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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集 929:寶姨 文 / 為博紅顏笑

    929:寶姨

    嘉瑞安走近時,看到老狼大爺和寶姨兩人站在離塔樓好一段距離之外的地方,靜靜地談著;老狼大爺赭紅色的兜帽拉了起來,而寶姨藍色的斗篷則放了下來。寶姨望著濃霧中的廢墟,臉上有一抹超越時空的遺憾;她長長的黑髮散在背後,額頭上那一綹白髮似乎比她腳下的雪花還要白。

    「他這不就回來了嗎!」嘉瑞安朝他們走過去時,老狼大爺對寶姨說道。

    寶姨點點頭,然後正色地看著嘉瑞安:「你剛才上哪兒去了?」

    「隨便走走而已,」嘉瑞安答道:「我在想事情。」

    「我看你是不把鞋子沾濕就不肯回來吧!」

    嘉瑞安舉起一隻腳,打量著腳上因為沾滿泥濘的雪冰而變得又濕又重的棕色靴子。「我剛剛倒沒想到雪有這麼濕哩!」嘉瑞安歉然道。

    「身上掛那東西,真的會讓你覺得比較好嗎?」老狼一邊問著,一邊指著現在嘉瑞安時刻不離身的那把劍。

    「大家都說亞藍國很危險,」嘉瑞安解釋道:「再說,我也得習慣一下佩劍的感覺啊!」嘉瑞安把掛著劍的簇新皮帶轉了個方向,以免劍把看起來太過突兀。不久前,他們在海上度過創世節時,嘉瑞安得到好幾個禮物,這把劍就是巴瑞克送給他的。

    「你知道嗎?其實這把劍跟你的氣質不太合。」老狼對嘉瑞安說道。

    「別管他了,父親,」寶姨不以為意地說:「畢竟那把劍是他的,他愛怎麼帶,就讓他去帶吧!」

    「希塔不是應該到了嗎?」嘉瑞安為了轉移話題,所以緊接著問了這一句

    「他可能是在仙達力亞的山間碰上大雪了。」老狼答道:「不過他一定會到,希塔這個人很可靠。」

    「我還是不懂,為什麼我們不能乾脆在嘉默城買馬?」

    「那裡的馬,沒有希塔帶來的馬好。」老狼一邊說著,一邊搔著下巴短短的白鬍子。「前面的路程遠得很,我可不希望走到半路還得擔心馬兒軟到跛腳;所以寧可現在多花點兒時間,也遠勝過以後得多花幾倍的時間來補救。」

    嘉瑞安把手伸到頸後摩著,因為他脖子上那個奇形怪狀的避邪銀盤項鏈,刮得他頸後不大舒服;這個避邪銀盤,是老狼大爺和寶姨送給他的創世節禮物。

    「親愛的,你別淨想著這項鏈,過一陣子就好了。」寶姨對嘉瑞安說道。

    「你都不肯讓我把這項鏈帶在衣服外面,」嘉瑞安埋怨道,「戴在裡面誰都看不到。」

    「這一定要貼身帶著才行。」

    「可是戴起來又不怎麼舒服。而且這個樣式我覺得還滿好看的。何況這項鏈一下子冷、一下子熱,有的時候又重得要命,加上鏈子老是刮脖子。我看,這些珠寶的東西我是戴不慣的了。」

    「這項鏈可不止是珠寶而已,親愛的。」寶姨對嘉瑞安說道:「你過一陣子就習慣了。」

    老狼笑了起來。「要是我跟你說,你寶姨花了十年才習慣戴她那避邪銀盤的話,你會不會覺得好過一點?那幾年,我老是得盯著她把項鏈帶回去。」

    「我看不出我們有必要把話題轉移到這個上面來哪,父親。」寶姨冷淡地說道。

    「那你是不是也有這種銀盤?」嘉瑞安對老狼問道;他突然對這件事充滿了好奇。

    「那是當然。」

    「這麼說來,我們三個都戴了避邪銀盤囉?」

    「我們家一向如此,嘉瑞安。」寶姨以一種「這事到此為止」的語氣對他說道。一股寒冷潮濕的微風掃過荒城的廢墟,霧氣也逐漸聚攏過來。

    嘉瑞安歎了一口氣。「希塔要是早點到就好了;我真希望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這裡陰森森地叫人發毛。」

    「從前這裡不是這樣子的。」寶姨幽幽地說道。

    「那是什麼樣子?」

    「從前這裡是很熱鬧的。牆高塔尖。那時節,我們莫不以為一切都會永世流傳下來。」寶姨指著一從蔓延在破碎的石塊上、現因冬日而凋萎的荊棘說道:「以前這兒花團錦簇的,女孩們穿著淡黃色的洋裝坐在花園裡,年輕男孩則隔著高牆,唱歌給女孩們聽;那些年輕男孩的歌聲可甜著呢,女孩們聽得不禁歎氣,並把大紅的玫瑰丟過圍牆給他們。沿著這條大路過去,有個鋪大理石的廣場,老人們就聚在這裡高談早就被人遺忘的戰爭而早已逝去的同伴。再過去是一棟有陽台的房子,以前我常在傍晚的時候,和朋友們坐在那陽台上,吃著冰涼的水果,一邊聽著夜鶯泣血般的歌聲,一邊看著星星升起。」寶姨愈說愈輕,到最後幾乎完全聽不見。「然後亞斯圖人來了,」寶姨接著說道,但是她的音調已經變了一個樣:「千年累積的功業,竟在轉眼間毀於一旦,實在叫人驚訝。」

    「別煩這個了,寶佳娜,」老狼大爺對寶姨說道。「這種事情在所難免,況且我們也拿它無可奈何。」

    「當時我本來要盡一分力的,父親,」寶姨一邊凝視著斷壁殘垣,一邊答道:「但是你將我擋了下來,你還記得吧?」

    「我們還得再談一次嗎,寶佳娜?」老狼難過地問道。「你必須學著去與生命中的失落與痛苦共存。再怎麼說,瓦西德亞藍人都是在劫難逃了,你頂多也只能把那無可避免的厄運拖延個一、兩個月而已。我們之所以有這樣的稟賦、站在這樣的地位上,並不是為了要跟那些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攪和在一起。」

    「你以前也是這樣說的,」寶姨看著空蕩蕩的街道上,逐漸隱退的迷霧叢林。「我先前可沒想到,樹竟然這麼快就長出來了,」她的語調裡帶著一點哽咽:「我本以為這些樹得要多花一點時間才長得回來。」

    「都過了兩千五百年了,寶佳娜。」

    「真的嗎?感覺上好像是去年才發生似的。」

    「你要想開一點,愈鑽只會愈感傷。我們何不進裡面去?瞧這濃霧,把我們的情緒都挑起來了。」

    他們往塔裡走去時,寶姨突然毫無徵兆地伸手攬住嘉瑞安的肩膀。她的香氣和彼此親密的感覺,讓嘉瑞安感動得喉嚨裡好像哽了什麼似的;她這一碰,過去這幾個月來愈見加深的隔閡感似乎一下子都消逝得無影無蹤。

    尖塔基底的石室是以巨大的石磚蓋起來的,所以儘管時光流轉、樹根盤扎,這石室卻仍矗立不倒;石室裡面,拱柱巨大、屋頂低矮,倒與洞穴相去無幾。狹窄的門洞對面的盡頭處,幾個鑿工粗糙的石塊間露出了一道寬寬的裂縫,正可充當排煙出口;昨天傍晚,一行人到了此處,只覺得既冷又濕,但是杜倪克馬上冷靜地考慮這裂縫的用處,並迅速地用碎石堆起一個簡陋但效果很好的壁爐。「這行了,」那鐵匠說道:「是不大精緻沒錯,但是用上幾天沒問題。」

    所以老狼、嘉瑞安和寶姨走進這低矮如洞穴般的石室時,壁爐的火已經燒得很旺,不但散發出暖意,也在石拱柱之間映出跳動的陰影。穿著棕色皮長袍的杜倪克,正在把柴火往爐邊堆;身材高大、一臉紅鬍子,而且穿著鎖子甲的巴瑞克正在磨劍;穿著泛黃的白襯衫、外罩黑色皮背心的滑溜,則懶懶散散地倒在他們的行李上,拿出一對子把玩著。

    「看到希塔了沒有?」巴瑞克抬起頭來問道。

    「我們早了一、兩天。」老狼大爺走到爐火邊暖身並答道。

    「嘉瑞安,你何不把靴子換掉?」寶姨一邊說著,一邊把她的藍斗篷掛在掛鉤上;石縫裡這一排掛鉤,是杜倪克昨天釘上去的。

    嘉瑞安把掛鉤上的包袱拿下來,伸手進去天翻地覆地翻找。

    「襪子也一併換下來。」寶姨又補了一句。

    「霧氣到底散了沒有?」寶姨又補了一句。

    「一點也沒有消散哪!」

    「如果我說得動你們把火爐邊的位置讓出來的話,我就可以開始打點晚飯了。」寶姨對眾人宣佈道,她好像一下子完全貫注在眼前這件事了。然後寶姨擺出一條火腿、幾條黑色的粗糧麵包、一袋干豆子,和十來根乾癟的紅蘿蔔,並像以往每次作飯時那樣哼著歌兒。

    次日吃過早飯之後,嘉瑞安套上一件滾了羊毛邊的外套,把別著劍的腰帶扣起來,便又走進濃霧迷漫的廢墟裡守候希塔。這是嘉瑞安自己指派給自己的工作,而且他很感激同行的夥伴們沒把希塔自己會來、用不著人守候的這一點給說破。嘉瑞安走過覆著雪泥的街道,往破落的西城門而去的時候,刻意避開了前一天令自己想得發愁的那些殘念;既然現狀如此,那麼他若把這些清潔咀嚼再三,也不過是徒然留下滿嘴酸溜溜的滋味罷了。所以嘉瑞安走到西城門的斷牆邊時,心情雖還稱不上高興,但也已經不算是消沉了。

    城牆多少能擋風,但是潮濕的寒氣還是爬進了他的衣服裡,而且嘉瑞安的雙腳已經濕透了。他抖縮著把自己安頓下來,開始等待。在迷茫的濃霧裡,怎麼樣也看不遠,所以嘉瑞安乾脆專心地用耳朵聽;他的耳朵開始分辨牆外的聲響:水滴從樹上滴落下來的聲音,偶爾樹枝承受不住重量、悶聲地把一團雪抖落在地上的聲音,以及幾百碼外,一隻啄木鳥在枯木上咚咚地打洞的聲音。

    「這是我家的母牛。」濃霧中突然傳來了人聲。

    嘉瑞安動也不動地站著,屏息靜聽。

    「若是你家的母牛,就該關在你家的草原裡。」另一個人冷冷地答道。

    「拉梅爾,是你嗎?」第一個人問道。

    「沒錯。你是杜東,對吧?」

    「我剛剛沒認出你來。我們多久沒見啦?」

    「總有四、五年吧!」拉梅爾答道。

    「你們村子那邊的情況如何?」杜東又問。

    「吃不飽,能吃的都拿去繳稅了。」

    「我們村子也是這樣,所以我們都拿水煮樹根來充飢。」

    「水煮樹根我們還沒嘗過,倒是把鞋子拿來嚼了。」

    「尊夫人近來好吧?」杜東客氣地問道。

    「她去年死了。」拉梅爾以平板且不帶一絲感情的語調說道:「領主把我們唯一的兒子抓去當兵,結果這孩子不曉得死在什麼地方的戰場上。他是被燒滾的瀝清給燙死的。我太太聽到這消息就不東西,沒多久也死了。」

    「請節哀,」杜東深表同情。「尊夫人真是大美人,可惜短命了。」

    「他們母子倆還是死的好,」拉梅爾正正經經地說道:「現在他們再也不用挨餓受凍了。你們吃的是哪種樹的樹根?」

    「樺樹根最好,」杜東跟拉梅爾說:「松樹根的樹脂太多,橡樹根又太硬。煮樹根的時候要放掉青草,這樣滋味會好一點。」

    「這水煮樹根,我一定得試試看。」

    「我得回去了,」杜東說:「我們領主派我出來清理樹叢;我要是摸魚太久,他准叫我吃一頓鞭子。」

    「說不定我們以後還能再見面。」

    「如果我們兩個都撐得過來的話。」

    「再見,杜東。」

    「再見,拉梅爾。」

    那兩人的聲音逐漸淡去。然而他們走後,嘉瑞安無語地佇立了良久,他的內心因為鎮靜而失去知覺,同情的淚水也在他眼裡打轉。最為悲哀之處,莫過於這兩人竟然就如此麻木地接受了這殘酷的現實。嘉瑞安的喉嚨裡燃起一股強烈的恨意,他突然想找個人打一架。

    突然濃霧裡又傳來另一個聲響。附近的樹林裡,有人在唱歌,聽來是個輕盈高亢的男子聲。這人走近之後,嘉瑞安聽得更清楚了,這歌唱的是遠古的錯誤,並一再呼籲眾人起來反抗。然而,嘉瑞安雖與這唱歌的人素不相識,但此時他卻不講道理地把滿腔怒火發洩在那人身上;因為那人無心地高唱著不公不義之事,這似乎就已經冒犯到默默地忍受煎熬的拉梅爾與杜東了。嘉瑞安想也不想,便拔出劍來,屈身躲在斷牆後頭。

    歌聲更靠近了,現在嘉瑞安可以聽見馬蹄踏在濕雪上的聲音。等唱歌的人從霧裡現身,距離不到二十步的時候,嘉瑞安便小心地把頭從斷牆後探出來;眼前原來是個身穿黃色緊身褲,、搭配大紅色緊身上衣的青年。那人滾著毛邊的斗篷甩在身後,捲曲的長髮垂在一邊肩頭上,另一邊的臀部則掛著精工雕琢的劍鞘;他頭戴插了一根大羽毛的尖頭帽子,帽子底下的紅金色頭髮,如瀑布般地傾瀉在背後。雖然歌詞淒涼,而那人也在歌聲中貫注了全副的感情,但是那張年輕的臉上卻散發出仁民愛物的親善神情,這是他無論如何皺緊眉頭,也無法抹滅的。嘉瑞安瞪著這個腦袋空空的年輕貴族,他敢說這人一定從未以樹根裹腹,也從來無須悼念因為痛失愛子而絕食的亡妻。這個陌生人調轉馬頭,直朝破落的城門,也就是嘉瑞安埋伏之處而來,嘴裡的歌聲仍然沒停。

    嘉瑞安並不是好勇鬥狠的人,而且,如果換個背景,嘉瑞安說不定會以完全不同的態度來面對這個處境;不過這個花枝招展的年輕人實在來得很不是時候。嘉瑞安立刻想出了計劃——這個計劃最大的優點就是簡單;而且由於沒有複雜的情節,所以這個計劃頗為順利,不過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那個唱歌的年輕人一過了城門,嘉瑞安便躍出來,一把拉住那人背後的斗篷,硬將他從馬上扯了下來;那人驚嚇地尖叫起來,醜態百出地重重摔在嘉瑞安腳邊的雪地上。但是這個計劃的第二部分,就完全走樣了;就在嘉瑞安準備以劍尖壓制住這個從馬上掉下來的人時,那年輕人便一氣呵成地順勢一滾,站起來並拔出劍。那人凌厲地舞劍,眼裡滿是怒意。

    嘉瑞安不會使劍,但是他反應快,而他在富洛達農場上做的那些粗活兒,也把他的筋肉煉壯了。嘉瑞安雖因怒火而主動攻擊對方,但是他可毫無傷人之意。他的對手握劍的力道似乎輕了點,幾乎有點漫不經心,所以嘉瑞安尋思,如果使股巧勁兒打在他劍刃上,說不定可以把他的劍打掉。嘉瑞安大力一揮,但是對方的劍刃輕巧地避開他的蠻力,然後又回擊在嘉瑞安的劍上。嘉瑞安跳了開來,又笨拙地奮力一揮,兩劍再度鏗然地交擊在一起;接下來金石聲不絕於耳,兩人不斷揮劍擋格、閃躲、佯攻。嘉瑞安不一會就意會到,對手使劍的功力比自己高深得多,但是那年輕人好幾次有機會打中嘉瑞安,卻都沒有出手。雖然身處一場刺耳的危險競賽中,但嘉瑞安卻不禁因為這股刺激感而笑了出來;而他的對手亦回以開懷的大笑,而且笑得比嘉瑞安更為友善。

    「夠了,你們兩個停一停!」是老狼大爺的聲音。老狼快步朝他們倆人走過來,而巴瑞克和滑溜則緊跟在老狼身後。「你們兩個人到底在做什麼?」

    嘉瑞安的對手嚇一大跳地瞄了老狼一眼,然後把手中的劍放下來。「貝佳瑞斯——」那年輕人說道。

    「樂多林,」老狼怒斥道:「你連僅有的那麼一點兒理性都不要了麼?」

    老狼冷冰冰地轉向嘉瑞安的時候,嘉瑞安心中霎時閃過好幾個念頭。「那麼,嘉瑞安,你倒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嘉瑞安立刻決定要做個幌子。「爺爺,」嘉瑞安答話的時候,特別強調爺爺這個稱呼,同時很快地朝那陌生年輕人看了一眼,以示警告。「你該不會以為我們真的是在格鬥吧?樂多林不過是在教我,如果他進攻的話,我該怎麼把他的劍格開才好,如此而已。」

    「真的嗎?」老狼疑心重重地問道。

    「當然啦,」嘉瑞安裝出無辜的樣子說道:「我們難道會有什麼非要砍對方一刀不可的理由嗎?」

    樂多林張開嘴,似乎想說話的樣子,但是嘉瑞安故意踩了他一腳。

    「樂多林這個人真的非常好,」嘉瑞安趕快接口道,同時又把手放在那年輕人的肩膀上,顯得很融洽的樣子。「才一下叉,他就教了我好多事情。」

    ——點到為止——滑溜朝嘉瑞安打手勢,這是德斯尼亞的密語。——謊要撒得愈單純愈好。

    「他學得很快呢,貝佳瑞斯。」樂多林遲鈍地說道,現在他終於搞懂了。

    「他這人沒別的,就是反應快,」老狼大爺意有所指地答道。「你穿得這麼花俏做什麼?」老狼大爺指著樂多林一身五顏六色的衣服說道:「你這一身,倒跟迎春節慶祝會上供的那根彩柱差不多。」

    「佛閔波人已經開始把亞斯圖人拘禁起來問話了,就算是老實人,他們也不放過,」這位年輕的亞藍人解釋道:「而我這一路上得經過好幾個佛閔波要塞;所以我想,要是我穿跟拍他們馬屁的那些人一樣,就不會被人騷擾了。」

    這黑衣人為了伏擊宇文星辰可謂煞費苦心,心思慎密陷阱重重絕非那些個參賽的散修楞楞頭青所能比,宇文星辰被堅硬的『土蛹』包裹束縛住竟動不了身,而那黑衣人又開始念著法訣,『土蛹』越縮越緊就像鐵鏈一般緊緊勒住他的筋骨。

    疼痛如割裂心臟一般席捲全身,天才少年劇烈掙扎著,可怎麼也擺脫不了凝聚了施法著精深法力的『土蛹』束縛,俊郎的面容開始扭曲,怒火在雙眸間開始燃燒,沸騰。

    『星辰』宇文知心慌亂的跑來,看到宇文星辰被束縛住,極端痛苦憤怒的表情第一次浮現在這冷酷少年的面容上,焦急的呼叫著。而宇文策甩著手屁顛屁顛的跑來,看見這情形嚇的撒腿轉身就往後跑,肥胖的身影消失在一棵大樹後。

    宇文知心慌亂的呼叫過後,勇敢的揮舞著『火劍』衝向了那黑衣人,火刃劃破濃霧劈來之時,黑衣人單手一揮,一道寒光從衣袖間揮灑而出,直直撞向火刃。

    轟隆,宇文知心重重倒飛了出跌倒在地,昏迷了過去。

    扭曲的面容下憤怒的震驚,燃燒的雙眸火焰在沸騰,『手中刃』天才少年的心在咆哮著,黑衣人,蒙面刺客,依然是那濃霧瀰漫的時刻,還有同樣的法術『手中刃』,此時此景和一年半前潛入『火烈王府』的那刺客,刺殺自己的情景如此的相似。

    憤怒之下卻是迷團重重,此人絕對不是參賽的五教散修,為何要三番五次刺殺自己,為何能潛入這帝國聖山,嚴禁之地『聖天火地山』。不過現在的宇文星辰再不是當年的弱弱少年,一聲咆哮雙眸竟噴出一團火焰,熾熱的火焰呼嘯著撲向黑衣人,『火瞳』是唯一可以不用手結印的法術。

    黑面之下嘴角蠕動,似乎那是黑衣人輕蔑的冷笑,天才少年此刻的法力在他眼裡只不過是一根蔥,單手再動長袖飛舞,看去是那樣的輕鬆自如,一道厲風從舞動的長袖中呼呼而出,刮向撲來的火焰,厲風之中嘶鳴聲聲那是凝聚了三階靈力的風刃。

    呼嘯著撲來的火焰距離黑衣人一步遠距離的時候,厲風吹來,火焰竟然被倒吹了回去,風勢之中風刃千刀萬割,燃燒的火焰又被切割成火花片片。

    柳絮般的火花倒撲向『土蛹』之中的宇文星辰,驚駭的閉上了雙眸,火花就要撲在自己裸露在外的臉上的瞬間,火花消失於虛無。看來一階的『火瞳』難奈這黑衣人,喘息著沒有再做任何反擊,咬緊牙關承受著這土縛之痛。

    『火瞳』的施展也有時間間隔,連續的施展『火瞳』的載體雙目難以承受這接連的力量迸發,使用過度最終淪為廢品,間隔有長有短全看施法者本身恢復的程度,以及載體的品質。宇文星辰貴為宇文家族五百年來真正的修煉天才,就因為這雙眸乃是『火瞳』百年難遇的載體,最上乘的品質。饒是如此以宇文星辰現在的修煉,連續使用『火瞳』的時間間隔也在一分種左右。

    默默等待著『火瞳』的恢復,全身被束縛,唯一可用的法術就是這『火瞳』。黑衣人似乎深黯『火瞳』的性能,豈能放過這短暫即逝的空擋,緊握著豎立雙指的拳頭抬起雙指放在額頭,立刻就要結印,『土蛹』之術立馬勒斷這天才少年的筋骨。

    夏洛沿著溪水拖沓著腳步,晃晃悠悠的向著山頂走去,不知不覺的卻是順著宇文星辰一行大至相同的方向,莫名其妙的走入了濃霧中,夏洛摳著後腦勺嘀咕著『這地方難道也會起霧』,在他心目中這火光籠罩的天空一年四季就應該是火紅的世界。

    看不清方向濃霧之中瞎轉悠,突然聽到前方陣陣轟鳴聲,緊接著聽到一個少女焦急的呼叫聲『星辰』,這聲音太熟悉不過了,自然是那宇文知心的呼叫,而星辰二字不用想那高傲少年的身影便浮現在眼前。肯定是他們和另外一組參賽修士在濃霧中打起來了,聽這呼叫宇文星辰似乎還遇到點麻煩。

    『哼,你不是很了不起麼!活該』夏洛有點幸災樂禍的哼哼著,背著雙手繼續向前走,有點興興然的味道,看不清方向隨便走只要不是朝著呼叫傳來的方向便行。剛走十來步,突然撞到一個東西,不像是大樹,緊接著傳來一陣『哎喲』聲。

    冷不丁的撞到個人,急忙驚恐的看去,結果看到了一雙更加驚恐的眼睛,同時響起一陣驚呼聲,『蠢豬』,『干猴子』,原來夏洛晃晃悠悠的居然撞到了躲在大樹後的宇文策。

    「蠢豬,別人在打架,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夏洛衝著宇文策就是一通嚷嚷,最看不起的就是這貪生怕死的胖傢伙。

    「關你什麼事啊!有本事你去打啊。」宇文策也不服輸,衝著夏洛就是一通嚷嚷。

    「你以為我不敢去嗎!」

    一激之下夏洛轉身就向著打鬥聲傳來的方向走去,剛走連兩步又發覺不對,又轉頭嚷嚷道:

    「你們打架,憑什麼我去啊,又不關我的事。」

    「宇文星辰被捆住了,知心妹妹倒在了地上,沒人救他倆都得死。」宇文策又嚷嚷著,宇文星辰的死活他不關心,可是宇文知心出了事,估計自己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現在他還不知道這黑衣人的來歷,也不知道這人只是針對宇文星辰。

    看來情況確實是很緊急,和宇文策的擔心恰恰相反,知心的死活他管不了何況對自己一向是又罵又捏,不過宇文星辰倒可以管一管,救了他,自己的小媳婦兒宇文若林會不會對自己感激不盡,另眼相看了!腦袋小算盤一撥,轉身再沒回頭撒腿就朝著轟鳴飛奔而去。

    結印的口訣就要從黑衣人口中念出,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趾高氣揚的大叫:

    「小狗子,來也。」

    黑衣人凝眉向後看去,結印生生被打斷,一個乾巴的清風教小子飛躍在半空,從濃霧中一穿而出,手中揮舞著一根綠幽幽的草鞭,哇哇大叫著撲了過來看樣子甚是洋洋得意。大叫聲中,手中『神龍鞭』重重揮下,拉出一道風刃劈向黑衣人。

    黑衣人單袖信手一揮,根本就沒把這小子看在眼裡,只用了區區三成法力,長袖舞過又是一道寒光撞向劈來的風刃,弱弱的轟隆聲過後,夏洛飛躍在半空的身影猶如斷線的風箏一般,飄飄蕩蕩的倒飛了下來。而黑衣人撞擊過後心神不禁微微一晃,這是神器才有的衝擊力,眉頭輕皺詫異不已,這小子法力稀鬆平常可是那看似普普通通,弱不禁風的草鞭居然還是一柄神器。

    就在黑衣人揮擊夏洛的剎那,『火瞳』的間隔期一閃而過,火焰的光芒再度閃爍在烏黑的雙瞳中,一聲低喝『火熔』,短短兩年時間宇文星辰的『火瞳』竟然臻進至第二階『火熔』。

    回過身來的黑衣人看見了『土蛹』之中那雙火焰燃燒的雙眸,比之剛才施展瞳術時,火紅的雙眸似乎熔化在了沸騰的火焰之中,心中大駭再不敢托大,重新結印已經來不及,緊握的雙手猛然鬆開,身影向著左側迅猛跑開,似是躲避『火瞳』瞬即而來的攻擊,身影雖然彪悍卻迅疾如疾風。

    一團火紅的熔焰從天而降傾覆在那迅疾如風的彪悍身影上,速度再快卻快不過瞳術的攻擊,熾烈的熔焰溫度比之瞳術施法而出的火焰高出數十倍,熾烈的高溫下更是凝聚了二階的『火之靈力』。狂奔的身影停滯了,消失在熔焰傾覆之下,只剩下騰騰升起的熱氣瀰漫在濃霧之中。

    嘩啦,『土蛹』慢慢裂開重新化作泥水從宇文星辰火紅的修袍上流淌而下,施法者消失了這土術隨即土崩瓦解。哎喲聲中,摸著屁股慢騰騰的爬了起來,從半空中跌落而下,這一交摔的可不輕,暈暈乎乎的卻不見了那黑衣人,只剩下宇文星辰站立原地不停喘著粗氣,連續使用瞳術,這天才少年似乎也耗盡了全身法力。

    搖晃幾下腦袋,夏洛甩著手叉著小雞腿大搖大擺的朝著宇文星辰走來,一副大功臣的摸樣,走近昂著頭大模大樣的說道:

    「看見沒,沒有我你這次死定了。」

    依然是那冷漠高傲的眸光,只是少了一貫的鄙視,確實是這樣,如果沒有夏洛剛才那番拖延此刻失敗的應該是他,轉過頭看向倒地不起的宇文知心,這公主小美女仍然昏迷不醒。邁步就要走過去,突然身後又是一陣轟隆聲,一個剽悍的身影從距離熔焰傾落之處五步遠的地下騰空而出,腳下一個能容納一人身子的黑洞。

    依然是那黑衣人,全身竟無受傷之處,難道宇文星辰的攻擊落了空。硬朗的身影猛然回過頭,看到了那騰空而起的身影,明目露出了少有的驚駭『難道是土遁之術』。

    『土遁之術』一個詭異的奇門之術,施法瞬間遁入地底下躲避攻擊,本來此土術主要用於逃生躲避,可是一些敗類卻用於潛入窺竊甚至採花之類,名門正教本就不屑於這等下三流的逃生之術,又因各大教派的敗類中陸續發現用此術做出些傷風敗俗的不苟之事,於是五大教派乾脆將此術列為禁術。

    久而久之這詭異的法術便失傳了,沒想到這黑衣人此刻卻用上了這法術,想必在熔焰傾覆其上的瞬間,這黑衣人已經遁入了地下,躲開了這至命一擊。

    黑衣人從地底下一躍而出,身影凌懸在半空,手卻不停迅急從身後抽出那柄粗重的長劍,長劍出鞘寒光凌厲,竟是一柄上級『風劍』。咆哮聲聲中,『風劍』光芒暴漲數十倍,深寒的光芒穿透濃霧傾灑在數十步之外,濃濃的白霧似乎抵擋不住這凌厲的劍氣,如退潮的洪水一般飄飄忽忽的向著遠處飄蕩而去。

    「大風斬」咆哮聲中,粗重的長劍重重劈下,劇烈寒光如狂風暴雨般朝著宇文星辰和夏洛傾灑而下。

    寒光未到,『風劍』刮起的風暴呼嘯著從驚懼的雙眸間瑟瑟而過,漫天風沙瀰漫在濃霧中,白色的世界又是一片昏天黑地,眼前沒有了秋風明日只有唰唰的樹枝劇烈搖擺在風暴中,日漸枯黃的樹葉如雨點般打落在冰冷的面容上,最後飄落在腳下。

    『我的媽呀!』夏落又是哇哇大叫著,一張『閃電符』一把從懷中摸出一巴掌貼在額頭上,雙指豎立大叫『著』,寒光斬來之時乾巴的身影嗖的一下飛出去十幾丈遠,身體落下腳卻不停風火輪又在腳下生起,嗖嗖小雞腿轉的像車輪幾下就消失在了密林中。這『閃電符』那是在琴陽城的集市中買來的,要殺宇文泰前途凶險當然要準備些工具,這懷裡的寶貝還多著了。

    黑衣人力量還未爆發之時,埋藏在夏落意識中的那份『先知』便感覺到了這股強勁的力量,這力量斬來那自己不死過千百回,灰飛煙滅才怪。那還管的了什麼宇文星辰,先保住自己小命再說,這可是自己最信任的庫克大叔臨別前的囑托,當然是要堅定不移的去執行。

    暴風之中高傲冷漠的目光驚慄著,全身法力已經耗盡雙眸再無法承載瞳術力量的爆發,最堅固的防禦之術『火之堅盾』只能浮想在腦海中,卻再無力施展。

    狂暴如那暴風的寒光終於重重撞來,光芒之中千百道凝聚了三階『風之靈力』的風刃,嘶嘶聲鳴如千鳥鳴叫,這『大風斬』的聲勢比之那夜在王府『潛築居』內施展而出的同樣法術,狂暴了許多,看來呼之欲出的黑衣人,宇文泰僱傭的殺手依魯卡畢其全身法力在這一擊上。

    堅實的身影此刻就像是風中一葉,那樣的弱不禁風,咆哮著凌空躍起『蒼泉劍』飛舞在風沙中,凝聚全身僅餘的那點微弱法力,做著最後的反擊。轟隆聲中,火紅的劍光左衝右撞,劈斷無數斬來的風刃,可是更多利刃密集斬來,暴風之中身形更是飄蕩不穩。

    咚,天才少年終於重重跌倒在地,血肉模糊氣息奄奄,不知道有多少道風刃洞穿其身。風停了,空寂的聖山又恢復了那慣有的寂靜,沙沙沙,黑衣人邁著腳步慢慢走向跌倒在地的宇文星辰。走近,看著這血肉模糊的少年,重重吐出一口氣,彷彿完成使命後的解脫,慢慢取下蒙在臉上的黑布,戰鬥已經結束也不必隱藏自己的身份了。

    一張粗獷的面龐,果然是宇文泰最得力的僱傭殺手依魯卡,借助這大賽的機會暗殺宇文星辰,斬草除根宇文泰一貫的作風,徹底解決火烈王父子只不過是陰謀的一部分,卻是陰謀中最困難的一部分。拔掉這對眼中釘剩下的似乎是手到擒來,『火舞院』向來是聽從帝皇的決定,而帝皇宇文博自己的親哥哥早晚會成為他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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