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六十七、風波定 文 / 九氣
「爾敢?」
便自兩人身側,倏然響起數聲驚呼怒喝,便見人影倏動,呼延三五個師兄齊齊動作,只是待得見大師兄業已出手,又紛紛靜止,留予大師兄來替這十三師弟解圍。
這時節驚心動魄,自家性命危在旦夕,呼延又豈敢有一絲分神,本在心念急轉,迅速尋覓劉一鳴這致命殺招裡的破綻,以圖尋出求生之道,奈何這一刀來得太猛太快,沒給他留下苦苦思索的時機,他正自驚怒間,便聽得身畔不遠處的急喝聲,再見得有人影倏然攔在自家身前,終是心神大定。
突兀攔在呼延身前這人影高而精壯,一身繡金長袍,呼延乍一看便已認出來,這便是刀魔門真傳大師兄項濟,乃是刀魔神主親子。
項濟早已是將入神境的修為,但面對劉一鳴這招全力施為的絕技,亦是不敢小覷,神色凝重至極,半途已然揚刀,待在呼延身前站穩,終是暴喝間揮刀而出。
「刀定天下!」
這一刀出自刀魔門鎮門武學《乾坤》,亦是其中三大絕技之一,項濟早已磨礪出六分火候,此時更是全力以十萬龍力谷催而出,威力愈發驚天動地。磅礡刀芒刺目,一揮間如有開天地的大氣勢,如上古傳說中先祖以斧定天地一般,大開大闔狂猛至極,一線雪芒橫跨十餘丈,驚鴻一瞥才出刀,便已狠狠撞在那江濤月影的刀氣上!
「嗙!」
巨響轟隆,兩道狂猛刀氣驟然相撞,掀起的氣浪滾滾沉猛,刀氣炸裂石土激射。
呼延卻是經不住這氣浪之猛,驚慌間被直撞翻飛而去,身前骸骨俱裂,體內被壓得窒息,血肉碎裂嚴重,一口污血猛噴出來。待得倏然砸進自家殿旁的山壁裡,後背又遭狠擊,身後骸骨亦是裂紋密佈,五臟六腑被震得片片破碎,又是一口污血噴湧。
被這氣浪都撞得重傷,若是被那刀氣徑直擊中,後果可想而知。
好在這一擊終究是被項濟一招撞得爆散,驚鴻刀氣卻還意猶未盡般,以一往無前之勢隆隆前劈,倏忽自呆滯的劉一鳴頭頂劃過,帶走一截青絲瞬間化作塵埃,直飛出百丈開外,這才漸至消散在虛空裡。
「劉一鳴!」
項濟勾鼻銳眼,毛髮隱隱赤紅,卻因他原本嫡傳的異族血脈所至。待得平定風波,他立時滿面怒容,凶狠盯著那險些鑄成大錯的劉一鳴,揚刀直指他的眉間,豎眉質問道:「你成何體統?要向師兄請教刀法也就罷了,卻為何有爭鋒之意?刀法不及師兄,你卻惱羞成怒,便要暴下殺手?若是我等師兄晚來半步,讓你犯下這同門相殘的罪孽,我看你如何收場!這等畜生行徑,便是師父不殺你,我亦要將你斬於刀下,以你頭顱為十三師弟賠罪!」
厲喝一聲高過一聲,待得最後落音之時,已有滾雷隆隆之勢,項濟赤眉怒眼,已然再次揚刀,便當真要如他所說,將這劉一鳴斬殺,為呼延賠罪。
「大師兄慢來!」
「刀下留人啊大師兄!」
「慢……」
待見這一幕,又引得呼延眾師兄驚呼急喝,俱是為劉一鳴求情,企圖勸下項濟這怒氣,暫且保住劉一鳴一條小命。
「我不服!不服!」
被這麼嘈雜一吵鬧,劉一鳴這才猛然回過神來,頓時也是怒目睜圓,梗著脖子猙獰怒吼,「我不服啊!想我劉一鳴自小便在門中長大,早已將家傳刀法亦獻給門中,這數萬年來,更是為門派勞心費力,鞠躬盡瘁!且看我劉一鳴的功績、聲望,在內門弟子中已然無人可比,此番出門歷練更是將刀法亦精進如斯,本來想已然是萬事俱備,不日便能成為門中真傳弟子!可是為何這人來歷不明,更是僅有眼識身境的修為,遠不及我,刀法與我相若,一日之間卻徑直坐上了我日夜期盼的位子?他對門派有何貢獻?亦或是他這等連姓名都不敢透露之人,又有何聲望,為何就是這等人,卻能壓我一頭?他能做得真傳弟子,我卻為何不能?」
聲聲質問,如狂如泣,卻有道不盡的淒苦、不甘,讓眾人默然以對,似是勾動了惻隱之心,又或是答不上來,索性閉口不言。
唯有項濟聞言更氣,刀尖連點向劉一鳴的額頭,冷笑道:「你們聽聽!你們聽聽!他這說得是什麼話?誰來做真傳弟子,俱是師父之意,莫非還要問他意見?這小子如此狂傲,已然瘋魔,心留魔障,日後還能有何精進?留他又有何用?既然如此自鳴不平,便讓師兄送他歸去吧!」
「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啊!這般對我,不公!」
劉一鳴兀自顫抖,捏著刀柄的手筋骨泛白,已然用力到了極致,他亦不顧項濟那將要揮來的亮刀,仰頭怒吼不止。
「師兄!師兄息怒啊師兄!」這時節,追隨劉一鳴那兩人已然上來,待得見這凶險一幕,已然驚駭欲絕,一人連忙撲跪在劉一鳴身邊,死死攥緊了劉一鳴執刀的手,不容他衝動之下再做出更大的錯事,另一人已然攔在劉一鳴身前,朝長刀所向的項濟噗通跪了下去。
這面頰消瘦之人,已然朝項濟跪爬過去,急忙緊緊抱住項濟的大腿,淒苦疾呼道:「大師兄!大師兄!一鳴師兄他知道錯了!他知道錯了!還請大師兄大人大量,饒過他這一回!大師兄息怒啊!」
項濟卻是怒容滿面,哪能容這人抱住自家雙腿,不由得運力猛踢,厭惡怒喝道:「你給我滾開!滾開!」
那人無非是初入身識身境的修為,肉身凝固卻哪裡抵得住項濟這狂猛力道,幾番踢踹之下,已然胸骨俱碎,咚咚作響,噴吐濺灑的血漬沾了項濟半身衣服,他卻猶自不放手,似乎已然神智不清,猶自喃喃泣道:「大師兄息怒……饒過一鳴師兄吧……」
餘下眾人見得這一幕,終是心生不忍,趕忙拉開兩人。兩位真傳將這面頰消瘦的師弟打昏過去,便匆忙替他運功療傷,其餘人等皆盡圍住項濟,拉扯勸解開來。
「大師兄,算了吧!你便看在劉一鳴這小子往日的情面上,饒過他這次又如何?」
「劉一鳴平日裡極為努力,也算是難得的人才!今日之事情有可原……」
「這劉一鳴,也算是我等看著長大的,大師兄如何下得去手啊!」
「……」
便在眾人一面勸解的當口,那往日與呼延交情最好的十二、九師兄南宮與李甫,亦在朝呼延不斷打著眼色,示意他這當事之人出聲。
呼延默默半響,終是放下了對這劉一鳴的怒恨,歎了口氣道:「大師兄,眾位師兄弟所言甚是,劉師弟以下犯上,雖說罪惡難掩,但也算是情有可原!便聽我一言,饒他一次吧!」
此話一出,項濟這才神色一動,沉默下來。
「也罷!既然十三師弟不再追究,我便放這小子一回!」
片刻後他怒哼一聲將刀收起,撥開一眾勸解的師弟,怒目瞪視著那猶自怒吼不休的劉一鳴,彈指隱有力道倏然電射,猛然撞在劉一鳴額頭,終是讓劉一鳴渾身一震,赤怒雙目瞬間睜大,繼而迷茫失神,軟軟栽倒下去。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即日起,以我大師兄之名,將他關入山內悔過牢,罰他面壁思過千年!千年後再行考校,若是仍舊不思悔改,修為並無精進,停固不前……」項濟眼中閃過寒光,咬牙道:「依舊難逃一死!」
追隨劉一鳴的兩人,一人早已重傷昏迷,另一人此時抱住被砸昏的劉一鳴,聞言立時便喜極而泣,輕巧將劉一鳴放平在地,忙不迭地朝項濟叩拜,替劉一鳴謝恩道:「多謝大師兄厚仁!多謝大師兄!……」
聽得這人謝恩,項濟卻又是勃然大怒,瞪眼喝道:「謝我作甚?若非十三師弟不欲多計較,豈能留得下這小子的小命!」
「是是是!」
這人也是個極精明的人,聞音知意,趕忙在地上轉了方向,面朝呼延咚咚磕頭不止,「多謝十三師兄大恩大德!大仁大義!大人大量!……」
「罷了罷了!」
呼延擺手,含笑道:「都是同門師兄弟,自該相互體諒,寬容為重!些許小事,過去了就過去了,苦苦追究反倒傷了師兄弟之間的交情!這位師弟,我看這劉師弟與那位師弟都已昏迷,還需勞煩你好生照看了!」
「聽到沒有?」南宮聞言插嘴,朝那人瞪眼道:「還不快快帶著一鳴與這師弟,快快退去?」
「是是是!」這人急忙叩謝,這才飛快起身抱起他那兄弟與劉一鳴,面朝眾人退下,不忘諂笑道:「眾位師兄,後會有期!」
「還不快滾?」不知是哪位師兄瞪眼疾喝。
「是是是!」
這人嚇得一個哆嗦,哪裡還敢停留,立時腳下生風,順著山路狂奔而去,轉瞬無蹤。
呼延目送他離去,心裡冷笑不已,他自是知曉其中貓膩。若是項濟有心懲戒,早已一刀下去,何須這半響耽擱。無非是為他演了一場戲,只為他尋個台階,放過這劉一鳴罷了,如此情勢下,他自然唯有順水推舟,開口放過這劉一鳴。否則以他呼延的脾性,又豈會饒過這等朝他下過殺手之人。
「今日這麼一鬧也有好處!」呼延忽而朗笑,朝眾師兄望去,「難得眾位師兄能在鄙捨一聚,正所謂趕時不如湊巧,不如這樣,眾位師兄便暫且歇腳,讓師弟設宴款待眾位師兄一番,如何?」
眾人面面相覷,還是那項濟率先開口,略作思忖後便已大笑開來,含笑頜首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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