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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卷 戰熊呼 七十三、夜與朝陽 文 / 九氣

    呼延要是真有逆天手段,他更想這戰打得愈發激烈些,參與的異族更多些,自家伺機收斂的功引也就愈發豐富。

    奈何在這蒼莽大勢的面前,他只是一粒塵埃,連螻蟻都算不上,斷無力量去改變這奔湧長河般的大勢。若是事態徐徐漸進下去,並無突兀變化,三族定議的計算將漸至成為真實,鳴蛇族的迅速落敗,恐怕在所難免。

    他並非悲天憫人,一顆菩薩心看不得生靈塗炭,只是假使這鳴蛇族敗得太快,未免太過掃興。他乃是號稱魔祖之人,若不能看得大戰綿延,哀鴻遍野,甚或百族流血如河、骨骸堆山的景致,亦未能在其中賺取最大的利益,委實心有不甘。

    可惜他心有不甘又如何,他這小小塵埃,哪裡阻擋得了奔湧而來的大勢。

    好在撫摸著腰間空袋,感受著自那空袋縫隙裡飄逸出的腐臭,便像是能見到內中堆疊成山的鳴蛇屍肉,他就格外的心滿意足。再想起那即將來到的大場面,他能在裡面渾水摸魚,悄然湊齊化身商羊、蒼狼所需的功引,即時掃開了他心頭的大片陰霾。

    這便是呼延所悟的魔道,自知此時弱小,便要機警又不乏貪婪,貪婪中可見知足,於是長樂。

    他如今坐在羆身側,專心煉化著胃臟裡那塊鳴蛇屍肉,匯聚所有心念執意沖湧進去,消磨屍肉中的些許怨念,繼而將這空殼屍肉煉化為精華,感悟其中玄妙,滋補這熊軀的肉塊。

    肉塊煉化如金,是為金體胎境,他卻不僅需要煉肉如金,還有那填補傷處消耗的血液,新生血液稀疏如江水,亦要重新煉化如銀汞般黏稠,是以他便在這詭譎之間,分辨不出自家究竟是金體胎境,還是落回了銀體胎境。

    是以他那空袋裡,亦藏著不少金體鳴蛇的屍肉,用來加速煉化血液,卻也效率甚高。而他如今常以強者血肉為食,嘴裡一股子腥膻臭氣,但勝在修為增長極快,便連渾身熊肉亦有百斤左右煉化如金,算是金體小成,於是那嘴中腥臭的壞處,既然無傷大雅,呼延便懶得在這小小瑕疵上糾結了。

    而在他身側,羆那隨身的軍用空袋袋口大開,羆重複著探掌拿出血肉、再送入嘴中的動作,煉化這些境界極低的鳴蛇血肉,幾乎是無需停歇,心念亦不會損耗太多。

    斯瓦匹剌家秘傳的狂暴秘法,需要自殘肉身,便被定義為禁忌秘法,非到攸關性命之時,不得隨意使用。便因禁忌秘法甚為霸道,雖說使用之後能夠爆發出強悍威力,但隱患亦是極大。

    假若未曾用過秘法,僅是手掌齊腕而斷,那新生手掌斷不會跌落境界,只是境界越高,重生速度便會越慢。但若是用過秘法,便如羆這樣,新生手掌如若初落娘胎一般,逕直跌落到鐵體胎境,需要漫長時日來重新熬煉,才能恢復原本實力。

    羆先前斷腕自食手掌,強用自家的禁忌秘法,是以如今這手掌亦是新生出來的,想要將這新生熊掌提升到與他現下境界相若的強度,食用胎境的血肉加速修復,最為快捷省事,否則便要蹉跎許多歲月,尤為不值當。

    如今雖逢戰事,異族血肉來得容易,但羆所需要的異族血肉,並非常見的銀體或金體,而是更低一層的銅體,這境界即便是在鳴蛇族,亦僅有幼年鳴蛇,或是甚少修煉的雌性鳴蛇,其中才有一定幾率的銅體胎境,反倒不易獲取到手。

    也虧得是逢戰事,就算銅體鳴蛇稀少之至,他們卻是一個部落一個部落的屠戮,其中總能尋覓到合適羆的血肉,先前半月收斂下來,亦收足了所需的銅體鳴蛇屍肉,連銀體、金體的鳴蛇屍肉,亦是儲備充分,留待後用。

    過了半月,羆這熊掌依舊是銅體胎境,是以所食用的鳴蛇血肉,大多還是幼年鳴蛇或是雌性鳴蛇的碎肉。

    羆對生食這些弱小鳴蛇的屍肉,心裡斷無一絲芥蒂,更不會有任何惻隱之心。身為眼識身境的強者,斯瓦匹剌家最得勢的少主,他那心念堅韌遠超尋常,欲求變得更強的執念,如山嶽一般不可動搖。只要這血肉是對他有益,他絕不會顧忌這血肉來自何處,更何況都是異族血肉,他心裡愈發淡漠了。

    這一主一僕各自忙碌,週遭黑熊也沒閒著,均在如他們一般閉目煉化著強者血肉,或是調養心念,預備下一次煉化。甚至放眼望去,不僅是這百萬黑熊,便連毗鄰的商羊族陣營與蒼狼族陣營,其中的百萬蒼狼與百萬商羊,亦在享受這次侵入鳴蛇族獲取的盛宴。

    在這次三族入侵鳴蛇疆域的征戰中,慘死在三族手下的鳴蛇數量,可見一斑。

    隔江駐守的三百萬鳴蛇,早已雙目赤紅,注視著對面那些屠夫食用與自家同族的血肉,眼前好似見到無數同族消散的冤魂,死前怨恨的瞪視,淒厲的尖嘶在他們耳畔恍惚迴盪,足以教他們握緊長乙,怒氣衝天難以自持。

    但他們亦知曉,此番三族精銳盡出,足足三百萬精銳之軍,憑他們鳴蛇一族之力,斷難同三族拼得勢均力敵。如今他們便是鳴蛇族最後的希望,無數同族都需要他們來護衛,卻真是容不得他們意氣用事,莽撞衝去與仇敵廝殺。

    他們背負著全族的希望,這負擔壓得他們不敢妄動,即便心頭怒氣難掩,亦只能強自憋住。而這些難消的怨恨、怒氣得不到宣洩,終是化作了一聲聲尖銳刺耳的嘶鳴,在這幽暗夜幕中,能迴盪許久,許久。

    一夜時辰,仿若倏忽即逝,黑暗未能長久,當三粒紅日自山邊冒頭,第一縷猩紅如血的陽光照射在厚土上,便是陰極而陽生,光芒漸至覆蓋了所有的角落,驅散這一夜的黑。

    呼延被這頭一縷紅光刺在臉上,他悠悠回神,緩慢睜開眼向那三輪紅日望去,頓覺這光亮太過刺眼,不禁又瞇起雙眼,抬臂遮擋,依舊覺得滿眼儘是黑紅血色,好似預示著這一日殺戮已然臨近。

    在呼延睜眼之時,羆也睜眼遙望著紅日,不知他心頭如何做想,卻是怔怔看了半響。

    「主上!」

    呼延試探著輕吼一聲,羆未曾回應,仍舊深深注視著紅日,片刻後才喃喃輕吼,「這世間芸芸眾生,終日忙碌生存,卻總有所求所欲!我只願能登家主之位,聲威傳揚萬族,你呢?」

    見羆凝視山邊紅日,呼延不知羆是在問那紅日,或是自言自語兀自猜測哪頭黑熊心念,或是在詢問他。

    但此刻唯有他與羆同坐,只要他還想裝作羆的屬下,這問題便不得不答。

    「回稟主上!我只願好吃好喝,好好活著!還有十年後,將呲溯那熊貨砸成肉醬,為主上爭光!一輩子為主上效力!」

    「唔?」羆似是聞言回神,轉頭與呼延對視,只見呼延目光真摯,回答得極為正經。在他注視之下,呼延再次露出了那憨直的笑臉,逗得他也莫名的心情愉悅許多,咧嘴笑著淡淡吼道:「你倒是所求不高,卻也所求不低!只那『好好活著』四字,便連我亦不敢奢望!活著難,好好活著更難!」

    「主上高見!」呼延笑得愈發燦爛,及時奉承高吼。

    「你當真只求這些?」羆目光忽而有幾分古怪的促狹之色,揚眉笑吼道:「我本以為你會求實力更強,獲得更多的強者血肉,甚或是一點點微小的權勢!我還想將那三十八騎守衛交予你率領,如今看來,怕是我自作多情了!哈哈!」

    此言一出,呼延瞬間呆滯,猶自難以置信地直瞪著羆,驚愕片刻猛然驚醒,趕忙擠出一個諂媚的笑臉湊到羆近前,「呼想要好好活著,自然要實力更強才能保住小命,若是再有一點點微小的權勢,能夠如此威風的活著,就活得更好了……主上!那三十八騎守衛,真能交給我率領麼?」

    「嘿!你這熊貨!」

    笑罵一聲,羆望著湊到自家面前這不要臉的熊貨,更被逗得啞然失笑,「你身為我的近身侍衛,那三十八騎乃是我的近身守衛,不交予你統帥,該去交給誰?」

    「主上說的是,我自會竭盡全力,率領三十八騎守護好主上安危!」呼延立時將胸膛捶得梆梆作響,肅容沉吼應諾,忽而又似想到一事,那肅穆臉色轉眼消散,又換上了嬉皮笑臉的模樣,「只是主上,這三十八騎中有兩頭原先的千主,二十一頭曾是百勇,剩下這十五頭戰熊什長,均是有權在身的勇士,我若對他們指手畫腳……」

    羆瞪了呼延一眼,撇嘴扭過頭去懶得再看這奸猾熊貨,淡淡吼道:「這是你的事情!若是真馭下無方,那你也不必再貪圖任何權勢!再說我見你往日對他們頤指氣使,已是使喚得極為順當,如今得了我放權,你更是實至名歸,如此還不能統帥得當,要你何用!」

    「可是主……」

    呼延還待再言,羆卻不給他叨絮的機會,擺手吼道:「你若再敢多言半句,我即刻收回這號令!你亦無需再苦惱,三十八騎仍舊聽令於我!」

    呼延不敢再討價還價,還真怕羆一時惱怒,將這好不容易得手的軍權收回,他立時肅容沉吼道:「呼得令!」

    「你這熊貨!每日只想著偷奸耍滑,還不快去煉化血肉!」

    「是!」

    呼延再次肅容沉吼,待見得羆已然不再理他,正自伸掌探入軍用空袋,拿出血肉吞嚥,呼延亦不再囉嗦,滿臉喜意拿出自家血肉,扔入嘴中撕咬吞嚥,好似那腥臭之味,亦變得香甜起來。

    煉化血肉需要全神貫注,那時辰便如流水般悄然流逝,似是轉眼已然正午將至,週遭的黑熊紛紛起身,拿起了自家的長矛。

    大戰便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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