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襄陽血 第四十三章 大戰開始 文 / 吳老狼
第四十三章大戰開始
忽必烈的主力軍隊還在向南開拔的同時,襄陽的戰火早已經燃燒起來,不過和以往不同,這一場戰火並不是以士兵之間血肉相搏燃燒起來的,而是象建築工人施工一般進行得井井有條,有條不紊。郭侃、張弘范和廉希憲三員忽必烈麾下的大將、勇將和智將各領一軍,分別佔領了襄陽附近的三個咽喉之地鹿門山、萬山和虎頭山,並在三個山頭修建了以利持久作戰的堅固堡壘,三將各守一山,屯糧積草,靜靜等待忽必烈主力的到來。
與上一次不同,襄樊守軍似乎也默認了襄樊即將被蒙古軍切斷陸上道路的命運,再不想上次那麼不惜代價拚死奪回鹿門山,只是拚命的加固城牆和剛剛修建的浮橋,使之能抵禦戰火的破壞,還有就是通過水路拚命的往城中運輸各種軍需武器,另外抽調出大量人手在漢水河岸收集石頭,以備投石所需。襄陽和樊城彷彿變成了兩個巨大的軍營,全民皆軍,男女老少一起上陣,瘋狂備戰,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殘酷惡戰。宋蒙兩軍距離最近處不到六里卻相安無事,誰不肯越過中間線,率先挑起戰鬥,僅是空氣中的火藥味道越來越濃,甚至濃密到了讓人無法呼吸的地步。
沉默中積累的只是更強烈的爆炸,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景定五年六月初十,經過近三個月的長途跋涉,忽必烈的主力終於抵達襄陽外圍。總數超過三十九萬的蒙古軍隊列陣襄樊,密密麻麻的隊伍連綿數十里,鋪天蓋地。放眼看去,襄樊四周的田野、河流、樹林和山丘上空,飄蕩的全是藍白色的蒙古軍旗幟,像波濤洶湧的海洋一樣包圍了襄樊這葉孤舟,隨時可能將這葉孤舟吞噬。
忽然間,十餘丈高的、代表忽必烈御駕的白毛九旄大纛樹立襄陽東北的至高點鹿門山山頂,近四十萬蒙古軍將士立即像打了雞血整齊怒吼起來,「大汗萬歲——萬萬歲——!大汗萬歲——萬萬歲——!」
近四十萬人整齊高呼的聲音之大,竟然震得漢水白河河水倒流,天上飛鳥驚跌,襄樊城中居房民宅房梁灰塵簇簇而落,襄樊軍民無不駭然失色,驚駭於蒙古軍隊的軍勢之盛。就連久經沙場的呂文德和呂文煥兄弟都臉上變色,暗道看來這次韃子是拼上老命對襄陽勢在必得了。
同一時間的鹿門山上,眾星捧月一般被蒙古諸將簇擁在御輦之上的忽必烈很是滿意自軍的先聲奪人,靜想心來遙望打量位於鹿門山西南的襄樊孤城。直到此刻,忽必烈才算完全相信史天澤以往對襄樊城防之變態的描述——這那叫城市啊?簡直就是兩個用來防守的堡壘,完全長條青石修建的城牆既高且厚,中低部滑不留手,無法攀爬,高部插滿密密麻麻的堅固鹿角,雲梯雲台無法靠近。護城河深不可測,寬逾百步,河上簡直可以行駛民船,並且連接漢水白河活水,河水遄急洶湧,游泳都難以泅渡。兩座城內還有同樣堅固的內城城牆,即便外城失陷,守軍也可憑借內城繼續抵抗,要想攻破這兩座城防恐怖到極點的城池,換成回回炮沒有發明之前,忽必烈還真沒有半點把握。
「呂文德兄弟竟然能造出如此堅固的城防,果然是宋人棟樑。」忽必烈很難得的誇獎敵人一句,又愁眉深鎖,心說這樣的城防即便能攻破,只怕自軍也要傷亡慘重了。倒是旁邊的張弘范看出忽必烈的擔憂,及時提醒道:「大汗不必擔憂,我軍的回回炮可射三百餘步,宋人的投石機只能射百步,我軍以回回炮攻之,不怕襄樊不破。」
忽必烈點點頭,轉向專門負責回回炮建造的色目將領阿老瓦丁問道:「我軍現有多少回回炮?」阿老瓦丁恭敬答道:「尊敬的蒙古大汗,你的阿老瓦丁這一次為你帶來了三百二十架回回炮,還有大量造炮必需的材料和熟練工匠,只要大汗喜歡,你的阿老瓦丁可以在兩個月內為你再造出三百架。」
「很好,你幹得不錯,等打下了襄陽,朕賞你十個漂亮女奴。」忽必烈大喜過望,轉向眾將問道:「你們說,朕該先攻打那座城池?」
「樊城位於漢水之北,有利於我軍陸地進攻,末將認為應該先攻樊城。」伯顏建議道。忽必烈一聽十分中意,當即命令道:「今夜安紮營寨,部署軍隊武器,明日起全力進攻樊城,把咱們帶來的回回炮和震天雷全部用上,務必一戰破之,為我軍攻宋開一個好頭。」說到這,忽必烈又補充一句,「還有,派人打白旗給呂文德送一封勸降書進去——只要呂文德肯開城投降,朕即刻封他為王,試試看能不能招降這員大將。」
忽必烈一聲令下,蒙古軍隊立即行動起來,在襄樊以北紮起一堆堆象墳包一樣的牛皮帳篷,同時一名素有舌辨之名的漢人使者也拿著忽必烈的勸降書進了立著呂文德大旗的樊城,嘗試招降襄樊軍民。可是讓忽必烈大發雷霆的是,明知道殺害使者是蒙古不赦死罪的呂文德,竟然在樊城城頭親手斬殺那個漢奸使者,將他的人頭掛到樊城北門,顯示襄樊軍民寧死不降的決心。
「呂文德狗賊,朕不殺你,誓不為人!」忽必烈在鹿門山山頂看到使者人頭掛出,立即氣得暴跳如雷,高聲咆哮命令道:「傳朕旨意,襄樊二城男女老幼一個不留,全部給朕宰了!連一隻雞和一隻狗都不許留下!」
……
「那個就是忽必烈嗎?和他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長什麼模樣。」與此同時的樊城城頭,呂文德用改良後的雙筒望遠鏡發現了鹿門山山上的忽必烈,無比遺憾的對愛將范天順和牛富說道:「可惜,聽賈太師說,他正在秘密試制可射十里的新式武器,已經快要成功了——鹿門山到樊城的直線距離差不多也就是十幾里,要是咱們有賈太師說的神秘武器,抓住機會說不定一下子就可以幹掉忽必烈。」
「沒關係,在樊城這邊幹掉忽必烈也一樣——只要忽必烈他敢向賈太師一樣親自上陣攻城。」相貌儒雅的范天順愛撫著身旁的一架投石機,微笑道:「到那時候,我們就讓他好好品嚐一下上千架投石機同時投石的滋味。」
和范天順不同,呂文德的另一員愛將牛富容貌甚是粗豪,簡直和三國時的猛張飛有得一拼。牛富哈哈大笑道:「韃子快來吧,我都手等得癢了。咱們城裡震天雷、手雷和箭雷堆積如山,我倒要看看,韃子要準備死多少人才能登上樊城城頭。」
「韃子今天紮營,大概明天就開始攻城吧。不過也別輕敵,韃子也有火器,士兵的素質也非常高,咱們要做好迎接血戰的準備。」呂文德吩咐道:「還有,箭雷不能韃子可能會造出遠程投石機,咱們的投石機打不到他們,只有箭雷才有這麼遠的射程還擊,得留著對付韃子的新式投石機。」
「那這樣吧,明天大帥你負責控制全局和指揮床子弩隊,老范負責投石機,近戰交給我。」牛富外表粗豪其實心細如髮,搶先建議道。范天順也明白牛富是掛念呂文德身上的病情,馬上舉手表示同意。呂文德拗不過兩員愛將的好意,也只好點頭同意。
……
緊張的一夜迅速過去,六月十一早晨辰時二刻,蒙古軍隊終於動了起來,總數超過十萬的攻城軍隊開始在樊城以北集結,秘密武器回回炮也全數運到陣前,隨時可以投入使用。因為這是攻打南宋的第一場戰鬥,對南宋勢在必得的忽必烈極為重視,親自來到陣前督戰並鼓舞士氣,蒙古軍隊見大汗親自陣前,立即歡呼雷動,士氣大振。而襄樊二城都是嚴陣以待,軍民百姓無一動搖。
「那個蒙古勇士願為朕攻上樊城城頭?」忽必烈在陣前大呼喝問。話音未落,勇將賽典赤越眾而出,翻身跪下大叫道:「末將願為先鋒!」
「很好,你率精兵一萬為先鋒,攻取樊城北門!」忽必烈大喝命令,「伯顏,朕命你率精兵五萬,分攻樊城三門,從後接應!亦思馬因,你率領回回炮隊,由張弘范率軍掩護,尋機發炮攻打城頭!」各將整齊答應,忽必烈這才一揮手喝道:「擂鼓,佈陣!」
「咚!咚!咚!咚!咚!」三百面牛皮大鼓有節奏的敲響起來,震耳欲聾,但戰鼓聲音再大,卻掩飾不過十餘萬蒙古將士整齊高唱的蒙古軍歌,「惟我大可汗,手握旌與旗。下不見江海,上不見雲霓……何物蠢小丑,而敢當馬蹄!」仿若黃鐘的嘹亮軍歌聲中,蒙古軍隊有條不紊的排兵佈陣,十餘萬軍隊如同一團團巨大的色彩般在樊城東、北、西三門遠處鋪展開來。
「天亦無修羅,地亦無靈祗。上天與下地,俯伏肅以齊……。」陰沉如雷的蒙古軍歌聲傳十里,如同沉重的鐵塊一般壓到襄樊軍民心頭,壓得襄樊軍民喘不過氣來,戰未開,蒙古軍氣勢已勝一節。但就在這時候,襄陽與樊城連接的北門城樓之上,一對身形瘦弱的父子手拉著手站了出來,沉厚的男音和稚嫩的童音混合在一起,一起唱道:「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在十餘萬人的合唱面前,那對弱不禁風的父子聲音何等微弱?可他們微小的聲音打在周圍的襄樊軍民心頭,卻像是給襄樊軍民的心頭點了一把火,蒙古軍隊氣勢帶來的沉重壓力煙消雲散。一個宋軍士兵主動跟上他們的節奏,大聲唱道:「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襄陽城頭,越來越多的軍民百姓滿含熱淚,齊聲高唱起岳飛的《滿江紅》,用這首名垂千古的詞曲鼓舞漢水以北的同胞奮勇殺敵。繼續下去,襄樊城中士兵百姓,上到白髮蒼蒼的垂暮老人,下到光腳赤腚的稚齡幼童,一起高歌,「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襄樊二城數十萬軍民悲慼的歌聲,立即壓下了蒙古軍隊那首殺氣騰騰的《阿刺來》,氣勢上反過來壓倒忽必烈的大軍。忽必烈見勢不妙,立即一揮手喝道:「鳴號,攻城!」
「嗚——!」號角長鳴,戰鼓狂擂,賽典赤率領的蒙古軍前鋒突發一聲喊,抗著近千架雲梯和簡易木橋瘋狂衝鋒;後面伯顏的中軍三面掩上,同時猛衝樊城三門;後面張弘范率軍保護著回回炮急奔而上,搶佔發炮地形。十餘萬蒙古軍彷彿化為波濤洶湧的潮水,從三面拍向孤舟樊城!
「弓箭手,準備!」樊城城頭,呂文德舉著一隻手,用望遠鏡緊盯著蒙古軍衝鋒的腳步,暗暗計算著敵人的距離。當蒙古軍前鋒即將衝入弓箭射程的那一剎那,呂文德猛的將舉起的手一揮,「放!」
「嗖嗖嗖嗖嗖!」鋪天蓋地的箭雨自樊城城頭升起,呼嘯著落到蒙古軍士兵頭上,箭落如雨,打在金屬鎧甲上的,發出錚錚脆響,射到皮膚裸露出的,鮮血飛濺,中箭者也發出或大或小的慘叫悶哼,更有被射中面部眼睛脆弱處的幸運兒慘叫著倒下,漩即被後面衝來的同伴踩成肉醬。衝鋒不止,箭落不休。
「上!給老子上!誰第一個殺上樊城,城裡的女人隨便他挑!」賽典赤舉著刀盾沖在隊伍的最前面,不斷高叫著鼓舞士氣。後面訓練有素的蒙古士兵腳步不歇,瘋狂衝鋒,爭取用最快速度衝過弓箭威力最大的路程。天上箭雨越來越密,蒙古士兵倒下越來越多,可蒙古軍隊離樊城護城河也越來越近,終於的,第一架蒙古軍隊專門造來對付襄樊護城河的簡易木橋搭到了寬達百步的護城河上,被鮮血和重賞刺激得雙眼通紅的蒙古士兵怪叫著,踏著木橋向城下亡命衝鋒。可就在這時候,樊城城頭的投石機開始發威了。
「放!放!給老子放!」看上去文質彬彬的范天順吼聲如雷,催促城頭投石機殺敵。上千架投石機一起拽動,一次向將數萬斤石頭和無數震天雷拋下城牆,人頭大的石頭呼嘯而落,竟然比剛才的箭雨還要密集一些,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護城河以北密集的蒙古軍士兵頭上。凡是被石雨打到的士兵,不是筋骨斷折,就是腦漿迸裂;更有那重達六十斤的震天雷落地炸開,聲如驚雷,十餘丈內敵人屍骨無存,鐵釘鐵角亂飛,帶出一串串血花,中者非死即傷。才那麼一撥攻擊下去,賽典赤的隊伍就倒下數百人,鮮血的腥味在空氣中瀰漫,直接飄上樊城城頭。
「果然厲害。」忽必烈立於御輦之上看著樊城城下的激烈戰鬥,心中驚駭莫名。儘管忽必烈已經對攻打樊城和襄陽這樣的堅城已經有付出沉重代價的心理準備,但是樊城守軍的守備力量之強大卻遠超過忽必烈的想像,攻城開始不到一個時辰,蒙古軍的傷亡已經過千,但不要說攻上城頭,就是連一個衝過護城河的士兵都沒有,甚至還被城頭投石機的瘋狂攻勢逼得節節後退。忽必烈驚訝之餘,不由高聲咆哮起來,「廢物!一群廢物!丟盡了朕的顏面!傳令賽典赤,再有後退一步者,立斬!」
「大汗,樊城的城防太完善了,怪不得賽典赤將軍。」子聰安慰忽必烈道。不過子聰沒把話說完,蒙古軍在樊城城下打成這個熊樣根本不怪別人——而是應該怪急著拿下樊城的忽必烈自己,攻打襄樊這樣城高壕深的堅城,應該逐步清理城牆外圍的防禦工事,設法填平那寬得可怕的護城河才是兵法正道。不過忽必烈卻依仗著有尚未在實戰中經過考驗的回回炮,貿然直接攻打城防天下數一數二的樊城,不在城下碰得灰頭土臉那才叫怪了。
「回回炮,回回炮怎麼還沒部署到位?」忽必烈焦急大叫,還好,這一次的答覆還算不錯,蒙古軍的回回炮已經推進了距離城牆僅有三百步的作戰位置,這個位置宋軍的弓箭和投石車都無法射到,回回炮隊副將亦思馬因正在緊張安裝調整,準備給樊城守軍一個大大的驚喜。忽必烈鬆了口氣,微笑道:「呂文德,三百多枚震天雷同時投到城頭,看你怎麼抵擋?」
……
「大帥,正北方向,三百步外,出現大量古怪武器。」負責近戰肉搏的牛富從開戰後就一直沒有用武之地,閒得無聊間用望遠鏡打量戰場,成為第一個發現蒙古回回炮部署的宋軍將領。被賈老賊事前提醒的呂文德一驚,趕緊用望遠鏡看去時,果然看到一群蒙古士兵和色目兵正在三百步外佈置著一些古怪車輛,這種車和普通的投石機有點相像,都有投臂和投瓢,但沒有拽拉投臂發射的繩索,投瓢的底端是系有重物,和秤砣很是向似。不等呂文德再仔細打量那種怪車,牛富就又驚叫起來,「震天雷!韃子在往那個怪車上裝震天雷!這難道就是賈太師說的回回炮?竟然能從那麼遠打過來?」
「床子弩,箭雷,準備!」呂文德跳起來大吼道:「所有床子弩,瞄準北面那些怪車!準備!放!」
「嗖嗖嗖嗖嗖……!」從開戰後就一直保留使用的箭雷終於有所動作,帶著一串串青煙撲向蒙古軍隊已經在準備發射的回回炮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