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他必將榮耀 第十三章 大智若妖，大巧若拙(二) 文 / 銀色彈頭
第十三章大智若妖，大巧若拙（二）
人生總是充滿很多意外，這就是考驗人面對和承擔的時候。
斯利亞記得，當初他的啟蒙老師，雪原帝國大賢者曾對他說過一句話，當時年僅五歲的斯利亞，並不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但是當他十五歲的時候，生命中第一個女人因為被別人強姦而在他面前『自殺』的時候，他終於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當時的他已經擁有了一定規模的隱藏實力，若是動用這些實力他完全可以讓帝都城衛軍統領的兒子死無全屍，同樣的，如果這樣做，他十幾年的隱忍，就全部白費，所以這個時候斯利亞硬生生地將這件事情隱忍了下來，為此被人罵為懦夫，甚至雪原帝國帝都中一個普通的男爵也敢對他呼來喝去，但是這樣卻換取了所有繼承人對他的戒心，就連他一向多疑的父親，都放鬆了對他的警惕。
對此，他的老師給他的評語是，「有大毅力，大隱忍者，前途不可限量。」
在大賢者死後，留給斯利亞的大哥，同時也是雪原帝國國內公認最有希望繼承雪原帝國皇位的大王子的是一枚銀幣，並將所有的書贈送給了一名同樣被雪原帝國民眾看好認為其可能成為雪原帝國最年輕宰相的學生，而這位大賢者，留給斯利亞的卻是最為豐厚的遺產——他成為雪原帝國大賢者之後七十餘年留下的所有人脈、隱藏的力量。
贈送銀幣，是希望他那位經商頭腦發達，同樣武力值雄厚的大哥安安心心地當一個北國商人，贈送所有書，是希望那個滿腦子鑽營的學生，安安心心當一個學者，卻將所有的人脈，甚至培養的暗中力量，贈送給了斯利亞，輔佐斯利亞成就大業！
這些話，只有斯利亞知道，畢竟他拜大賢者為師這件事情，雪原帝國中也沒有人知道，甚至其他人絕對想不到，這位老人彌留之際身邊只有斯利亞一人陪著。
第一次人生的意外，斯利亞得到了能讓他攀上雪原帝國頂點的籌碼，第二次呢？
這個時候，看著那個表情平淡，甚至有些木訥的人意外地站在他的面前，斯利亞的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許久之後，他才幹巴巴地問道：「你是怎麼發現這裡的。」
他沒有問你是怎麼來這裡的，甚至沒有問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偏偏問了這樣一個相對幼稚的問題，可見此時的斯利亞，腦子已經完全混亂了。
試想一個人耗費了那麼多年的心血，精心策劃了一場連環的陰謀，眼看大功告成，這個時候，忽然一個拿著匕首的人出現在面前，而且他還是手無縛雞之力，斯利亞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出現在他面前的這個人，絕對不是找他來談理想談生活的，而是來要他的命的！
離月看了一眼斯利亞，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在蠟燭的火光中，看上去似乎還有一點木訥，但是就是這樣的面孔，卻讓大智若妖的斯利亞心中，感到一陣陣的發寒。
離月沒有回話，只是抬腿走進了一步，他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寒冷，手中那把漆黑的匕首，在火光中分外妖嬈。
斯利亞的目光頓時凝固了，相應地退了一步，目光忽然飄向了一旁的蠟燭，但是，離月彷彿猜到了他要做什麼一般，冷冷地說道：「沒用的，黑暗中，你看不見我，但是我卻看得見你。」
說著，離月再朝斯利亞走了一步，兩人之間只有不到五步的距離了！
斯利亞忽然重重地歎了口氣，舉起了雙手，如釋重負地說道：「沒想到，我還是失敗了，而且敗的是這麼地徹底，真是機關算盡，到頭來發現都是一場空。」
離月，再次緩緩踏出了一步。
「可以給我五分鐘的時間麼？」
斯利亞抬起頭，目光柔和，似乎帶著一絲頹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彷彿將離月當成一個多年的朋友一般長談了起來：「我沒有任何實力，武者、魔法師、刺客，我生下來，就被認定為無法成為以上三種的廢人，我的母親是艾澤斯帝國人，只是皇宮中一個簡簡單單的婢女，我父親一次酒後的獸慾之後便有了我，生下我之後，就被我父親毒死，而我遺傳了我母親的血統，從小就瘦弱，皮膚也蒼白，我的父親，呵，就是現在雪原帝國的皇帝陛下，曾經三次測試我的血緣，甚至動手腳買通奧茲聖殿的測試主教，若不是我的老師，恐怕我早已經死了。」
離月停住了腳步，靜靜地看著斯利亞，目光中，忽然多出了一絲柔和。（離月身世第一集已經簡單介紹過）
「我的身世，你可能無法理解，這便是生在帝王家，很多時候，我都幻想著，若是我不是生在帝王家，那麼我母親或許就不會死，甚至我可能有一個愛我的父親，有一些相親相愛的兄弟姐妹，和和美美的生活，那麼多好。」
斯利亞抬起頭，目光忽然變得空洞而迷離，忽然自嘲一笑道：「可惜，這些都是幻想，我三歲的時候，就差點被帶著我長大的奶娘害死，四歲的時候，更是遭到三次暗害，第一次是我看成姐姐的一個婢女，在我的飯中放了一種發情藥，據說這種藥能夠讓一頭六星魔獸發情，小孩如果吃下去，那麼很可能因此變成太監，最後我逼那個女人自己吃下了這些東西，那丑相……嘿嘿，第二次是我想騎馬，結果那匹馬被下了藥，差點就把我摔死，第三次更乾脆，睡覺的時候被一個婢女用十幾張浸水的紙蓋在我的臉上，若不是我一直小心謹慎，很可能一覺睡醒就回歸奧茲大神的懷抱了，嘿……不過我應該感謝這些人，是這些人讓我在四歲的時候就學會了謹慎，學會了戒備，學會了懷疑身邊所有人！」
整個地下室中一片寂靜，離月沒有說話，而斯利亞，則靜靜地望著頭頂上方的石壁，忽然露出一絲懷念的笑容說道：「在這時，我的師傅出現了，他是一個很瘦的老頭，又瘦又矮皮膚又黑，而且還是大鬍子，說實在的，當初看到這個老頭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一個乞丐，畢竟那老頭見到我的時候對我說『你想成為這個國家的統治者麼？想的話就跟我來』，哈，你聽聽，多麼可笑！」
「我是我父親的第十三個兒子，也是最不被我父親看好的一個兒子，我沒有任何天賦，沒有成為武者的天賦，你可以想像麼，一個雪原帝國的國民，竟然不會騎馬，因為我四歲時的意外就被馬嚇怕了，我也沒有魔法師的天賦，為了實力，我甚至去研究過亡靈魔法，你可以想像一個五歲的小孩在夜晚墓地中將屍體挖出來，解剖、研究，然後對著一本生澀的魔法書研究魔法麼？但是付出了努力，我卻連一個最簡單的骨爪都無法釋放，我還想成為像你一樣的刺客，不過第一次凝聚刺道力，我就以徹底的失敗而告終，甚至連普通人的一百分之一都沒，甚至因此得了大病讓我身體更加糟糕！」
「但是我的老師卻教會了我，一個人，就算沒有任何武力，也能夠辦成事情，他讓我看他做了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用一杯酒，讓兩個十四星武者相互廝殺，直到雙雙死亡，第二件事情，就是利用一枚一星魔核，讓一個十五星魔法師為他殺了三個人，最後還『自殺』，當時我就想，原來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夠利用智慧來殺人，用智慧來完成一些實力強大的人都無法做到的事情，所以我拜他為師，以他為目標，學會如何利用智慧，學會如何去利用別人，學會帝王心術，學會很多很多事情，就像你現在看到的，簡簡單單，便讓一群往常眼高於頂的十四星甚至是十五星刺客在我的手中舞蹈。」
斯利亞伸出了右手，皮膚白晢，就這樣放在離月的面前，神情迷離，甚至迷戀地望著自己的手，旋即低下頭輕輕歎了口氣：「可是，在我迷戀智慧的同時，我的老師卻告訴我，很多事情是智慧無法辦到的，這便是意外。」
「第一個意外，是我的女人，我這輩子唯一愛的女人，就在我面前『自殺』，當時的我快要瘋了，她是那麼美麗，那麼善良，我真的不敢相信，竟然還會有人渣會去玷污她，我恨不得立刻將那個人渣殺死切成碎肉拿來餵狗，但是我的智慧卻告訴我，這樣不能做，甚至那個人不能死，我不能殺死那個人，不能殺死那個強姦了我的女人的人渣！」
當斯利亞抬起頭，他的眼中已經充滿了淚水，沉吟道：「『人生總是充滿很多意外，這就是考驗人面對和承擔的時候』這是我老師常對我說的一句話，而你，便是第二個意外，我敗了，敗的是那麼的無可奈何。」
斯利亞起身站在離月的面前，靜靜地看著離月的臉，忽然笑了笑說道：「謝謝你能聽我說了這麼多，忽然覺得輕鬆了很多，不過我還有一個唯一的遺憾，能讓我看到殺死我的人真正的相貌麼？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說著，斯利亞竟然緩緩走向離月，伸出右手，輕輕摸向了離月的臉，他的目光是那麼輕柔，他的動作，也是那麼的輕柔。
離月站在他的面前，木訥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看著斯利亞，沒有任何動作。
就在斯利亞的手離離月的臉還有不到一步距離的時候，斯利亞的嘴角，忽然露出一絲笑容，在他的中指上，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戒指。
離月忽然踏出一步，一直放在一旁的左手猛地向上一撩，血光乍現！
斯利亞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右手的中指已經被齊根切去，連同中指上的那枚戒指一同掉在地上，掉在離月的面前，而離月的左手，握著一把古樸的匕首，匕首上，沾染著一絲血跡。
離月看了一眼地上的斷指，還有斷指上的那枚看似普普通通的戒指，忽然上前一步，將右手匕首架在了斯利亞的脖子上，這才冷冷問道：「這便是你的依仗吧。」
斯利亞神色不變，只是靜靜盯著離他非常近的離月，既沒有痛呼也沒有頹喪，反而炯炯有神地盯著離月，彷彿地上的手指根本就不是他的，而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只是紙做的一般。
離月也沒準備得到答覆，自顧自地說道：「先是用表情麻痺我，再用敘述自己悲慘經歷感化我，並且多次舉手讓我思維中產生一種思維定式，就是你的右手沒有任何危險，而且你悲慘經歷敘述的時候，先說自己沒有任何實力，以降低我的戒心，最後達到你的目的，你很聰明。」
斯利亞抬起頭，看著裡面那張平淡無奇甚至有些木訥的面孔，他忽然有種感覺，就算摘去離月臉上的面具，底下的那張臉，恐怕更加的平庸，更加的木訥，自嘲一笑問道：「當初第一次見面是很好的機會，你沒出手，是因為怕成為別人的目標，而那個白癡對你動手，你卻將計就計利用魔法和他周旋，表現的中規中矩，即透露出你只是三星魔法學徒的實力，又展現出你豐厚的實戰經驗，是為了麻痺周圍的人，畢竟許多人的定性思維中，一個刺客要偽裝，只會選擇偽裝武者，而刺客和魔法師本就是兩個完全相悖的職業，所以讓那些隱藏在周圍的傢伙降低對你的疑心，同時方便你的行動？」
離月沉吟了一會，點了點頭。
「好算計，好應變！」
斯利亞讚歎了一句，又問道：「第二次機會，是最大的機會，你卻沒有選擇殺我，而是選擇救我，降低我的疑心，同時也在觀察我，那枚戒指，便是你在第二次見面時觀察我的結果。」
離月再次點了點頭。
「好眼光！」
斯利亞再次讚歎了一句，忽然歎了口氣說道：「我只是想不通，按照你的性格，你不應該參加第三次的聚會，而且那次聚會，以你的腦子和眼光，不可能不知道這次酒會是沒有機會的，若不是那些刺客竟然會選擇在今晚動手，恐怕你會在查爾斯那個廢物少爺的逼迫下提前暴露。」
離月目光微微一凝，淡淡回道：「身不由己。」
「看來他和那個女人有關係。」斯利亞轉念一想，又問道：「為了這次計劃，你準備了很久，恐怕你早已經猜到我其實是這次幕後計劃的主使了，只是我想不通，我一直沒親自接手這個計劃，你是如何猜到的？」
離月盯著斯利亞，目光中忽然露出一絲相惜之感，淡淡道：「直覺。」
「野獸般的直覺？」斯利亞咧嘴一笑，大笑讚道：「超強的應變和算計加上眼光再加上野獸般的直覺，能死在你手上，我也無憾了。」
說著，斯利亞認認真正看了看離月，特別是看到離月那張木訥的面孔，腦海中忽然蹦出了一個想法，富蘭尼稱讚他是大智若妖，那麼破了他所有的計謀讓他陰謀算計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傢伙是什麼呢？
大巧若拙！
大智若妖，大巧若拙，真是絕配！若是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場合相遇，恐怕他們還真能夠成為很好朋友！
斯利亞低頭自嘲一笑，再抬起頭的時候，臉上佈滿了妖艷的笑容，就像是一個絕世妖孽！
「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