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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百零一章 面子?地上找找…… 文 / 草上匪

    第一百零一章面子?地上找找……

    「於漢翼繞路過來了,說吳崖他們綴在後面一里外,一路見沒大動靜就沒動手,知道咱們會在前面堵住他們。」

    賈昊低低說著,他帶人奔在前面,先見著了這幾人,和李肆匯合後,趕緊通報情況。

    終於追上了……

    李肆喘著粗氣,一顆心落定了一半。從李莊到西牛渡,陸路三十來里,水路近五十里,司衛們搏了命的蕩槳,就怕追不上。沒想到這幫人騎著馬悠悠趕路,三十來里路花了快兩個時辰,而他們早已經到了西牛渡,還沿著陸路回頭走了一陣,才迎上這些官差。

    見馬背上的關雲娘狀況還好,他也略略放心,現在就看看這幫人到底是什麼來歷吧。

    「你們是什麼人?膽敢阻攔廣州官差辦事!?」

    下馬的官差走到近前,鼻孔朝天地喝問道。

    「英德練勇,巡路防匪!你們是在辦什麼差?文書在哪!?」

    一個大嗓門司衛站了出來,同樣氣勢囂張地喝問回去。這是陶富,之前在牛十一襲擊莊子時中了一箭,傷好後進了司衛,自認這條命已是李肆和整個莊子的。現在見有人敢綁老鳳田村人,還是關家的女兒,也不管什麼官差不官差,不是李肆事前有吩咐,早就舉起長矛衝上去了。現在被這官差盛氣凌人地呼喝,他更是滿腔怒火噴著。

    「文書……官差辦事,還要什麼文書!?」

    那官差惱怒地皺眉,卻聽身後毛三嗯咳了一聲,壓住跋扈冷哼,伸手從腰間掏出一塊牌子,在眾人眼前舉起。李肆一看,雙眉緊緊皺起,「廣州將軍標兵前營奉差行事」,其下是一個火印。

    「看見沒?我們可不是一般的官差,奉廣州將軍衙門之命出外辦差!是兵!」

    那官差不耐煩地揮手:「還不快讓路!」

    原來是綠營兵應差,所以穿著官差服色,李肆咬牙,這幫人來路可真夠硬的,還是廣州將軍門下的兵。

    「沒有勾攝就抓人?你們辦的什麼差?」

    來路硬,卻不意味著要退縮,李肆站出來,指著前方馬鞍上的關雲娘沉聲問道,聽到熟悉的嗓音,關雲娘更是掙扎不定。

    所謂勾攝,和拘票一樣,是官差帶人到衙門的官方文件。就算是官差,如果要抓人,也得像後世那樣,有逮捕證、傳喚證或者協助審理什麼的文件,比如說,要偵辦案件,搜查未明嫌疑人的話,就得拿出「海捕文書」。那官差舉起的牌子僅僅是身份證明,可不是抓人的憑據。

    「嘿……你這小子!」

    官差惱了,軍標的兵,身兼官差,兩重身份都亮了出來,這小子還在糾纏,是吃什麼長大的?他正想喝罵,後面高坐馬上的毛三開口了。

    「我們可是專為欽差大人家中鄭老爺辦事!你們就別再囉嗦!當心你們的知縣李朱綬責罰下來,連這層土皮都得剝掉!」

    見這十多個練勇正散開隊形,將他們隱隱圍住,毛三將底牌打了出來。練勇是地方鄉兵,平素都只幫著汛塘兵打雜,就像是衙役快手身邊帶著的夥計一樣,不過是幫閒遊手之類。官差嚇不住,廣州將軍這名號,這些泥腿子沒見識,也許聽不出來頭,可欽差大人這幾個字的份量,傻子也能掂量出來吧。

    李肆嗯了一聲,欽差?

    「是哪位欽差?湯右曾還是薩爾泰?」

    這一聲問,幾個軍標兵都怒喝出聲:「放肆!敢直呼薩大人的名號!」

    原來是薩爾泰家人從廣州將軍那要來的兵,李肆心中透亮,那就不是辦差,而是那薩爾泰,或者是薩爾泰那家人的私事了。

    「你這小子,到底是何人!?」

    毛三扭著臉肉問道。

    「英德縣練勇協總……」

    李肆一邊報著自己的職務,一邊心想,既然你們是私事,那我就秉公辦事。

    毛三楞了一下,這什麼練勇協總當然不是官位,而是類似於後世的「治安管理聯防志願者協會」的副會長。眼下韶州匪亂剛平,府縣練勇在其***力不小,很多事情還能參上一腳。這練勇的副頭目年紀雖小,可家中應該還有勢力,他也不敢再當普通鄉人對待,更不好跋扈到跟這協總拔刀相向的地步。

    「毛三爺……」

    一邊的牙人端詳了李肆好一陣,兩眼驟然圓睜,擠著嗓子,想要提醒毛三,卻沒料這毛三正勉強壓著滿心的怒火,根本就沒理會他。

    「廣州兵的面子,你們不給,好!可欽差大人的面子,你們難道還敢不給!?」

    他那斜眼凸著,準備來手軟硬兼施。

    「見你們巡查辛苦,捨你們些茶水錢,此事就不必再問,不要惹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揮著手,前方那官差歪嘴垮眉,很不甘心地掏著腰包,似乎是要抓把碎銀子出來。

    「面子?地上找找……」

    李肆冷聲說著,左手直直抬起,手裡已經多了一樣東西,黑沉沉的鐵管子對住了那正掏銀子的官差,管口就指在他鼻樑前方不到一尺處,那傢伙頓時愣住。

    這是什麼?

    隨著李肆大拇指的彈動下摁,這個念頭就成了官差人生的最後一念,火星哧地引燃,轟的一聲爆響,官差那腦袋真如被鐵錘猛然砸爛的西瓜,頭頂噗哧爆裂而開,噴出大團紅白碎物漿液。

    李肆腰間這一對燧發短銃已經是第二代,田大由跟何貴鼓搗出了山寨的燧發機,因為材料和工藝的問題,零件壽命有限,但用在李肆這防身武器上還是夠了。既然是防身武器,至少十四五毫米的口徑,外帶李肆特製的圓柱彈,彈頭劃了十字,全都奔著提升停止作用去的。一槍轟出去,熊瞎子多半也要癱倒,近在咫尺的人頭被李肆這一槍爆了,還真是有點超越暴力極限。

    身後毛三和那些官差們被這如雷爆響給震得全身僵住,恍惚視野裡,就見李肆抬起右手,又是一根黝黑鐵管指了過來。

    「這是短……」

    五六步外的馬上,毛三下意識地舉起手掌,似乎以為能空手擋子彈,腦子裡的念頭還沒淌完,就在第二聲爆響裡嘎然而止。白煙飄揚中,他的手指帶手掌碎裂而飛,只露出手掌底端那白森森戳出來的手腕斷骨。而手掌後面,像是被水撐得脹滿的豬泡擠爆了似的,一顆人頭有如天女散花般綻開,拋起高高一股猩紅噴泉。

    毛三的肩膀手臂頹然垮下,身體卻還被鞍鐙牽著,頭顱碎爛的人體端坐馬鞍,宛如無頭騎士一般。

    馬兒嘶鳴,卻沒跳騰幾步,被圍上來的司衛及時拉住,而其間還混雜著幾聲人的慘嚎,毛三身後那四個官差裡的三個,被那些練勇用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出來的長矛給一矛兩洞,捅穿下馬。

    「喏,這就是你們的面子吧。」

    一塊什麼東西帶著一股血線砸中了李肆的額頭,滾翻著落在地上,似乎是還帶著一小片面頰的鼻子。李肆一腳踢開,冷聲自語道。

    忙亂中,拖在最後的那個官差因為馬受驚甩蹄,恰恰避開了兩柄長矛的夾擊,他扭轉馬頭,沒命地抽著馬鞭狂奔而去,李肆喝住了要追上去的司衛。

    「這傢伙交給吳崖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遠處重物墜地聲,伴著高亢慘烈的哀號一同響起。

    「四哥……四哥……」

    扯開關雲娘嘴裡的手絹,身上的繩子,她一頭扎進李肆的懷裡,熱淚如瀑而下。李肆輕拍著她的背,心中也是惻然,這姑娘可真是被嚇壞了。

    「總司?」

    賈昊從地上撿起一串東西,眉頭皺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啊……」

    李肆接過那串玻璃水滴手鏈,無奈地搖頭歎氣,這幫官差來李莊的原因還不清楚,可他們抓了關雲娘的原因卻清楚了,應該就是為這串手鏈。這東西是琉璃坊的鄔重試制水滴透鏡的廢品,他乾脆就弄成了兩串手鏈給了關蒄。

    關蒄將一串給了她大姐,這是自然親情,他一點也不反對,只是交代不能拿出去顯擺。卻沒想到,關雲娘沒能耐住虛榮,在外面招搖,惹來了這禍事。

    事後李肆感歎,人真不是神,很多事情如果沒有全盤通透的瞭解,就真不能截然作出定論。

    這會關雲娘一顆心還沒落定,李肆也不好說她,只將手鏈收起,繼續任她的淚水浸透自己肩頭胸口。

    「我叫洪大,只是個牙人,跟他們不是一夥的!我也是黃寨都的!真的!」

    那個叫洪大的牙人就眼睜睜看著六個兵差被當面殺死,他自己臉上還沾了還幾片碎骨爛肉,已是被嚇傻了,直到賈昊一巴掌將他抽醒,他才回過神來。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哆嗦著自辯道。

    「我就看出了是四哥兒,本想著要提醒那毛三,可沒想到……沒想到……」

    說話時,身下的地面已經濕了一片。

    「別怕了,有我呢。」

    李肆照著後世的習慣安慰了關雲娘一句,然後轉身看向那洪大。

    「你說……你還能活著,是因為什麼?」

    李肆淡淡問道,就是瞧著他是當地人打扮,暗中示意動手時,才沒將這人也列為目標。

    「我……我跟四哥兒是鄉親嘛……」

    洪大還自以為是地說著。

    「誰跟你是鄉親!有你這樣帶著官差來抓人的鄉親!?」

    吳崖從後面走了過來,身上還沾著點點血跡。

    「他……他們真是欽差家人的手下,在縣城裡雇的我,他們說的那個鄭老爺,就是從白總戎的總兵衙門出來的,周中軍親自送了出門!」

    洪大尖著嗓子急聲道,吳崖提著的長矛,矛尖就在他身前晃動不停,不待李肆追問這幫官差來李莊的意圖,他就竹筒倒豆子般的全交代了。

    「直接派家人找白道隆,卻不是找李朱綬?呵呵……原來如此。」

    李肆明白了,這是薩爾泰在公事私辦。查禁礦該找地方官,找白道隆做什麼?那就是知道這地方上的黑礦場是總兵搞的,想從他那訛銀子掩口,這事雙方都上不了檯面。而那鄭老爺似乎對白道隆的孝敬不滿意,想著在地方上找到更多證據來訛更多銀子,就派手下去了李莊。本想是抓關鳳生,可聽說李莊人悍勇兇惡,就打上了抓人質引關鳳生到縣城自投羅網的主意。

    這可是要跟欽差大臣對著幹了……

    確認了這幫傢伙背後真是薩爾泰的家人,李肆心中波瀾不驚。正因為這樣,他反而確定自己直接拔槍就轟是最好的解決方案。如果只是強自將關雲娘救下來,放走了這幫人,回頭還有更大的麻煩。

    說起來這算是奧卡姆剃刀法則的運用吧,另外還有一樁小福利,這可是造反的小小預演。瞧瞧賈吳等司衛,臉上沒一絲因為殺了官差殺了兵的後怕,自己手下這些心腹,已經能夠完全信任了。

    至於殺了這幫廣州軍標兵的麻煩,就跟著那薩爾泰家人的麻煩,一併解決。

    李肆問那牙人:「那你剛才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洪大不迭地磕頭,「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到!」

    「白癡!」

    李肆怒罵,洪大呆住。

    「你看到這些官差抓了人,被練勇當作偽裝官差的賊匪當場格殺,正帶著東西往金山汛等候處置!」

    這話聽得洪大楞了好一陣才清醒過來,頓時讓他骨頭都打起了寒顫,李肆的意思是說,這只是一場誤會,可從頭到尾,雙方都擺明了車馬,並沒什麼誤會啊?

    「你回縣城,去跟那個鄭老爺這麼說。」

    李肆逼視著洪大。

    「多說一字,少說一字,我李肆都不會放過你。李莊外的人頭堆,還不夠大……」

    洪大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紫,好半天才聽明白李肆的交代,當下搗頭如蒜,急急而去。

    「這事的後患,必須趁熱打鐵解決掉,咱們去金山汛。」

    李肆拍拍腰間,那把湯右曾給他的扇子也帶來了,原本是備著在拼官威的時候用,剛才用不上,等會或許有用。

    囑咐部下收拾現場,還讓吳崖帶人送關雲娘回家,李肆忽然想到段宏時之前說到的殉節什麼的,擔心關雲娘會不會也因路上遭了輕薄而有什麼想法,特意作了交代。

    「別胡思亂想,更別做傻事,一切都有我在。」

    目送李肆等人離開,關雲娘滿臉淚痕,臉上卻浮閃著一絲欣慰。

    「四哥是想多了……」

    她低低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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