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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九百一十五章 不是英雄不聚首 文 / 草上匪

    到侵吞天竺,李克載正有疑問,看著加爾各答港口如雲船帆,他就一直想找人弄明白。

    侵吞天竺有什麼好處呢?

    直接劫掠財富?英華終究不是強盜之國,還在寰宇提天人之倫,推著國際道義成型,怎麼也不可能以國家的名義明火執仗地搶劫他國。

    擴充原料產地,傾瀉商貨?看加爾各答港口現在的情形,也就是這個原因了。可李克載不是單純的軍人,在皇室學堂裡讀書時,就受教於國內最頂尖的經濟專家,很清楚其中門道,這種資本殖民對英華來說也是利弊兼有。

    利且不提,弊是很明顯的。英華是個大國,天竺有的原料國內基本也有,國內對商貨的需求量也是龐大的,而推動英華轉型更需要海量資本。

    資本殖民就意味著資本外流,擴充原料來源,也意味著對國內的原料需求減少,商貨出口方面,如果產能有限,出口利潤高,產業勢必優先考慮出口,國內供給不足。另外,像是一些初加工行業,例如蔗糖、棉紗、生絲,很容易在天竺生根擴展,這也影響了國內行業。

    當年資本崛起,炒熱了廣東地價時,英華為洩流而不得不出兵交趾,也出現過一些問題。例如票號都跑去交趾賺高利潤了,國內銀根收緊,本地產業和商貨周轉受了不少影響。交趾稻米和木材等一些商貨大行其道,價格大跌,讓國內農人和相關產業也損失不小。

    國家作了不少調整,包括將去交趾的資本壓縮到煤礦等資源行業上,同時進一步降低國內稻米產物稅等等,這才消除了諸多不利影響。

    交趾國小,資本殖民的弊端好解決,而天竺是個大國,僅僅只是孟加拉。就已相當廣闊,英華還想著侵吞整個天竺,到時不知要出多少問題。如果說侵吞天竺能得大利,為何不直接北伐,南北一統,資本和產業對流,利不更大?

    賈昊答道:「所以呢,就是要你睜大眼睛。看清楚天竺這個國家的本來面目。看清楚之後還有疑問,可以找宋總督,沒錯,就是你的宋夫子。」

    聽到宋既出任孟加拉總督。李克載暗道,父皇對天竺圖謀很深呢,居然捨得把國中頭號經濟智囊丟到天竺來。

    既然有經濟學專家在,李克載的疑問自然也就有了鑰匙,於是李克載的注意力轉到了「睜眼看天竺」這事上,自己還是這處小小基地的頭目呢,哪來的時間和機會呢?

    賈昊微微一笑:「我徵調你為大都護府孟加拉查訪使,跟著宋總督辦事,別擔心胡漢山那。我會給他齊全的手續。」

    李克載心說,我擔心的可不是胡漢山,而是父皇……

    加爾各答城北,胡格利河上,幾艘一看就是當地樣式的大船上,方武安慰著鍾上位:「別擔心,跟著我的這些好漢都是有大本事的。這一路絕對安全。公司還支援一個小營的土兵裝備,到了縣裡就能拉起一支隊伍,咱們就是那一縣的土霸王了。」

    這話可一點沒讓鍾上位安下心來,從加爾各答到古林格姆有千里之遙,先要坐船沿胡格利河北上,再向東穿越恆河,走數百里才到地頭。孟加拉雖已名屬西洋公司,但公司的有效統治區域還僅限於加爾各答、達卡和吉大港周邊。正因為公司力量不足,才將諸多郡縣分包給有力人士,讓他們自己單干。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深入敵境啊,早年鍾上位在交趾創業時,也不是沒品過人人皆敵的滋味,那還都是黃皮膚黑眼睛。同一種族的人。而天竺這裡,人有白有黑,反正沒黃的,跑路藏身都沒著落。

    至於說到什麼好漢……

    鍾上位掃視船上方武的伴當,一個個目光凌厲,氣質彪悍,不類好人,真靠得住?

    方武招呼著伴當:「還不向鍾老闆作個自我介紹?他也是你們的老闆哦。」

    一個穿著摘了領花肩章的紅衣軍服,明顯是退役老兵的壯漢拍著胸脯道:「牛寶成,鷹揚軍出身,打仗的事就交給我了,六百土兵在手,能敵三千大軍。」

    其他人哄笑說,你丫就是個小小上士,一下就領六百人,靠不靠得住啊。

    牛寶成漲紅著臉道:「我可是翼裡代行軍士長的上士!管過四百號紅衣,難不成還管不好六百土兵!?」

    方武替鍾上位作著介紹:「牛大個帶兵沒問題,就是愛貪小便宜,被鷹揚軍趕了出來……」

    牛寶成不服了:「我哪是貪小便宜!?我是專作大生意的!當年我們那一翼都是跟著我順了交趾皇宮才發了財!老方,你可以糟蹋我的人品,不能糟蹋我的本事!」

    這牛寶成顯然是方武的心腹親信,方武笑呵呵地道:「沒錯沒錯,沒有你,咱們一幫夥計也不能在達卡大發一筆。」

    到達卡,牛寶成來勁了,滔滔不絕講起了去年搶劫孟加拉土邦王宮的軼事。

    「土邦王的妻妾甚至侍女身上都滿身珠寶金銀,咱們領了嚴令,不准動人,可沒說不准動人身上的東西,刺刀比過去,一個個老實地摘首飾。一圈走下來,每個人的頭盔都裝得滿滿當當。我眼尖,把一個王子從僕人堆裡逮了出來,逼著他摘下了手上的八隻戒指,嘖嘖,每隻都鑲著老大的金剛鑽,老方頭巾上的金剛鑽就是從那王子的腰帶上撬下來的。」

    「土邦王臥室裡的地磚都是金子鋪成的,咱們撬斷了好幾把刺刀才撬下來幾塊,公司雇的暹羅緬甸兵還想跟我們搶,打了一架才把他們趕出去。接著咱們又被伏波軍趕了出來,帶隊的是個中郎將,咱們可得罪不起,不然……嘿,那臥室准要被咱們拆個乾淨!」

    其他人是聽得興致盎然,鍾上位卻是心中發虛,這傢伙根本就是個劫匪嘛!

    牛寶成是帶步兵的,還有個姓王的退役紅衣是炮兵出身,也是犯了什麼事被軍隊開革。跑到西洋公司討生活。這傢伙兩手只有七根指頭,耳朵還是半聾,鍾上位覺得,多半此人是失手炸了軍中同僚,才在軍隊裡混不下去。

    包括牛寶成在內,十多個老兵不是偷雞摸狗,就是好色宣淫,全是被軍隊趕出來的人渣。

    一一介紹下來。鍾上位心口越來越涼。

    管後勤的是福州碼頭的庫管,因為貪污坐了兩年牢,扛著這名聲在國內過不下去,跑到天竺來幹起老本行。

    管膳食的來頭更大。是南京一家大酒樓的掌廚師傅,因為「感情問題」,投毒殺人,坐了幾年牢,聖道二十年大赦時得免,也來了天竺。

    幾個牙首,也就是經濟人更了不得,紅花會的舵主,梅花幫的副幫主。剪刀會裡不願從良的餘孽,全是黑道出身。這些人掌管跟當地人的來往事務,鍾上位用膝蓋都能想像出他們準備怎麼跟當地人「來往」。

    算手掌櫃一類的稍微「清白」點,也就是跟那庫管一樣,愛貪點小便宜,結果在國內捅出了大漏子。

    聽這些人自稱不是已經坐滿牢期,就是得了赦免。鍾上位心想,說不定還有不少在逃犯呢。

    剛想到這,方武介紹到一個悶在船舷邊,用小刀子剔指甲的人,含糊其辭地道:「這是管法務的,不尊法令和規矩的,由他料理。」

    那人冷冷瞥了鍾上位一眼,似乎鍾上位也是他準備料理的對象。這一眼裡含著的濃濃殺氣,讓鍾上位在這烈日之下,也覺渾身冰寒。這肯定是個殺手!而且是帶著不知道多少樁命案的殺手!

    見他臉色蒼白,方武哈哈笑道:「老鍾啊,別想多了,咱們這些人。丟在國內就是坑害老百姓的角色。現在坑害天竺人,也是為國為民,順便為自己嘛。」

    接著他斂容道:「當年魯將軍對我的教誨,我一日都不敢忘!我們也是華夏兒女,怎麼都不能害自己人!今天當著鍾老闆的面,我再強調一遍,誰他媽對自己人動歪心思,誰就不得好死!國法在這裡就是咱們自己人的大義!要始終牢記一點,大家都是一夥的!」

    眾人嘻嘻哈哈地道:「那是當然!咱們來這是坑天竺人的,誰還坑自己人,那是腦子發了霉!」

    此時又有人問鍾老闆的來歷,方武道:「鍾老闆是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當年在珊瑚州當總督那會,我還是鍾老闆的手下!你們這些人,在鍾老闆眼裡就是小蝦米!我請來鍾老闆,咱們的錦繡前程就指日可待了,你們可得好好幹啊!」

    一幫好漢還有些不服,請教鍾老闆到底歷過什麼風浪,鍾上位還有些忐忑:「沒什麼大不了的,也就是……」

    方武當然得把鍾上位抬得高高的,插嘴道:「鍾老闆是承天府人,當年……佛魔都督,魯將軍胡將軍等人,還是幫鍾老闆挖礦的礦工呢。」

    早前魯漢陝到珊瑚州時,鍾上位的來歷就全被抖落出來了,考慮到搬出「皇帝當年也給鍾老闆打過工」這話太不敬,方武就只拿賈昊吳崖等人說事。

    饒是如此,好漢們也紛紛變色,對鍾上位頓時肅然起勁。方武那話真沒錯,他們這些人犯的事,在鍾老闆面前簡直就如塵埃一般不值一提。鍾老闆壓搾過當今一國的將帥,到現在都還活蹦亂跳,這簡直就是妖孽一枚啊。

    在眾人的崇仰目光中,鍾上位嗯咳一聲,矜持地道:「好漢不提當年勇啊,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這話既懾服了這幫好漢,也鼓舞了鍾上位的心氣,接著他握拳道:「咱們就在這天竺,掙下一番大富貴!」

    眾人振臂呼喝:「嘿喝!」

    心態變了,接下來的行程也就輕鬆了。鍾上位放下憂懼,一路飽覽了天竺風情。

    如供奉神明般散養的牛,當馬一般用的大象,味道怪怪,吃多了整個人也變得怪怪的咖喱。經過恆河時,見識了一番河上飄屍,河中洗浴,河邊痛飲的盛況,對天竺人的瞭解又深了一層。

    半月之後,方鍾一行人終於來到他們的轄地古林格姆縣,這裡氣候溫和多了。當地的柴明達爾權已歸西洋公司所有,方鍾等人就是靠著承包柴明達爾權,才能在縣裡立足。

    「在這裡我們就是官老爺,我們就是大地主,地租田賦都是我們的。老鍾啊,這事就得靠你張羅了。我就給你打下手,誰不服我們管,由我去收拾。」

    破爛縣城裡,原本是孟加拉土邦王派遣的縣官府邸成了方鍾等人的據點。初來乍到,方武就風風火火開工了,一面貼招兵告示,募足土兵,一面推著鍾上位開工。今年他們得上繳西洋公司定額賦稅折合英兩為一萬,越年更是三萬,一寸光陰一寸金啊。

    鍾上位作為合夥人,此來也投了若干銀子,他也急,不過多年歷練,他辦事已很有條理,悠悠道:「磨刀不誤砍柴工,你先這裡的賦稅,也就是柴明達爾是怎麼回事。」

    加爾各答總督府,剛到任的孟加拉總督宋既正在給李克載上課:「咱們先從柴明達爾制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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