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川中義 第六十章 文 / 吳老狼
第六十章
「大宋!大宋!大宋!大宋!」宋軍隊伍的吶喊聲整齊而又響亮,有節奏的呼喊聲,大大鼓舞了宋軍士兵的士氣和鬥志。與之相反的,蒙古軍士兵的吶喊聲就顯得十分雜亂不堪了,有的高喊,「弟兄們,頂住!阿拉!」有的大叫,「阿拉!和宋蠻子拼了!」更多的人則在驚叫,「娘呀!大象向這邊來了!快跑啊!」慌張而零落,自然要埋葬在宋軍雄壯的口號聲中了。
和口號聲成正比的是戰場的局勢,兀良哈台花費無數心血、時間和金錢訓練的戰象被賈老賊的一群火豬所破,戰象不受控制的回頭逃命,立即就衝垮了蒙古軍整齊的前隊,蒙古敗軍和戰象聯手,馬上又替宋軍衝垮了蒙古軍兵力最為雄厚的中軍,在這種情況下,蒙古軍想不混亂也不行了。而賈老賊果斷命令輕步兵和騎兵出擊,纏住了蒙古軍兩翼的騎兵,和他們攪在一起,不給他們任何反擊的機會,蒙古軍混亂的中軍也就成了宋軍的刀下俎案上肉。張世傑率領單兵戰鬥力最為強悍的少數民族宋兵,文天祥率領火器作熟練的兩淮宋軍,咬著兀良哈台潰敗的軍隊尾巴就是不放,見人就殺,見敵就砍,直殺得蒙古敗軍血流成河,也殺得蒙古敗軍沒有絲毫集結和重新部署的機會。
追擊戰的關鍵是在兩翼,蒙古軍騎兵無論是在數量上還是質量上都超過宋軍,如果讓他們有了喘息之機,重新集結反擊,那麼宋軍再想在平原上追殺蒙古步兵便有被攔腰切斷的危險。鑒於這個情況,賈老賊給負責兩翼的王安節和王立下了死命令,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都務必要把蒙古騎兵纏住!而且賈老賊還頒下重賞,拿到一顆蒙古騎兵的人頭,獎緡錢百貫!重賞和嚴令之前,王安節和王立兩支軍隊兵都爆發出了難以想像的勇氣,王安節和王立都是身先士卒,率軍直接衝入敵人馬群,然後就是不要命的下砍馬腿和上刺騎兵,和居高臨下的蒙古騎兵殺得平分秋色;楊晨煥和高鳴率領的大宋騎兵則在外圍機動游擊,尋機衝散妄圖集結的蒙古騎兵。一時間,兩翼戰場上刀光劍影,血肉狂飆,敵我雙方都是死傷慘重。
兩翼的血戰中,王安節和王立二將先後負傷,但二將都是死戰不退,即便多處負傷,滿身是血,也仍然衝殺不休,受他們感染,宋軍步兵也個個奮勇,死命殺敵,牢牢纏住蒙古軍的兩翼騎兵。這麼一來,正被張世傑和文天祥攆著屁股砍的兀良哈台就叫苦不迭了,中軍步兵隊伍已經崩潰,兩翼騎兵又被纏住,再這麼下去,兀良哈台即便逃回靈泉又勢必傷亡慘重,無奈之中,兀良哈台忽然想起正在西面待機的熊耳叛軍,匆匆派人去向熊耳叛軍求援時,得到的回報卻讓兀良哈台差點氣歪了鼻子——熊耳叛軍竟然已經搶先逃回了成都了!
「蠢貨!豬!一群豬!」兀良哈台破口大罵,「現在你們那怕出一隊騎兵打賈老賊的後隊,我軍也有時間重新調整,這場仗誰輸誰贏還說不准!可你們竟然跑了,難道你們都長著一群豬腦袋?」兀良哈台話還沒有罵完,王鶚就已經在旁邊慘叫道:「大王小心!有個宋蠻子直接衝你殺來了!」
兀良哈台打了一個機靈,回頭細看時,果然看到一名魁梧異常的宋軍大將手提雙刀,正在亂軍之中向自己筆直殺來,所到之處,蒙古將校士卒無一能敵,當者無不披靡。那將高喊道:「兀良哈台老賊休走,大宋張世傑特來取你狗頭!」兀良哈台一聽腦袋都大了,「張世傑?這傢伙可不好惹!」想到這裡,兀良哈台不敢迎敵,只是催馬奪路飛奔,後面張世傑緊追不捨。這時候,兀良哈台麾下的猛將忽刺出拍馬趕到,大叫道:「大王休慌,末將來也!」
「快,快攔住張世傑。」兀良哈台緊張大叫。忽刺出二話不說,直衝過去迎戰張世傑,雖說宋蒙兩軍都早已淘汰了落後的武將單挑戰術,但混戰中的武將對決也不少見,所以對大將的武藝要求仍然極高,而忽刺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曾經在兀良哈台征安南之戰中斬殺多名敵將。兀良哈台深知愛將之能,正要仔細欣賞忽刺出如何斬殺張世傑時,讓兀良哈台目瞪口呆的事發生了——忽刺出和張世傑只硬拚了一刀,忽刺出的手中鋼刀就震飛上天,虎口也鮮血橫流,不等忽刺出驚叫出口,張世傑的第二刀已經當頭劈到,刀光閃爍間,鮮血與腦漿飛濺,忽刺出的頭顱竟然被生生劈成兩半!看到張世傑如此威猛,不光兀良哈台魂飛魄散,兀良哈台身邊的親兵也嚇得撒腿就跑,把孤零零的兀良哈台扔在大宋第一殺神張世傑面前。
「老賊休走!」張世傑馬蹄不息,又向兀良哈台衝來。兀良哈台這會也顧不得什麼指揮軍隊了,掉轉馬頭就是亡命狂奔,而周圍的蒙古軍士卒早已被驚象追兵衝亂,又見張世傑威猛無雙,嚇得肉跳膽戰,竟然沒有一人過來阻攔張世傑追殺兀良哈台。一時間,兀良哈台和張世傑一個逃一追,居然衝出蒙古軍大隊,也是直到此刻,兀良哈台才發現自己倉皇逃命間竟然離開了大隊保護,再想調整馬頭時,張世傑已經甩手一刀飛射而來,不偏不倚,正中兀良哈台肩頭,刀鋒直透鎧甲,頓時血流如注,兀良哈台慘叫一聲松韁去捂傷口,雙腿下意識的猛夾戰馬,失去馬韁控制的戰馬發足飛奔,向著蒙古士兵的更為稀少的西南方向逃了過去。
「老賊,納命來!」眼見兀良哈台已然落單,張世傑暗暗歡喜,只是拍馬直追。無奈兀良哈台所騎戰馬乃是中亞所產的汗血寶馬,張世傑的坐騎雖然也頗神駿,腳程上始終要遜色一籌,只能遙遙跟在兀良哈台後方,無法拉近距離,而張世傑殺得性起,也不顧自己同樣落單,只是緊追著兀良哈台不放,決心要斬殺兀良哈台建立不世奇功。就這樣風馳電掣的一逃一追,兩人不知不覺已然南離戰場四五十里。
「唉,我怎麼這麼笨?」正追殺間,張世傑猛然想起身上所負弓箭,暗罵一聲自己蠢笨,忙將鋼刀咬在口中,解弓搭箭一箭射去,張世傑的箭術乃是張柔親傳(兀良哈台:我恨你,張柔。),雖不十分精妙卻也頗為準確,第一箭便射中兀良哈台頭頂盔纓,第二箭又射中兀良哈台後心,只是兀良哈台跑得太快,消去了大半箭力,箭鏃雖然破甲卻入肉不深,未能一箭致兀良哈台於死命。但饒是如此,兀良哈台還是疼得慘叫一聲,失去重心摔下戰馬。張世傑大喜過望,拋去弓箭舞刀衝上,大吼道:「兀良哈台老賊,受死!」
「我慘了!」兀良哈台絕望慘叫。可就在這時候,南面忽有數十騎飛奔而來,為首一將大喊,「父王休慌,孩兒來也!」聽到這喊聲,兀良哈台頓時老淚縱橫,「術兒,快來救爹!」說時遲,那時快,張世傑和阿術一南一北同時向兀良哈台飛奔過來,又幾乎是在同時趕到兀良哈台身邊,張世傑搶先一刀向兀良哈台劈下時,阿術閃電舉槍架住,刀槍一撞,頓時火星四射,阿術和張世傑各退一步,力氣拼了一個平分秋色。
「張將軍,手下留情。」鹹淳二年的宋軍閱兵時,做為大理國使的阿術曾經與張世傑見過數面,所以認得。阿術沉聲說道:「張將軍,我父王背盟攻宋,是他不對,阿術在這裡先向大宋謝罪。但我父王也是受奸人蠱惑,還望將軍明查。」
「要打就打,少廢話。」張世傑見阿術帶來的騎兵也在急奔過來,當下不敢遲疑,趕緊接連三刀劈出,想把阿術逼開乘機兀良哈台。誰知張世傑的刀快,阿術的鋼槍也不慢,接連三槍都架住了張世傑的快刀。阿術又沉聲說道:「張將軍,我知道你是賈太師麾下的第一猛將,但我未必就輸給你。不過我並不想和你打,只是想讓你平心靜氣聽我說幾句話。」
稍一耽擱間,阿術帶來的五十餘騎已經趕到,迅速將張世傑團團包圍,場面的優劣勢隨之逆轉,兀良哈台的氣焰也隨之囂張起來,一邊在士兵攙扶下站起,一邊氣勢洶洶的大叫道:「殺了這個狗蠻子!殺了他!亂刀分屍,給本王報仇!」阿術帶來的蒙古士兵依令而行,一起向張世傑逼近,張世傑正要搶先反擊間,阿術卻喝道:「都給我住手,誰也不許傷害張將軍。」
兀良哈台和阿術父子倆的命令截然相反,這下可難壞裡在場的蒙古士兵。阿術怕兀良哈台又犯糊塗,忙飛快說道:「父王,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嗎?我們大理之所以能夠建國,全靠大宋在背後支持,本應該和平共處互不相反,可你卻聽信奸人讒言,與大宋刀兵相見,我大理國小民薄,如何是大宋的對手?聽孩兒一句話,乘現在這個機會,請張將軍向賈太師表達我們的求和誠意吧!」
「怪不得阿術的軍隊駐紮到了眉州,原來他反對向大宋開戰啊。」張世傑恍然大悟。兀良哈台則勃然大怒道:「無知小兒,你懂什麼?賈似道老賊之所以支持我大理建國,不過是想分裂我蒙古大軍!現在賈似道老賊的目的已經達成,我們即便不向宋蠻子開戰,賈似道老賊也必然千方百計吞併我大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抓住機會奮起一搏,我們才能有一線生機!」
「那是王鶚和熊耳叛軍的鬼話!」阿術反駁道:「大宋與太祖自玉斧劃江以來,從未與大理有過一次戰事,我們只需向大宋稱臣進貢,照樣可以請大宋皇帝再來一次玉斧劃江,兩國永結盟好。更何況大宋還有阿里不哥這個大敵,又豈能在大敵當前之際另開戰事?」阿術也知道很難說服頑固的老爸,便索性跳下戰馬,向兀良哈台雙膝跪下,抱拳說道:「總之一句話,孩兒堅決反對向大宋開戰。而且在昨天晚上,孩兒已經派出劉琛去見賈太師,向賈太師表明求和誠意。」
「昨天晚上你派使者去見太師?」張世傑楞了一下,驚訝道:「我怎麼不知道?昨天晚上到今天大戰開始,我軍沒有見到你的使者啊?」兀良哈台則冷笑道:「不肖逆子,你背著孤派出去的劉琛,已經被人拿下交與為父,現在就關在靈泉城裡。」
「什麼?」阿術大吃一驚。不等阿術再說什麼,兀良哈台已經指著張世傑吼道:「還楞著幹什麼?還不宰了這個狗蠻子?」阿術帶來的士兵歸根到底還是兀良哈台的部下,其中又以蒙古人和色目人居多,聞言自是舉刀上前,還好阿術及時又大叫一聲,「住手!」乘著蒙古士兵為難遲疑的那一剎那,張世傑一夾戰馬,連揮兩刀砍翻兩個敵人,從他們之間的縫隙間衝了出去。
「把這個混帳逆子拿下!」兀良哈台勃然大怒,先狠狠抽跪在面前的阿術一記耳光,然後指著張世傑逃去背影咆哮道:「追!誰能殺掉那個射傷孤的狗蠻子,賞千金!」
……
兀良哈台的話也就是說說而已了,以張世傑的身手,被多人包圍的時候也許會吃虧,可要是到了快速追擊戰中,那些追兵再想殺張世傑就難如登天了,還沒追出十里,蒙古騎兵就被張世傑射倒兩個,嚇得蒙古騎兵紛紛駐足,張世傑乘機逃出生天。而待張世傑奔回戰場時,宋蒙會戰已經接近尾聲,失去了主將指揮的蒙古軍隊毫無戰心,被宋軍斬殺和俘虜八千餘人,賴以自傲的象陣也全軍覆沒,殘餘軍隊在王鶚率領下逃回了靈泉城。因為偵察到南面還有阿術的軍隊,賈老賊沒有乘勢攻城,僅是下令打掃戰場,緩緩撤回金堂大營,並派出斥候四處尋找張世傑。
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見到賈老賊後,賈老賊馬上一把拉住張世傑的手哈哈大笑,「世傑,今天你應該記首功,如果不是你咬著兀良哈台不放,不讓他有機會指揮騎兵反撲,我軍今天就算能贏,也不會贏得這麼多。哈哈,來人,賞張世傑玉帶一條,玉壁一對。」
賈老賊打仗一向都是當場頒賞有功之臣,賞賜的金銀珠寶也隨時帶在軍中。所以命令發出後,親兵很快把玉帶和玉壁捧到了張世傑面前。張世傑剛剛謝過,賈老賊就迫不及待的追問道:「怎麼樣?有沒有拿到兀良哈台的狗頭?」
「末將無能,僅是射傷了兀良哈台。」張世傑滿臉慚愧,又飛快把自己追擊中發生的事稟報了賈老賊。賈老賊越聽臉色越是凝重,半晌才沉吟道:「想不到阿術還有這般見識,難得——其實大理軍隊只要乖乖聽話,本官也不想急著滅掉大理,萬一和大理打得兩敗俱傷,阿里不哥可就要揀大便宜了。呵呵,只要他們能拖到本官年老嚥氣,未必不能再現玉斧劃江的構想。」
「太師,這阿術武藝不俗,為人又極有頭腦,若不能為我大宋所用,將來必成大害。」子聰陰森森的建議道:「雖說他此刻願意與大宋通好,但難保他那天不會走是兀良哈台的老路,對我大宋刀兵相見。乘此機會,太師何不借刀殺人,一勞永逸?」
「讓兀良哈台殺掉他兒子,可能嗎?」賈老賊眼珠一轉,同樣陰森森的反問道。子聰獰笑答道:「太師此言差矣,自古帝王之家最薄情。倘若阿術威脅到兀良哈台的王位和性命,兀良哈台為什麼捨不得殺這個兒子?」
「太師,阿術雖然是異族,可他對我大宋乃是一番好意。」張世傑被賈老賊和子聰陰冷的對答弄得全身寒毛直豎,做夢也沒想到賈老賊和子聰會歹毒到這地步。賈老賊聽出張世傑的不滿,便拍拍張世傑的肩膀,微笑說道:「世傑,你為人爽直,不畏強暴,這點本官很欣賞。可有一句古話說得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阿術不願與我大宋為敵,是因為他懼怕大宋軍威,倘若他有所機會,你又能保證他不殺我大宋子民?不奪我大宋疆土?蒙古韃子在中原如何荼毒我漢人百姓,難道你看得少了嗎?」
張世傑低下頭,有些被賈老賊的話打動。賈老賊揮手道:「世傑,去召集你的軍隊回營吧,阿術的事情你別管了,本官自有主張。」張世傑點頭答應,這才帶著賈老賊的賞賜離去。看著張世傑離去的背影,賈老賊臉上露出微笑,心說,「張世傑,其實我也是給你報仇——在歷史上,你可沒少吃阿術的虧啊。」
「太師,小僧已有一計,定可讓兀良哈台和阿術父子反目,拚個你死我活,不是兀良哈台殺了阿術,就是阿術殺了兀良哈台。」子聰可不管賈老賊和張世傑怎麼想,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賈老賊採納他的餿主意。賈老賊大喜問道:「大師果然高明,妙計快請說來。」
「太師,你可派遣使者去見熊耳,然後……。」子聰附到賈老賊耳邊,低聲說出一個缺德得祖墳冒青煙的餿主意……
「妙!妙!子聰大師,你可真是本官的知己,本官太喜歡這條妙計了!哈哈哈哈哈——!」
夕陽下,血流飄杵的成都平原上,賈老賊和子聰的奸笑聲迴盪不休。恰好一陣深秋北風吹來,氣溫陡降,彷彿是老天爺都在為這對狼狽為奸的搭檔之歹毒而膽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