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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六八 勞軍(上) 文 / 陸雙鶴

    二六八勞軍(上)

    國之大事,在戎在祀。無論什麼時代,戰爭永遠是最為繁瑣,混亂,以及後續麻煩多多的大事件。

    公元一六三一年十月,發生在海南島上的,大明王朝對於瓊州髡匪的征伐,雖然真正打起來的時間不過三五天,結局也很快就明朗化:以進攻部隊的慘敗而告終。但戰前戰後,各方勢力為此花費的心血和代價,使用的各種策謀與計略,卻是絲毫不弱於歷史上其他著名大戰。

    穿越眾一方擁有超越對方幾百年的先進武器與戰術,幾次反圍剿大戰都很輕鬆取得了勝利,但即使這樣,他們在事後依然要面臨大量善後工作,連續好幾天,無論瓊州還是臨高,所有人都在為此而忙碌不休。

    而身為戰敗者的大明一方自然更加窘迫,他們不但要承受戰爭失敗的恥辱和由此而帶來的更多麻煩,對於那些牽扯其中的官員來說,如何推卸掉身上責任,才是當前頭等大事。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海南島上那群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穿越者,也終於由此見識到了大明官員真正的厲害——在政治方面。

    十月三十日,晴。

    白沙港碼頭的清理工作已經初步完成,但要做的事情還是很多,當時嚴文昌正在指揮一批民工用木板條搭建臨時用房,忽然聽到高坡上有人大喊,緊接著,瞭望塔台上的哨戒銅鐘就噹噹噹敲起來了。

    海平面上出現一條大海船,看型制是傳統中國廣式帆船,主桅桿上居然還大模大樣懸掛著一面「明」字大旗——這代表著大明帝國官方,大陸上那個中原王朝又派人來啦?

    此時港口地區並沒有什麼武裝人員,現在人手緊缺,收拾善後的同時又趕上秋收,連正規軍都被調派出去幹活了。不過沒有任何人擔心安全問題——經過那麼一場大戰,在見識過短毛的火炮和戰艦之後,南海上若還有哪家勢力敢不知死活找上門來,那絕對不是來打劫,而是屬於想提早投胎的,這邊肯定能滿足他們。

    嚴文昌就是這種自信思想的代表人物,所以儘管他身邊只有兩個手持紙筆的書吏,連個拿刀的都沒有,老頭兒依然手搭涼棚,神氣十足的朝海上觀望,一點沒有撤退想法。

    「他們又來幹什麼?上次沒挨揍不過癮,還想來鬆鬆骨頭?」

    對方當然不是來打架的——就孤零零一條船,也沒任何武裝。就連這一時期一般海船上必備的自衛小炮都給卸除了,明顯是怕這邊產生誤會。而且隔得老遠就又升起幾面諸如「五虎游擊將軍」,「鄭」……等字樣旗幟,表明了船上人的身份。

    ——雖然第一次談判時,李老教授就明確拒絕了鄭家希望充當他們與大明帝國中間人的想法。但出於種種因素,福建鄭家,這個在明王朝體系中唯一與瓊州短毛保持了「友好」關係的半獨立勢力,還是成為大明王朝與瓊州短毛交流的重要渠道。甚至如果不是這邊有意識的保留了王璞等人,很可能還是唯一的一條。

    前幾次交往,鄭氏都是派的二當家鄭芝虎出面,他在鄭氏集團中地位很高,但在大明王朝的體系中卻根本無足輕重,所以只能算是商業勢力之間非正式交流。而這一次,在雙方兵戎相見之後,鄭家卻一開始就打出了大明的旗號——顯然這一回,他們是正式以明帝國的代表身份前來。

    嚴文昌瞇起眼睛,背後天下無敵的短毛軍讓老頭兒膽氣很壯。但當他看到有一個人出現在對面船頭上時,嚴文昌卻依然情不自禁後退了一小步。

    那人並未頂盔貫甲,而是穿著一身綠色官袍。嚴文昌曾經屬於明王朝的「體制內」人員,很快便從服飾上辨認出他的官階其實並不算太高,而胸前的走獸圖案更說明他是武官階,在明帝國的官僚體系中又要比文官低一等。

    然而,當那人睜開眼睛,目光緩緩從嚴文昌身上掃過時,後者卻禁不住又退一步,縱使仗了短毛軍的勢,知道這人絕對奈何不了他,在此時也肯定不敢得罪自己,但嚴文昌依然脊背發涼,隱隱有冷汗冒出。

    「好傢伙,南海龍王,果然名不虛傳……」

    對方並未通名,嚴老頭兒以前也沒見過此人,但就在前幾天,從短毛放映的畫面上,他已經看過這張面孔。

    當時短毛特地把畫面放大,把明軍主帥船上每個人的影像都專門顯現出來,向所有可能認識的人做過徵詢——這一位全身甲冑,身披大紅戰袍,而且就站在明軍主帥身旁,威風凜凜的。自然早就被人指出了他的身份……

    此時,那人雙手抱拳,朗聲朝碼頭上看起來地位最高的嚴文昌報出了自己的身份:

    「請轉告貴上官,在下南安鄭芝龍,受福建巡撫熊文燦大人之命,前來勞軍。」

    ……

    「勞軍?慰勞我們?」

    當解席等人聽到從港口傳來的消息時,無不面色古怪,剛剛打完的那一戰可是針對大明王朝的「反圍剿」作戰,雖說後來給鄭家面子,更主要是受彈藥限制,這才放了明軍一馬,但也不至於把敵我關係顛倒過來吧?

    「真的只有一條船?那船多大?會不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很自然的,有人提出了這樣的懷疑,於是又有人建議別讓那船靠岸,直接趕走拉倒。但對於這種保守態度,大多數人並不贊成。

    「既然來的是鄭芝龍本人……還是瞧瞧去吧。」

    大夥兒對鄭芝龍都很感興趣的,穿越過來差不多三年,雖然也跟明朝人打了不少交道,但大都是無名之輩。像這樣中國歷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如今可算見著一個活的。

    於是一群人全部來到了港口,這時候已經有武裝部隊在港口守著了——對歷史名人再怎麼感興趣,必要的警惕性仍然不能放鬆。無論那位鄭大人是來勞軍也好,談判也好,這邊都不打算讓他走出碼頭區。

    不過那位鄭芝龍將軍顯然不在乎什麼待遇,雖然登陸以後遭到了一幫子本地漁民的微觀,他卻始終保持著彬彬有禮的笑容,一點都不像是個海盜出身的大豪。關於他的身份很快完全得到證實——因為鄭芝虎和鄭彩兩人也都陪著來了,有他們做引見,就算先前沒拍到真人照片,也不可能造假。

    而鄭家代表大明朝「勞軍」的誠意也在隨後充分展現出來——從那船艙裡趕出了許多豬羊雞鴨之類,都是活物,沒有酒,顯然是向這邊表明這些食物不可能下毒。此外還有大批的綵緞,絲綢,雲錦……當然也少不了大量真金白銀,都源源不斷從那條廣船上搬運出來,裡面不可能再藏人了。

    白沙港的新碼頭尚待修建,現在碼頭上和周圍木板房一樣,是用粗大原木臨時搭建了一條簡易棧橋,設施簡陋,貨物運輸起來自然相當緩慢。這邊一幫人站在沙灘上寒暄了半天,見短毛完全沒有邀請自己去瓊州府中的意思,鄭芝龍有意無意朝自家兄弟使了個眼色。

    鄭芝虎立即會意,他在對外交往中總是以粗獷隨意的形象出面,此時便在哈哈大笑中貌似粗豪的提出:既然東西搬運下來還早,是不是可以帶他們老大四處轉轉?

    「我家大哥對於你們那座水晶宮聞名已久,一直想來見識見識,只是以前總抽不出空,如今恰逢其會……怎麼樣,要是不太冒昧的話,再帶俺們去開開眼界?」

    解席等人對望一眼,眼中表情都有些古怪:

    「冒昧倒談不上,只是水晶宮現在沒法子參觀——它不存在了。」

    龐雨聳肩苦笑道,鄭家人臉上同時一變,鄭芝龍倒也罷了,而鄭芝虎和鄭彩兩人就都顯出非常惋惜的樣子:

    「不在了?是被火炮炸壞了麼?」

    「那倒沒有,那房子主要用玻璃建造,在戰爭中太容易損毀,所以先前備戰時就被拆卸分解,材料都搬運到安全地方了。反正都是裝配結構,重新組裝恢復起來也不難,不過目前人力緊張,暫時沒空恢復這個。要過幾個月……你們以後再來就又可以看到了。」

    一番解釋,其中有不少新名詞,但鄭家人倒也能理解,鄭芝龍再度拱手,微微笑道:

    「原來還是因為此戰才引來的麻煩,那還是我等的過失了,還望見諒,呵呵……見諒。」

    本來只是一句客氣話,卻不料旁邊趙立德忽然插嘴:

    「要是不見諒的話,那天也不會放你們走了。」

    鄭家幾人臉上又是一變,但阿德似乎已經弄明白他們的來意,並且有了決斷,不讓鄭芝龍再開口,又搶先笑道:

    「不過這兩天倒是有個新地方,很值得去看看,不知幾位可有興趣麼?」

    也不等他們做出回應,阿德閃開身體,伸出手臂,引向一個方向:

    「請——」

    這樣一來對面自然不好拒絕了,鄭芝龍果然也是條漢子,見此情形,索性很光棍的一撩袍子:

    「請!」

    於是在阿德帶領下,一群人邁開四方步,朝不遠處某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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