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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四九一 車與路(上) 文 / 陸雙鶴

    四九一車與路(上)

    ——撈金魚的,掏鳥窩的,爬樹鑽洞的,追狗攆雞的……這一幫小猴子湊在一起大鬧天宮來,頓時把好好一座靜謐山莊搞得烏煙瘴氣。本來山莊裡頭為了增加氣氛,在每一處住宅庭院裡頭都放養了一兩隻梅花鹿和白鶴,客人不用開門推窗便能見到這些優雅生靈悠閒自在於院中散步,很有情趣的。結果在大明幹部培訓團住進來的第一天就被大群頑皮小鬼嚇得亂跑亂跳,能飛的全部飛走,不會飛的也都躲到欄圈裡再不敢出來。

    後來那幫小鬼又把注意力投向山莊後面飼養的奶牛,山羊,雞鴨兔子之類籠捨,一會兒追著兔子滿山亂跑,一會兒又被大白鵝攆得到處逃竄……大錯雖不敢犯,小惡作劇可是幹了不少。說起來,山莊裡的服務員之所以對這些明朝官兒印象不好,他們的小廝也在其中可也是很出了一把子力氣的!

    山莊景色優美,環境一流,本身就是一座大好園林。像史可法等人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又嘗過生活艱辛的成年人,當然知道這一切是多麼難得。除了去學校上課以外,就安心待在這處園中修身養性。可小孩子卻沒個定性,哪怕再好的園子,逛上個三五天也就膩味了,於是他們的活動範圍漸漸向四周擴散開去。

    山莊所在的位置不在城內,而是在瓊州府郊外,府城與白沙港大市場之間的區域,距離兩頭都有個幾里地的路程。現代人眼中這幾里地不算什麼,隨便走走路就到了。但古人的活動範圍小,若住在郊外的話,往往進一趟城就算是出遠門了。平時和本地人交談起來,都說碼頭那邊如何熱鬧,府城又是怎麼的繁華……那些小廝書僮早就心癢癢了。不過畢竟是些小孩子,沒有主人的帶領也不敢跑遠,只能等到這時候一塊兒出門。

    計議已定,一行人起身走出餐廳,來到山莊大門口時見已經有不少學員帶著伴當僕役聚在此處——看來今天和他們一般打算的人還挺多。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可作,這一點在短毛治下的老百姓表現得特別明顯——連史可法他們不願額外出錢購買山莊餐廳的高價伙食,在這門口都會有提供便宜饅頭米飯湯水的小攤兒擺出來。更不用說山莊裡頭每天有許多人進進出出,這裡的交通自然也是非常方便。

    從白沙碼頭到府城有定時定班的公共驛車,路線專門設置為從山莊門口經過,並在此安排有一座停靠站——不過有沒有停靠站其實無所謂,這種慢悠悠用老驢子或者退役駑馬拖拉的驛車招手就停,就是不停下來,腿腳利索點的年輕人也能直接攀上跳下。

    驛車價錢最是便宜,上車後往車把式旁邊的錢箱裡丟一兩個銅子兒即可。車把式並不完全靠這些收入賺錢,而是由貿易公司出補貼,由城管大隊發工資,屬於市政公共服務業的一部分。馬車驢車只是載人,每隔較長一段時間還會有一輛牛車經過,那是可以幫忙運貨的,不過速度更要慢些,一天才幾班。

    一般住在附近想要進城或是去港口的老百姓都習慣於乘坐這種驛車,反正莊戶人家不在乎多花點時間。但如果是地位較高,不想跟平民混在一起,又或者攜帶貨物較多,以及對於旅行速度有要求的客人,就可以選擇私人運營車輛,也就是俗稱的「出租車」。

    這些大明官員自恃身份,自是不會去和一般平頭百姓擠驢車,紛紛招手叫出租。但又嫌單獨叫一輛車太貴,便幾個人湊在一起商量拼車,又聯合起來共同與車伕講價錢,一時間山莊門口嘰嘰呱呱爭論的甚是熱鬧。

    史可法一行三人倒不用湊這場熱鬧——王璞的那個書僮小石頭已經在門口等候他們,還帶來一輛頗為漂亮的馬車。小石頭當初跟王璞上任時也不過十三四歲年紀,但經過這幾年的歷練,到如今已經成長為一個成熟大小伙子了,見了面以後首先施禮:

    「啟稟史大老爺:我家先生今日本是要一起過來的,只是臨時又有公務要做,實在脫不開身了。讓小的代他告一聲罪,今日便由小的帶諸位遊覽。」

    這邊幾人自是連道無妨,於是大夥兒上車出發。那輛馬車甚是寬敞,從裡到外都充滿著濃郁的短毛風格——簡潔明快,沒有什麼多餘裝飾。但對於實用方面則極其重視,任何一個小小細節都考慮得非常周到。就連座椅後的靠背,也不是如同傳統明式傢俱那樣就一塊直木板,而是非常體貼的彎出了一個弧度,讓人靠上去以後整個脊背都能抵住,相當舒服。

    史可法和他的師爺秉承文人氣度,上車之後便正襟危坐。但他們的小跟班兒上車以後卻好奇的東摸西看,連坐到座位上都不老實,還要顛一顛屁股,興高采烈道:

    「哇,這車真穩當,走起來一點不顛呢。」

    「當然了,在車廂下面是有彈簧墊著的,全都是用精鋼打製的呢!」

    和現代那些新潮小伙兒一樣,王石頭對於名車顯然極感興趣,一聽到旁邊有人提起,當即便興高采烈誇耀起來:

    「這輛車從上到下,完完全全都是由瓊海軍工場裡做出來的,連他們自己的大頭領也是乘坐這種樣式,可不是外面那些雜牌貨可比!」

    ——那口氣就跟某現代小伙兒自誇「這是全進口車!」一個架勢。一邊說著,他還揮手朝外比劃了一下子——這輛車頂部有布篷,四周也有簾幕,但此時因為天氣晴好,全都收了起來,坐在裡面的人視野非常開闊。

    順著他的手勢,史可法等人注意到外面那些各家私有的出租車,其車廂樣式果然是各式各樣,但各家車輛的大小卻都差不多,在型制上是大同小異——清一色的四輪車,尤其是車輪和車廂的前部操控馭手所在位置,幾乎都一模一樣。

    拉車的牲口數量也很分明:有用一匹的,有用兩匹的,甚至偶爾還可見一輛用四匹健馬或者是大青騾子拖拉的四輪車快速從車旁掠過。不過套在馬上的挽具樣式也都是一樣。他們當前所乘坐的車輛是用兩匹馬拉著,走起來已是頗為輕便快捷,真不知道那些用四匹馬拉的車輛跑起來是什麼感覺。

    「這些車輛雖是樣式各異,但都好像是按同一模式製作的?」

    那位幕僚師爺上車以後一直在注意觀察周圍,此時似乎看出點門道,開口詢問。王石頭立即點頭:

    「沒錯,最大最顯眼的車廂雖然可以由各家作坊自己製作,但墊在車廂下面的避震底盤……就是一個裝了彈簧的鋼鐵架子,還包括車子前頭的轉向軸,車輪主軸……這些配件都只有短毛的工場裡才能做。他們雖然肯零賣,各家做的車箱卻也要符合其尺寸才能裝得上,所以大小其實都差不多。載重量也都是按標準劃分,否則配件會承受不住。」

    王石頭看來對此很有研究,說起來如數家珍,指著外面那一輛輛車道:

    「短毛提供的配件標準是按拉車的馬匹數劃分:一匹,兩匹,四匹,還有六匹和八匹,不過需要用六匹和八匹馬拖拉的屬於大貨車。其實一般載人的咱們這種兩匹馬力就足夠了,四匹的多半是要用來跑長途。還有就是一些富家子弟閒極無聊玩飆車——但是這裡路上的規矩非常嚴,抓超速抓得很厲害。而且在硬質車路上跑快了容易傷牲口,所以真要有急事的話,還是直接騎馬比較方便。」

    說著他指了指道路中間,是一條較為寬闊的,種植了草皮的綠化帶,把左右兩個方向的車道分開,同時偶爾有騎馬奔跑的人也都走中間那條道——那才是名副其實的馬路。

    「這路面可是非同尋常啊……」

    史可法和師爺其實早就注意到了他們車輪下的路面,這些天來也沒少研究。毫無疑問,馬車現在能走得這麼穩當平順,人坐在車上居然感受不到多少顛簸,除了車子本身有特殊裝置外,這種硬質路面也是功不可沒。

    這路面乍看上去灰撲撲,用硬質灰泥鋪築成一塊塊路板,雖然偶見裂紋,但總體上都是四四方方的一大塊,除了較為堅硬平滑之外似乎也沒什麼特殊。若是在大明朝,只要狠狠心不怕花錢費工,大概也能用石頭鋪一段差不多的出來。可他們先前從碼頭過來時就是走的這條路,再從這裡通到州府,腳下一路延伸出去也還是同樣的路面,更聽人說起過——這路甚至一直都通到了臨高縣城!

    要知道除了硬質路面與中央草皮,在道路兩旁還設置有排水溝和行道樹呢,這個工程量……光是想一想就足以令人瞠目結舌。

    「這條道路,鋪下來花費可是不得了啊,大概也就短毛才能支撐得起了。」

    史可法讚歎道,不料王石頭聽見這話卻撇了撇嘴:

    「是很了不得呢,所以不會讓咱們白白走的……」

    這邊三人有些不解,但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久之後車輛來到一條河邊,河面上有一座很寬廣的大橋,橋面與路面材質完全一樣,想來也是出自短毛之手。

    橋和路都做得很好,只是在橋口處卻設立了一道關卡。旁邊迎面立著一塊石碑,史可法還沒來得及看那石碑上的文字,目光卻先被石碑前面不知道是誰插著的一塊木頭牌子上幾行鮮紅字跡所吸引: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之後才看到石碑上面,張牙舞爪刻著三個大字——短毛所特有的簡體字:

    「收費站」!

    ……

    所有過收費站的車子都要交費,管你一匹兩匹,哪怕四匹快馬拉的賽車到這種地方也只能慢下來一輛一輛通過,於是車輛頗有積壓。

    王石頭和車把式在前頭排隊繳費,史可法等人趁機下來鬆鬆腿腳,繞著那塊石碑轉了一圈。對於短毛的這處收費站和整條公路倒是有了更多瞭解。

    那塊木頭牌子想來不是短毛自己所豎立,他們還不至於自己嘲諷自己。不過上面的打油詩倒是挺貼切的,史可法這樣向來嚴肅的人在看到這些文字時都禁不住笑出聲來,大概就連收費站的工作人員都心有同感,才一直沒把它拔掉。

    而在收費站石碑背面,史可法倒是看到了短毛本身關於這處收費站的一段解釋性文字,名字叫做《某年某月某日,重修西線高速公路題記》,落款人竟然正是今天早晨剛剛跟他打過招呼的應榮威,他在這塊碑上留下的頭銜是「西線高速工程部總指揮」。

    碑上文字一如史可法這些天來已經漸漸熟悉的短毛風格:無趣而死板,沒什麼文采,但是提供的數據非常準確,不用任何典故與隱語。作者想讓別人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在上面,絕對不會造成閱讀者的誤解。

    題記上仔細介紹了這段從瓊州府通到臨高縣的高等級公路詳細情況,包括里程數,設計通行能力,道路的寬度與質量,以及在中沿途新建與改建的橋樑,加固與拉直的路段,甚至還有炸出的山崗隘口狀況也一一寫明……

    史可法在看到那個「炸」字時眼皮不禁一跳,眼前彷彿出現那麼一支隊伍:他們不知疲倦,永不休息,只是揮舞著手中鋼釬與鐵鍬不斷向前。無論河流還是高山都無法阻攔他們,哪怕再怎麼堅硬的岩石攔路,也會用火藥將其轟隆隆炸平。而在他們身後,就是這樣一條樸實無華的灰撲撲硬質路面,彷彿永無止境一樣不斷延伸下去。甚至一直通往京師,通往紫禁城裡那至高無上的皇權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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