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二十九、隱遁 文 / 九氣
「三位,難得來到嗜魔城,我便在城中落腳吧,也好感受一番這城中熱鬧!」
待到先河樓門外,呼延含笑佇足,忽而說出告辭的話。
這便驟然打破了莫捨漣與寐離的打算,莫捨漣急道:「呼延兄弟,我血魔門離嗜魔城也不過數百里,往來無非片刻,何須在城中落腳?若是呼延兄弟想要到嗜魔城遊玩,只需招呼一聲,我隨時都能陪呼延兄弟進城,有我這熟客引路,想必呼延兄弟必能玩得更加盡興!」
寐離察言觀色,待見莫捨漣說完這番話,呼延依舊含笑,模樣似是張口推拒,立時笑顏如花,白蓮纖手扯住呼延衣袖,嬌嗔道:「呼大哥,莫非看不上我血魔門的景致?亦或是不喜歡住那倚湖的竹樓?若真是如此,呼大哥權且說上一聲,換入我家爹爹所住那大殿的偏殿入住,只當是我爹爹請來的貴客便是!我等如此盛情相邀,呼延兄弟不會再推卻了吧?」
遵照煙行自家的意思,自是願與呼大兄多待幾日,只是他也並非愚鈍人,亦隱隱察覺了今夜的詭譎,似乎皆因呼延而起,於是這相勸的話,便也說不出口了,索性含笑而立,只當自家是個陪同罷了,絕不插口半句話。
莫捨漣與寐離軟磨硬泡,更是用上美色之計,誰曾想往日覺著極好糊弄的光頭漢子,此時卻咬定死理不願鬆口了,「莫大兄弟、寐離妹子無需再勸,我呼延說話一個唾沫一個釘,雖說是個閒散粗人,這說出來的話,豈能當做放屁一般?先前當著眾門兄弟的面,我呼延一口咬定,要到週遭各大魔城走上一遭,感受這魔界盛景風光再說,如今卻同兩位入了血魔門去,這叫天下人如何看我呼延?豈非對我鄙夷至極?」
眼見呼延口氣堅毅,急得莫捨漣同寐離連番上陣,用盡手段亦未能讓其鬆口,終是心裡一歎,知曉呼延定下的事情,便是萬難再做變更了。
一計不成,寐離妙目一轉,似有意若無意地掃過週遭面色有異的行人,又自嬌笑道:「既然呼大哥主意已定,我等就不再相勸!但呼大哥初來乍到,我等自該盡地主之誼,為呼大哥選個上好客棧安穩住下才是!否則被他門師兄弟聽到,豈非要怪我們血魔門招待不周,不識禮數了!」
聽到這句話,呼延還想再推拒,便當真不識好歹了,便由得莫捨漣與寐離談笑引路,帶他去尋覓今夜落腳的客棧。
便在四人動身前行,週遭在大道閒逛的行人,倒有小半立時投來隱晦目光,有意無意跟隨四人移動起來,隱隱將四人圍在中央,相互間亦滿是警惕之色,想來並非同一門派出的刺探,這佯裝行人的近百人,恐怕來自嗜魔道下眾多門派。
呼延似是未覺,其實早已將週遭異動盡收眼底,不禁心下一聲長歎,自家耍慣了手段,此番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說不得還要栽個大跟頭,但若要因此而被逼藏入血魔門去,他卻又是萬萬不肯的。
便在先前去那血魔門安頓時,呼延便已打定了主意,今夜總要尋個由頭,定不會再回血魔門去。如今大出風頭之後,那血魔門便更加回不得了,以現下的局勢,他恐怕有去無回,一朝入了血魔門裡,這輩子便出不來了。興許還有機會出來,就是被魂修用了狠毒秘法控制,強迫他成了血魔門弟子,待得他晉陞身境巔峰之後,才能得以血魔門弟子的身份再現世間,為血魔門振奮聲威。
他當年在人界做魔祖時,這等手段漫說是看多了,耍也早已耍弄慣了,又豈會不知其中門道,是以任由莫捨漣、寐離如何花言巧語哄騙,他又怎能上當。
這一行除了煙行,其餘三人各懷鬼胎,面上卻是談笑風生,不過前行半里之遙,便已在一家佔地半里的客棧前駐足。呼延抬頭一看,這客棧如宮殿般華貴,進出之人繁多,生意極為不錯。門側卻立著一幡赤色大旗,上書「落安客棧」四個杏黃大字,走筆如龍蛇,蜿蜒間隱見筋骨,倒也是一手好字。
待得入門,倒是尚有空閒客房,一問那規格最高的聖字房僅剩一間,莫捨漣二話不說便徑直拿下。待得壓定錢時,待得那掌櫃略微提及,這聖字房住一夜便需十斤身識血肉,這價錢著實讓煙行嚇了一跳,呼延亦不願再讓莫捨漣幫忙付賬,執意自行付給。
奈何以他如今這銀體胎境巔峰的修為,力道不過八百萬斤,哪裡爭得過莫捨漣身識身境的數萬龍力,被莫捨漣搶著付了全賬。呼延只得苦笑答謝,接過門房鑰匙,盛情邀請三人到房中小坐,心頭卻是不以為意。以他如今數十萬神境血肉的身價,區區十斤身識身境血肉的恩惠,實在當不得大事,不過樂得佔些便宜罷了。
待得見自家入住的房屋,亦是隔絕竊聽的沉香木搭建,能夠隔絕細微響動之聲,呼延這才略微安心。
便在四人進屋小坐,莫捨漣與寐離又是連番上陣,明說暗勸呼延入門的當口,這落安客棧乃至附近的客棧,已然隱隱忙碌開來。雖說此處乃是嗜魔城中繁華地段,往日便生意火熱,今夜卻更為熱鬧幾分。總有形跡可疑的行客,匆匆指定面朝某處的客房,全然不問入住的價錢,甩出價值富餘的血肉,便自扯過房門鑰匙急忙入住,俱是緊緊關上房門,或是打開了窗戶,朝呼延入住的房窗看去。
那房窗燈光透亮,隱隱印照出模糊人影,待得半響之後,便見房內之人皆盡起身離去。盯梢的目標是個光頭漢子,無非頃刻時辰,便見這光頭漢子與他同行的三人佇立在落安客棧門口,又是一番談笑話別,其餘三人這才依依惜別而去。
那光頭漢子在門前搖手目送,待得其餘三人遠去無蹤,這才含笑轉身,回到他落腳的落安客棧那間聖字三號房去。便在無數暗中緊盯的目光裡,落安客棧這間聖字三號房,透窗映出通亮燭光,少頃之後,有人影搖晃到窗邊床上,緩緩睡了下去,似乎今夜不勝酒力,那人影甚是僵直。隨後燭光倏然泯滅,窗內黑暗下去,便寂靜得再無聲息,直讓盯梢眾人盯了一夜的黑窗。
而在這萬眾矚目的聖子三號房裡,呼延弓著身子,悄然沿著床腳坐到地上,無聲喘了口氣。
「西娘皮滴!無非想尋個練刀的門派安身,悄悄提升自家修為,以求自保之力,誰曾想今夜耍的手段卻是過了頭,沒能勾出得以安身的門派,反倒讓自家栽了進去!我呼延精明一世,卻是糊塗一時!」
他暗自懊惱歎了口氣,又自思忖開來,「本以為莫捨漣甚或寐離、章游此類,俱是門內小雜魚,亦能將高等武技熬煉到八分火候,我出手時已然留意,刻意壓低一分火候,只為稍露風頭,能引得眾門弟子相爭,我尋個耍刀最為在行的大門大派藏身便好!只是以如今諸門的反應看來,那章游一類竟已是魔界一流弟子,我這風頭便未能捏拿精準,未免太過,現下引得這許多暗哨盯防,叫我如何施展手腳?如今這局面,即便我想隨意加入某個門派,卻也萬萬使不得了!只需一表明態度,恐怕便會引得其餘各門企圖暗中扼殺,單憑一門之力,守護我的安危怕是力有未逮,我命憂矣!」
「好在我這手段裡亦有可取之處,好歹攪渾了局勢,叫眾門各自忌憚,反倒都不大好貿然先出手,這便是我的機會!」
呼延雙目一凝,已然拿定了主意,暗自輕笑,「時至如今,我這兩百年謀劃,首要便是尋到人族魔界所在,如今算是成了大半!既然因我一時失手,近期不可冒然加入魔界任何一門,為今之計,索性便急流勇退,退出魔界在附近尋個隱秘之處,先將修為提升到眼識身境。此行少說也得十八年,便能避過這風頭去,也能有些許自保之力,到時再混入魔界,尋個耍刀的門派暫且安身便是!」
主意已定,呼延便不再遲疑,瞥了眼床上僵直平放的人族屍身,宛若有人安睡一般,想來如此安排已無破綻,呼延立時端坐床腳,閉目靜氣,開始煉化最後一絲尚未熬煉如銀漿的血液。
如今已尋到魔界,他得以人族肉身現世,週遭俱是人族,那化身異族的《古碑萬變》秘法,便暫且用之不到了,他自然能夠安心提升本尊肉身的修為。待得晉陞金體胎境,氣血將會旺盛數籌,外現血氣立時變化,亦能抹去他最後一絲可疑之跡,這便是呼延的精明之處。
靜坐半個時辰,那最後一絲血液,業已熬煉如銀漿,血脈裡滾蕩的血液皆盡黏稠凝重,煉化至極。儲藏的至陽之氣再也無法煉化血液,轉而滲透到週身精肉之內,將精肉煉化出淡薄的金體氣息,使得呼延力道重新提升到千萬斤巨力,血氣頓時壯盛數籌。
待得此時,呼延滿意露笑,自空袋裡泛出一件黑衣斗篷,翻起蓋住自家光頭,這便弓腰無聲而動,小心翼翼拉開一線房門,竊得走廊空寂之際倏然鑽出,迅速合攏房門,從容走了出去。
嗜魔城便在夜間,也是人聲鼎沸,晝夜無禁。這落安客棧生意興隆,忽而走出一個黑衣斗篷遮面的大漢,血氣卻是金體胎境的模樣,並非需要盯梢的那銀體胎境的光頭大漢,便未曾引起眾多暗哨留意,任由這黑衣斗篷的大漢混入夜市人群,安然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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