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 戰熊呼 九十五、刀熊 文 / 九氣
到得呼延這等境界,即便受創極深,只需根骨未斷,便仍有生還的可能。
是以這鳴蛇什長身上傷痕纍纍,即便脖頸僅餘頸椎相連,只需給他時日修養,日後仍舊是一條生龍活虎的鳴蛇。
這鳴蛇太過奸猾,只道他怒而嘶鳴,誰知竟是傳訊與週遭同族,以為他未曾察覺呼延打算,其實卻是捨得自家重創,勾引呼延不願離去,而與他久久纏鬥,拖延時間等待援軍。
做戲做得如此逼真,連呼延亦著了道,此刻猜出這鳴蛇什長的陰險算計,實在叫呼延自歎不如。
聽得週遭接連響起的嘶鳴,起碼有上百頭鳴蛇已在百里開外,正朝此處疾馳而來,且隱隱包圍成圈,即便呼延此時知曉,亦是為時已晚了。
「殺我屬下九位兄弟,我要你留下命來!」這鳴蛇什長笑得陰森,神識如寒冰速凍開來,「即便你武藝精妙,輕易能殺我九位兄弟,便連我實力高你十倍,亦不是你的對手。我殺不了你,但我集結十名玉體什長,看你如何囂張!任你武藝了得,今日依舊要飲恨於此,我要將你碎屍萬段,為兄弟們報仇!」
短短百餘里地,以鳴蛇飛馳之速,亦無需片刻便至。留給呼延的時間極其短暫,若是即刻抽身而退,以蟻獸奔馳之速,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但呼延如今卻再也不會小看了這鳴蛇什長,如此難纏的陰險對手,既然已言明,便是勝券在握,斷不會讓他輕易逃離而去。此時局勢急轉直下,這鳴蛇只需糾纏呼延片刻,待到週遭鳴蛇趕至,呼延便必死無疑。
「速退!」
局勢凶險,老匹夫亦顧不得暴露的危險,神識驟然傳音暴喝,聲音急切而短促,聽得呼延心頭一暖。
其實無需老匹夫提醒,呼延亦不願再耽擱這寶貴時機,反手一刀逼退那欲圖近身的鳴蛇,哪裡還願與他糾纏,立時抽身而退,向遠處蟻獸奔去。
這時節爭分奪秒,那鳴蛇見他抽身果決,若是讓他跨上蟻獸,說不得還真有逃竄生還的機會。但鳴蛇哪會讓他如願,森森尖笑如夜魅鬼音,陰狠傳音道:「殺了你的蟻獸,看你如何逃得出去!」
傳音之間,鳴蛇亦猛然出手,那執乙的蝠翼枯手運力至極,眼看便要朝遠處蟻獸巨力拋擲而去。在此之時,鳴蛇亦未曾放鬆警惕,雙眼緊盯呼延身影,見到那張神色大變的熊臉,他更是得意得放聲長笑。
可是下一刻,他這張蛇臉亦是驟然變化,驚怒交加。
「抽刀可斷水!」
誰能想得到,這鳴蛇將呼延騙得身陷險境,呼延亦耍了同樣一招。他做出倉惶只顧得逃竄的模樣,卻連鳴蛇亦不曾多想,為何呼延急心欲退,卻仍舊還在他身旁五丈之內。
饒是鳴蛇狡詐奸猾,但想來他自覺此刻勝局已定,終是對呼延有些放鬆警惕,此時更將大半心神望向了遠處蟻獸,不知不覺留出了許多破綻。他哪裡想到,這呼延竟然膽大如斯,如此危急之下還未失理智,卻是虛晃一槍,目標仍舊是他!
但見黃刀橫劃,招式精煉有力,刀氣竟是一線肉眼可見的白色,乍然出現,便切割得週遭虛空氣浪如龍吟虎嘯,這是刀氣凝練至極的異象。就算此刻身為生死對手,鳴蛇亦不得不讚歎,此招圓潤平直,大簡如道,竟是挑不出一丁點兒瑕疵。
電光火石間,鳴蛇心念百轉,立時想得明白,卻也不願棄招而防,矛尖依然對尊遠處的蟻獸,便要將長乙射出。
如今這局勢已然明朗,呼延與他一般打算,正是攻敵之必救,只是比較手腳快慢、膽氣強弱罷了。呼延若是還想逃竄生還,這蟻獸他便不得不救,否則單憑他這熊貨的粗壯熊腿,哪裡跑得過半空飛翔之速,那時才是必死之境。而鳴蛇若是被此刀劃過,頸椎切斷的話,他亦會當場身死,一切謀劃都轉頭空。
誰更快?
鳴蛇本以為自家率先動作,且拋擲長乙的動作千錘百煉,已是爐火純青,他自信能搶在呼延得手前,將長乙狠狠射出,只需率先脫手,他便能逼得呼延不得不撤手攔截長乙,注定勝出的是他。
只是他餘光看向那劈來的長刀,不由得心驚膽駭。
呼延這一刀之速,竟比他簡單一個拋擲的速度,還要快上許多。以此速度相爭,他那長乙尚未脫手,恐怕呼延的黃刀便會割斷他的頸椎。
這一招乃是呼延慣用的殺招,名為「抽刀可斷水」,折身反殺讓對敵措手不及,如若閃電雷霆,連湍急江水都能一刀斬斷,其速之快可想而知。
驚見如此迅疾驚艷的一刀,鳴蛇終是懼了,稍作遲疑便不欲再賭。但當他長乙轉向抵擋時,卻仍是慢了一線,變招滯怠的剎那,注定了他最終的結果。
呼延這一刀,擦著長乙乙尖掠過,對應鳴蛇躲避的方向略微斜下,精準的徑直切入鳴蛇脖頸處的舊傷,斬在那堅硬頸椎時稍有阻礙,便一貫而下,乾脆利落,迅猛無鑄。
鳴蛇帶著難以置信的呆滯神色,頭顱被脖頸出噴湧的血漿衝向高空,足有十數丈高。這高度俯視四周,恰好見到三、五十里遠出飛馳而來的同族軍士,鳴蛇臉上神色變幻,終是化作一抹苦澀的笑容。
「雖然沒能親手殺了這卑鄙熊貨,亦未能斬殺他那頭蟻獸,但這熊貨貪圖殺我之功,還是被我拖延了片刻。想來……他也跑不掉了吧,真想看見他被碎屍萬段的模樣,真想將這熊貨的血肉,與兄弟們分而食之!可惜啊……兄弟們都死了,我……也死了……」
這便是鳴蛇什長最後的念頭,未等他心念慢慢化作紊亂狂暴的怨念,黃刀的刀尖從他喉嚨進去,直刺入腦髓,終是打亂了他所有的心念,讓他心念頃刻間都化作了怨念。
時間緊迫,免得欲圖逃竄之時,尚有這鳴蛇什長在旁擾亂,呼延立時決定迅速將這禍害解決。揚長而避短,呼延逼得這鳴蛇與他拼膽氣與武藝,這才險中求得勝利。
這便是藝高人膽大,有長刀在手,呼延便格外自信,膽識蹭蹭往上瘋漲,遠非這鳴蛇什長所能比較,這鳴蛇敗得理所當然。
其餘金體鳴蛇的屍肉可以不要,但這玉體鳴蛇的屍肉,卻是呼延的寶貝,他卻捨不得拋下。
用刀刺中半空的鳴蛇頭顱,繼而扔入空袋,然後將那仍在抽搐的蛇身也胡亂塞進空袋。做完這些事,耗時極短,但這時間愈發緊迫,耳畔響起上百條鳴蛇的尖嘶,似乎相隔不過十數里地,這些微距離轉瞬即至。
趁著四周鳴蛇尚未合攏,隨意尋一個方向猛衝,只需能衝過前方鳴蛇的阻礙,憑借蟻獸之速,才有一線生機。
他哪裡還願耽擱,幾步跨上蟻獸,低吼吆喝一聲,已然駕馭蟻獸提速狂奔。
虧得他耳朵極其敏銳,再加上經驗豐富,所尋的方向正在兩群鳴蛇之間,左右相隔應有數里。若是蟻獸速度快些,說不定遇不到擋路的鳴蛇,便能徑直衝出這圍困之局。
但蟻獸落蹄聲剛硬清脆,狂奔時如若大珠小珠落玉盤,在這一片鳴蛇尖嘶聲中,便顯得分外獨特醒耳。這無疑在告之週遭鳴蛇,呼延奔馳到了何處,但聽得鳴蛇尖嘶接連響徹,已然轉變了方向,繼續向呼延圍攏而去。
呼延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在這等地界,若是捨棄蟻獸獨自逃竄,存活的可能更低。唯有憑借這蟻獸奔速冒險一搏,興許還能有條活路。
左右各有一群鳴蛇,數量十條上下,想來便是以一什為單位,前來圍剿呼延。此時驟然聽聞蹄踏聲響起,立時引得兩畔鳴蛇警覺,待見得呼延與蟻獸狂奔的身影,俱是驚怒交加。眼看追之不及,便盡數將長乙擲去,只望有一擊重創或結果了呼延。
便在二十條鳴蛇的怒眼注視中,那乘騎蟻獸的熊貨竟是異常淡定,臉上猶自掛有一縷輕鬆的微笑。
那二十口長乙凶狠射去,其中更有兩口玉體鳴蛇射出的長乙,這黑熊卻是恍若未覺。直到長乙即將近身,才聽得黑熊一聲沉語,繼而一抹黃光暴現,化作四散寒光,卻見十八口長乙皆盡折射而出,兩口長乙擦著那黑熊身前而過,哪裡能傷到黑熊分毫,連他胯下蟻獸的銀麟,都未曾掉落一片。
這一幕極為靈異,叫在場鳴蛇均看得目瞪口呆,怔怔目送著那一騎黑熊與蟻獸迅速離去,半響未能回過神來。
半響之後,蹄踏聲早已微弱不聞,鳴蛇們漸至回神,互視間均是默然。有鳴蛇兀自驚疑不定,他曾聽過戰熊族語言多以吼叫為語,但那詭異黑熊先前的低語,渾然不似戰熊族語言,亦不知究竟說的是什麼。
呼延那時說的是人族語言,便是低吟出這招刀法的名號,「情歎有千絲」。
至此之後,這群鳴蛇再未見過這頭詭異的黑熊,只是悄然間將這時的所見所聞四下傳揚開來,在這支鳴蛇私軍裡,也曾經傳得沸沸揚揚,時日長了才漸至淡去。
倏忽已過三年,在鳴蛇族西方的疆域,流傳出一個名為「刀熊」的傳說。聽說有一頭武藝非同尋常的黑熊,慣使的不是戰熊族的長矛,而是一口深黃色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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