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生命時空 章二十九 一諾千金 下 文 / 竹林探月
章二十九一諾千金下
石錚直覺上能感覺得到，這女孩跟自己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至於到底是什麼關係，他想不通，也沒有去想。
那神秘背影，究竟是不是眼前的女孩，他也不敢十分篤定。有些不能用常理解釋的東西，他相信，比如易佔之術，那在別人的眼裡或許是異端，但在他眼裡並不亞於普羅大眾眼中神聖的科學，那同樣佔得上一個「理」字。但有些不能用常理解釋的東西他同樣不信，比如鬼神妖怪，他沒有見證過這類異於常人的生命體的存在，只能把他們奉為傳說。而最近這些東西似乎故意與他的「理」字作對，從這裡撬開一塊從那裡撬開一塊，以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從各種角度侵入他的生活。
比如那神秘背影，再比如那條小蛇，再再比如，那小女孩古怪的靈體視域。
儘管他能平淡接受，但沒有一樣是「理」能解釋得清的。這讓他覺得，「理」之外應該還存著點別的東西。
眼前的女孩，也是個「理」不清的角色。哪怕自己長相如何出眾，放在這青青校園之內，也毫不起眼，不會像樊星一樣引得諸女生紛紛投懷送抱。這女孩典雅高貴，自有一股矜持的氣質味道，更不像是隨隨便便的人。彼此互不相識，那她為什麼會在圖書館與自己對坐一晚，又在這半夜清談？甚至提出要自己陪她散步？
這樣的一個妙人兒，要自己相陪當然是極好極好的，但問題在於無論如何都講不過心中的「理」字。唯一可有絲絲縷縷或明或暗的關聯的，大概就是那神秘的背影。
無論從外形的相似度還是從常理的推斷來看，兩者都近乎是同一個人。也許眼前人真的就是打開他心中枷鎖的那把鑰匙。
月色動人，美麗女孩的溫柔相邀，總是不忍拒絕。石錚倒是真的很想答應下來，因為考慮到可以有更多機會尋根問底，但是，自己答應過一定等樊星回來，又怎麼能就這樣離開？
他抬頭向校園四周望了幾眼，發現這個時間段的校園也並非人跡全無。有一幢教學樓上的兩層教室依然燈火通明。他不知道，那是全校僅有的兩排通宵自習室。既然教學樓還沒有關門，在他看來，樊星是一定會來的。
於是在思量過後，他搖了搖頭：「不行，我要等人。」
「等誰？」
「等我的朋友。」
女孩歎息一聲，這歎息輕得像拂過秋夜的微風，然後她從容地站起身來，轉過頭，嬌嗔似地低低地說了一句：「你可真傻。」
這句話並不比她的歎息更重。
石錚知道自己並不精明，卻不知道女孩所謂的傻又是傻在何處。見對方起身有了離開之意，他趕緊把心底的問題掏出來，也站起身問道：「請等一下，我們是不是見過？」
女孩停下腳步，側身望過來，如水的眸子仍然在夜色中閃著清澈的波光，長裙搖曳，如百合花在靜謐處綻放。她紅唇輕啟，淡淡地說道：「是見過的，你忘記了嗎？在圖書館裡。」
「不是今天，我是說在那之前。」石錚發現，這個問題極難講得清楚，便乾脆硬著頭皮說道：「是這樣，我經常看到一個背影，跟你的背影很像！」
女孩的眼光清冷安靜，不夾雜任何雜質，聽了石錚的話，卻未露出哪怕一絲疑惑或思索的神情，莞爾一笑，說道：「我也經常看到一個背影，跟你的背影很像。」
「真的？」石錚大喜。
「真的。我讀高中的時候，前座的男生背影很像你。」停了一下，似乎全然沒注意石錚失望的表情，女孩接下去說道：「不過他不如你，最起碼你很傻，傻得有特色，他連個特色都沒有。所以，」她故意又頓住，盯著他眼睛裡閃爍的點點星輝：「我把他忘了。」
這話大致有兩種理解，第一種理解是一種讚賞，「我很欣賞你的傻」，第二種則是一種諷刺，「你真是傻出了社會主義特色」。一般人都不會理解成第一種，只有那種極聰明或者極傻的人。
石錚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不傻，爭著搶著理解成了第二種。一定程度上，他是自打女孩一出現便被長期糾結的疑惑纏住了腦細胞，來不及理清更多的東西。好在石錚並不介意自己的「傻」，只介意對方的解答。他不甘心地繼續直白地追問下去：「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個背影特別像你。我覺得我們之間或許，有種說不清的聯繫，這種聯繫很可能關乎我的身世。你能不能把你的身世告訴我？」
「可以。」女孩完全地轉過身來面對著他，「陪我散散步吧。」
「為什麼一定要我陪你散步？」
「為什麼一定要我回答這麼古怪的問題？」
兩人相對而立，氣氛突然變得緊張，安靜。
圖書館的下方是二人所在的石階，石階的下方是一片空曠的場地，場地中央有一個大型噴水池，為了節省水源，只有節日才會開放。場地四周栽有一圈樹木，有白楊，有法國梧桐，也有核桃。月亮靜悄悄地從一棵白楊樹的背後轉出來，把淡淡的光芒投射在石階上，投射在兩人身上。
石錚穿一身淺藍色休閒裝，很不自然地將兩手插進褲袋裡。這個動作是剛剛從幾個大學男生那裡學來的，藉以扮一扮城市小青年。
女孩穿一件一塵不染的白色連衣裙，纖纖玉手並於身前，握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微微仰起臉，看著兩階之上那塊石頭一樣的黝黑面孔。
沒有外人。他們相互凝望了足足有一刻鐘之久，面孔對著面孔，眼睛對著眼睛。不知道彼此心裡都在想些什麼。似乎有些複雜的念頭在腦際萌生，卻又不似浪潮洶湧不如漩渦纏綿，它們只像在春初灑落田間的細雨，於微妙處輕飄飄編織著濕潤的雨季。
石錚從未產生過這種感覺。或許之前還有些許惱怒和不解，但那些情緒就像河畔的細沙，被一層層漣漪溫柔地捲走。
他很想把話題繼續下去，他也應該利用這個機會窮追猛打刨根問底兒，強烈的直覺越發讓他覺得自己和對面的女孩之間一定有些什麼或即將有些什麼事情發生。但他張了張嘴，卻發現有些口乾舌燥，而此時對面的女孩也同樣，小嘴微張，似乎有話要說。
「你先說。」石錚很君子地禮讓了一下。
「好吧，」女孩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輕，但字字清澈明晰，就像淺淺刺入肉裡的針尖，一點一點放大著石錚的感覺，「我承認，我們之間是有點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