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三十六、打劫 文 / 九氣
「嚓——」
這一刀陰險狠戾,其勢快過聲響,那老車伕猶自未覺,已然身首兩分,滿腔鮮血濺射在車簾上,眨眼間便已染紅大半。
呼延面色冷峻,身形如化魅影,並未有一絲滯澀,也未朝老車伕雙目猶自迷惘卻已高飛的腦袋、萎靡滑落的屍身看上半眼,便已行雲流水一般踏上馬車,倏然扯開浸血的車簾竄了進去。
那銀刀未染半點血跡,依舊劃出雪虹,便自猛然刺了進去,只是待得呼延乍然看清車內端坐的人,卻是不禁一愣,那銀刀便頓了頓,沒能乾脆利落地一劃而過。
呼延猜測過車內端坐之人會是何等模樣,可他此刻見到,依舊覺著驚愕。在那軟墊橫樑座上,端正坐著一個神色拘謹的少女。說是少女,不過二八年華的模樣,身著一襲紅綢碎裙,鵝蛋臉彎月眉,小巧直鼻櫻桃嘴,紮著少女髻,兩腮猶有紅暈,雖說年幼,卻也依稀可見日後會是何等傾國傾城的風華。
便是呼延心硬,乍眼見得這般招人憐愛的美人胚子,亦不免生出一抹別樣的滋味,那銀刀不免僵在了半空,便停在這誘人少女白鵝般的脖頸斜側,片刻未曾劃下去。
呼延乃是倏然殺出,這等殺人越貨的劫匪行徑,他自是個中老手,電光火石間便已殺進車內,偷襲之速實在太快。便在他殺了老車伕,衝進車內欲下狠手時,不過兔起鶻落一剎那,這車內少女想是被那鮮血猛濺浸透的車簾驚了魂,尚未回過神來,眼前便已撲來一個雄壯黑影,一道銀光乍現,已有利刃停在她螓首之下,這等驚心動魄的一幕,終是讓她顫顫水眸瞪視呼延,張開櫻桃小口似乎便要驚呼出聲。
那清澈如水的靈動雙眸,便與呼延四目相對,顫顫透出如小鹿遇見雄獅般的驚慌,合抱在腹下的青蔥十指,驟然扣得極緊,這副柔柔嬌怯實在我見猶憐,便讓呼延這等凶蠻粗人,一時之間也看得呆了,片刻後才倏然驚醒。
眼見少女張口欲驚呼,呼延又豈能容她這聲驚呼出口,於是雙目再現凶光,那銀刀終是狠狠切了下去!
少女鳳眼瞬間瞪圓,神采猛然間黯淡下去,好似凋謝的雛菊,軟軟癱倒在橫樑座上,轉眼間便已沒了聲息。
呼延冷眼掃過這少女傾倒的窈窕身段,便自面無表情從容踏出馬車,將車簾放下遮得嚴實,又自一腳踢飛了老車伕的無頭屍身,讓他砸落在道旁荒草裡,與他那迷惘睜著眼的頭顱相會,便端坐在馬車之外,接過了老車伕的活計,揚鞭驅趕兩頭拉車的老馬,將馬車趕進了道畔的荒森之中。
難得做一回車伕,呼延駕著馬車驅趕進荒森十餘萬里,估摸著已遠離魔界入口,已然過去個把時辰,這才揮鞭停下了馬車,掀起車簾坐了進去。
車內少女自然未死,僅是頸後穴位受了重擊,昏迷了過去,算算時辰,也該醒過來了。呼延那一刀看似狠戾,待得擊中少女脖頸時,卻已轉做了刀背,運力也極為巧妙,並沒傷到少女性命,恰巧能讓她昏迷,不至於驚呼擾了旁人。
呼延最先的打算,自是殺人越貨,拿到令牌便走,毫不拖泥帶水,才是呼延的脾性,可是見得少女之後,他忽而轉了念頭,生出一個新主意來。
以呼延的老到,時辰捏拿得極其精準,剛剛踏進馬車,那少女嚶嚀一聲,睜眼猶自有些迷糊,揉了揉眼眸軟軟爬起身來,彷彿剛做了個好夢,醒過來還未回神。待她青蔥纖指摸到脖頸酸痛處,眼眸恢復了幾分神采,露出疑惑的神色,這才猛然見到靜坐在車內的呼延,四目相對之間,終是倏然驚醒,掩嘴便要驚呼。
「敢?」
呼延瞳孔猛縮之間,殺機隱現,那凶煞目光與這威脅密語一道送去,立時讓少女嬌軀一顫,急忙咬住下唇,怯怯不敢再看呼延,那慌亂的眼眸裡泛出水光,似乎便要落下淚來。
「密語回答我,姓甚名誰?」呼延冷冷打量著少女,密語質問道。
少女聽聞呼延的聲音,不禁雙手緊緊環抱,蜷縮在角落。似是不願回答,卻又難免懼怕,殷紅下唇咬出血來,終是柔柔顫顫張口。
「柳煙……」
「嗯?」呼延眉梢輕揚,露出一絲詫異,卻又即刻冷目瞪視,「家住何處?何門何派?又將去往何處?」
許是呼延言語之聲太過凶狠,這般黑衣蒙面的打扮,先前又曾留下狠戾的印象,這名為柳煙的少女似是處事未深,早已怕得心驚膽顫,不敢惹惱了這等凶人,只得問一句答一句,怯怯密語道:「原本家住巨魔城,但父母過世之後,便已無家可歸。張爺爺……待我極好,便收我做了孫女,想要帶我去妖國投奔親戚,日後相依為命,以為安身……」
言及張爺爺,想必便是被呼延一刀殺了的老車伕。柳煙不笨,半響未見到張爺爺的身影,先前昏迷時又驚見車簾浸血,心裡已然隱隱猜到,那姓張的老人已然被這凶人奪去了性命,提起這傷心事,如今自家亦是前路渺茫,不由得潸然淚下,無聲抽泣起來。
「不准哭!」呼延瞪眼怒斥,繼續質問道:「可有通行令牌?可有至魔盤?」
這聲厲喝立時又嚇住了柳煙,她匆忙胡亂擦去臉頰淚痕,連連點頭道:「有的……但我與張爺爺本非大富人家,身家都湊去打點上下,換取通行令牌。剩餘積蓄又得鄰里善助,才能買到至魔盤,如今卻是身無分文了……」
「唔……」這番回答,倒是叫呼延分外滿意,亦未聽出有虛假之處,便自站起身來,惡聲惡氣密語喝道:「拿來吧!」
聽聞呼延欲圖劫財,柳煙立時別過頭去,一雙小手緊緊捏住了腰間空袋,難得露出抗拒之意。
「嗯?」
只可惜聽得呼延一聲怒哼,柳煙又自生怯,但如今張爺爺已然殞命,她一個弱小女子,哪裡抗得住這等凶人,性命已然危在旦夕,這錢財之物……
「拿過來!」呼延目露精光,伸手狠狠探去,一把將這空袋自柳煙手中扯了過來。
「你!」柳煙驚呼,哪怕用盡全力,亦是不敵呼延這一扯之力,哪裡還保得住空袋,怔怔望著這行兇之人,終是不敢再爭,雙手抱住膝蓋,無聲落下淚來。
呼延卻懶得管她,兀自查探到手的空袋。空袋上仍有微弱的心念,不知是這柳煙的還是那慘死老頭的,呼延的心念早已磨練得等若眼識身境,哪裡會在意這些許微弱心念的抗拒,立時侵入進去,消磨煉化了事。
待得心念探出空袋翻找一番,除卻近萬斤肉食、草料,十餘罈老酒,幾套換洗衣物,便尋到了兩、三百斤身識身境血肉,還有那氣息磅礡的至魔盤,一塊勾勒如鬼畫符般的鐵牌。
這未曾見過的鐵牌,想來便是通行魔界入口的令牌,呼延探手將這令牌取出,好生把玩打量一般,終是滿意露笑,與那至魔盤一道收入了自家空袋之內。至於這空袋裡的其餘事物,呼延自是不大看得上眼,也便留在這空袋裡,收回自家心念,又將空袋隨手扔還給了柳煙。
「小丫頭,今日大爺心情不錯,便放你一條生路!」
呼延起身,拍拍屁股便要走人,大咧咧密語道:「我這便要離去,你若是識趣,不得弄出半點兒聲響,否則我定要回來取你小命!待得一個時辰之後,你便自行驅車回去那巨魔城!改日且尋個人嫁了,好生過日子便是!」
聽得呼延便要離去,柳煙卻又慌了神,她一個弱女子,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孤零零在這荒郊野外,卻比面對呼延還要懼怕些。一念及此,她哪裡還坐得住,竟是不禁慌忙喚了一聲。
「你……」
「嗯?」呼延聞聲扭頭,又是怒目瞪來,惡聲密語喝道:「你這小丫頭,還有何事?」
「我……我……」叫是叫住了,可是待得呼延一瞪,柳煙又驚醒過來,急忙縮回了角落,怯懦半響,終是咬牙道:「多謝……大俠不殺之恩,只是奴家沒了張爺爺護佑,孤身在這魔界卻已舉目無親,又是一個弱女子,恐怕惹得兇徒惡狼一流,污了我這清白身子與名節,那時才是生不如死。不若麻煩大俠,還是給我一刀,送我一程好些!好讓我不受這濁世之苦,不受那污濁屈辱,陪張爺爺去了吧!」
「這還有求死的?」呼延瞪眼驚愕,怔怔望著那柔怯中猶自堅毅的嬌嫩面龐,心念猶自喃喃驚歎,「好生烈性的姑娘!卻比這繁世芸芸眾生,兀自勾心鬥角、卑躬屈膝亦要苟且偷生的腌臢眾生,我等貪生怕死之輩,卻宛若雲泥之別!」
心念感歎,呼延面上又自露出兇惡相,怒容喝道:「你這是哪門子混賬話!芸芸眾生皆有貪生之念,皆盡貪戀這世間風光,你小小年紀,還不曾看過萬千景致、紅塵美景,卻為何一心求死?再者說,我乃堂堂大丈夫,說出話來一口吐沫一個釘,我早已說過放你一命,如今你說殺你,我便當真聽你之言將你殺了,若是傳了出去,我當真要顏面盡失,如何在這巨魔城立足?」
柳煙卻是笑得淒美,喃喃密語道:「也罷……我也無需為難大俠,省得弄髒大俠的手,我自行了斷便是……」
話音未落,她卻是面露毅然決然之色,咬牙狠狠撞向了車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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