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八章 萬般瑟鳴隨夢遠5 文 / 三千籟皆無
第五十八章萬般瑟鳴隨夢遠5
其實逃跑也是一門學問,也要講究天時、地勢、人機。
比方說身後明晃晃的幾十把刀子在追趕,逃跑的時候便要往人群密集的地方鑽,因為誰看到幾十把刀子衝過來都會心慌,只要一慌人群就亂了,人們四下抱頭亂竄的時候,剛好給逃跑作了掩護。要是身後追趕的是長槍大棍子,便就往那些七拐八彎、寬僅容人的胡同裡鑽吧,即使逃不掉也不打緊,至少那裡大棍子已經耍不起來了。
若是打得話,我鐵定會被活活打死。不過要是逃跑的話,以我的逃跑功夫,這些人肯定對我望塵莫及。
但我剛剛跑出兩步,又聽那公子哥大叫道:還有他!!還有他!!
他指著蜷縮顫抖著的洋人,大叫道:抓住他!給我抓住他!!
聽著他咬牙切齒般的尖叫,我心一驚,這第三步卻怎麼也邁不出去。
那白癡被我甩脫了手,正滿臉恐慌、滿臉淒然、滿臉可憐的,向我望來,根本不知道那公子哥的家奴,已經持著棍子劈頭朝他砸去了。這勢大力沉的一棍,不當場砸他個腦漿崩裂,也肯定能打得他七竅流血而亡。
我一咬牙,猛地回身一把拽住他的衣領,便朝前竄去。
這一棍擦著他的後腦落下,卻正正重重的砸擊在我的脊背上。我渾身一震,背後疼得骨斷筋折了一般,讓我渾身一軟差點趴下,險些當場背便過氣去。
還好我咬牙挺住了。來不及管這麼許多,拽住那洋人撒腿就跑。
可恨的是京城街道寬闊,我身後又殺聲震天響,行人紛紛避退,連一個容我鑽的人群都沒有。
我只好直直著往大街的盡頭奔去。
那洋人還是癡癡傻傻的,一聲不吭的由著我拽著急奔。
我背後著的那一棍著實不輕,連胸口都悶得隱隱發痛,由此呼吸竟也不暢了起來。我雖不敢回頭,但也聽得到身後噪雜疾行的腳步聲越發的近了,心中暗暗叫苦不已———只要再一棍子打在我身上,我肯定便就馬上撲跌翻到在地上了。
在這群浩浩蕩蕩殺聲震天的凶人的追殺下,我咬牙整整跑完了三條街,越過了六架橋,轉過了十幾道弄堂。一路上,被他們撞翻、掀翻、頂翻、推翻的行人、攤子,不計其數。
我已經喘的像一頭換了癆病的老牛,再跑下去估計沒被他們打死之前,我已經活活累死了。
此時的我汗如雨下,頭昏腦脹,背後那道棍傷牽扯的疼痛,讓我整個脊樑幾乎都直不起來了。
我已經分不出東西南北了,只是機械的往沒有喊殺聲的地方逃去。
不過,一個非常不妙的事實出現了。
這些玄綢勁裝的打手們不但沒有減少,而且卻更多了起來。初時的二三十人,此時卻足足有兩三百人之多!
以至於我的四面八方都是持刀動槍的喊殺聲。
暗暗叫苦的同時,我心中再次暗暗吃驚
———在天子腳下的京城,竟然能如此明目張膽的,動用如此大陣仗的排場,那個被我打落牙齒、打榻鼻子的王八蛋,到底是哪個王侯巨賈的公子?
這個問題我已經沒有時間去想,也沒有機會去想了,我看到得四周烏泱烏泱的勁裝打手,和那明明晃晃的刀鋒正朝我圍過來,縮小了包圍圈子。
看來,我是非被萬刀分屍此地不可了。
那被我一路提著領子拽過來的白癡,正惶然的望著那些黑壓壓的打手,一臉茫然和不知所措。
看著他那副樣子,我實在氣的牙根癢癢,倘若我還有機會,我一定會揍癟這張臉。但是眼前看來,似乎已經不大可能了,估計我們兩個的下場都是被萬刀分屍而死的。
路口已經全都被堵死,即使我有力氣撒丫子跑,也沒路可去了。
八個大漢抬著軟轎上的公子哥飛奔了過來,他站在軟轎上,手裡揮著一柄金絲銀縷纏著的寶劍,牙齒漏風中氣不足的尖聲叫著:給我抓活的!!我要活的!!
嘿!這狗種!看樣子是想親自下手了結小爺了!
我咬著牙,心裡十分後悔那次沒有將這狗種的「根子」踩個稀爛。我本也認命了,但我怎麼死也不願死在,那「無齒」、「無種」的公子哥的手中!
我一咬牙,拖起那呆呆傻傻的白癡,閃身奔進了身旁的一個樓子裡。
那是個三層八角十二水簷的樓子,抬頭簷下一塊匾上,書著三個金字———『探驪閣』。
名字雖雅,我卻知道,這是八大胡同裡最出名的一家窯子。敢情是在那些勁裝打手的追殺下,我忙不擇路的跑進八大胡同來了。
此時尚早,探驪閣裡面,只有幾個大茶壺在打掃雜務。在這裡過夜的精疲力竭的客人們,還未能起床,樓子裡的姑娘們也都還在貪睡,這時是一天中最寧靜的片刻。
其實在逃跑時往這種樓子裡鑽,是大忌,只要人家將門一堵,便能從容的甕中捉鱉了。但是我往這種樓子裡跑,除了是慌不擇路,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我曾聽的康先生說過,這些窯子背後都有朝裡的大官撐腰,尋常沒有人敢在這種樓子裡鬧事撒野,更沒有人敢再次當場殺人了。
我便是把這一點當作最後一線生機,若是他們不瞎的話,應該不敢動刀動槍的直闖進來。
不過,我很快卻失望了。
因為隨著我逃了進來,那公子哥尖叫著,指使著些勁裝打手們水一般的湧了進來,一刻也沒有疑遲。
如果那公子哥腦袋沒有問題的話,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他根本不把這樓子的後台大官放在眼裡。
在這溫柔鄉中,那些殺聲震天的大漢們的殺氣,卻一點也沒有減少,光憑那聲勢,便足夠將我攪得粉碎。
其實,即便是沒有殺氣,我也快粉碎了———那些明晃晃的刀,已經幾乎砍到我屁股上了。
那些龜公和大茶壺都是些欺善怕惡之輩,本還想咋唬幾聲,但一經瞅見那公子哥,便都跑得一乾二淨了。這使我更加明確了一點,這公子哥的確是這京城中,一個極不好惹的角兒。
看來,我真的死定了。
探驪閣中生意雖好,卻從來都沒有這麼熱鬧過,不消一盞茶的時間,便湧進來幾百人。他們滿滿噹噹的站滿了大廳中和樓梯上,那公子哥一面揮劍空砍著面前的空氣,一面向我尖聲叫囂:跑啊!你倒是再跑啊?!我看你這王八蛋能跑到天上去?......
我心中罵道:嘿,恐怕你這孫子,現在連王?
但我腳下還真的跑個不停。我盡全力奔上了樓,持刀弄棒的勁裝大漢跟在我身後湧了上來,看來他們並不著急把我分屍了。
那刀尖上簇簇湧動的光亮,讓我想起了在倭國那個暴雨傾盆時的酒屋中。但是,這次得到光卻是那次的幾十倍。
而且,我想這次百里也不會那麼及時地出現了。
我心中苦笑不已,那一次是為了那個倭國的酒屋老闆娘,這一次是為了這呆呆傻傻的白癡。
酒屋老闆娘差點害的我命喪異鄉。這百刀分屍,便是救這呆呆的白癡,所「報答」我的麼?
三樓的走道上,已經全都站滿了勁裝大漢,樓道的門全都緊緊地閉著。那些在樓子裡過夜的客人,和那些姑娘見了這陣勢,那有不避之理?
實在是沒有路走了。
公子哥正得意洋洋的尖叫、尖笑著什麼,猴子一般的。好像已經盤算好,第一刀從我身上的那個地方開始了。
我回過頭,朝那公子哥笑了笑,呸的一口濃痰朝他唾去,在他更加憤恨的尖叫中,我用盡最後力氣,撞開了面前緊緊閉著的門。
我想好了,我寧願從這樓子後窗口跳下去摔死,也肯定好過落在這公子哥手中。
我已經料定我撞開房門的一瞬間,會有女人甚至男人的尖叫響起。但是我絕對沒有想到,我破門而入的一瞬間,迎面而來的是一道刀光。
我從未見過如此快疾的刀光。
和它比,那些「拔刀隊」的劍道高手的揮刀速度,就像是打哈欠驅蚊子一般的慢散。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一把刀的速度,但我破門的那一瞬間,這把刀已經穩穩架在我脖子上了
———我敢肯定,只要我稍有一動,不僅我的腦袋,我的身體和我身後拖拽的白癡一併,被這刀光斬成兩截。
刀光定下,我才看的到架在我脖子上的,是柄碩大無比的刀———如同一扇小門板般大小寬厚的,長柄厚背鬼頭大環刀。
而持著這把刀的,更是一個壯碩無比的人———一個滿面根根針戟虯髯,肌肉盤扎的軀體,如同古樹般粗壯無比的大漢。
但很顯然,這漢子不是救我命的,而是要我命的。
我有個感覺:身後有幾百把刀加在一起,都沒有這一刀一人給我的威懾力大。
但是,這一刀一人的威懾,卻還是及不上赤手空拳的百里太一。
因為利刃在頸,我雖被威懾震撼的一動不敢動,可還是有餘心敢偷偷朝這屋中瞥去一眼。這一眼望去,我便愣了一下。
原來這間屋子裡,有很多人,約摸十幾個。但卻沒有一個女人,都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