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 戰熊呼 一百五十九、入城 文 / 九氣
「看!那便是飛龍城!」
幼年時的羆,被一頭熊毛柔滑、脾性溫婉的母熊柔柔抱在懷裡,順著那溫潤的熊指朝前方看去。
那是一座大過戰熊城十倍的雄城,即便相隔萬里,幼小的羆不過銅體胎境,亦能看見那方城大如熊掌,那往來如織的諸多異族商賈,那城內攢動的密集彩點如亂流般交織又散開,那鱗次櫛比、高低林立的諸多宏偉建築。
當時已是黃昏,殘陽如血,將這蒼黃雄城染上一抹洗不去的血色,於是便有冷血、荒古、凶煞的磅礡之氣,朝羆撲面而來,壓得他心裡升起一絲莫名的驚懼,不由得往母親懷裡縮了縮。
他記得當時抬起頭,母親那笑容格外美麗,但那複雜的目光,他到今日才略微懂得一二。但是幼時縮在母親懷裡,那種溫暖和安穩感,他至今依舊懷念。
因為已有數千年,不曾感受過這般溫暖與安穩了。
「看!那便是飛龍城!」
羆眼中的唏噓、感慨倏忽消失,他再度將頭微微昂起,悄然捏緊了自家執韁的熊拳,便有一股冷傲、強悍的氣勢透出來,俯視著那依舊繁華、雄壯的飛龍城,淡淡輕吼道。
呼延看得滿臉震撼,倒有八分是真,兩分是假。他的確未曾見過這般浩瀚磅礡的雄城,但他做慣了高座,已然常常喜怒不形於色,即便如何震撼,也很難在臉上顯露出來。可如今偽裝成羆的屬下,自然該有個適當的奴才相,不僅要將內心震撼盡數彰顯,更要再誇大兩分。務求將一頭未見過世面,生於荒野的野熊,乍然見到這般壯闊景致的震驚之色,演繹得淋漓盡致才是。
「世間……竟有這般雄城!」
呼延喃喃輕吼,神色震驚到無以復加,語無倫次般顫顫吼道:「我以為那戰熊城,那鳴蛇城,已然是世間最繁華之處!沒曾想這飛龍城竟能有千丈方圓,宏偉雄壯更勝十倍,繁華卻更勝百倍!這……這!」
羆咧嘴失笑,輕夾熊腿,羆唯立時會意,揚蹄慢跑,再次朝那飛龍城行去。
「主上!主上!」
見得羆一騎已然跑到前方百丈遠,呼延這才似是倏然驚醒,急忙高吼喚了兩聲,也不顧週遭商賈鄙夷的神色,扯韁匆匆追趕而去。
越靠近那飛龍城,便越能感受那磅礡大氣,卻是人界諸多大城難以匹及的宏偉壯闊,好似將天下繁華,盡數聚集與此一般,讓呼延望之便難忘。
待他們進到相距飛龍城不過千里時,便策韁驅使蟻獸慢步下來。
這是飛龍城,飛龍族的飛龍城,成年飛龍均是神境修為,十萬神境為一族,這般強悍的武力,足以震懾宵小,斬殺一切不守規矩的狂傲貨色。於是連羆這般強勢的少主,亦只能收斂狂傲脾性,老老實實跟在羅列入城的商賈大隊之中,不敢擅越。
一座百丈寬廣的宏大城門,由中分為兩道,一道入城一道出城。那出城的商隊自可歡暢馳騁而去,入城的卻只得分個先來後到,一步步挪向城門所在,卻比出城的隊伍更要稠密數籌。
如此擁擠,乘騎已然變得無用,羆便招呼呼延一聲,兩熊翻身下來,牽著自家蟻獸的韁繩,跟著前方商隊緩慢向前挪動。
他們列隊等候入城時,正是烈陽高照的正午時節,但待得他們真正站在飛龍城城門下時,已然是夕陽將落。僅僅這排隊入城,便耗費整整五、六個時辰,艱難之度可想而知。
餘暉灑下,四頭值守的城門飛龍守衛,已然排查到前方那隊贔屭商隊的末尾,便要輪到羆與呼延了。
這門下的飛龍守衛,均是一副懶散傲慢的神色,但那充盈如紅日般的氣血,還有隱隱壓迫而來的氣息,都在證明他們的強悍,不可招惹。
他們比尋常飛龍更加健壯,身形倒是相差彷彿,週身覆蓋亮色青鱗,龍尾拖地,下肢粗壯有力,能夠支撐他們站立、奔走。一身鮮亮簡潔的鎧甲,一對前爪杵著一口奇異兵刃,兩頭鋒銳尖長,似是兩柄細劍對拼而成,長過十丈,與飛龍等高,寒光流轉,似是凶煞利器。
那鎧甲應是特意訂製,背後透出兩對龍翼,頭盔額前,又顯露出兩根猙獰龍角,直對前方,像是在炫耀他們體內非同尋常的青龍血脈一般。
羆與呼延前方那贔屭商隊,似是常來飛龍城,早已與城門守衛們混得極熟。此時三頭飛龍守衛隨意查驗著商貨,那商隊領頭的贔屭,卻湊到應是守長的飛龍身前,點頭哈腰說著諂媚話。
那飛龍守長懶散倚牆,倒也未曾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任由那贔屭在旁呱噪,不時撇嘴回應一句,那對龍眼卻如鷹眼般銳利,盯著正朝面前拉過的商貨。至於他們說了些什麼,似是被刻意凝音如線,倒是讓呼延與羆偷聽不到。
眼見自家商隊安穩入得城去,那商隊領頭的贔屭悄然鬆了口氣,諂笑著與飛龍守長握掌間,隱晦塞過去一團血肉,想來便是神境血肉,用以同這位高權重的飛龍守長拉攏交情。
但見那飛龍守長終於露出一絲笑臉,悄然將這團神境血肉放入自家空袋,拍了拍這贔屭的龜甲,讓其興高采烈的入了城,這才扭頭望向羆與呼延,漸至皺起眉頭。
「哪裡來的野熊!」
這飛龍守長低聲嘟噥,罵咧聲未曾避諱,逕直傳入羆與呼延的耳中。他們乃是飛龍,天生便自覺高貴過其餘諸族,待見得羆與呼延兩熊風塵僕僕的模樣,自是看之不爽,罵咧兩句自是應當。
身在屋簷下,自該低下頭,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是面對這神境的飛龍,最為強勢的飛龍族。羆先前早已叮囑過呼延,是以對飛龍守長這句漫罵,兩熊恍若未聞,坦然佇立,任由兩頭飛龍守衛盤查。
見得兩熊不應口,飛龍守長頓覺無趣,便兀自撇撇嘴,依舊倚靠著城門,半垂下眼簾閉目養神。
片刻後,兩頭盤查的飛龍守衛收回前爪,鄙夷瞥了眼兩熊。本來還存著幾分希翼,以為這兩熊該是有些來頭,沒曾想卻如同那些妄想混入城去的散客一般,身上竟是毫無油水可撈,這便叫兩頭飛龍守衛亦失去了興致。
「兩頭戰熊,繳納兩斤神境血肉,便可入城!」
一聲懶洋洋的龍吟,這頭飛龍守衛在羆面前探出前爪,目光卻已然瞟向了他們身後的那對龐大的商隊,眼裡放出興致勃勃的神采。
只是這聲龍吟,卻讓羆兀自皺起了眉頭,他冷眼望著這飛龍守衛,淡淡輕吼道:「當年,只需繳納半斤便可入城!」
「嗯?」
那飛龍守長聞言倏然睜眼,瞇眼盯住膽敢違拗的羆,冷冷吟道:「那是當年!如今我是這城門守長,說是多少,便是多少!」
羆猛然望去,瞪眼似有怒意,兀自與那飛龍守長對視僵持。前來討要入城費用的飛龍守衛卻已沒了耐性,凶狠瞪著羆,忽而怒吟喝道:「若是窮餓鄉巴佬,掏不出這入城之資,妄想混入我飛龍城偷奸耍滑,便給我滾遠些!」
怒吟間,他前爪所執的那如若兩口細劍對拼而成的尖長利刃,已然鼓蕩力道微微揚起,只待羆再敢說出令他不喜的言語,他便要出手了。
羆用力咬牙,終是將這怒氣憋回肚裡,打開自家空袋,撈出兩團奉若真寶的神境血肉來,狠狠砸向這趾高氣昂的飛龍守衛。
「哼哼!」
那飛龍守衛嗤笑兩聲,前爪倏動,玄妙探抓再收回,那兩團神境血肉已然穩穩抓在他的爪中。他仔細辨認片刻,這才撇嘴揮了揮龍爪,嘲諷吟道:「滾進去吧,勿要流落街頭,又被趕出來!鄉巴佬!」
羆已將牙咬得嘎崩作響,冷眼掃過這幾頭滿臉嘲笑的飛龍,強自壓抑怒氣,咬牙沉吼道:「進城!」
言罷,他跨步如悶雷滾滾,牽著自家羆唯,重重踏進了飛龍城中,身側呼延趕忙亦步亦趨,快步跟上。
便在他們走過那飛龍守衛身側,便見那飛龍守衛聳聳肩,轉過頭去看著那飛龍守長,隨意拋弄著那兩團神境血肉,嗤笑鄙夷,「真是窮酸貨!」
這聲低吟,依舊毫無避諱,似是故意傳入羆與呼延的耳中,好叫他們更為難堪,卻逗得週遭飛龍轟然大笑。
羆那熊軀一僵,繼而微微顫慄片刻,暗自握緊了拳頭,卻還是重步跨進城門,捏住將要暴怒的呼延脖頸,生生將他拖進門去,身影很快便淹沒在擁擠的街道上,失去了蹤跡。
「主上!怎生這般憋悶!」
呼延氣得咬牙切齒,怒目瞪向羆,猶自不甘地怒吼出聲,「主上乃是斯瓦匹剌家的當權少主,若是在戰熊城中,誰敢如此與主上說話!為何到得這飛龍城,才在門前,便受得這般鳥氣!我實在想兩拳頭砸過去,將那些鳥龍可憎的面目砸個稀巴爛,以解我心頭之恨!」
羆深深吸了口氣,又自徐徐綿長吐出,那心境已然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淡淡輕吼道:「這裡是飛龍城,不是戰熊城!你我乃是外來客,身單影只,若是真鬧將起來,還要吃大虧!呼,要學會忍!」
他似是察覺到呼延怒氣未散,卻未聽進自家的勸誡,還要辯駁兩句,索性不再給呼延說話的機會,緊接著輕吼吩咐道:「勿再多言!先去尋一個住處,今夜稍作休息,明日便去商門,挑選能討尹歡心的東西,這才是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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