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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卷 戰熊呼 一零五、泊即之誓 文 / 九氣

    戰亂久擾,在整個鳴蛇疆域,依舊能安居樂業的鳴蛇部落,已然稀世罕見了。

    這片鳴蛇城後方的疆域,原本聚居著數以千萬計的鳴蛇,但不過半年的時間,蒼狼、商羊、戰熊三族兩百萬精銳軍士縱橫馳騁,對所遇鳴蛇部落燒殺搶掠,所過之處再無活口。原本星羅密佈的大小鳴蛇部落,現下僅剩一片片焦木廢墟,似是這場大戰的鑒證。

    而原本安閒聚居的各部落鳴蛇,若是僥倖未曾身死,亦被亂軍衝散,大多不敢再朝鳴蛇城方向逃竄,反倒尋覓各處隱秘之地,過著不見天日的灰暗日子。

    尚未受難的鳴蛇部落,本著保存血脈的重任,只能忍痛將部落打散成散流,減小被發現的幾率,各自散入叢林荒野,以此期望能保存部落的血脈。

    如此一來,這浩瀚廣袤的鳴蛇疆域上,已極難再見到尋常鳴蛇的身影。反倒是鳴蛇一方的各路大軍,甚或蒼狼、商羊、戰熊三族的各路私軍,時常見得蹤跡,兩敵相遇時,便會爆發出激盪嘶吼,濺落一地血光。

    這已並非生養繁育的沃土,而是埋葬眾生的死地。

    雖說是自家生長的鄉土,但強盜屠夫一擁而入,生靈塗炭,戰火紛繁。聽聞族中的勇士們正在英勇殺敵,與這些異族屠夫征戰,不日便能大勝,平定這塊休養生息的沃土。

    初時聽到這消息,還能讓許多鳴蛇平民高興歡慶,但如今已過去皆盡半年,那戰事膠著僵持的消息時有耳聞,聽得尋常鳴蛇們早已麻木,再難如半年前那般,對勝利還抱有多少希望。

    胥立老爹盤是頭老鳴蛇,以金體胎境的修為,活過三萬多歲,實為老壽星了。但他已然太老,身子骨不大利索,漫說是狩獵,便是飛馳爬行亦已顫顫巍巍,是以狩獵凶獸供給這群鳴蛇食用的活計,只能交給健壯後輩代勞了。

    雖說身骨僵老,但畢竟活得長,見識也更為老道,部落打散之後,他便帶著這兩、三百鳴蛇尋覓藏處,這便躲進了臨近呲鐵族邊境的荒森裡,負責照顧這群後輩的周全。

    他依稀記得,早年間在這片荒森裡活動,曾偶然尋到一個隱蔽山洞,應該能容納這三百鳴蛇藏身。好在先祖護佑,他帶領這三百後輩戰戰兢兢走了八、九日,真就被他尋到了這山洞,在此落足已有半年,過得有驚無險,比起其他各處的鳴蛇已然好上太多。

    見得那兩名健壯後輩狩獵歸來,胥立老爹盤桓在山洞深處的一根石柱上,接過後生遞給他的生肉食,蹙眉緩緩吞進肚裡,感受著那腥膻陰冷的口感,不由得神色複雜地輕嘶感歎。

    「這亂世啊……唉!」

    見胥立老爹情緒不佳,那遞肉給他的後生,倒與老爹相處不錯,雖說聞言亦是心情低落,此時卻不得不強展笑顏,勸慰道:「老爹,我們躲在這山洞裡,亂世亦能無憂,還多虧老爹指導有方啊!無需擔憂性命安危,還能有口肉吃,這日子便過得下去啦!」

    「泊即啊!雖說我們這三百鳴蛇過得去亂世,但等這戰打完,我鳴蛇族也就從此一蹶不振啦!不知要過得多久,才能再有前兩年的興盛了……」胥立老爹想及此處,心底更是黯然,搖頭唏噓間,那對渾濁老眼已隱間淚光。

    「想我胥立安穩過了三萬餘年,每日都是盛世安生日子,本想有個善終,可沒曾想臨到老來,突如其來這一戰便打得天昏地暗,我亦不知還能苟活幾日了。那經年之後的鳴蛇興盛,我怕是等不到嘍……」

    那名為泊即的後生鳴蛇,見狀便慌了手腳,趕忙再遞給胥立老爹一塊肥美的生肉食,蹙眉勸道:「老爹,你這說的什麼話!且不說我們躲在這地界,臨近呲鐵族邊境,極難遇到那些兇惡敵族,便是前段日子傳來的消息,我族大勝已是指日可待。再說以老爹您這身子骨,再活個幾千年不成問題,待到那時,我鳴蛇族早該再次大興啦!」

    顫顫接過這肉食,胥立老爹拭去眼角的些微淚水,將生肉艱難吞嚥下去。他不願再惹得這乖巧後生陪他一道難受,便掩去這滿臉悲容,換上滿是褶皺的和善笑臉,點頭輕嘶應道:「對對,還是泊即你說得對!」

    「老爹我老啦,上不得戰場,也沒本事再去狩獵,已是不堪大用。但我還要好好活下去,看著這些強盜敵族被驅逐出去,恢復我大好河山!到時兒孫繞膝,享受天倫之樂,再幫你說合一條漂亮擅生養的雌鳴蛇,也要看你家族繁榮,鳴蛇大興才是!」

    「哈哈!我看你對我家那簇須就不錯,若是真有意,待回頭我便將她賜配給你,你要好生待她……」

    聽得老爹回過神來,便又說起這配偶之事,絮絮叨叨猶自精神十足,反倒讓泊即哭笑不得,急忙打斷道:「老爹,你這話說的!我年紀輕輕,又逢亂世,哪裡還有心思想這配偶之事啊!」

    胥立老爹聞言微微愕然,繼而又嘶鳴絮叨道:「莫非看不上我家簇須?說的也是,我家簇須雖好,卻也比不上部落裡鄂儀家的阿伊,常看你去湊得熱乎,莫非是真動心了?這也無妨,那鄂儀老小子也是我的老兄弟了,待大戰平息,我們回到部落,我便去幫你說合,想那鄂儀老小子也該給我幾分面子……」

    「老爹!」泊即面色尷尬,囁嚅輕嘶了一聲,卻是臉皮太薄,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

    「哈,這可不像是……」

    老爹看得泊即那扭捏的模樣,頓時啞然失笑,正要促狹打趣幾句,卻見那山洞口的光線忽而黯淡,顯出一個厚重黑影,登時讓他渾身微顫,那對昏花老眼竟閃過一絲精明之色。

    山洞裡本就昏暗,全憑山洞口的天色照明,此時光線被那黑影遮擋大半,立時讓山洞內的鳴蛇驚醒,倉惶朝洞口望去。

    正自與老爹調笑的泊即,此刻目綻寒光,未曾回頭亦是一聲尖嘶,迅速捏緊一根長乙,冰寒神識傳盪開來。

    「誰?」

    他這聲傳音喝問,並未得到那洞口來客的回應,神秘來客沉默著跨步進來,立時讓洞內鳴蛇皆盡尖嘶,驚惶向內急退,唯有泊即等幾條青壯鳴蛇,毅然朝這神秘來客迎去,蝠翼枯手捏緊的長乙,流轉著凜冽寒光。

    經過初時的驚慌失措,冷靜下來的一眾鳴蛇,已然看清了來客模樣。這是一頭騎著蟻獸的黑熊,手裡拿著一口四丈長的黃色利刃,默然間便有一股凶煞殺氣瀰漫開來,顯然是來者不善。

    「這……這是刀熊!」

    胥立老爹看清來者模樣,登時震驚得雙目滾圓,顫顫抽氣驚嘶出聲,猛然間已是驚駭欲絕。

    這刀熊的傳聞,早已在這片疆域悄然傳開。胥立老爹領著這群後輩鳴蛇躲進這山洞後,曾經部落的青年鳴蛇來過,傳達來自部主的問候,更點明了好幾處需要避開的地方。而這刀熊的傳聞,亦是被這傳訊的鳴蛇特意提及,說是已殺了部落一批逃難者,兇惡嗜殺之至,這才讓他們有所耳聞。

    胥立老爹年歲雖大,記憶卻極佳,聽過的話均能牢記在心,此時見得來客掌中那造型獨特的黃刀,立時回想到刀熊傳聞,兩相對照便讓他驚愕當場,心中已然絕望。

    左右難逃一死,胥立老爹餘光掃過擋在身前的泊即,這後輩讓他青睞有加,十分看好。餘光掃過之後,胥立老爹猶豫之色一閃而逝,接著毅然躍下棲身的石柱,悍勇衝向那兇惡刀熊。

    「老爹!你不能衝上去,快退!快退回來!」

    身側倏起一陣寒風,泊即見得胥立老爹竟與他擦身而過,在他未曾回神間已衝向那執刀的黑熊,這讓他慌了神,哪裡願意老爹以身犯險,趕忙尖嘶想要叫回老爹。

    但他沒走幾步,忽而聽到老爹的傳音,愕然間只覺身後巨力襲來,猛地將他扯飛向洞口處。原來便在老爹跑過之時,手中長乙竟已勾住了他的腰間,此刻老爹驟然運力猛拉,他哪裡抵擋得住,登時便騰雲駕霧一般,貼著洞壁飛向了洞口。

    「走!快走!走得遠遠的!」

    老爹的傳音斷而急促,竟似絲毫不容反駁,尚未等他回過味來,眼前一道寒光乍現,面上似覺寒意凜凜一閃而過,切進他身側的洞壁,碎屍四濺間,他已然被拋擲出去,在地上滾落好幾圈才穩住身形。

    那一記寒光讓泊即隱隱驚懼,心覺不妙,這時節早忘了方才老爹的提醒,怒而轉身便要再次衝進洞去。只是待他折身向洞裡望去,第一眼便驚得他錯愕當場,僵直得如若泥塑。

    於他拋飛落地再轉身,不過一息時間,但僅僅是一息間隔,那山洞裡已是慘嘶連響,血肉橫飛的淒慘景致。一口明黃色的血刀,正自飛揚舞動,狂暴氣浪肆虐紊亂,迅速收斂著洞內鳴蛇的性命。

    「走!快走!」

    老爹臨死前的催促,猶自迴盪在泊即的心念中,漸至變得如若洪鐘大呂,終將泊即震得驚醒過來。這時節那洞裡慘嘶漸無,哪裡還有老爹的身影,唯見那執刀黑熊走向深處,背影如若嗜血魔神一般,凶煞冷酷。

    泊即死死盯著那刀熊背影,緊緊咬得牙口浸出血來,終是尖嘶如嘯,那冰寒神識迅猛散去,傳音如有滔天怨恨。

    「刀熊!從今以後,我泊即與你勢不兩立!定要取你性命告祭老爹!」

    此言如毒誓,深深烙印在泊即心念之中。待他將刀熊模樣記在心裡,這才狠心振翼,毅然高飛遠去,轉瞬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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