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零五章 大同之宴 文 / 為的是
霞兒轉過身來,俏目一眨,惑然地輕聲問道:「這個老太監有什麼事?這麼鬼鬼祟祟的?」我不由一陣苦笑,心想,這高力士可是連李林甫都刻意奉承的主,總管禁軍的從一品大將軍,當今皇上的鐵桿大紅人,是被王公大臣們尊稱為「阿翁」、「二兄」的人,霞兒也隱略地見過二次,現在竟然被她稱作「老太監」?!
我也輕聲回道:「這個老太監就是聲名顯赫的高力士!」
霞兒咋舌不已,而後又有些狐疑地再一次輕聲問道:「這位老……就是高力士!?」霞兒雖長年居於碧雲軒,下山後卻也經常聽到世人論及朝庭人物瑣事,而高力士就是傳聞最廣的人物之一,每個關於聖上和嬪妃、大臣的故事中,幾乎都有他,他在民間人們的心目中,是略次於李林甫的權術高手,所以霞兒一點都沒有想到,如此長相平常,毫無主見似的老太監,就是被王公大臣們所尊捧的人。
我肯定地點了點頭,十六歲的霞兒不禁一陣默然。
不久,眾人來到了大同殿,入了席座,談笑聲中,酒至半酣。
楊大美女媚目盈盈,玉手微搖玄宗皇帝的臂膀,嬌聲說道:「三郎啊,今日也算是家宴了,何不再奏新曲《一剪梅》?大郎可還沒有仔細地欣賞過呢?」看樣子,這個媚艷的大美女跳舞的興致又上湧了。
「呵呵,有大郎在側,朕真有萬事皆足的感覺。唉,有好幾天沒有這種舒暢的感覺了。好吧,朕就表演一個節目。不過,《一剪梅》乃是大郎所作,朕實不宜再班門弄斧。」玄宗皇帝興致大發地站起身來,有些詼諧地說道。
然後他老人家走向樂工的位置,取過一個鼓槌笑道:「朕許久沒有擊鼓了,今天就以昂亢的鼓聲來預祝大唐的國勢,在大郎的引導下更為榮昌興盛!」言罷鼓起。玄宗他老人家的休歇之意溢於言表,絲毫沒有權力將失的遺憾和惆悵,反以可以安享福樂而喜,這等情形若是被王公大臣們知曉,一定心中疑惑不解。
要知道,自大唐開國以來,被尊為太上皇的例子是有,但都是權力角逐的失敗者,在無力回天的頹敗中才選擇的唯一出路。即使縱觀中國歷代歷史,又有幾個帝王能割捨開權力的魔力,完全自覺自動地讓位於自己的子孫?玄宗皇帝之所以能這樣做,一是想盡享福樂,把往年的缺憾補回來;二是我特別地讓他老人家信任,並認為我完全能肩擔大唐的責任,維繫他老人家心中的盛世景象。
激越而又暢快的鼓聲傳入我的心中,這一刻,我真的明白了:玄宗他老人家並不是心中沒有大唐社稷,而是他老人家操持家國四十年,心力已然交瘁。自於宮中得以相識、相愛、相偎的武惠妃逝後,難言的空虛和寂寞,難禁的思念和回憶,更使他老人家更是無力打理朝政,只是埋身於醇酒美色之中,以試圖讓束縛著人性的枯燥理性和令人窒息的寂寞感覺消失。如今,有我這個他完全放心的皇太孫暫主國政,他心中那塊為大唐社割捨不掉的牽掛,終於完全放下。
一時之間,那輕鬆暢意伴著諄諄叮囑殷殷期許由鼓聲中渲洩出來。我於不覺中,淚盈滿眶,這不是為自己將得的權力,也不是為未來可能有的艱辛困苦,只為玄宗他老人家!不說此前我是怎樣看待他、對待他,只歷史上關於他老人家後期的評價,就讓我大為他老人家鳴不平。
不在帝王家不知帝王事,從沒有一個帝王不在乎自己王朝的榮枯盛衰,只是枯哀的原因,難道就能一句而定嗎?一身繫於天下的皇帝也是有血有肉的凡人,他也有只有自己知道的苦處。玄宗他老人家兢兢業業近四十年,鑄就開元盛世,難道這不是足以自傲並讓後人夢想得到的盛世輝煌嗎?上下幾千年的歷史,世間有幾個開元盛世!怎麼能因為他老人家的心力交悴精力消退,而說他的年高昏庸沉於享樂呢!
誠然,玄宗他老人家對於自己所作所為的理由太過牽強、太過兒戲,甚至惹人笑歎,而且在後期使用人才上,也所托非人大有失誤。但是,若換作別人當此地位四十年,又是什麼樣的局面呢?是不是還有開元盛世的出現?是不是能四十年來一直精力充沛地專心國事?
遐思中,鼓音歇頓,我以恭敬地目光看向玄宗他老人家,完全不理會楊大美女嘟起艷唇的不悅之色,我肅容恭聲道:「爺爺陛下拳拳之意,大郎已於鼓聲之中瞭然於心,大郎定不負陛下厚望!」
玄宗皇帝欣然地笑了,回至座中,手持大杯道:「為朕這個有意義的千秋之宴而乾杯!」我輕舒臂膀,輕柔地取下他老人家手中的大酒杯,我以關切的語調說道:「爺爺陛下的千秋節日,大郎未能列席,今日千秋之宴,陛下這杯酒,應由大郎飲乾,在此祝爺爺陛下永享福樂,萬壽無疆!」言罷,我一乾而盡,並沒有考慮這個舉動是大不敬的。玄宗皇帝當然明白我的用意,知道我這是怕他喝多傷身,欣慰之下興致更高,轉目高力士道:「力士,速取西域新貢的美酒!」高力士恭應而去。其實,我飲乾杯酒的用意大家都能體會到,即便是一向胸大無腦的楊大美女,她也由此把不得一舞的不悅完全拋開,霞兒也為我的孝恭而感動不已。
不一刻,高力士拿來一個古色古香的瓶子,往玄宗皇帝身前的杯中倒注,卻是色呈琥珀樣的葡萄酒。玄宗皇帝笑吟吟地向我和霞兒問道:「大郎,霞兒你們可知道這是什麼酒嗎?」爾後,止住楊美女的啟唇欲言,微笑著向二妃說道:「二位愛妃不要告訴大郎,看他們是否知道。」二妃也期待著看我的反應。
切!這種葡萄酒在我來說,以前可算是當茶喝的飲料,豈會不知道?當下我向一臉茫然不知的霞兒一笑,朗聲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這是歷任化州別駕、道州司馬的王翰所作的《涼州詞》。詩中首句正是這酒的名稱,所以我吟詩而答。
大家眼睛一亮,都沒有料到我識得此酒,並且是以本朝文人的詩句回答,霞兒更是俏臉微酡情意綿綿地看著我。
玄宗皇帝一歎而言:「大郎真是天縱奇才,朕真的無話可說了。不光是這種酒,即便連遠在千里之外的外域動態,也瞭若指掌,朕真不知大郎到底是因何而知?」他老人家現在又想起,我和大食國使者伯拉素交談伊拉克總督的事來了,便惑然問道。
我暗暗苦笑,愛現的後遺症終於表露出來了,他老人家的詢問又不能不答,當然,在神色之間也不能遲疑。當下我急中生智,靠!你們不是都說我奇才天縱嗎?不管你們愛信不信,在此時刻,我只能半真半假地編造了:「陛下,大郎自遠赴劍南,依然對父母日思夜想,久難入睡!後來,師父張果老給大郎一粒丹丸,據師父說是天地僅存的『萬應靈丹』,功能解憂去煩。大郎服下之後,夜間才得以入寐,不過每夜都有夢境。而大郎所知的外界情狀,全是由夢而得!」其實認真說來,我的前生也就一如夢境,醒來了無痕。
大家聞言驚異地「哦」出聲來,玄宗皇帝興趣十足地問道:「不知道張仙師是否還有那『萬應靈丹』?」師父窮其一生,就只煉成三顆「萬應靈丹」,全數賜給了我。我服用了一顆,本來那餘下的二顆「萬應靈丹」是想挽救父母性命的,惜乎晚到一步,終與父母天人永隔,那二顆「萬應靈丹」也成為我心中的痛,被我貼身攜帶。如今玄宗他老人家竟也想討取一顆,我可不能白白糟蹋這天地間的珍寶。將來玄宗他老人家身危體病時,再給他老人家才是正確的。因此,我只得回道:「既然師父說是天地間僅存的『萬應靈丹』,想來塵世再無此物!」
玄宗皇帝失望地歎了口氣,然後有些好奇地問道:「大郎在夢境之中,可知道這葡萄酒的味道?」這個問題沒有什麼阻難,我據實以答:「此酒乃是葡萄所釀成,甫一入口齒舌醇香。細細品味,口味則酸中帶著微甜,而且其酒力雖弱,但後勁綿長,不知大郎夢中所感是否正確?」
「何止正確,簡直是貼切至極!大郎你能不能給我講講夢中之事?」楊大美女一臉興奮,滿帶著期望地搶著說道。靠!若是陪你講故事,以你刨根問底的好奇勁,我什麼也不用做了。
我趕緊岔開話頭,顧左右而言道:「上次陛下曾經說過,以厚恩禮待東平郡王,使其感恩歸心,為國效以死力。然而,大郎聽人言道,陛下曾賜其座於御座之旁,與之正殿同坐。這樣做法會不會使其漸起驕慢之心,反而辜負了陛下對他的一番心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