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四十五、誠信 文 / 九氣
此時,柳煙扯著呼延,呼延高捧至魔盤,兩人正趕到魔界入口千丈之外。
呼延並非莽撞之人,待得到魔界入口外百里之遙,他便讓柳煙止步,兩人極力收斂氣息,便自藏匿起來,打量了魔界入口半響。雖說他與柳煙俱是胎境修為,並未開通眼識,但畢竟體修有成,雖不能洞察秋毫,這百里之遙也能大致看到那魔界入口的動靜,若是有人出入,便能看見好似螻蟻般大小的黑點移動,以此來辨別動靜。
他們查探了兩個時辰,其間有兩批人自魔界入口出來,少者三、五人,多的那批足有十餘人,出來之後並未停留,或東或西相繼離去,並非呼延與柳煙逃逸的方向,似是另有差事,看模樣便不是前來追殺呼延的仇家。
如此一來,才叫呼延心有篤定,猜想自家先前在魔界佈置的疑陣,總能拖延這些許日子,即便那嗜魔本門的弟子窮追不捨,恐怕也猜不到他會逃出魔界,未曾拿到通行令牌,又該耽擱幾日。這般估摸著應是時機正好,與他所料不差,便自不再遲疑,催促柳煙攜他衝向魔界入口。
誰曾想此番他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為求穩妥、謹慎起見,足足查探兩個時辰。待他下定決心,與柳煙急衝過百里行程,相距魔界入口不足千丈,那入口處恰巧踏出十八人,立時讓呼延倏然一驚,急忙扯住柳煙止步不前,這才警惕地打量來人,待得看清為首者的模樣,這時才驚愕莫名。
世間之事,偏生就有這般奇妙。
若是魏捨劍一行早些或晚些拿到通行令牌,若是他呼延並未查探這兩個時辰,他們錯過後便萬難再遇見。可世間哪有這許多如果,他們俱是不早不晚,恰好遇見了。
「呼延狗賊!仙境有路你不走,魔界無門闖進來,哈哈!當真天助我也!既然你有心送死,我自會送你歸西!」
待見朝思暮想的賊人自行送到面前,魏捨劍張狂大笑,死死盯住呼延,兩足輕點已然疾躍而來,那明晃晃的利劍直指呼延雙眼!
「走!走!走!」
呼延倏然驚魂,連聲疾呼之餘,早已折身急逃,心中不由得暗罵,「這該死的氣運!」
饒是他呼延老奸巨猾,也敵不過他這詭譎難測的氣運二字,於他呼延而言,成也氣運,敗也氣運。
好在此時雖危,卻還有迴旋的餘地,兩方相隔千丈有餘,這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魏捨劍難以出擊,他呼延若是逃得快,不讓魏捨劍追近,便還有幾分活路。
這也是事發突兀,呼延倉猝應敵,那魏捨劍也萬難料到這賊人竟會折返,偏偏還在這入口之外驟然相遇,被打得措手不及,沒能有充分的準備。否則若是早有計謀,自是萬事俱備,布下天羅地網,斷不會留給呼延逃竄之機。
「賊人休走!」
待見這呼延竟如此機警,一個照面便折身急逃,端的是乾脆利落,毫無滯澀,魏捨劍立時含恨咬牙,一面緊追一面怒喝。
柳煙何等精明,早已猜到呼延這打算必然遇到阻礙,卻未料到竟能如此巧合,見狀也是懵了剎那,待得呼延驚呼、逃竄之時,這才倏然驚醒,明眸狡黠一轉,那得意之色一閃而逝,這便毫無停頓,折身扯緊呼延衣袖,運起《羅煙步》疾馳而逃。
有了柳煙搭手相幫,兩人逃逸之速頓時激增,堪堪與魏捨劍持平,這便叫魏捨劍愈發憤怒。先前這片刻,饒是呼延反應機敏,還在魏捨劍之前便已折身逃逸,但他那蹩腳輕功實在礙事,片刻便讓魏捨劍追近了三、五百丈。待見這一幕,魏捨劍自是驚喜莫名,本待一鼓作氣追上去,誰曾想未曾留意與呼延同行這嬌嫩小美人兒,卻在這時忽而插手相助那呼延,輕功之速絲毫不弱於他,如此下去他斷難追上呼延,心中自是驚怒交加。
「那女娃兒!你卻是作甚?」
魏捨劍瞪目怒吼,「你可知這賊人是何來歷?他惹了我嗜魔本門,如今更遭我嗜魔道眾門齊齊追殺,乃是重罪當誅之敵,必是難逃一死!你莫要不識大體,受得這呼延賊人的牽連!即便此刻你能幫他逃脫,來日若是落入我等仇家之手,你又這般花容月貌,總有人心生邪念,糟蹋了你這清白身子,更會讓你受盡屈辱而死!這般後果,你可要想清楚!」
威嚇之後,他又自好言相勸,「女娃兒!你若識得大體,懂得進退之道,便該明哲保身!只需你即刻抽身,不再管這閒事,我保你性命無憂,更能得到我嗜魔本門的酬謝!若是有心修道,我魏捨劍在此立誓,保管你得進嗜魔本門,做我師妹便是!」
這便是軟硬兼施,若是換個人來,恐怕也會因此生出遲疑之心、奈何他此刻相勸的卻是柳煙柳大小姐,便是個軟硬不吃的脾性,精靈古怪自有謀劃,做事從不會聽信旁人言語,又豈會因他這番勸誡便改變主意。
此番設局,柳大小姐煞費苦心、安排周密,便連自家亦折節屈尊,自降身份假扮做了奴婢之身,才得以順利混在呼延身側。下了如此大的本錢,若因他魏捨劍三言兩語便前功盡棄,豈非大大虧本。
她柳大小姐,也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於是任由魏捨劍在身後耍盡手段、連番勸解,柳煙卻是置若罔聞,只當耳畔有只蠅蚊在呱噪,渾然不理會,專心攜呼延極力前逃。
待得見柳煙那專注神色,呼延不由得心花怒放,便自扭頭朝魏捨劍嬉笑道:「我說魏師兄,這乃是師弟的奴婢,對我忠心耿耿,又豈會棄我而去?倒是魏師兄,師弟忽而想起一件要緊事,忙不得向門中稟報,便只能急忙趕了出來,為何我辦完事這才回來,甫一見面,魏師兄便是這般凶神惡煞的陣仗,像是要吃了師弟一般?莫非師弟有何處做得不對,得罪了師兄不成?」
「呼延小賊!休要信口雌黃!」
久勸無果,又聽得呼延言語戲弄,魏捨劍怒意更甚,滿臉殺氣充盈,怒喝道:「若是當真如你所言,你為何要殺了吳驚、王故兩位師弟,躍江逃逸?又為何不做辯解,一路隱匿氣息逃出魔界?這諸般種種的卑劣行徑,你又作何解釋?」
呼延瞪眼驚愕,忽而顯出冤屈欲哭的模樣,慘呼道:「師弟冤枉!師弟冤枉啊!那吳驚、王故兩位師兄,沿路行到半途,忽而密語脅迫,威嚇我交出刀法秘籍!可我這刀法乃是祖上秘傳,早有訓誡不得私授他人,我又豈能屈服?三言兩語不合,兩位師兄便欲動手,我驚怒之餘,被逼無奈才下得狠手!」
「僥倖殺了這兩人,我逃得性命卻已驚慌失措,只因那吳驚師兄臨死前,猶自威脅道『你定會不得好死,我吳家在嗜魔本門乃是大戶人家,定會為我報仇!』。聽得這般言語,我那時便未曾多想,哪裡還敢逃往山門,只得慌亂躍河逃逸了!還望魏師兄明察秋毫,勿要冤枉了好人!」
他這番話編得似模似樣,魏捨劍乍一聽亦是驚疑不定,可是轉念一想又自羞怒交加,厲喝道:「呼延小賊!到了這等時候,你還敢耍弄口舌,實在膽大無邊!這滿口的胡言亂語,全是一派胡言!即便兩位師弟心生貪念,斬了他們手腳便是,你為何要下殺手,乃至同門相殘?我門中長輩公正之至,你若不行下這等深重罪孽,只需辨明是非曲直,又豈會讓你蒙受冤屈?」
呼延聞言一怔,立時訕訕而笑,歉然道:「那時事起突兀,才見得這兩人心生歹念、目露凶光,師弟我便慌了手腳,哪裡還想得到這許多!如今想來,的確是師弟我魯莽了!只是……」
言及此處,他轉而露出黯然神色,歎道:「如今已然釀下大錯,回頭業已晚矣!我那還未拜過的山門,如今看來,怕是永世難得入門了!也罷,也罷!從今以後,我便以這嗜魔本門棄徒的身份……苟活於世吧!」
但聽得呼延依舊信口胡言,魏捨劍怒極而笑,轉念間卻是靈機一動,做出一副真摯模樣,動情道:「呼師弟!我聽你之言,還自認是我嗜魔本門的弟子,想來尚存同門之情,倒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漢!先前是非難辨,如今說解開來,無非是一樁錯事,兩位師弟與呼師弟俱是難辭其咎,各有錯處!不若這樣,我如今已然明曉個中曲折,便對師弟再無恨意,你我暫且停下,隨我一道折返門中,我定會將這事原原本本上報長輩,由各位執法長老定奪。我到時出面周旋,這事情便還有迴旋的餘地,定保師弟你一條性命,放逐到門中囚牢之地,好生安住個幾百年。在其中管吃管住,師弟只需安心修煉,只當閉關苦修便是,如此化解此事,不知師弟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呼延便露出心動之色,卻猶自遲疑道:「魏師兄!若是當真如此,師弟自是欣然願往。只是……魏師兄,我信你是個誠信之人,你莫要誆騙我這老實人,將我騙得止步,你卻一劍結果我的性命,這……」
「師弟!你這是何話?」魏捨劍聞言瞪目,佯作怒容,「我魏捨劍活得坦坦蕩蕩,一生從未騙過誰人,又豈會騙你不成?」
「那……」呼延終是動意,警惕道:「並非師弟不信師兄,只是如今局勢,師弟亦要小心謹慎,才能保住自家小命,還望師兄見諒!不若這樣,我數三聲,到時一同停步,如何?」
「好!」魏捨劍強自按耐住心頭驚喜之情,肅容應諾。
「一!」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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