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卷 二十六、功引到手 文 / 九氣
無數功引就在眼前,分外誘惑,可惜呼延只能黯然離場。
這不是獲得功引的最好時機,角鬥場熊去場空,剩餘黑熊稀稀落落,亦在向出口長廊走去。而戚佤及襲,早已混入數萬黑熊之中不知去向,此時呼延身為場內少有幾個人族,倒是有些顯眼。
倘若他眼熱功引,稍有踟躕姿態,立時會被餘下黑熊瞧出特異,倘若詢問他是何家僕役,這叫呼延怎生回答得上,免不了皮肉之苦尚在其次,若是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憂。
守衛黑熊進來掃場,將駐留黑熊驅趕出去,呼延不敢耽擱,尾隨一頭黑熊身後佯裝僕役,有驚無險地離開了角鬥場。
出得石門,他禁不住回頭遙望,與那功引擦身而過,此等撩人滋味,讓他扼腕歎息不已,卻依舊只得轉身離去,果決得沒有一絲眷戀。
待這角鬥熱鬧散去,夜色昏黑至極,想來應是過了五更,黎明已近。
再過一個時辰,便是人族僕役出工之時。
而五更剛過、黎明之前這一時辰,人族僕役尚未出工,戰熊恰好返屋安睡,正是戰熊城最寂靜的時刻。
角鬥場的守衛戰熊早已哈欠連天,將場中最後一頭黑熊趕出門外,角鬥場內空寂無熊,他們也便懶得再守著空場,索性將角鬥場石門推攏合上,用鐵鏈鎖死,各自勾肩搭背揚長而去。
至於場中那些個碎肉、血跡,過得一個時辰,自有人族僕役前來清掃,包管第二夜又是潔淨如新,好讓角鬥的黑熊們繼續揮灑熱血,飛射碎肉。
黎明前的夜,最是黑暗深邃,戰熊城寂寥無聲。偶爾才能見到街角酩酊大醉的黑熊,想是醉得厲害,行走不穩,亦或是早忘了回家的路,索性便躺在街角湊合一宿,倒也鼾聲迭起,睡得渾然忘我。
角鬥場前大街的拐角,恰有一頭宿醉黑熊,黑毛頭顱自牆邊砸落,讓他有片刻清醒,迷迷糊糊睜眼,恍惚見到一道細小影子自眼前一閃而過。
他倚靠石牆努力坐直身子,揉眼細看掃視週遭,哪裡能尋見甚影子。他嘟噥幾句無意義的悶吼,想來是自家半夢半醒間生了幻象,這是還未睡夠,於是他頭顱緩緩垂下,片刻後又是鼾聲大作,隆隆如滾雷,再次沉入自家美夢去了。
此時,他以為是幻象的那道黑影,悄然出現在角鬥場門前,黑衣蒙面一身夜行打扮,手腕盤著一條長鞭,胸口竟抱著一個偌大酒罈,目露賊光,正是呼延。
目測出角鬥場石牆高度,呼延收斂聲息躍將起來,輕踮腳尖無聲落在石牆頂端,身影倏忽消失,已然跳進了角鬥場中。
半響前喧鬧如潮的角鬥場,此時空無一熊,僅有角鬥台下滿地碎肉、殘骨,尚未干固的一灘灘暗紅血液。
呼延嘿然一聲竊笑,臨要動手,忽而升起一絲遲疑。
他所抱酒罈看似偌大,其實方圓不過六尺,僅能裝載百斤,若要湊夠他重塑肉身所需,恐怕還要往返十來趟,是以收取之物便要細細斟酌了。
並非他不想一次收取足夠,只是若要帶走上千斤血肉,他手頭一時之間亦難尋出合適容器。倘若公然提攜上千斤血肉行走,目標未免過大,路上若遇到黑熊,經不起詢問不說,更容易讓熊心中起疑,卻是不能如此魯莽。
懷抱酒罈卻是一妙招,格外經得起推敲。
即便被黑熊遇到,呼延便報出身份來,他如今乃是斯瓦匹剌家的人族監工,若說一句此乃主上急好之酒,卻也說得過去。想來他頂著斯瓦匹剌家的牌子,尋常黑熊亦不敢隨意盤查,極易過關。
唯有一點不好,這酒罈太小,百斤血肉不夠他重塑一條熊臂。
如此一來,欲湊夠功引便需不斷來回,卻比涉險一次收夠麻煩許多,但是勝在安全穩當,難出紕漏,這才符合呼延脾性。
場下功引數不勝數,但酒罈僅能裝下百斤,呼延只得挑揀起來。
殘骨無須多說,蘊含戰熊血脈最為精粹,自然要優先收斂。場下血肉、皮毛甚多,但殘骨卻為數極少,這一酒罈便能全部收下。
碎肉及血液,倒是要好生琢磨。酒罈還剩下四、五十斤的空量,呼延衡量片刻,選擇了血液。
畢竟是酒罈,總要盛滿液體才更像是酒水,偽裝起來毫無難度。再者說,這碎肉凝實成塊,扔到壇裡終會留出無數空隙,比不得血液盛的量大。
至於散落各處的黑毛,有如此多的上佳血脈供呼延挑揀,他哪裡還看得起這等血脈稀疏的末流功引,自然棄之不理。
這邊廂兀自挑揀,他那迅捷動作倏忽僵直,揚手猛拍光頭,懊惱不已。
他為抓緊時機,頭腦周轉不靈,竟忘了一件寶物,此時幡然想起,他立刻遊走尋覓起來。
回想他剛進入角鬥場時,羆在台上廝殺正酣,他那對手不敵,最終被羆攔腰撕做兩半殘屍。呼延欲尋上佳功引,這些個殘骨碎肉,怎比得過那兩半尚算齊整的殘屍。
細心尋覓整個場中,竟真就不見那兩塊殘軀,想來是被同家黑熊收斂帶走,拿去土葬了吧。這黑熊乃是戰死,不似那些血流、碎肉,可以隨意拋棄,被收起身軀埋葬墓土,到也在情理之中。
尋不見心目中最佳的功引,呼延略微惋惜,卻沒敢再耽擱時間,將酒罈裝滿殘骨、血水,他立刻蓋上封鎮,揚身飛躍石牆,一路悄無聲息地狂奔向自家房屋,這才暢懷大笑。
將盛滿功引的酒罈置於床腳,呼延抱起另一個空酒罈,再次遁入夜色之中。
茲慎如今已是舍監,高昇一級,待遇倒也比監工好上不少,每月能得一大罈老酒,他就時常提酒來尋呼延,飲酒閒談。
等酒盡壇空,茲慎離去之時,便將空壇落在呼延屋中。呼延不曾把空壇遺棄,亦甚少砸毀,幾十年下來,屋前竟擺了好幾十個空酒罈,不想此時卻是物盡其用了。
黎明前這一個時辰,呼延往返八趟,滿打滿算便是八百斤功引,樂得他是眉開眼笑,心滿意足。
一縷紅光透窗射進石屋,他褪下那套夜行服,換上監工皮子,推開門向西邊瞇眼遙望。那山頭有三陽半露,紅如烈焰,染得丹霞似血,已是黎明。
忙碌一夜,所獲功引勉強夠一次全身重塑,卻還是略顯拮据,老匹夫沉寂整夜,此時忽而傳音。
「不若……明夜便走?」
腦中響起老匹夫的提議,呼延亦覺心動,可是沉吟片刻,又搖頭否決。
「急不得,如此良機日後難遇,明夜尚有角鬥,錯過實在可惜。待明夜再收他十二壇,湊夠兩千斤整數,以免一次重塑肉身有失,還留一次機會。功引積蓄充足,再圖謀逃遁之事也不遲……」
「耽擱日久,唯恐有變!」
「五十二年我亦熬過,又何須在乎多待幾日?」呼延輕佻眉尾,低聲冷笑道:「再說那出城也非易事,門前常立八頭黑熊守衛,我想將這二十壇功引運出城去,也需尋到良機,理由充足,否則必會遭守衛質疑,斷難成事。多耽擱幾日,細細謀劃一番,必要做到悄無聲息、安穩出城才好。」
老匹夫稍作沉默,才沉聲問道:「你這功引,八壇已讓石屋內無處落足,明日又來十二壇,你卻放置何處?」
「我屋前有兩方閒地,閒地中五十二年來擺滿空酒罈,乃是我與茲慎交情的見證,這情境早已是眾人皆知。明日將十二壇功引混入其中,但須擺放整齊,又能引得何人猜疑?」
「故作聰明!」
老匹夫怒斥一聲,「那十二壇功引有百斤重,必會深陷泥土之中,豈是那空壇所能比較?這破綻甚是顯眼,明眼人一看便知,若是被人拆穿,你那時如何辯解?」
「富貴險中求!」呼延淡淡回了一句,走向那排僕役居捨,依次開鎖推門。
「這等瑕疵無法可解,以你之意,又該如何?」
「若依我意,八壇功引應已勉強夠用,你不應再生貪念,及時收手,細謀出城之計,盡快出得城去,重塑肉身化為黑熊,才是明智之舉。」
呼延靜靜聆聽,輕歎道:「你應該心知肚明,那《古碑萬變》秘法詭譎莫測,雖然手掌體悟已然功成,但從未全身重塑過,這套秘法便總有幾分不定之因。功引僅夠一次,若是失敗則萬事皆休,你叫我如何甘心?」
「事關重大,不敢有絲毫僥倖,唯有儲蓄多多有餘,我才有兩分安心。」
這番言語,可說是推心置腹,沒曾想卻換來老匹夫嗤笑連連,「富貴險中求,此話先前是何人所說?於我看來,你不過是賊心不死罷了!我且有一言相告,一時貪念可殺人!言盡於此,你自己掂量!」
此時已是出工時辰,呼延沒時間與老匹夫爭執,對老匹夫的勸誡充耳不聞,立於僕役居捨門前,氣沖丹田,揚聲長吼。
「出工——」
白日忙於喝罵、鞭撻僕役,藉機磨礪那套《茲慎鞭法》,這日無事發生。待到日落收工回到屋內,期間十多個時辰,呼延竟不曾與老匹夫再說半句話。兩人各執一詞,相互勸解不下,便又陷入冷戰之中。
夜裡茲慎未至,呼延吃完食物,去僕役居捨分完契,便回到屋中緊鎖房門。沒有再去角鬥場湊那熱鬧,他盤腿靜坐在床榻上,直至深夜五更之後,雙眸猛睜,精光四溢。
翻身躍起,迅速換上黑衣、面巾,待裝備齊整,呼延抱起一個空壇,再次潛遁出屋。
一道黑影從窗中躍出,靈敏如猴,倏忽便溶入昏黑夜幕之中,悄然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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