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集 963:大鳥 文 / 為博紅顏笑
963:大鳥
非洲羚羊,呼嘯越過的巨翅大鳥,花崗岩上四肢光滑的獵豹,還有更為光滑的海豚,她說這些動物是貝尼托在太陽王國的狩獵保護區打到的,她自己從不打獵。她領著他選了一處座位坐下來,在那兒他們可以看到炫目的地球。他四處望望,再看看她,禁不住一陣苦笑。
「太陽這邊,」他輕聲說道,「還有你。我曾夢想,到了這邊,我最先就要找到你!可現在,我卻成了階下囚——」
「是客人,」她糾正說,「起碼現在,你是我的客人。」
「以後呢?」他掃了一眼她愁雲滿佈的臉,「我能期待什麼呢?」
「那得看,」她咬著嘴唇,露出潔白的牙齒,「事態的發展了。」
「你能告訴我嗎?」
「有許多事我不能說,」她微瞇著藍黑的雙眼,審視著他,「我想你該明白,沒有一個審問你的人喜歡你聽說的話。陳氏家族不喜歡你那些太空怪物的故事,因為他們宣稱有關外星人的說法全是科萬人編造出來的。科萬人也不喜歡,因為它聽起來太可怕了——他們寧可聽到一些較為溫和的東西,像外星鳥和天魚那樣的東西。」
她的關切顯得很真誠。
「奎恩,你就像棋盤上的一個小卒子。陳氏人恨不得殺了你,但科萬不允許——至少現在不允許——因為他們憎恨陳氏家族。傑生的朋友們不高興,因為你的出現讓他成了一個騙子。他的敵人卻又懷疑你與他交往太密。
「一句話,沒有人信任你。」
「為什麼?」他打量她的臉,想知道她對他的態度,「我不明白——」
「你在簡諾特加入了叛亂隊伍。你來到這裡,身上卻沒有太陽標記,這就是在找死。你還說你在找你母親和奧拉夫?索森。由於她對飛魚的研究,你母親在這幾年一直列在陳氏人的黑名單中,至於索森——」
她停了一下,咬緊嘴唇。
「你能幫我找到他嗎?」
「不可能,」她淡淡一笑,「他的核變發動機一直使大家不快,因為來自地球的這種機器對太陽帝國的能源壟斷地位是一種潛在威脅。索森現在已失蹤了。」
「他出了什麼事?」
「安全部也不知道。」他坐在那裡,一時間沒了主意。母親死了,索森又找不到,眼前的敏迪卻又是他的看守——他覺得自己懊喪萬分,困惑萬分。然而——他喉嚨一陣發緊。她就在身邊,跟從前一樣可愛。他聞到了一縷昔日她從母親那裡偷來的野木香味。
「敏迪——」他脫口而出。「我——我愛你!」
「我愛過你,」他痛苦地看見她似乎搖了搖頭。「在簡諾特——很久以前了。我們現在是在太陽這邊,我是安全部的人。」
「安全部——」他盯著她,被這個字眼哽住了,「怎麼會這樣?」
「我並非自願。」她盯著腳下圓圓的地球,過了好一會兒,她似乎痛苦地向後一縮,又接著說道。「我寫信告訴過你我父母的遭遇。
隔天早上,太陽還沒升起,巨大的橡樹間也仍籠罩著迷霧之時,滑溜和老狼大爺便在為出發到尼伊散國做準備。嘉瑞安坐在大木頭上,沉鬱地看著老狼把食物放進包袱裡。
「怎麼這麼悶悶不樂的?」老狼對嘉瑞安問道。
「真希望我們不用分開走。」嘉瑞安說道。
「只是分開幾個星期而已。」
「我知道,但我還是希望——」嘉瑞安聳聳肩。
「我不在的時候,幫我多顧著你寶姨一點。」老狼一邊說著,一邊把行李紮緊。
「好。」
「還有,避邪銀盤要隨身帶著;尼伊散國這地方危險得很。」
「我記住了。」嘉瑞安對老狼保證。「爺爺,你也得小心。」
老狼嚴肅地看著嘉瑞安,白鬍子在迷霧的晨光中閃亮。「我一直都很小心的,嘉瑞安。」老狼說道。
「時間晚了,貝佳瑞斯。」滑溜一邊喊道,一邊牽了兩匹馬,往他兩人講話的地方走來。
老狼點點頭。「我們兩個星期後,在悉絲荼城會合。」老狼對嘉瑞安說道。
嘉瑞安很快地抱了一下老狼,然後便轉過身去,以免看到他們離去的樣子,徒增傷感。曼杜拉侖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迷霧;嘉瑞安穿過空地,走到他身旁。
「離別,是很傷感的事情。」那武士憂愁地說道;然後歎了一口氣。
「不過,不光是這個緣故吧,是不是?」嘉瑞安問道。
「汝的確觀察入微。」
「你在煩什麼?這兩天你都怪怪的。」
「我剛在自己心裡發現一股奇怪的感覺,嘉瑞安,而且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哦?什麼感覺?」
「恐懼。」曼杜拉侖簡短地說道。
「恐懼?你在怕什麼?」
「泥人。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怕,但是一看到泥人,我連靈魂都發起抖來。」
「泥人把我們大家都嚇壞了,曼杜拉侖。」嘉瑞安對他說道。
「我這輩子從來就沒感到害怕過。」曼杜拉侖平靜地說道。
「從來沒有?」
「就連我小時候,也沒有害怕過。可是泥人卻令我毛骨悚然,當時我很想立刻拔腿就逃。」
「但是你沒跑掉呀!」嘉瑞安強調道。「你留下來跟泥人搏鬥了。」
「這次是留下來了沒錯。」曼杜拉侖也承認了:「但下次呢?恐懼感既然已經滲進我心裡過了,誰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再回來?那惡性的恐懼感,會不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趁著我們旅程的勝敗完全繫於一瞬間之際,將它寒冷的手放在我的心頭上,使我潰不成形?這個可能發生的情景,不斷啃食著我的靈魂。我竟軟弱至此、犯下天大的錯誤,實在羞愧得令我難以自抑。」
「羞愧?因為你是血肉之軀而感到羞愧?你未免也對你自己太苛了,曼杜拉侖。」
「年輕人,汝心善,願意寬我,然而我錯行重大,並非單純的饒恕即可赦免。我一直以來追求十全十美,而且也自認為切中鵠的不遠;但現在這個完美性,這個天下難見的奇葩,已經有了瑕疵。這實在苦澀得令人無法接受。」曼杜拉侖轉過身來,嘉瑞安驚見他雙眼含淚。「汝可願意助我穿上盔甲否?」
「當然。」
「我感到深刻的需要,非得把自己包覆在盔甲中不可;這說不定有助於強化我怯懦的內心。」
「你並不怯懦。」嘉瑞安堅持道。
曼杜拉侖悲傷地歎了口氣。「這唯有時間才能證明。」
到了該出發的時候,桑霞女王簡短地跟大家說了幾句話。「我祝大家一切順利。」女王說道:「如果可能的話,我也希望能幫忙追尋聖石的下落,只可惜樹精是跟自己的樹之間,有著不可抹滅的聯繫。我的樹已經很老了,所以我得好好地把我的樹照顧好。」她抬起頭來,歡欣地仰望籠罩在晨霧下的巨大橡樹。「我們彼此羈絆著彼此,不過這是愛的羈絆。」
嘉瑞安的心裡,又感受到像昨日第一次看見這棵巨大的橡樹時那種微不可測的觸覺;這次的觸感裡有告別的意味,同時也好像有警示之意。
桑霞女王與寶姨交換了個驚訝的目光,然後女王相當仔細地端詳了嘉瑞安。「我派了幾個年輕的女孩,領你們去森林南界的河邊。」女王繼續說道:「從河邊到海口之間,一路上都很通暢。」她的口氣沒有任何變化,但是她的眼神似乎在沉思。
「謝謝你,桑霞。」寶姨溫情地說著,便與樹精女王互擁。「如果你能傳個話給波倫家族,就說瑟琳娜跟我在一起很安全,那麼皇帝也許會放心一些。」
「這話我一定傳到,寶佳娜。」桑霞堅定地保證。
眾人上了馬,跟著最前面那六、七個矯捷輕盈如蝴蝶一般的樹精小女孩,穿過樹林,往南而去。不知什麼緣故,嘉瑞安感到十分喪氣,所以在與杜倪克並騎過蜿蜒的林間小徑時,他並沒多注意週遭的事物。
早晨過了一般時,樹林下變得更幽暗,而眾人也都靜靜地從此時沉默不語的大樹下騎過去;枝幹搖擺的輾軋聲、樹葉摩擦的聲,都在迴響著嘉瑞安方才好像曾在桑霞女王的空地那裡聽到的警告聲。
「天氣一定是變壞了。」杜倪克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看:「真希望能看到天空。」
嘉瑞安點點頭,想要把危險在前的那種感覺甩掉。
穿著盔甲的曼杜拉侖,與穿著鎖子甲的巴瑞克走在最前面,而身著釘了銅片的馬皮外套的希塔,則走在最後面;大家似乎都已經感受到那股危險在前的氛圍,所以人人皆謹慎警戒,手放在武器附近,而眼睛也四處巡梭麻煩事。
突然之間,樹叢裡、大樹後冒出許多特奈隼軍團兵,將眾人團團圍住。這些人只是站著,並未試圖攻擊,不過他們擦得亮晶晶的護胸甲和手上的短矛都已經備妥。
巴瑞克咒罵了一聲,曼杜拉侖猛然拉住跨下的戰馬。「站到一邊去!」曼杜拉侖垂下長矛,對那些士兵命令道。
「放輕鬆一點。」巴瑞克警告道。
樹精們驚訝地對那些士兵瞄了一眼,便奔入陰鬱的樹林中,消失不見了。
「巴瑞克大人,汝以為如何?」曼杜拉侖悠閒地問道:「他們人數最多不超過百人;我們是不是該進攻呢?」
「有些事情,我這幾天一定要找時間跟你好好談一談。」巴瑞克說道;然後他回頭看一眼,發現希塔也挨上來了,於是他歎了一口氣。「好吧,我看,我們就看著辦吧!」巴瑞克把盾牌的繫帶拉緊,並放鬆劍鞘。「曼杜拉侖,你看這樣如何?我們是不是應該讓他們有個逃跑的機會呢?」
「這提議非常慈悲,巴瑞克大人。」曼杜拉侖應和道。
這時候有一隊騎士,從幽暗的樹林底下,小徑的遠處騎過來。領頭的人身材高大,穿著滾銀邊的藍斗篷,護胸甲和頭盔都鑲了金飾;他騎著栗色的大公馬飛奔而來,馬蹄打在地上,揚起潮濕的樹葉。「精采。」那人一邊騎近,一邊說道:「實在精采。」
寶姨以冷淡的眼光盯著那剛到的騎士。「難道軍團除了伏擊路過的旅客之外,就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嗎?」
「這是我自己的軍團,女士。」穿著藍斗篷的人高傲地說道:「我叫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看得出來,你帶了瑟琳娜公主同行。」
「我要去哪裡,跟我要跟誰走,是我自己的事情,閣下。」瑟琳娜高高在上地說道:「這可跟佛杜家族的凱杜爾大公一點關係也沒有。」
「但這跟令尊可大有關係呢,公主。」凱杜爾說道:「特奈隼全國上上下下都在找你。這些人是誰?」
嘉瑞安試著想藉著皺眉頭與搖頭來警告瑟琳娜什麼都別說,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前面領頭的兩位武士是曼杜拉侖大人,曼杜城男爵,以及巴瑞克大人,崔翰封邑伯爵;」瑟琳娜宣佈道。「為我們鎮守後面的愛力佳戰士是希塔,首席氏族長老秋海格之子。這位女士——」
「我可以自己發言,親愛的。」寶姨順口接道。「我倒很好奇,佛杜城大公怎麼會深入特奈隼南呢?」
「因為利益交關,女士。」凱杜爾說道。
「顯然如此。」寶姨答道。
「特奈隼所有的軍團都在尋找公主,而不過找到她的卻是我。」
「佛杜家族的人這麼熱心地幫著尋找波倫家族的公主,還真是奇事一件。」寶姨評道:「尤其你們這兩大家族,數百年來不斷,這就更引人遐思了。」
「我們是不是該停下這無謂的鬥嘴了?」凱杜爾冷冰冰地說道:「我有什麼動機,是我自己的事情。」
「而且是個不堪聞問的動機,這毫無疑問。」寶姨補了一句。
「我看你是忘形了,女士。」凱杜爾說道:「我是什麼身份,該做什麼事情,這都是一定的——況且更重要的是,我將來是什麼身份。」
「那你將來的身份是什麼呢,閣下?」寶姨問道。
「我會成為朗佛杜,特奈隼皇帝。」凱杜爾宣佈道。
「哦?那麼未來的特奈隼皇帝,到底來這樹精森林裡做什麼?」
「做點該做的事情,以保護我自己的利益。」凱杜爾不大自然地說道。「就目前而言,瑟琳娜公主必須交由我來監護。」
「對於這一點,以及你那份野心,我父親可能有話要說。」瑟琳娜說道。
「朗波倫想說什麼,我根本不在意,公主。」凱杜爾說道:「特奈隼需要我,而且無論波倫人玩什麼把戲,都無法阻擋我繼承帝國的皇位。那老傢伙顯然打算把你嫁給賀奈人或是賀拜人,以便打亂繼位的政爭;這一來,事情會更加複雜,不過我打算讓事情單純化。」
「所以你想要娶我嗎?」瑟琳娜斥道:「你絕對活不了那麼久的。」
「不。」凱杜爾說道:「我可不想娶樹精為妻。我們佛杜家族跟波倫人不一樣,我們稟信血統應該要純淨且不受污染。」
「那麼你是要把我監禁為階下囚了?」瑟琳娜問道。
「我恐怕那是不可能的。」凱杜爾大公對瑟琳娜說道:「皇帝的耳目,到處都是。你竟從宮裡逃了出來,真是太可惜了,公主。要是你留下來的話,我倒很願意不辭代價地弄來稀有的尼伊散毒藥,並安插個人在皇宮的廚房裡;我甚至還願意好好地寫一封文情並茂的哀悼信給你父親哪!」
「你真是太周到了。」瑟琳娜說著,臉色變得刷白。
「可惜的是,現在我只得直接一點兒了。」凱杜爾繼續說道:「只要一把利刃,和幾呎深的土穴,就可以結束你與特奈隼政治的不幸牽連。我深感遺憾,公主。這與我個人好惡無關,這你是知道的,不過我得保護我自己的利益才行。」
「凱杜爾公爵,汝的計劃有個小瑕疵。」曼杜拉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把他的長矛靠在樹上。
「我倒看不出有什麼瑕疵,男爵。」凱杜爾好整以暇地說道。
「汝之誤,在於汝魯莽地闖進入我劍所及的範圍。」曼杜拉侖對凱杜爾說道:「現在汝的首級等於是沒了,而一個沒頭的人,要皇冠又有何用?」
嘉瑞安很明白,曼杜拉侖之所有不加思索地挺身而出,有部分是因為他急著要對自己證明,他心中再也沒有恐懼。
凱杜爾不安地看著那武士。「你不敢動手的。」凱杜爾虛弱地說道:「人數太懸殊了。」
「汝如此發想,可謂不慎之至。」曼杜拉侖說道:「我乃是全天下最武勇的武士,而且又全副武裝;我要收拾汝的士兵,有如揮刀割草般容易。凱杜爾,汝大限已到。」話畢曼杜拉侖便拔出他那把大劍。
「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情。」巴瑞克揶揄地對希塔說道,同時也拔出了自己的劍。
「我看我們倒不必來這套。」有個新的聲音嚴厲地制止道。一個熟悉的黑袍男子,騎著灰棕的馬,從附近的樹後走出來。那人迅速地喃喃講了幾個字,並急急地以右手做了明顯的手勢。嘉瑞安心中感到一股暗郁且奇怪的洶湧波濤;然後曼杜拉侖的劍便從他手裡彈了出來。
「感謝你,艾夏拉克。」凱杜爾如釋重負地說道:「我沒預料到會有方纔那個場面。」
曼杜拉侖脫去鐵手套,並按摩著手掌手指,好像他的手遭到重擊一般。希塔的眼睛瞇了一下,然後變得空洞起來。那摩戈人的座騎好奇地朝希塔瞥了一眼,然後便輕蔑地轉開了頭。
「怎麼樣,馬頭目。」艾夏拉克的疤臉上露出醜陋的笑容,並滿足地對希塔說道:「你要不要再試一下呀?」
希塔的臉上顯得幾欲作嘔。「那不是馬。」希塔說道:「表面上看起來是馬,但骨子裡卻是別的東西。」
「沒錯。」艾夏拉克應和道。「其實它跟馬差遠了。如果你喜歡的話,就沒入它的心靈裡去看看吧!不過我敢說,你一定不會喜歡它心裡的情景。」艾夏拉克翻身下馬,朝著眾人走來,眼睛裡燃著烈火;然後他停在寶姨身前,並意帶嘲諷地鞠了個躬。「我們又見面了,寶佳娜。」
「你這一陣子倒還真忙,詹達爾。」寶姨答道。
正在下馬的凱杜爾顯得很驚訝。「你認識這個女人嗎,艾夏拉克?」
「他的名字叫做詹達爾,凱杜爾公爵。」寶姨說道:「而且他其實是安嘉若祭司團的人。你以為他只是要買你的名位,但是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發現,他要的其實是你整個人。」坐在馬鞍上的寶姨挺支脊背,她額前的那一綹白髮突然開始放光。「你一直是個有趣的對手,日後我說不定會懷念你。」
「不要妄動,寶佳娜。」那安嘉若祭司立刻說道:「那男孩的心,就握在我紙掌之中;只要你一開始集中願心,我就讓這男孩死在你眼前。我知道他是誰,也知道你有多麼重視他。」
寶姨的眼睛瞇了起來。「說得倒容易,詹達爾。」
「你要試試嗎?」那安嘉若祭司假惺惺地問道。
「你們通通下馬來!」凱杜爾嚴厲地命令道,而且軍團兵都虎視眈眈地踏上前一步。
「照他說的去做。」寶姨平靜地下令道。
「我追你們追了好久,寶佳娜。」詹達爾說道:「貝佳瑞斯在哪裡?」
「不遠。」寶姨對詹達爾說道:「如果你現在開始跑的話,說不定趕得及在他回來之前逃走。
「才不呢,寶佳娜。」詹達爾笑道:「他明明已經走遠了;要是他人在這麼近的地方,我一定會知道的。」然後詹達爾轉身,熱切地看著嘉瑞安。「你長大了,孩子;我們好久沒有聊聊,是不是?」
嘉瑞安回瞪著這個疤臉的敵人;他很警覺,但說也奇怪,他並不害怕。這一場屬於他們兩人之間,讓嘉瑞安幾乎等了一輩子的競賽,即將要展開,而且嘉瑞安心底有個東西告訴他說,他已經準備好了。
詹達爾在嘉瑞安的眼裡探索。「他還不知道,是不是?」詹達爾對寶姨問道;然後開始大笑。「真是十足的女人作風啊,寶佳娜。你竟然就為了這秘密本身,而乾脆不讓他知道這個秘密。我早該在多年以前,就把他從你身邊帶走的。」
「少管閒事,詹達爾。」寶姨命令道。
詹達爾不予理會。「他真正的名字是什麼,寶佳娜?你把他的真名告訴他了沒?」
「這沒你的事。」寶姨無動於衷地說道。
「這當然是我的事,寶佳娜。我看著他長大,用心之多,恐怕不在你之下。」然後他又開始大笑。「你是他母親,但我是他父親啊!我們倆一起養出了個好兒子——不過我好是想要知道他的真名。」
寶姨坐挺起來。「我想你扯得太遠了,詹達爾。」寶姨冷淡地說道:「你到底要開什麼條件?」
「沒什麼條件,寶佳娜。」那安嘉若祭司答道。「就是你、這男孩跟我去索烈王的宮殿,一起等待他醒的那一刻;這男孩的心臟,從頭到尾都在我的指掌之中,所以你一定會很溫馴。除非貝佳瑞斯先找到他們兩個,並把他們兩個都毀了,否則力達和杜奇科必定會為了爭奪聖石而把彼此都毀了。但是我其實對聖石不感興趣,打從一開始,我的目標就是你跟這男孩。」
「這麼說來,你並不想攔阻我們了?」寶姨問道。
詹達爾笑了起來。「攔阻你們?我一直都在助你們一臂之力哪!杜奇科和力達的手下遍佈西方各地;我費了不少功夫把他們拖住或騙過去,好讓你們順利通過。我知道貝佳瑞斯遲早總得單獨追蹤聖石,而等到你跟這男孩落單之後,我就可以把你們帶走。」
不久,母親的哥哥把我帶到這裡。他叫克勞迪奧?巴拉卡,就是貝尼托的養父。
「他們是地球人,身上沒有太陽標記。但叔叔很能幹,他彌補了這些缺陷。他的公司叫『巴拉卡商務代理公司』,是地球和太陽帝國的中間人。他把能源和石礦販賣到太空,成功地建立起了自己的商業王國。」
「貝尼托呢?」聽見她講起他們的輝煌成就,他不禁皺起了眉頭。「他住這裡嗎?」
「他來去自由。他的基因不比任何人差。事實上,他還通過了基因測試,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有能力通過。現在他是我們科多的辦公室主任,在議會裡有很多朋友,連巨頭都要接見他。」
「接見你表兄嗎?」
「不是親表兄。」
她沒再說下去。他打量著她,想知道貝尼托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但他看到的卻只有她臉上炫目的太陽標記。他決定不再追問。
於是轉而問道:「安全部呢?」
「我加入進來,是因為『聖族人』殘害了我父母。我只能說這麼多了。」
「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加害我母親?」
「為什麼要加害?」她不悅地聳聳肩,「炸彈爆炸了。隨後就是誇口和威脅,來自『聖民』組織或自稱是『聖民』組織的人。我們調查,但很少成功。那些殺手隨時準備自殺,就是不吐露真情。」
「是他們殺害了我母親?」
「他們是那樣說的,」她無奈地點點頭,「我們還沒結案。」
「我們?」
「我負責這宗案件,我是主動請纓,因為我認識她。炸彈偽裝成他們訂購的儀器設備,送到了她和索森工作的實驗室裡。」
「他們一起工作?」
「去年是這樣。他的敵人切斷了他的支援,她便替他安排了地方。在太空實驗室上頭,她在那兒研究天魚,實驗室現在被查封了,我們的調查還沒有完。」
「天魚——它還活著嗎?」
「我想還活著吧,」她點點頭,似乎也不大肯定。「他們用炸彈一定是想殺死它。那些暴徒認為它死了。當你母親的助手進來時,發現它沒死,只是在爆炸中受了驚嚇。可憐的小東西,正躺在籠子裡呢,我看不出它還活著,就跟死了一樣。」
「我可以看看它嗎?」
她猶豫了一會兒。
「我想可以。我得先聯繫安排一下。」
她離開他,一會兒回來說已經安排好了。
「今天下午就去。」她皺眉道。「還有一件事兒,我和貝尼托談過了,他今晚有個宴會,想邀你參加,只是我害怕——」
「害怕什麼?」
「害怕有些客人,」她不安地搖搖頭。「貝尼托的宴會不同尋常。
他把宴會稱為地球和太陽的接口。他請的人什麼樣的都有,有些是專為見你而來的。」
「見我?」
「你已聲名狼藉了,」她無奈地笑道,「儘管審查很嚴,你說的太空怪物還是傳開了。人們會問你看到了什麼——那些問題你不能回答,這是你獲得保釋的一個條件。」
他點點頭。
「當心點,奎恩!」她的雙眼一片黯然。看得出她的關切是真誠的。「你有許多敵人——那就是我開始不同意你出席宴會的原因。
陳氏團伙絕不會讓你說出任何有關外星人的事情。」
在她自願執行偵察任務之前,魯恩桑曾在核星天文台裡,偷聽了大半年行星人的交談。
看到他們試圖離開他們生長的行星時笨拙的嘗試,她體會到他們是在重複自己種族也曾有過的進化過程。她開始對他們有了一種親近感。
雖然他們所犯的種種錯誤讓她驚訝,她還是努力理解並原諒他們。他們毫無節制地生育,互相殘殺,破壞生存環境,在自己那極其原始的世界裡奉行著適者生存的基本法則。
能有這樣一種近距離觀察他們的機會,她感到十分高興。起初她非常小心,躲在他們從軌道站中扔出的廢物形成的長長的雲堆中觀望。
她看到的東西非常有趣,儘管也常使她困惑不解。他們愛浪費的習慣十分令人震驚,即便在她對他們所拋棄的東西產生了濃厚興趣後,她的詫異也絲毫未減退。他們把壞機器扔掉,而這些機器完全可以修復。還有一片蔬菜纖維塊,寫滿了謎一樣的文字,更有許多稀奇古怪的碎塊,每一塊都成了她最終解決了的謎中有趣的一員。所有這些都富含貴重的元素,任何光圈文明的人都會保存並回收利用它們。
一直以來她都沒看出任何跡象表明她已被發現。供應船還是照樣往來。他們從光圈傳來的信號中,沒有任何值得驚駭的東西。
他們極其狡猾,從不讓她疑心那些最具誘惑力的廢物只是一個餡阱的誘餌。甚至連她發現激光信號掃過時,她也覺得那只不過是一種挑戰而已。
他們突然開火了。
開始時那些激烈的衝擊幾乎要了她的命。她傷得太重了,沒有力氣向天文台匯報。她感到受了雙倍的傷害,裂人肌骨的激光並不比她心中那份親近感的喪失更讓她傷心。行星人把她拖到了補給船上,帶回他們的軌道網絡中心,最後送進了行星表面上的一個簡陋的實驗室裡。
抓她的是男的,體積比女的要大,毛髮更多,極具侵略性,起初他們笨拙地對她進行測試,動作很是殘忍,她差不多以為要肢解她了。她至今仍然活著的原因,並非因為他們對她有任何憐憫,只是因為他們打定主意要讓她開口談話。
救她的人是一個女的,叫做娜婭醫生。對她溫和得多,把她從行星的引力中解救出來,給她吃的,還試著為她治療激光引起的燒傷,甚至流露出了一種愛心。慢慢恢復過來後,她有了力氣向中心主任匯報。
「那些傢伙傷了我,」她承認道,「但他們的過錯是可以原諒的。
他們儘管原始,但在他們的進化過程中已達到了非常關鍵的時刻。
他們需要與艾爾德多多接觸。
「我可以開始跟他們接觸了嗎?」
觀測天文台在光圈邊緣,她收到回復時,行星的日子已過很多天了。
「不予准許。」
由於電子設備的干擾,還有恆星本身的輻射,傳來的訊號非常微弱。「我們對在你姐姐觀測下的標本行星人的謀殺性錯誤行為非常擔憂。他們相互吵得不可開交,我們不得不把他們在光圈中的出現視為對艾爾德的一個威脅。我們對你的困境深表遺憾,但請記住我們當初就警告過你。鑒於你目前受到的虐待,你對他們的關切態度讓我們吃驚。不幸的是,我們沒法提供任何幫助,對你的命令仍然有效。
「不准聯繫。」
她服從了。
她不再說話。然而娜婭醫生似乎感覺到了其中的緣故。她不再提問,而只是和藹有加地向她講述行星的文化,給她裝上電子接收器,並把她似懂非懂的書和雜誌念給她聽。
她大為感動,再次和主任通了話,請他重新考慮。她說,有些行星人已經進化到了相當高的程度,可以將他們選出來進入光圈,或加以調教,最終成為艾爾德的一員。
她沒想到,主任這次根本沒有給她任何回答。她有些害怕了,於是動手將行星人的某些設備改裝成一個中轉接收器,使用整個軌道網絡作為天線,伸向光圈的更深處。
那位叫娜婭的醫生沒有阻止她的工作,甚至沒來仔細瞧瞧她正在設計的機器。然而,沒等她完成,實驗室裡送來了一個怪模怪樣的包裹。她看著娜婭醫生打開包裹。
等她感覺出包裹裡的東西時,一切都已晚了。
太陽血:適於太空生存的復合基因,絕大部分並非變異所致,而是從現存的人類基因庫中提取。因此,體內流著太陽血者其實也是人類的一員,只不過由於適應在太空生存的緣故而成為新的精英一族,從而招致不適於在太空生存的人們的嫉恨。聖族人稱他們是「撒旦的孽種」,臉上刻著「野獸的標誌」。
飛船沿天網把他們送達港口,移動圓形走道上的行人都慍怒地打量著奎恩沒有太陽標記的臉龐,斜睨兩眼他身上那塊金邊徽章。
他們也偷偷地瞟了瞟敏迪,才惴惴不安地走開。
對行人的敵視,敏迪滿不在乎。
「建立天空實驗室是為了完成一些危險的計劃,」她告訴奎恩,「選建在這裡,是可以利用太陽風把殘渣帶走。你媽媽把天魚送到這裡來,也是因為這裡不會受到巨大引力的吸引和聖族人的騷擾。」
在實驗室入口,兩個警衛抬手向敏迪致敬,然後用激光辨偽器檢驗了一下奎恩的徽章,才打開雙層活門。實驗室內一片漆黑,凝滯的空氣寒冷刺骨,夾雜著一股煙熏火燎的昧道。敏迪在黑暗中找到了電燈開關,燈亮後他們發現這地方好像一個大洞穴,四壁高聳,地板是金屬製成,上面沒墊任何東西。
「這裡是奧拉夫的實驗室。」實驗室裡放著車床、鑽孔機、壓力機、金屬模子、線軸、烤箱、污水槽、水缸等。「我很喜歡奧拉夫,他是一個不修邊幅的大個子,精通核裂變技術,卻對這裡的太陽政治一竅不通。
「他是個麻煩不斷的天才,因設計了科萬號巡航艦的推進系統而聲譽鵲起,但很快就犯了大錯。你媽媽就說過他太傻。
「他設計的儘管安全性能好,但太簡單,又太小,難以令科萬家族的人滿意。你媽媽就告誡過他要盡早放棄。科萬實驗室後來削減了他的科研經費,安全部門的人也來嚴厲盤問他。要不是貝尼托把他保釋出去,還真麻煩不少。」
「貝尼托?」
對他的驚訝,敏迪微微不滿地皺了皺眉頭。「貝尼托跟他訂了份協議,要他建一艘私人宇宙飛船。」
「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你還看不出來嗎?」詹達爾反問道:「索烈王醒轉之後,第一想要看到的,就是他的新娘,以及大鏈捆綁、跪在他面前的敵人。呈上這等貴重大禮之後,我就飛黃騰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