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五十八、拜山 文 / 九氣
待得兩人收拾好隨身物件,推開這院落大門時,已然是日落西山。
柳煙依舊是那稚嫩書僮的打扮,呼延卻是身著粗麻短褂,那面頰方正冷峻,披散如獅的黑髮,配上他這三大五粗的身板,十足一副凶神惡煞的蠻橫之人,叫人望之便不願招惹。
既然已不打算再回來,這院落便又沒了主子,呼延亦是爽快,索性將這朽木大門不再合攏,便這般與柳煙一道踏步離去了。
兩人行出巷頭,正是用餐待客的時辰,這路上行人尚少,待得見呼延這凶橫模樣,又自那破敗處出來,週身散發廉價香粉與些微惡臭,混淆更為刺鼻,沿途所遇之人皆盡隱晦偷來厭惡目光,尚未待兩人靠近,便都會掩鼻遠遠避開去,好讓這二人盡快離去。
這等鄙夷、輕蔑的行徑,呼延與柳煙自是不以為意,呼延那冷煞面龐噙著一抹邪笑,柳煙步履輕快,便在呼延身側跳來跳去,不時見得有趣景致,立時便能傳出一串兒銀鈴笑聲,這清脆悅耳的聲音讓呼延也愈發神清氣爽,腳步又能輕快兩分。
此時前行才真叫是閒庭信步,二人漫步而行,不多時便行過幾條熱鬧、喧囂甚或吵鬧的大道,轉而就已然站在北方城門前,毫不做停留,跨步而出。
直待行出過百里,呼延兀自辨認方向,即刻折轉向西北,與柳煙疾馳奔去。
「丫頭,這可是買定離手的買賣,老爺我自該貨比三家,再行細細定奪。如今既已定意,便絕無回改!正所謂出弓就無回頭箭,正是這個道理!嘿嘿,不過以老爺我看來,這一步走得便是招妙棋!哈哈!」
趕路之餘,呼延亦是密語傳音,得意地朗聲大笑。
「主上謀略,自是英明不過!」柳煙含笑奉承了一句,轉而又自蹙眉,遲疑道:「只是……這器魔道刀魔門雖說名頭甚大,卻並非器魔道本門,內中並無聖境老祖坐鎮,便是刀魔神主開闢的旁門。相比那嗜魔本門,似乎……」
呼延聞言愈發得意,揚眉嘿笑道:「丫頭,你便是見識短淺,卻還未曾悟出我這一招妙棋的深意!十人只知,那嗜魔本門雖說有位聖人老祖宗,卻在將入聖境前,毅然放棄參悟多年的刀法,轉而精修嗜魔一道。可又有幾人能看透這背後之事,正是說他修煉這刀法已入歧途,難以刀法晉陞聖境,這才被迫轉修嗜魔道,以此才得以證就聖位。
他這刀道已然走到盡頭,若我當真投入到他門下,興許初時精進極快,待得踏上神境欲觀聖境時,才知這便是條絕路,到時定會悔不當初。不若轉而投入這刀魔神主門下,雖說他這刀道定然未到精深處,於我而言卻也是件好事,總能在初時領我一路,卻不會因此將我引到絕路上去。待得我刀法再進一步後,便能以此為根基,開創獨屬於我的刀法之道,這才是海闊天空的大好局面!」
「待得那時!」呼延喃喃,雙眼泛出奪目亮光,一時竟有睥睨天下的蓋世氣概,傲然笑道:「待得那時,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才是我呼延大展宏圖之時!」
這話說得意氣風發,透出蓬勃野望,柳煙亦是分外配合,立時雙目頻閃,欽慕看向呼延,驚歎道:「原來主上竟有這般高遠心智,鴻鵠志向,真叫奴婢佩服至極!佩服至極!」
「只是……」
柳煙倒也算顧慮周全,猶自放不下擔憂之事,這「只是」二字一經出口,便將此時這高昂振奮的氣氛破壞殆盡,她卻依舊盡職盡責,蹙眉提醒道:「主上,你那仇家有大半來歷不明,尚無需太過擔憂,可其中一路仇家卻是旗幟鮮明,正是那嗜魔本門的精銳弟子。即便知曉主上投奔了那器魔道刀魔門,恐怕也絕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定會尋到刀魔門的山門來尋仇。
刀魔門乃是旁門,而這嗜魔本門卻是嗜魔道的嫡脈,內中正是嗜魔老祖坐鎮。若是這些仇家前來尋仇,八成是肆無忌憚,那刀魔神主也不願招惹、得罪,極可能看在他們背後這嗜魔老祖的情面上,說不得便會服軟,將你交出去息事寧人,這……」
呼延目光閃爍,片刻後才咧嘴邪笑,「這便要看你家老爺我的表現,還有這刀魔神主的脾性了!待得入門考校之時,我便使出壓箱底的本事出來,只看這刀魔神主如何定奪,若是脾性剛硬的識貨之人,便是拼了得罪那嗜魔老祖,他也會將我力保下來。若是脾性奸猾之人,我便佯裝無用,伺機逃出來便是!」
他這番話似在柳煙意料之中,又在她意料之外,她呆滯剎那,這才神色複雜地看向呼延,強笑道:「主上還真是……」
「如何?」呼延哈哈大笑,自顧自接下話來,卻是眉開眼笑,「你是否要誇獎老爺我運籌帷幄、料事如神,足智多謀、神機妙算,未卜先……」
論起自賣自誇的本事,呼延才叫做是登峰造極,誇誇其談起來便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便說個一時半響也停不下來。好在柳煙已然陪了他十八年有餘,對他這等行逕自是習以為常,俏臉淡淡含笑,卻是悄然間運勁封緊耳識,對於呼延這注定耗時極久的呱噪,自是充耳不聞了。
一人似在含笑靜聽,不時點頭回應,其實早已神遊天外,一人卻是渾然不覺,正在自說自樂,說得吐沫飛濺,偶爾便會哈哈大笑,越說越是興奮得意,便更加停不下來。
這看似融洽、內裡古怪的二人,腳下卻如行雲流水一般縱躍飛騰,迅疾朝西北方而去。待得九月微芒,一個時辰之後,他們已然行出了六百萬里之遙,遠處那座雄偉大城,已然隱約出現在了天地接壤的地方。
而此時,一眾頹然敗退的血魔門弟子業已動身,剛從那巨魔城落腳的據點,某處錢莊後院出來,便有十餘個巨魔道弟子作陪,歡談相送,倒也是一副賓主相宜的送別之景。只是看一眾血魔門弟子那強顏歡笑的神色,尤其是那魏捨劍咬牙露笑的模樣,與他們身畔幸災樂禍、不時暗諷的巨魔道弟子極為反差,乍一眼看去,好似勝兵押解敗將出城的景致。
一路行上大道,待得見這一眾身著鮮明的大派弟子浩浩蕩蕩而行,沿途行人自是急忙避讓,強自擠出一條道來,任由這一行人前行得暢通無阻,兀自在旁驚疑偷窺,竊竊私語,不知這又是唱得哪一齣戲。
眾目睽睽,魏捨劍再無談興,便是鬱鬱寡歡,瘦削面容更見陰冷、鐵青,自是不自覺中加快腳步,十餘里的長街大道,無非盞茶便至。
待得行出北邊城門,他還要顧忌自家門派的門面,不得不朝相送的巨魔道弟子抱拳作揖,強自笑道:「諸位巨魔道的兄弟,多謝這半月款待,如今已然相送到城門之外,自是無需再送!來日若到得我嗜魔城,定要來我嗜魔本門做客,好讓我等也能盡一番地主之誼!這便告辭!」
「魏師兄好走!」
「諸位嗜魔本門的兄弟們,慢走不送!」
「千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嗜魔本門的兄弟,既然如此,恕不遠送!」
「若是日後有閒暇,到得嗜魔城,定會前去叨擾一番!」
「……」
他這一話說出來,眾巨魔道的弟子立時順水推舟,也懶得再多送一程,便自駐足抱拳回揖,嬉笑高呼送別。
直至盡到禮數,魏捨劍再無興致,轉過身去已是面沉如水,沉喝道:「回返山門!」
言罷,他猛甩衣袖,率先重步向前踏出,一眾師弟轟然應諾,倒也有幾分肅穆氣勢,便自結隊緊隨而去。
無非行出數里,魏捨劍忽而面色微變,猛然揚臂,急聲喝止道:「慢著!」
這一聲急喝來得突兀,眾師弟驚聞便即刻止步,俱是狐疑望向他。他卻皺眉靜立,鼻翼迅猛抽動,便在以鼻識嗅氣辨味,片刻後疑惑喃喃,「似是那賊人的氣味,卻混淆在濃香、腐臭之中,又微弱至極,怎地如此似是而非,連我亦捏拿不準?」
待得細細識辨半響,他漸至露出堅毅之色,冷喝道:「寧可錯殺,不得放過!既然難以定論,如今又是閒來無事,索性便尋氣走上一遭,去看看這氣味究竟是何人所留!以求心安!」
「嗯?」
「師兄?」
「……」
此話一出,眾師弟皆盡驚愕,待得看清魏捨劍並非玩笑,俱是哭喪著臉,鬱鬱間勉強應諾。魏捨劍卻不理會這低落氣勢,率先轉道而行,一路循著這似是而非的賊人氣息疾馳前去,眾師弟面面相覷,大多哀歎出聲,也只得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他們折道之時,呼延與柳煙未曾踏入這座器魔城,轉而向再向西行,一路翻山越嶺,終是得見奇峰疊疊,隱見眾派山門。那刀魔門的山門,便在其中,呼延來時早已問清路徑,如今尋來甚是便利,無非頃刻,便已然與那刀魔門的山門遙遙而望。
「主上,到得此處,又該如何叩門?」
呼延聞言嘿笑,似是胸有成竹,「嘿嘿,老爺我早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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