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 戰熊呼 四十二、撤退之險! 文 / 九氣
古言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是以族與族之間的征殺,憐憫之心最是無用。
若是戰力相若,才有對話的權力,否則便如羆這支先鋒軍一般,極盡屠戮滅殺之事,所向披靡,斷無道理可言。
足足半月,羆所率領這支斯瓦匹剌家的先鋒軍,便如深深刺入鳴蛇腹地一支鋒銳長矛,一路無阻席捲而去,所過之處只餘廢墟烈火,滿地殘肢碎肉,鮮血如溪流一般四下流淌,未曾留下一個鳴蛇族的活口,不論老幼婦孺,皆殺。
雖有一往無前之勢,但羆卻非魯莽之熊,率軍殺入鳴蛇腹地第四日,已然深進其中三千萬里,鳴蛇族大小部落漸至繁多,先鋒軍行軍便謹慎許多,不似初到時那般肆意屠戮。
每遇聚居部落,羆必遙望查看一番,估算部落中鳴蛇數量,若是不足五萬,自然能率軍奔湧而過,殺戮屠滅整個部落。
若是遙望遠處燈火繁密,木屋林立隱有萬計,則可估算此乃鳴蛇大部落,但凡鳴蛇數量匯聚超過五萬以上的大部落,丁口興旺恐有變數,羆便會率軍藏匿於古森暗處,悄然繞過此處,尋覓更小的部落下手。
這先鋒軍並非主軍,總數不過萬勇,無非先行開路之用。
畢竟是孤軍深入,僅有萬頭戰熊、萬頭蟻獸,每每折損便無填補,待時日漸久,羆麾下戰熊只減無增,若是遇到鳴蛇大軍圍剿,處境更是不容樂觀。
是以羆必須精打細算,盡量減少麾下戰熊損耗,五萬鳴蛇的小部落,自然可以順便屠戮一番,寥解萬熊心頭嗜血的**。但總數過五萬鳴蛇的大部落,丁口稠密,應有留守軍甲,便要暫避鋒芒,留待後續主軍前來屠戮。
如此行事,但求將損耗降至最低,保存最佳戰力,才是羆這支孤軍能夠爭取的生機。
呼延混跡軍中,常伴羆左右,這半月來倒也殺得盡興,只是心頭免不了憂慮。
雖說羆行軍謹慎,所過之處屠戮殆盡不留活口,已然避免了有殘餘鳴蛇通風報信的可能,又避開大部落襲殺小部落,可謂謀劃周密。但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此番已屠滅數十部落,手下便是數十萬鳴蛇殘魂,如此狠戾行事,總會走漏風聲。
或是游商,或是尋親訪友的鳴蛇,但凡見到那滿部落的廢墟、碎屍,豈能不知乃是異族大軍手筆。
如今已過半月,有異族殺入疆土的消息,恐怕已經風傳開來,若是周圍恰有鳴蛇軍士,羆這支孤軍不日便將被圍追堵截,處境堪憂。
況且這上界征殺在呼延看來,與人界征戰卻有不同,實在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便說羆這支先鋒軍,來得便格外詭譎。
蒼狼族派騅前來求援,應該是隱秘行事,商討有了定數,戰熊族援助出征的消息,應該還未讓鳴蛇族知曉。
若是換作呼延是這斯瓦匹剌家的家主,定會借此良機,大軍壓境攻城拔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鳴蛇族一個措手不及,才能謀取最佳戰果。斷不會先派一支寥寥萬數的先鋒軍,剪除些許丁口稀少的小部落,戰果不大不小,反而有打草驚蛇的隱患。
此間詭譎,呼延實在琢磨不透,只能歸結於自家並非上界原生之人,看不懂這上界征戰的規矩也情有可原。
只是這孤軍深入的凶險,呼延早已在人界看過太多。雖說書家、戲家杜撰的傳奇戲劇中,常有孤軍殺入敵腹,斬殺千軍萬馬,還能凱旋而歸的豪傑之軍,但那無非是戲劇。
縱觀歷代諸國征戰,所謂奇謀孤軍,大多不得好死,均是無人生還的悲慘下場。唯有機緣巧合,那孤軍統帥乃是天縱奇才的兵道高手,通曉行軍佈陣的精髓,又率領一支常勝老軍,才有萬中之一的可能奇勝歸來,衍化出無數可歌可泣的傳奇戲劇。
可呼延左看右看,均未看出羆有大帥之風,或有神機妙算的驚天手段,能夠造就那孤軍奇勝的傳奇。於是他每夜休整之時,根本不看好這支先鋒軍的結果,早已憂慮至極。
倒不是他在意這萬熊的生死,即便是全軍覆沒,連羆亦慘遭戰死,於他這人族而言無關痛癢,哪會同情這群野熊畜生。只是他如今乃是是戰熊呼,便混跡在這先鋒軍中,若是此軍被困死境,他亦是自身難保。
自家小命,才是呼延最看緊的東西。奈何如今,他的小命已與這先鋒軍息息相關,或可說軍在他在、軍滅他亦亡,如此局面下,他哪裡還有遊戲旁觀的閒心,這便止不住的隱隱焦慮。
早在五、六日前,呼延便伺機隱晦提醒過羆,應趁著如今鳴蛇族尚未察覺,即刻撤軍回返,才能保得這先鋒軍的周全。可惜羆充耳不聞,對他的進言不予回應,依舊率軍繼續突進,屠戮諸多小部落,行事毫無收斂之意。
直至半月之後,呼延已然暗自謀劃棄俊逃遁之時,先鋒軍便站在某處剛遭屠戮的部落中央,羆才捶胸高吼出聲。
「勇士們!此番我先鋒軍無一折損,屠戮數十萬鳴蛇軟棒!已是戰功赫赫!」
「有這數十萬鳴蛇殘魂鋪路,我軍出征大吉!必可大勝!揚我戰熊族威!」
「我斯瓦匹剌家的家主,親率十萬大軍而來!此時已到後方,與我先鋒軍僅隔千萬里!我先鋒軍開路已成,至此便可折返!待與大軍匯合之後,我再率我先鋒軍殺來,再創威武戰功!」
羆每高吼一聲,便引得前方眾熊放聲咆哮呼吼,興奮得捶打胸膛、揮舞長矛,連這萬騎蟻獸亦似感應到這熱烈氣氛,盡數揚蹄嘶鳴,宣洩那興奮之情。
而呼延亦在捶胸舞拳,咧嘴大吼,心下卻終是鬆了口氣。
待這萬熊萬騎慶賀聲漸至微弱,躁動平息,羆已然隆隆大笑,高舉長矛,驅策羆唯甩蹄奔馳,揚聲高吼道:「勇士們!我們撤退!」
呼延早有退意,此刻羆遂了他的心願,他咧嘴露笑,哪還會耽擱片刻,揮舞著自家拳頭,驅策座下蟻獸緊隨其後,一路呼吼向原路折返。
兩熊兩騎領先數十丈,萬熊隆隆大笑著高舉長矛,驅策自家蟻獸揚蹄狂奔,化作一道銀、黑洪流,驟然衝入古森之中,消逝無蹤。
這片古森綿延足有白萬里方圓,古樹參天,均是枝繁葉茂,偶爾才有日光能從罅隙中透過,留下斑駁光影。
萬熊萬騎匯聚的洪流衝入這方古森,那蟻獸蹄聲、眾熊呼吼聲幾可沖天,動靜極大,立時驚擾了此間原本的寂靜。無數弱小凶獸、蟲蟻倉惶逃逸,飛禽凶獸尖鳴飛竄,更有百丈、千丈那巍峨凶獸躁動咆哮,卻不敢近前來騷擾。
羆心中暢爽,坐於羆唯背上揚臂高吼,繼而又隆隆大笑。只是他那笑聲滾滾傳開,卻猛地嘎然而止,如若琵琶正挑得高亢急促,那音弦驟然崩斷一般突兀,聽得呼延莫名心懼。
只見羆忽而仰頭遙望,又掃視週遭,神色甚是肅穆、陰沉。呼延心知不妥,亦四下探視,奈何他放眼望去,目光均被茂密樹枝、闊葉遮擋嚴實,竟無法看出絲毫端倪。
卻在這剎那,羆粗眉倒豎,驅策羆唯再次加速,舉起熊臂將長矛直指前方,放聲怒吼。
「逃!」
這怒吼聲滾蕩如悶雷,突兀炸響,登時讓身後萬熊驚愕莫名。雖然局勢未明,但軍主如此聲色,這群善戰黑熊立時知曉情勢危急,頃刻間便已回神,怒吼夾腿,驅策胯下蟻獸提速,緊隨羆的身後朝前方急馳狂奔。
呼延猶自未明情勢,更不知羆是如何得知,但他乃是精明魔頭,即便心頭懵懂,但已有危機之兆,他哪會依舊踟躕,立時緊跟羆的背影,亦驅策胯下蟻獸向前疾馳。
便在這當口,頭頂樹冠簌簌響動,如有萬千箭矢怒射而來,聲響迅疾兇猛,如暴雨霹靂一般。
呼延仰頭望去,登時目瞪欲裂,心頭大駭,連番夾腿策韁,只願胯下這蟻獸知曉頭頂兇威,一騎絕塵才好。
無數斑斕蜿蜒的身影穿越茂密枝葉,煽動四翼掀起呼嘯風聲,朝他們這群逃竄的戰熊緊追而來。隱匿行蹤忽而敗露,仰望不可計數的鳴蛇盡數尖嘶,自樹冠飛躍而下,嘶鳴如同利器揮舞之聲,尖銳直割耳膜。
此番前來的鳴蛇應是軍士,蛇軀比呼延屠戮那些老幼鳴蛇更加粗壯,背後兩對蝠翼也愈發寬闊、猙獰,手中更有曲折尖長的怪異利器,悄然間便已對這群黑熊聚成合圍之勢。
若非羆發現及時,這群鳴蛇軍士尚未能佈置完全,便連前方那一線疏漏亦不會留下。而羆及時示警,前方這狹小的合圍豁口,便成了眾熊唯一的活路。
饒是如此,鳴蛇飛速雖不及眾熊胯下的蟻獸,但這群伏軍一對蝠翼上的枯手卻拿著利器,長過十丈,好似「之」字模樣曲折,通體黝黑。此時見追之不及,便聽得一聲蓋過萬千聲響的尖嘶,這些從天而降的鳴蛇軍士登時尖嘶回應,盡數甩動下方蝠翼,將枯手緊握的之字利器朝眾熊猛力拋擲而去!
萬千利器如暴雨狂落,這先鋒軍萬頭黑熊悶頭逃竄,極少留意其餘之事,待聽得呼嘯之聲時為時已晚,躲避、格擋甚是為難,頃刻間便死傷小半。
呼延精明,倒是隨時留意週遭情勢,那偌大熊軀在蟻獸背上靈活扭動,卻也及時避開了三口朝他射來的利器。
只是他那眉頭卻蹙得更緊,因為身後呼嘯聲再次響徹古森,第二輪拋擲的利器已然激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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