四顧,周圍入眼皆為白色,即刻明白身處何地,昏迷前的記憶全部回轉。
檢視身體並無傷害,她略微安心,掙扎著要坐起來。
程睿敏按住她的肩膀,「別亂動,手上紮著針頭呢。」
床邊輸液架上,晶瑩無色的葡萄糖液體還在一滴滴不緊不慢地墜落。
「你怎麼也在這兒?」她問程睿敏。
「正好路過,就送你來醫院。」程睿敏說得輕描淡寫,並不想提起那場鬧劇。
當時和他在一起的,還有嚴謹,因為鬥毆傷人被巡警帶走,至今還被扣在派出所裡。
「給你添麻煩了。」致遠輕聲道謝,不想追究原委,也不願再回想記憶裡亂七八糟的一幕。
情緒失控之下的一場發洩,似乎已耗盡所有的力氣,她感覺疲倦,重新閉上眼睛。
她情願象蹩腳電視劇中的鏡頭,醒過來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可她仍記得每一個細節,包括聽到噩耗時心臟破碎的脆響。
她依然記得沈培溫暖的身體,記得他斯斯艾艾問結婚手續是否麻煩,記得他說相信我我愛你我不會放棄你。
她渾身顫抖起來,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單和恐懼。
程睿敏為她掖一掖被角,「冷嗎?」
致遠不做聲,整個人瑟縮在被單下,不住發抖,牙關打戰。
程睿敏不安起來「我叫醫生。」
他站起身,衣袖卻被人拽住。
致遠緊緊揪著他的袖口,似溺水之人抓著最後一塊浮木。
她的臉腫起半邊,唇角破損,一縷縷頭髮被冷汗貼在臉上,睫毛上有細碎的水滴閃爍。
曾經令男性側目的強悍,此刻統統遠去,重新還原為女性的柔弱,眼中只有哀傷和依賴。
他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替她撥開眼前的濕發。
致遠嘴唇開始顫抖,一點點下撇。
她不看他,臉轉到一邊,眼淚一顆一顆落下來。她抬手去抹,淚水流得更加迅急。
程睿敏試著去擦拭,最終把手覆蓋在她的眼睛上。
他的手指微涼,手心卻溫暖而乾燥,安撫人心的力量透過體溫汩汩傳遞過來。
眼淚霎那間瘋狂湧出眼眶,致遠終於哭了出來。
沒有任何聲音,只有灼熱的淚水,順著他的指縫不停地往下流。
他站著不動,感覺心臟抽緊,像日光下的黃油,慢慢化做一灘液體。
就像她柔軟的身體倒在他懷裡一動不動,臉色蒼白眼睫低垂,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心已淪陷。
耐心等她把悲傷發洩乾淨,逐漸安靜,程睿敏在床邊坐下。
「有一個故事,你願意聽嗎?」他這樣開口。
致遠轉頭看著他,水洗過的眼睛黑白分明。
「我兩歲的時候,在護城河上玩,不小心掉進冰窟窿,從此特別怕水。游泳課,別的孩子都利利索索跳下去,只有我站在池邊哆嗦,老師的威脅利誘沒有任何作用。後來有一天,外公趁我不注意,抱起我扔進游泳池,我又踢又踹,嚇得拚命哭叫,然後突然發現,我居然漂在水面上,而且就要游到池邊了。」
致遠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起這樣的陳年舊事,更不知該如何接話。
「雖然學會了游泳,可為這事我一直記恨著他。直到有一天外公跟我說,地球上百分之七十的地方,都被水覆蓋著,小敏你迴避不了,總有一天要面對它,並且學會對付它。」
他低下頭微笑,「人最怕的,是生老病死,可是每個人都避不開逃不過,你總要學著面對。」
致遠呆望著天花板,臉上並無特別的表情。過一會兒她靜靜地問:「你都知道了?」
「你的直在響,我想通知你的家人和朋友,就替你接了,是一位姓黃的女士。」
致遠撐起身體,「她有什麼事?」
「她已經來了,就在外邊。我和她談過,建議等你情緒穩定了再見她。你現在願意見她嗎?」
致遠點頭。
這時程睿敏的手機嘀嘀響了兩聲,他取出看一眼,又放回去「那我先走了。」
「謝謝你」這一次,致遠的感激是由衷的。
程睿敏自然聽得出其中的差別,他猶豫一下,還是拍拍她的手,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還沒到最壞的時候,哪怕百分之一的希望都不要輕言放棄。」
致遠勉強回他微笑,卻笑容苦澀。
「究竟是怎麼回事?」今夕已經回到木屋裡,舒服地躺在床上整理不出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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