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幅州6 文 / 三千籟皆無
第一百六十五章幅州6
游奇在地上笨拙的翻滾了一陣兒,灑在地上的酒水都沾在他衣物上,使他看起來更始髒了幾分,口鼻中重重的喘息漸漸已然變成了鼾聲。適才被那滿桌紙幣刺傷自尊心的人們笑的更歡了,因為在他們看來游奇此時所有的姿態,才是叫花子本所應有的。
便在這時,似是已經睡著了的游奇,突地抓起一塊破碎瓷壇的碎片,狠狠的插進自己的大腿中。這一刺游奇用了全力,刺得很深,血液從傷口飆出很快便染紅了他的褲管。突然出現的艷紅色,讓大笑著的觀眾們驚呆了,甚至還有人驚得叫出聲來。
尖銳的疼痛強行將本已潛入的睡意,強行從游奇體內驅逐了出去。卻是沒有人聽到,人群深處響起了一個很是驚訝的聲音——「咦?」
不光是睡意,濃濃的酒意也隨著血液排出大半,游奇臉上的赤紅已變得煞,在地上翻滾的過程中,渾身上下沾滿了淋漓的酒水。被浸濕了的臉上,卻緩緩的產生了變化——那一張儘是凹凸不平的坑洞的臉,竟似被水沖淡了的墨跡一般的,漸漸融了開來,慢慢的退散了,他原本的面目逐步水落石出。
游奇拖著傷腿緩緩站立起來的一瞬,立在周圍的那些人眼中的嘲弄眼神,忽地連同他們的臉容一併陡然變得僵硬起來,歡聲笑語的大廳裡突然變得如同死寂一般,隔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尖叫聲響起:「他......他......他是游奇!殺……殺人狂游奇!」「真的!他真的就是那個游奇!」「報警…….快……快報警」………
而游奇,這個眾人口中的殺人狂,此時好容易才勉強立住了搖搖晃晃的身子,腳下踉踉蹌蹌的站立不穩,手腳也因無力而不斷的抖著。
他的狀況的確很糟糕。
更糟糕的是,每個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身體不妙。
幾個身材壯碩的男人見此,暗自都壯起膽子,從身旁抄起順手的傢伙,一併朝游奇漸行而來。其實此時便是尋常人的一個拳頭,便能叫游奇虛弱的身體昏死過去。這些壯碩的男人掄起重物隨便一擊,就能置他於死地。
這些男人步步為營的逼近游奇的身旁,圍觀者膽小的緊緊掩住眼睛,膽大的興致勃勃眼睜睜望著巨惡將要伏誅的一刻。
便就在他們揚起手中的武器的時候,游奇那張儘是疲憊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抹笑容,且一字一句的道:「大家,一起死了吧,我在這樓子裡安滿了炸彈。」他的聲音雖是不高,但足夠每個人都能將每個字聽得清清楚楚,頓了頓,游奇朝每個人臉上望去,繼續說道,「有你們陪我一同死,我很開心。」
被「殺人狂」游奇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面容,馬上變得變得僵硬起來,碩大的大廳中再次靜寂無聲。
打破這次靜寂的,是一聲尖叫,自這聲不知出自何人之口的尖叫聲為始,尖叫聲自此開始爆發出來,此起彼伏好不熱鬧,適才還唯恐唯恐落於人後,而看不到熱鬧的人們,此時卻尖叫著死命向外擠去,卻唯恐自己的腦袋不夠尖了。
幾百人同時望原本很寬敞的大門湧去,直擠的鬼哭神嚎,卻也沒人敢朝身後望去一眼,似是一轉頭便就會被這殺人狂篡去性命般的。
其實游奇這急中生智扯出的謊言,著實破綻甚多,用理智略一推敲便不攻自破,不過,恐慌淹沒了所有人的理性。——當每一個人心中的恐懼疊加在一起時,引起恐懼本身的成因便會百倍的放大,變成恐慌。
當恐慌迅速蔓延時,就成了災難。
游奇貌似鎮靜得很,但其實也是汗流浹背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的面容為何為復原,但這樣的混亂正是他所期望的——適才他自報身份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大廳裡亂成一片,果然正如同游奇所料到的一樣,那令他背後汗毛倒豎的危險氣息,也被這混亂攪的亂了。這說明這些散發著危險氣息的人,已經受了這場突然而至混亂的干擾,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了。
趁此機會,游奇混入人流中,夾在其中向門外衝去。雖然他的力量連使他立著都勉強得很,但所幸的是,他早在獅山中,便已掌握了那種「身勢如水」的技巧。雖然他失去了力量,但已經純熟掌握的技巧卻不曾忘卻。這種技巧正是以「隨勢而動,隨動而行」為以變應變的根本。雖然人潮洶湧,一個壯漢都無法立足,但游奇夾在其間,猶如激流中的一片划艇一般,自己毫不施力,只消調整好身勢,便隨「波」逐流而行,順「流」而下了。
趁著這種動勢,便迅速的衝出了二樓,衝下了階梯。游奇心中不禁欣喜無比,因為只要自己一旦衝出這樓子,混入人群中,那令自己產生寒意的危險氣息,便無法在威脅到自己了。
便就在游奇混在驚恐萬分的人群中,飛「流」直下,便就要隨人流衝出樓子大門的時候,這「急流」突地緩了下來,不,不是變緩了,而是乾涸了、斷流了——只聽得四周撲通、撲通……重物倒地的聲音連響不止,原本尖叫著欲衝出樓子去的人們,像是受了什麼魔咒一般的,雙眼乍得失去了神采,一個接著一個口袋一般的重重摔倒在地上,卻沒有再爬起來。不一瞬兒,一樓的大廳中,呼呼啦啦便倒了遍地都是,卻沒有一個人能逃出這樓子的大門去。
「激流」消失了,乘「流」而行的艇舟自然只得擱淺。地上歪歪斜斜的倒了幾百人,唯一一個立在他們當中的,便是欲混在他們當中逃出樓子的游奇。
這碩大的庭內數秒鐘前,還是雞飛狗跳般的熱鬧非常,此時竟時如死一般的寂靜,不,細細聽去,如麻袋一般倒滿一地的人堆裡,竟能聽到熟睡時所發出的鼾聲。很顯然,在一瞬間,這些人同時都受到了那如同沼澤一般可怕睡意的襲擊,才使得暫時還沒失去生命的他們,看起來像被抽乾了魂魄的肉塊一般的。
一個身著古樸玄黑衣衫,面目尋常的男子,正端立在朱紅大門的正當中。游奇暗自叫苦,因為這種古樸的玄黑色衣衫,他很是熟悉,因為他所遇見的凱特、阿銖、西蒙…….這些隸屬弒神的傢伙,都身著這種非常不合時宜的古怪衣衫。
那男子的目光象望著死人般的望著游奇,眼中的瞳子閃著金色的光彩,只緩緩說了一句話:「這次,你逃不掉了。」
就在他說話的當兒,游奇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前後左右已是一片玄黑——數十上百個身穿這種玄黑色衣衫的人,已經將他團團圍住了。
糟.....糟了!
寒冷的殺意從四面八方逼至,處於正中的游奇心中,幾乎連叫苦也叫不出了,因為包圍著他的殺氣過於凜冽,也過於絕斷所致。游奇從這些人的目光裡感受得出,這些人並不是像西蒙一般,想從他口中得到什麼,他們所要得,是讓他死。
游奇用眼神的餘光窺探四周的陣勢,只見不但自己被重重包圍,更無論是階梯,還是二樓的門口,都立了殺氣騰騰的玄黑衫人。游奇心中倒也不如何悚然,因為到底說來,他是在獅山裡,在千萬野獸包圍中赤裸裸的廝殺過來的,此時的殺氣雖然凝重異常,但與千萬飢餓發狂的野獸相比,卻也遜了不止數籌。
這時,游奇心中只是暗自咒罵著,自己體內那消失無蹤的力量——倘若那力量仍在的話,即便不能將這些人個個擊敗,但逃出升天應該是不成什麼問題的。但此刻,他身體虛弱得連站立著,都如同赤身裸體潛入深海般的困難。
游奇心中正急急盤算著能讓自己脫身的法子,突然身後勁風大起,原是不知何時兩名黑衫人已無聲無息的潛至游奇的身後,一個以手作刀向游奇頸部猛砍,另一個起腿橫掃他的軟肋,雖然攻來的都是血肉之軀,但也猶如沉重之兵刃一般的破空聲,想來只要著上一下定是立時死於非命。
但這兩擊卻擊空了。原本連站裡都十分困難的游奇,竟然游魚兒一般的轉了轉身,便輕輕巧巧從他倆掌下、腿隙間穿了、溜了過去,這兩擊雖然厲害異常,但卻也沒有觸到游奇分毫。
這兩名黑衫人一擊未中,也不停手,翻身轉臂又向游奇身上的要害之處狠狠地招呼了來,兩人合擊之下,一前一後、一上一下,盡把游奇的退路都封死了,但便就在拳腳觸到游奇身軀上的一剎那,卻見他只是一側一滑之間,便以一個非常奇特的身形,以異常古怪的角度從掌腿間穿了過去,把兩擊配合無間的殺著消弭於無形。
原來游奇所使用的,正是從獅山裡得來的那「水勢身行」的技法,這種技法乃是用敵動我動、敵靜我靜的法子,自己絲毫不施力,巧妙的閃躲只是被敵人攻擊的動勢,所激盪而起的自然動作而已,就像是大石落水所蕩漾出的水波一般。當然這種技法更奧妙的,是乘敵勢借敵力而蓄為己用的反擊之力,但此時游奇軀體太過虛弱了,此時雖然有無數能借力的反擊的機會,但脆弱的雞蛋越是以巨大的力量反擊石頭,下場便越是屍骨無存的悲慘。所以他勉力做到的,也只是勉強躲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