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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剎那歡喜劫波恨5 文 / 三千籟皆無

    第七十五章剎那歡喜劫波恨5

    我胸中劇痛不止,大口的鮮血從我心口一股股湧上來,在我口喉間衝撞不已。相信也許任它如此我肯定會血盡而亡。

    但我緊咬的牙關,一次次的將本應大口噴出的血,擋了回去。

    我不能死!

    面如淡金的我,這樣告誡自己。我此刻還不能死!我要留著性命殺那袁賊!!

    德恆禪師面色訝了一訝,大概是因為看到我如同死灰的面色吧。

    他望了望將盡的燈油好一陣兒,緩緩的道:你爹爹逝前曾留下一件物事,我保存至今,想來現在是該交給你的時候了。

    我努力站穩身子,咬著滿嘴的血腥味,道:是什麼?

    他站起身來,走到禪室內室的門前道:你隨我來,便知道了。

    我應了一聲,跟在德恆禪師身後。

    他持著那柄將熄的油燈,蹣跚的在前面引路。而我此時恐怕比他更加不穩,心中氣血翻湧痛苦難當,好幾次要一頭栽倒在地,用盡全力扶住牆壁,才勉強走的跌跌撞撞。

    只聽他道:到了,你自己看罷。

    他指著腳下說道。

    莫說此時我強忍翻騰不已的血氣,而頭昏眼花,估計即便是尋常時候,也無法看見德恆禪師足下之物。

    因為內室裡黑咕隆咚一片,德恆禪師手裡衰弱的燈光,對於這裡的黑暗來說,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再加上跳躍不停的燈火,更是讓這僅僅可見的光火下的黑暗,恍乎兮乎的猶如跳動的妖魅一般。

    德恆禪師歎了一口氣說道:林家滿門皆逝,我以為此物要永不見天日了,我佛慈悲讓林家一子尚存,此物終要物歸原主了。

    他合十躬身高頌道:阿彌陀佛。

    我心中難過不已,也不去打擾他誦經,自己扶著牆壁,彎下腰蹲下身看去。只是黑洞洞的如同深淵一般,我極力望去還是像盲了目一般的無奈。

    我道:小侄目力不佳,還請上師借燈於我一觀。

    德恆禪師應了一聲,回身去取油燈。

    我想到幼時隨爹爹來此,多是在那偏室書房。這內室的門每次都是緊閉著,我到一次也沒有進來過。那時我曾想方設法欲窺一眼,但總是被爹爹喝住。我便猜測這房中有何玄機?是鎮著和尚降伏的蛇妖?還是藏著佛門的法寶?

    不曾想此時,也沒有爹爹的呵斥了,我進得內室卻看到一片黑暗。

    一想到往事,我胸中心血仍是起伏不已,江潮一般的來回衝撞,胸中悶的端的難受。

    德恆禪師歎道:這等年月無人佈施,廟中慘淡,連燈油也不得不節儉了,賢侄見笑了。

    林家每年在此寺院佈施的錢物不可計數,原也是這廟子維持的主要支柱。突地少了如此的一個佈施大戶,廟中自然維艱了。

    我強笑道:上師末要自歎,相信不久定會香火興旺如昔的。

    德恆禪師歎了一聲,便把油燈移了過來,我正要伸手接去,只聽耳邊得轟的一聲巨響,似有一個生著鋼刺的爆竹,直接在我頭頂上爆炸了一般,又像是頂骨囟門被刺進了一枚鋼針一樣,銳痛難當。

    我痛得臉上的筋肉都擠成一塊,不由自主向頂上瞥去,只見一枚漆黑厚重的石硯,被高高舉在半空中,正要向我頭上再次落下。

    那石硯的後面,弱弱的燭光映著德恆禪師一張紅光滿面的臉,和那本該慈眉善目的臉上出現的崢嶸獰笑。

    又是一聲轟然,我的頭重重的摔在地上,頂上汩汩淋下的溫熱液體,流滿了我整張臉。我感到自己呆若木雞一般。不是因為難以忍受的疼痛,卻是因為難以置信。

    發生了什麼事?!

    我好像看到德恆禪師用石硯砸在我的頭上!

    這是真的麼?

    這是真的麼?

    他是那個德高望重,慈如父輩的德恆禪師麼?

    怎麼會是如此?

    德恆禪師原本連走路都顫巍巍的身子,竟脫兔一般的急然向門外衝去,口中還高聲大叫著:林家二子已經被我治住了!!快!快快使人進去捉拿!!

    屋外的蟲鳴立止,卻轟然響起江潮一般的呼喝應聲。

    我愣住了。

    全身的血液,不停的從頂上的傷口泉湧而出,胸中適才剛剛鎮住的傷勢,勃然開裂,忍住的心血,再也擋不住的噴湧而出。

    我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消失了。

    雖然睚眥欲裂,但我心中最多的還是驚疑:德恆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暗室忽的明亮了,潮湧進來十多個持著刀舉著火把的兵勇,把這暗室照得分外明亮。我此時已經能看得到,德恆禪師指給我看得地方,原是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兩個兵勇拖著我的雙臂,如同拖動死屍一般的,將我拖到大門外去。我任由他們拖著,連反抗的力氣,都隨著身體裡血液流出,而竭盡。

    整個廟院不大,卻被照的猶如白晝一般,無數火把烈烈的燃著。面無表情的兵勇持刀而立,怕有百人之多。

    我雙手被拗在背後,捆了一個結實。被人像屠過的豬狗一般的扔出門口,一直翻了幾個滾仰面倒在爛泥從中。

    我心中苦笑不已:此時已入了十月,候關雖仍溫暖,但也算是入了冬。哪裡還有那麼多囂雜不已的蟲鳴?想來禪房外那些蟲鳴聲,是德恆與這些人的暗號了。

    嘿,按說這等伎倆也是一戳便破,但我一味得想復仇,卻連這等最普通的警覺都沒有。如此落到這般地步,也算是活該了。

    腳步聲漸近,兩張面孔出現在我的上方,一張便是德恆那滿臉紅光的臉。另一張臉面白無鬚,鼻唇皆生的平平踏踏,沒有半點起伏,偏偏又有兩顆豆般的小眼。一眼望去,像極了未經爐的大餅中,不小心跌落了兩顆黑豆一般。

    不過,這雙眼睛這張白臉中,卻顯得頗為狡黠。

    德恆似是興奮得很,垂胸的花白鬍鬚抖抖抖抖的,一顆發亮光頭頗為顧盼有神。他靠近白面人身邊,合十道:大人,此人就是袁公要的要犯!

    那白面人背手,不語的盯了我一會兒,才道:這便是那林惇谷的兄弟?怎麼看得像似花子一般的?

    他一開口便是翹著舌兒的京片子腔,再聽去,強作威嚴的腔調中,還有種不男不女陰陽怪氣,尖銳的很怪。

    若是沒錯,定是個閹人。

    德恆一顆光頭使勁點了點,以至於過胸的長鬚,飄飄欲仙般的揚了起來,出塵之真人一樣

    他道:確是確是,這小賊自小我便認得他,錯不了的!

    白面人望了他一眼道:這林賊一家盡數伏誅,還真多虧了德恆大師你了,圍捕林家那日,若不是大師暗中指點,只怕有一多半都喬裝潛逃漏得網去了,功不可沒啊。

    德恆滿臉更放紅光道:大人過譽了,這是小僧的本分罷了,何功之有,何功之有?啊哈哈......

    白面人一張寬大狹長的嘴咧了一咧,似是笑道:大師過謙了,若不是大師巧言多謀,那林沈氏也未必肯吞下那墮胎藥,更未必能自禁而亡了。

    德恆笑道:還是袁公妙計使得,小僧只不過按般行式了。

    白面人臉色一凜,冷道:咱家方才沒聽清楚,敢問大師那林沈氏之死,究竟怎麼說?

    德恆笑容一滯,立刻揮起手來,朝自己臉上辟里啪啦狠狠幾個巴掌,連聲道:該死,要那林沈氏自盡,當然是小僧的主意,袁公他老人家遠在千里,那裡知情?......

    白面人哼了一聲道:一個婦道人家,你為何起了歹心呢?

    幾個巴掌下來,德恆的臉被自己打得高高腫起,卻立刻道:小僧...小僧見那林沈氏家產甚多,便起了強佔之心。誰知不成,於是起了歹心嫉意,所以就...就...嘿嘿...

    白面人又是哼了聲道:大師到是好個見財,卻不知道這世間還有王發麼?哼!

    德恆只尷尬的嘿嘿笑著,卻不答話。

    我雖爛泥一般的躺在爛泥中,卻也聽得清清楚楚,恨不得立時跳將起來將德恆咬死!但卻沒有力氣動彈,滿腔恨意怒火只能化作眼淚拚命流出。

    白面人森森的望著我,卻臉上笑意盈盈的道:你倒是真能躲啊,幾百個兄弟這幾個月大江南北的找你,想不到你這小子扮成叫花子了。

    德恆一腳踩在我的胸上,踩得我胸骨咯咯作響。他朝著白面人笑道:還是袁公妙計,滅門劈棺,不愁他不這裡來。嘿,又嚴令那些鄉縣愚民,不得妄言半句關於林家的話,這小賊無計可施,自然便會找到小僧。著實是個好計策!亮燈為號,蟲鳴為應,最後小僧一聲佛號為令,嘿嘿,如此周密部署一波三折之計,便是那諸葛在世也難能匹敵啊,嘿嘿哈哈......

    好狗種!!

    原來都是天殺的袁賊!!!

    我緩過一口氣,掙扎起來,怎奈全身被綁的如同粽子一般。

    白面人望了德恆一眼道:他自然會到你這兒來的,大師可是他父的摯友,落魄之犬不投奔於你投奔誰?

    德恆正言道:大人明鑒,我與那老賊時曾有過一段交情,但在袁公的悉心教誨之下,毅然痛然醒悟,棄暗投明。小僧之心可昭日月,望大人莫要再提小僧那段荒唐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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