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 戰熊呼 六、吐氣 文 / 九氣
來到大門口,呼延想了想,依舊推門而出。
呼可是一頭來自森林的野生戰熊,他長期混跡於西山之森,是不會逃避任何戰鬥的。
沒曾想緩緩推門而出,門口卻換了一批守衛,不再是呲溯與其他三頭黑熊。是恰值換班,亦或是另有緣由,呼延便不得而知了。
新來換班的四頭戰熊守衛,想來不知他與呲溯之事,見呼延自門內而出,便不再巡察,任由他出門遠去,各自相安無事。
出得門去,呼延倒不忙著回那老甌兀讓出的石屋,新司監傳話讓薯莨這監守前來覲見,料想薯莨不敢不來,這便無需掛心。
他首先行至自家石屋旁邊的那座石屋,黑毛厚掌把石門拍得梆梆悶響,撒開喉嚨高吼道:「裡面是誰?祭司長,還是常崎司監?我是新上任的司監呼!過來認個熟臉!」
才拍了幾下,石屋裡忽而傳出一聲怒吼。
「你就是那新來的熊崽子?自己推門進來!難道還要我親自開門迎你不成?」
呼延那對熊眼骨碌一轉,已是有了幾分揣測,這石屋內應就是那祭司長,他日後的頂頭上司了。嘿嘿笑了一聲,他揚聲高吼,自顧推門而入。
「祭司長!我這可就進來啦!」
此時正值深夜,天色昏暗,石屋內卻未掌燈,幸好呼延雖號稱體質最弱的戰熊,卻早已不是人界的肉骨凡胎,藉著一絲微光,也能洞若觀火。
石屋盡頭,那石床之上,端坐著一頭十丈黑熊,熊身粗壯,比尋常黑熊似要多幾斤肉,那橫肉熊臉上,額頭自嘴角有道斜疤。此時這黑熊端坐床榻,巋然不動,自有山嶽沉凝之勢,倒真有幾分威嚴。
呼延入得門來,前跨兩步便單膝跪地,露出臣服姿態,挺直腰身,沉吼得中氣十足。
「我就是新任司監呼,前來拜見祭司長!還有!我不叫熊崽子!我叫呼!」
冷笑一聲,祭微微瞇眼,未在這稱呼上與他廢話,厲聲沉吼問道:「方纔去了何處?為何現在才來拜見我?」
「稟告祭司長,呼拿著主上賜的司牌過來接任,主上命我接任之後,先去歸還司牌。呼剛去見過主上,還了司牌,這就來拜見祭司長啦!」
如此作答,條理尚算清晰,倒叫祭難挑出毛病來。祭沉默片刻,隆隆長笑兩聲,沉吼道:「還算懂規矩!起來說話吧!」
「謝祭司長!」
沉吼答謝一聲,呼延立刻翻身站起,瞥了眼旁邊石椅,面上露出幾分遲疑。遲疑之後,便見呼延嘿嘿傻笑兩聲,卻未尋石椅坐下,老實地站在原地,聽受祭的教誨。
這模樣落到祭眼中,渾然便是一頭不識教化的野熊,還不習慣端坐,最後佇足而戰,倒也在情理之中。祭懶得管這等小事,熊目瞪向呼延,沉吼道:「我聽先前屋外的動靜,卻是你去招惹了那呲溯?」
提起呲溯兩字,呼延如同春雷炸響,怒聲咆哮,「主上給我十年,十年之後,我就打死他!」
「你這熊崽子!那呲溯厲害,我亦不是他的對手,更罔論你這瘦弱身板,百十個上去都無用,招惹他作甚?」呼延咆哮如雷,祭的咆哮更要蓋過呼延,「若是十年後你打不贏呲溯,平白讓主上在忌少主面前落了威風,那時候我先打死你!」
呼延捶胸怒吼,反駁道:「我不叫熊崽子!主上今晚說了,他會幫我!十年之後,我一定狠狠打死呲溯那老傢伙!」
「主上說……他會幫你?」祭熊耳抖動一下,立刻抓到呼延話語的重點。他驟然冷靜,微微瞇眼打量呼延,目光若有深意,沉吼道:「既然是主上的意思,你就努力吧!沒你的事了,去看看常崎吧!」
「屬下告退!」
呼延隆隆長笑,沉吼答應一聲,昂首闊步走出門去。出門之前,倒也細心,起碼還記得把石門帶上,這才轉身走向另一座石房。
前面呼延拜見祭司長時,重重敲門,又高吼如雷,鬧得如此大的動靜,就住在旁邊的常崎哪裡還能不知。
他與呼延同為司監,並無上下隸屬的關係,自然不能同祭一般,靜坐屋中讓呼延自來拜見。聽到祭驅趕呼延出來,常崎早已拉開自家石門,立在門旁等待。
見到呼延走來,離得尚遠,他便隆隆長笑,跨步向呼延迎去,倒是極為熱情。
「呼司監!來得正好!昨夜薯莨送來一罈陳年老酒,正好拿來招待呼司監,為司監上任慶賀!」
迎面便是一拳捶來,雖說是戰熊間表達親近、友好的動作,奈何呼延肉身雖是十丈黑熊,內裡依舊停滯在鐵體魔胎之境,他又不能躲避,硬吃常崎這一計老拳。沉凝厚重的力道,立時引發先前呲溯留下的暗傷,呼延熊軀搖晃,一股熱血湧到喉嚨口,又被他硬生生嚥了回去。
幸好此時他滿臉黑毛,恰巧遮住他那慘白臉色,面上未露絲毫,依舊是隆隆大笑,探手摟住常崎肩膀,對著常崎耳朵大吼道:「常崎司監,日後同為建築司的司監,侍奉主上,你可要多多關照呼啊!」
常崎也是隆隆長笑,反摟住呼延肩頭,兩頭黑熊勾肩搭背走向常崎石屋。
「日後共事,呼定要和我相互關照才好!」
尚未進門,已聞到那醉人酒香,常崎所言果然不差,這酒香純淨沉厚,他屋裡定是一罈好酒,比茲慎拿來與呼延暢飲的酒,又要好上許多。
「這就是酒?味道古怪,倒也好聞!」
呼延抽吸鼻子,嗅著這味道,一臉迷醉,喃喃沉吼。呼延此時乃是戰熊呼,來自西山之森,那裡可尋不到酒這種人造之物,常理而言自然不知酒為何物。如此作態,像是頭一遭聞到酒味,才符合他如今的身份。
「呼司監未曾見過酒?這乃是人族造出來的好東西,你今夜喝過之後,一定會喜歡上的!」
常崎臉上的詫異之色一閃而逝,立刻直爽大笑,隨口解釋了幾句。一面沉吼說話,他把呼延迎進屋內,便見到石屋中央一個石桌,兩把石椅。石桌上擺放著幾大盤烹飪油香的肉食,邊處便是一大個酒罈,兩個偌大的玉石碗。
與呼延隔著石桌各自坐下,常崎弄掉封泥,撕開酒罈封鎮,那股沉醉香氣更甚,的確是好酒無疑。他提起酒罈,先給呼延滿上一整碗,又轉過來給自己倒上。
「這就是酒?人族還能造出來的好東西?我來看看!」
呼延熊臉露出分外好奇的神色,拿起近前的玉石碗來湊到眼前,只見那酒水清澈甘冽,如同清泉井水般,尋不見一絲雜質。用鼻子湊近嗅了嗅,那瀰漫整個屋子的酒香,反倒淡了許多。呼延心裡自然清楚,好酒正要如此風華內斂,才是經年陳釀。
「怎麼像水一般?」
呼延嘟噥出聲,猶自滿臉好奇,便放到嘴邊,用舌頭輕點。酒水才入嘴,他便濃眉緊蹙,沉吼道:「這味道實在古怪!咦……等等!怎麼從肚裡散出一股熱氣,好不舒坦!果然是好東西!」
這等未見過世面的模樣,讓常崎心生鄙夷,面上卻豪爽長笑,大吼道:「呼司監若是喜歡,等會叫薯莨弄兩壇好的來便是!來來來,日後再慢慢研究,先暢飲三大碗!」
「好!」
好酒下了肚,便沒有停下來,常崎與呼延各自勸酒,徒手撕扯桌上肉食,氣氛熱烈之至。
倏忽便過去一個時辰,酒盡壇空,桌上肉食只剩殘骨,呼延隱隱顯出醉意,搖搖晃晃起身告辭,臨到門前又是扯開嗓子大吼出聲。
「今夜暢飲,來夜宴請常崎司監及祭司長,常崎司監一定要給呼這個面子!」
常崎起身送到門口,見他醉態已現,笑聲更是暢快洪亮,連聲答應下來。
「一定!一定!」
呼延隆隆長笑著,一步三搖走到自家石屋前,那薯莨早已在他門前靜候多時,依舊是佝僂身軀一臉卑微相。此時見他欲要回屋,立時一溜兒小跑湊到呼延面前,諂笑著低吼出戰熊族語言。
「恭喜呼司監上任!」
此言一出,呼延緩緩停下腳步,似是這才留意到腳邊的渺小身影,斜眼瞥了薯莨一眼,大咧咧地沉吼道:「你便是那人族監守薯莨?」
「回稟呼司監,小的正是薯莨!」薯莨趕忙點頭哈腰,溝壑縱橫的臉上擠出如花般燦爛的笑容,恭聲低吼回應道。
「既然你就是薯莨,隨我進來吧!」
呼延醉態十足,黑毛熊腦袋左搖右晃,伸手推了好幾次依舊沒能開門,他勃然大怒,悶吼一聲,便斜過身子朝石門狠狠一撞,才將門呯然砸開。
門開得太快,呼延此時正是醉得厲害,哪裡平衡得住這十丈熊軀,猛地前傾十幾步,逕直衝到石屋深處,傾倒到石床之上。
趴在石床上重重喘息半響,他才努力翻過身來坐好,醉意朦朧地瞇眼望向薯莨。
見呼延如此醉態,薯莨哪敢在門前耽擱,緊跟在呼延身後入了石門,跑到呼延石床前立時匍匐下去,頭砸在石地上,低吼問道:「不知呼司監深夜招小的前來,有何吩咐?」
「吩咐?哈哈,現在我頭腦一片漿糊,早也記不得了!」
薯莨匍匐得更深,如同整個人貼在石地上一般,恭聲低吼道:「那呼司監早些安歇,明夜再喚薯莨過來交代不遲!」
呼延隆隆長笑,似是藉著酒意發瘋,口出妄言,漫不經心地沉吼出聲,「慢著!我聽說人族的心肝,最為美味,不若你割下來我嘗嘗?」
此言一出,薯莨臉色大變,慘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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