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化煞 文 / 蒼暝
第七章化煞()
和宸一轉身,便見到了一個人影。
那人距和宸兩丈之遙,又高又瘦,膚色紅棕,似乎不像是神州華夏血統。在他的脖子上,戴著一圈垂至胸口的骷髏項鏈,每一個鏈珠,都是一顆足有拳頭大小的渾圓骷髏頭。骷髏的眼洞中陰氣森森,望去,彷彿會將人的魂魄都吸引進去。
那人看見和宸,道:「晚來一步,卻碰上了你這個小鬼。也罷,我天竺魔使,便先把你作為點心收了,再去見師父好了!」
他一揚手,脖子項鏈上的一個骷髏頭便飛了出來,化作一個燃燒著黑色火焰的巨大骷髏頭怪,大口一張,便將和宸吸了進去,吞到了口中的黑暗裡面。骷髏口閉上,又變回那骷髏鏈珠,掛到了項鏈之上。
天竺魔使收了和宸,便騰起一片黑雲,飛到了金色魔雲之上。
魔雲頂上正中,懸空端坐著一個老者。他渾身黑衣,上有凶獸厲鬼紋飾,頭髮鬍鬚皆白,面目平和,與尋常老人相比,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然而這平和的老者,便是隱士魔仙,耘奚老祖。
耘奚老祖旁邊,侍立著他的七個弟子。那七人都身露兇惡之像,反而看起來比耘奚老祖更像魔頭。天竺魔使,也是耘奚老祖的弟子之一,見過耘奚老祖之後,便也恭敬的立到一邊。
耘奚老祖見弟子到齊,睜開眼睛,道:「我已隱居多年,本不想理會俗世,但紅祉是我好友托付於我門下,我負友人所托,今日定要滅殺鈞嶢派一幫鼠輩,以及袒護於他們的雲流派諸人!今日方召你們前來助我。」
八名弟子齊聲稱善。
耘奚老祖從懷中掏出九面小旗,只見旗面呈紫色,上有紅紋波動,更傳出陣陣異香。他將其中八面旗,分遞予諸人,道:
「雲流派護山大陣,乃雲隱仙所布,非同小可,我傳你們血劫紫旌旗,以我授予你們的血劫相法催動,助我破去那護山陣法!」
言畢,耘奚老祖拔下一根髮絲,隨空一飄,就幻成一個模糊的人影,身高丈許,面貌服飾都看不清,乃是耘奚老祖的身外化身。耘奚老祖將手中最後一面血劫紫旌旗拋出,那化身接住旗桿,與耘奚老祖的八個弟子分立九個方位。
耘奚老祖用手一招,下方的大片金色魔雲,便收斂了起來,變成小小一團,落在耘奚老祖掌心。
這是耘奚老祖祭煉的一件秘寶,喚作「猩紅金霞瘴」。因這寶物煉製極為困難,耘奚老祖也是花了無窮心血,方才煉製成型,卻還未完全製成,本是要用來抵禦天劫的法寶。這次還是因怒火攻心,第一次拿出運使,卻怕在與雲隱仙的遺留手段衝突下,受到損壞,日後阻擋天劫時有所耽誤。所以才讓弟子組陣鬥法,自己則收了法寶,準備必要時再行出手。
這九面血劫紫旌旗,也是耘奚老祖的拿手法寶,屬於魔仙檔次,以他八個徒弟的修為,入手運用,合計威力,已可當的上一個仙人出手。而耘奚老祖又以身外化身之法,令化身持那主旗,主導旗陣運作,威力又更上一層樓。
旗陣一成,九面旗面一展,在上空,透射出一道巨大的旗面虛像。主持旗陣的九人,將手中小旗揮舞,那旗面虛像也跟著搖動,掃起了九股微紅色的罡風,彼此首尾相連,繞護山結界旋轉起來。
旗桿連搖,那風越轉越快,竟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如一圈環形鋸齒一般,劇烈摩擦著護山結界。耘奚老祖的化身,將主旗定住,隨後念了一番咒語,那旋轉的風中,湧現出了無數哀號的人面,從人面口中,吐出了極長的舌頭,居然將偌大的一個結界表面,纏繞上了一圈又一圈。
結界表面,被纏繞得滿了,那些人面,便隨風而動,呈螺旋狀,拉扯著整個護山結界,彷彿要將它連根拔出。
「這些人面,居然是由活人煉成的法寶元靈?」
展飛燕認出了那些人面的由來,驚怒不已。天地萬物,以人為靈長,遠古魔道之中,便流傳著一門以人為原料,煉製法寶的法門。由活人煉製的法寶,乃在常理之外,神鬼辟易,大羅金仙也不能抵擋。只是歲月無情,這法門歷經不知多少萬載,流傳至今,早就殘缺不全。耘奚老祖只得了一點殘本,煉出來的法寶,當然不如那些太古魔器,但也非同小可。
這護山結界,便已在那無數長舌的拉扯下,近乎崩潰。
展飛燕急忙開啟了護山大陣中的一道隱藏手段。大陣引地脈之氣,化為一股無窮龐大的仙劍之氣,從結界表面噴薄而出,剎那間,便將那無數長舌擊了個粉碎,連那無數人面也受波及,被擊毀半數,剩下的,也都殘了半邊。
幸虧這不是以上古時代的魔法,煉製出的活人法器,只是得了點皮毛,而不能達到超脫天地常理之外的地步,仙劍之氣,依舊能將其破去。
但那旗著實詭異得緊。展飛燕知道久守必失的道理,心想不如破去一面魔旗,解了它的陣勢。
護山大陣,又提出一道地脈之氣,化作一道巨大無比的仙劍劍氣,凝聚成一道虛幻的古樸劍影,直朝一面血劫紫旌旗劈去。
「風水火雷,現在便讓你們瞧瞧水劫!」
耘奚老祖在天上冷笑,下面旗陣運轉,忽然這高空之中,浮現出一片血水汪洋,裡面巨浪滔天,直泛天際。那巨大的仙劍劍影,被血水巨浪拍過,居然便分崩離析,化為點點瑩芒散去。
傳說六道輪迴所在的幽冥界中,便有一片血海,乃天地初分時,由陰濁之氣所聚生,可污穢人世間一切之物,仙人法寶也不可倖免。這片旗陣中的血海,雖不是真正的冥界血水所成,但也是仿造了冥界血海之水而煉製,同樣極其污穢。實體仙劍,都要讓其污穢,更不要說是仙劍劍氣了。
被那血水一湧,居然有一些血色霧氣,藉著血浪拍打的力道,穿過了護山結界,湧進了墨玉山內。它們碰到山上的林木,林木便立即枯萎,同時那霧氣也立即漲大。
畢竟是以活人製成的邪異法寶,得了上古魔道的一點傳承,竟然可以突破仙家法術的防護。展飛燕啟動了仙劍劍氣,朝那些血色霧氣劈去,可是雖然將那些霧氣削去大半,但總會剩下一絲,碰到活物,吸收了活物的生氣後,又會重新生長起來。
這血霧除也除不盡,讓人滿頭大汗。忽然間,這片天地之間,傳來了一陣奇異的梵音,並非實際聲音,而是直接印入人的腦海之中。這聲音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神奇的力量。那些血霧,在梵音的作用下,迅速萎靡,最後化作一片繚繞的青煙,消散了。
不過那梵音,卻沒能消除天空中的血海,大概是因為太微弱了的緣故。但是那原本翻滾的血海,也沉寂了下來,不再澎湃如初。
原本在虛空中盤膝而坐的耘奚老祖,卻站了起來,一雙鷹目四下張望,顯然是想找出發出梵音的所在。但那梵音,在此刻忽然消失,耘奚老祖沒有發現什麼線索,只好作罷,但仍然保持站立姿勢。
此刻,和宸正在一片黑暗之中,雙目微閉,作著打坐的姿勢。他的身上,冒出了一層淡淡的梵光,形成了一圈光暈。光暈之外,正有無數以邪法煉製的傀儡厲鬼,被那梵光吸引了過來,自願的投身其中,然後為梵光煉化,化作一道細若游絲的白芒,泛著異香,融入到了和宸的體內。
原來,當和宸剛被骷髏吞噬後,就來到了這個莫名其妙的黑暗場所。這裡不分上下左右,沒有空間方向。和宸害怕之下,受到冥冥中的牽引,便閉上眼睛,學著那個佛像的姿勢打坐。和宸的身上,也冒出了一圈梵光。
這時,便有數個厲鬼,飄浮至此,見和宸這生人在此,便朝和宸撲了過來。這些厲鬼,只有一個人的形體,身上灰濛濛的一片,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張裂到本該是耳朵位置的大口,口中滿是尖銳如鱷魚的牙齒。它們的腦後,位於腦幹的位置上,插著一根若細繩樣的索線。
和宸若是精修道法,便會得知,這些厲鬼應是傀儡鬼,那索線,便是控制傀儡鬼的術法。
那幾個厲鬼,撲到和宸身外的梵光之上,便立即消散,只各剩餘一道白芒,匯聚入了和宸的體內。
這,便是佛法中的「化煞」。
本來正常人死後,形成的冤魂野鬼,經佛法超度,便可洗去怨念,轉世投胎去了。然而這種被製成傀儡的厲鬼,三魂七魄的印記,都已被魔法抹去,屬於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對這種不能超度的厲鬼,佛法也能降下慈悲,以無邊梵力,將其寂滅,擺脫痛苦,留下一分靈性根源,匯聚入佛法之內,成為佛法一角,以同佛一起,永享法樂。
寂滅了幾個厲鬼後,它們的靈性根源,都匯聚入了和宸的身體中,居然在眉心、胸口、丹田三個位置,生成了三顆細若微塵的舍利。
和宸身上的梵光,也因此大漲,吸引來了更多的厲鬼。而且,這些厲鬼,起初還是猙獰的向和宸撲來,意圖將和宸吞噬。然而隨著越來越多的厲鬼被「化煞」,和宸身上的三顆舍利,也越來越大,雖然此刻,仍然不比芝麻大上多少,然而它們卻提供了越發宏展的佛力,令和宸身上的梵光越發強烈。而和宸意識中的佛像,與身上的白紙佛器,也與之呼應起來。
梵光漸強,那些傀儡厲鬼,也不再露出凶氣,反而自願般的,投向了佛法梵光。它們身後的索線上,也有烏光顫動,顯然是這些傀儡厲鬼的主人,在向它們發出命令。然而被梵光照耀到的厲鬼,根本就不聽使喚,只是如飛蛾撲火般的,撲進了梵光之中。
厲鬼越來越少,周圍的黑暗,似乎也在迅速衰退。最後黑暗收縮到了一個盡頭,顯現出一個人影來,正是天竺魔使。只是他的身形透明,彷彿虛像一般。
這是天竺魔使的元神。而那些厲鬼身後的索線,也連至天竺魔使的元神之上。原來他修煉的,是役使萬鬼之術,同時借怨鬼煞氣,凝煉元神。
和宸自體內舍利形成,已能對週身梵光如臂指使。他指揮著渾厚的梵光,將天竺魔使的元神包裹了起來。而天竺魔使的元神,仍呈雙目緊閉之象,似乎未曾發現眼前的危機。
原來,天竺魔使正運使血劫相法,催動血劫紫旌旗陣。這魔道法術兇惡異常,一個不慎便要反噬,形神俱滅。是以天竺魔使的全部心神,都投入了陣法運作之中,絲毫無法感應到自身元神遭遇的危機。
天竺魔使的元神,在和宸的梵光包裹下,越來越淡,竟然也要被「化煞」。本來佛法慈悲,絕不會化去生人魂魄,但和宸意識中的那尊佛像,卻發出純白佛光,與外面的梵光相交,令佛法梵光,連生人元神也能煉化。
若有佛門高僧,見到這道白光,定會認出,那是大日如來的淨世咒之法相。然而和宸身上的梵光,又是淨土宗的淨土普渡之光。淨世咒,能湮滅世間一切「色相」,魂魄自然不例外。淨土普渡之光則能「化煞」。二者疊加,居然能將生人魂魄「化煞」。
天竺魔使的元神,被逐漸化去之中,和宸也接收到了他元神中的一些訊息。原來天竺魔使,本是南贍部州西南,天竺國之人,曾修天竺妖術,後來才到這裡,拜入耘奚老祖門下。天竺人的語言,乃是梵語。而這梵語的信息,全部被和宸接納。
和宸這才發現,自己意識中的那尊佛像,當中顯現出的文字,乃是梵文。他便以梵文誦讀起那篇經文來。這就有了梵音繚繞、破去血霧瀰漫的那一幕。
耘奚老祖立於天際,白鬚隨風飄揚,居高臨下道:「未免再生事端,合火、雷兩陣為一,定要破了雲流派的大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