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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卷 戰熊呼 九十三、最毒婦人心 文 / 九氣

    刀對呼延的意義,並非常人所能想像。

    正所謂一刀在手,天下我有,在呼延這等一生浸『淫』刀法的刀客心中,只需手頭有刀,便好似天地自成,眼裡再容不下其餘東西。

    比方呼延在人界那口長刀,他便近九百年不曾離身,彷彿成了自家肢體一般,隱隱有人刀合一的境界,心念相通如若臂使,只需刀未離手,呼延便憑空生出無窮膽氣,這才是他傲視群雄數百年的資本。

    可惜待他飛昇上界,這老夥計便不翼而飛,令他許久未能適應,總覺著心頭空落落的缺了一大塊。直至這口「何方」問世,他才填補了心頭空缺,真正的心滿意足了。

    這便是刀,這便是呼延的刀,缺了刀的呼延,便不再是那人界稱魔號祖的呼延。得到這口「何方」,那笑傲人界的呼延,才算真的回來了。

    這口刀是他親自動手削制而成,連柄待刃長有四丈,通體杏黃,體表有深色的繁複紋路,渾然天成,賣相極佳。

    只是這刀才上手,把玩不過幾個時辰,且這四丈長短無非與呼延熊臂等同,耍弄起來猶若短刀,不大使得慣,這便讓呼延稍覺遺憾。

    但有勝過沒有,已然五十餘年不曾碰過刀的呼延,對這口「何方」依舊愛不釋手。對他而言,只要是口刀,他便能施展出自家刀法來,存活的勝算立時多出千百倍。

    只需有一刀在身,他這心裡便有了底氣,胸中自成天地,便無懼乾坤眾生。

    無懼而無畏,於是即便此刻熊軀殘破,渾身是傷,他亦不再留戀那安穩山洞,毅然跨上蟻獸馳騁敵境,對自家刀法倒是信心十足。

    況且那追殺的敵軍,如今應也顧不上呼延這小小蝦米。這個把軍功,哪裡比得上一路兩萬的三族軍士這等大軍功來得暢快,自然俱是一窩蜂向前方呼嘯撲去,尋覓著下一路三族私軍,並未分軍去追找這蚊子肉一般的些許逃軍。

    乘黃族奔速與蟻獸相若,均是天下一等一的極致速度,一個時辰能跑百萬里,這才遙遙領先同路的鳴蛇、鉤蛇兩軍,率先在前收斂最多的戰功,如此搶時間的活計,漏了些許如呼延這般的逃軍,一時間也顧之不上。

    但這乘黃軍之後,尚有同路鳴蛇、鉤蛇大軍,便會緊隨乘黃軍之後,散佈獵殺這些漏網之魚。

    呼延看慣了人界征殺大戰,這些路數稍微琢磨,亦能拎得一清二楚,更是不敢懈怠。但如今得了長刀,卻是豪情萬丈,哪裡還會懼怕尋常軍士。一時間信心膨脹之至,他便索性趁著這豪情尚未消退,試圖盡快尋找到自家友軍,總比他獨自面對遍地敵軍好得多。

    這算盤打得精明,他卻未曾料到,那隨後的鳴蛇、鉤蛇大軍,竟會來得如此之快,比他預料中快了許多倍。一著不慎,險些便滿盤皆輸,因此斷送了自家性命。

    削制那口「何方」,耗去了大半光景,待呼延悄然奔出三、四百萬里路程,天色便漸至黯淡下去,夕陽落山之時,薄雲飄散高空,遮得那九月與繁星朦朦朧朧,另有一番別緻景色。

    這一夜的天色,比往日又要陰暗幾分,但對於上界眾生而言,這等輕微變化實在無關緊要。這上界生靈生下來便是胎境修為,比人界頂尖修士尚要高出一籌,只需一丁點兒微光,便能將週遭一覽無遺,方圓十餘里如洞若觀火,分外清晰。

    呼延本是機警之人,奈何一來想到乘黃大軍剛剛離去不久,後方鳴蛇、鉤蛇大軍恐怕尚未趕至,二來又確實太過喜歡這新得的好刀,終是不知不覺放鬆了警惕。

    這時節,他讓胯下蟻獸徑直疾馳,自覺此時凶險不大,又是閒來無事,便端坐在這蟻獸鞍上把玩起這口「何方」來,那滿心歡喜的模樣早已遮掩不住,盡數寫在了這張熊臉之上。

    雙手摩挲著懷中寶刀,他全神貫注地打量著這口刀的各個細節,卻忽視了週遭樹冠稀稀落落的細微聲響。

    無非片刻,但見數道黑影迎空飛落,悄無聲息便向他拋擲長乙。更是向呼延迅猛撲來,正打算將他一網打盡。見得這近十條鳴蛇軍士,呼延這時才猛然驚醒,臉色微變。

    全力拋擲而出的長乙,速度比鳴蛇飛馳快出千百倍,尚未傳出聲響,已然倏然射在呼延眼前,來勢迅猛非常,殺氣濃郁之至。

    好在呼延畢竟身處敵境腹地,即便這時大半心神放在刀上,卻仍有兩分警醒。待見得週遭倏忽晃動的樹葉,餘光似見到黑影劃過,便心知不妙,此刻這九口長乙射來,卻也未能真傷到他,扯韁駕馭蟻獸左右躲閃一番,便已窺到其中疏漏,毫髮未損地盡數避了開來。

    雖說他已然足夠小心,但這胯下蟻獸奔馳如風馳電掣,落蹄便也似電閃雷鳴,清脆而響亮,這一絲響動卻怎麼也遮擋不住。想來這九條鳴蛇軍士,應是恰巧就在附近搜尋,聽得這蟻獸疾馳的獨特蹄響,立時便被吸引了過來。

    有了這蹄響漏差,路上難免會遇到敵軍,這一點呼延倒是看得通透,倒也未曾太過於驚愕。他面色變化,卻是在觀察週遭,查看附近除開這九條鳴蛇軍士之外,是否還有其餘的敵軍蹤跡。

    雙耳但聽得這荒森寂籟無聲,眼中再未尋到多餘鳴蛇的蹤跡,呼延心頭便活泛起來。

    待餘光瞥見那九口長乙射進地面的響動,砸開不過幾個數丈大小的土坑,估算著這九條鳴蛇的境界,約莫是金體胎境左右的修為,他更是大為放心。

    既無更多敵軍,又依仗著胯下蟻獸的急速,欲跑欲戰的主動權,皆在他的手頭,呼延索性降下速度,那一對綠豆般的熊眼,此時緊緊盯著這九條鳴蛇的動作,隱有寒光閃動。

    「這『何方』將將成型,尚未開過行市!你等既然送到門前,正好讓『何方』見見血,來一個開門大紅勒!」

    如此作想,他更是心癢難耐,嘴角勾起一邊,這笑便透出八分邪性,兩分嗜血。便在這電光火石間,那九條鳴蛇已然飛撲到近前,尖嘶聲便在他耳畔尖鳴,蛇牙、蝠翼上的枯爪,盡數向呼延猛然送去,那蜿蜒蛇身亦未閒著,正準備朝呼延熊身緊緊纏去!

    「哈哈!吃我一招!掃盡門前雪!」

    這一招乃是呼延刀法裡的起手招式,正是對應這等陷入敵圍之境,見得這九條鳴蛇如此配合,樂得呼延隆隆大笑,也不管他們是否能聽懂,立時用人族語言笑吼出聲,當真有幾分當年狂放不羈的模樣。

    但見他執刀臂腕倏然靈動,那「何方」便若長龍旋繞,圍著他週身劃出一道圓潤至極的圓弧,當真便有刀氣透體而出,衍化黃光如虹,好生凌厲鋒銳。

    這倒並非如何玄妙,只是呼延看似輕描淡寫,其實這渾身力道已盡數灌入刀中,又隨甩動猛然逼迫到刀刃之上,數百萬斤巨力極度凝聚於一線,這威力自然逼得刀鋒前的空氣凝如實質,更比實刀鋒銳千百倍,便稱為刀氣。

    想要逼出刀氣說來容易,但要是真想使得出來,非得如呼延一般,常年浸『淫』於刀法,千錘百煉才有如斯威力。

    刀氣微黃,卻是那「何方」劃過的虛影所至,驟然成型便向四方闊開,如同披荊斬棘,立時引得虛空氣浪翻湧,如若狂風襲掠。

    這九條鳴蛇倒也知道厲害,頓時驚怒嘶鳴,振翼躲避開去。奈何這刀氣來得迅猛,三條鳴蛇軍士躲避不及,只聽得慘嘶之聲,氣浪劃過之處鮮血四濺,掉落了兩片蝠翼與小半段蛇尾。

    「痛快!痛快!」

    五十餘年不曾用刀,此刻這驚艷刀法再現上界,呼延直呼痛快,放聲大笑道:「下一招,飲血見烏光!」

    長刀舞了個刀花,忽而斜挑,又是一道刀氣斜飛而出,眨眼間已然斬中兩條鳴蛇,一條齊腰而斷,一條斬首分作兩半,血液與殘軀爆散,這一招乾脆利落,更是賞心悅目。

    擋者披靡,一擊收取了兩條鳴蛇性命,呼延卻兀自一怔。他這一招名為「飲血見烏光」,緣由有二,一是此招極快,取人性命之後,才會見到刀氣。二是他在人界所使那口長刀,乃是通體黝黑如墨,刀氣亦沾染這墨色,才有這「烏光」二字。

    此中的寓意,可見他對那口隨他走南闖北近九百年的寶刀,竟是如此喜愛。如今招式未變,這寶刀卻已無影無蹤,驟然提起,便讓呼延默然無聲。

    眼見這黑熊凶悍,被自家九條鳴蛇圍在當中,亦敢狂傲逞威,兩招便殺了自家兩位兄弟,餘下這七條鳴蛇中,更有三條被其所傷,反倒激起了這七條鳴蛇的凶性,怒嘶直衝雲霄,悍不畏死地狠撲向呼延。

    回想到那隨身經年的老夥計,如今已不在身邊,呼延便有些意味闌珊,反手橫切一刀,那刀氣亦有幾分軟綿綿的味道,再尋不到先前兩招的凌厲、凶狠。

    只是這軟綿綿的刀氣,竟有幾分妖嬈美婦的模樣,身段凹凸有致,似乎美輪美奐,卻談不上絲毫殺傷力。

    其實若是有此念頭,便是大錯特錯了,兩條稍有疏忽的鳴蛇,便是真實鑒證。

    這刀氣擦過兩條鳴蛇腰腹,忽而詭異扭動,但聽得這鳴蛇長嘶淒慘,久久不絕於耳。兩條鳴蛇被刀氣擦過之處,已然在這慘嘶中寸寸割裂,繼而蔓延全身,頃刻間血肉紛飛,只剩下一具暗黑色的骨架,死法甚是恐怖。

    這一招,名為「最毒婦人心」。

    便在激鬥正酣之時,呼延身側那茂密樹葉中,一縷黑影倏忽而動,驟然射向呼延。在這黑影最前方,是一口蜿蜒折疊的鋒銳長乙,乙尖直指呼延後腦,無聲無息迅速逼近,即刻便將貫穿呼延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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