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何方聖土 八十八、傳承 文 / 九氣
堂堂神境魂修,就這般煙消雲散,身死道消了。
興許在她晉陞神境之後,人人尊稱她的真名,鮮少有人知曉這老嫗名叫「襲花裳」。只是這胡一刀的師叔,他偏就知道,而且聽這口氣,二人年輕時候,恐怕也曾有過深交。
既是熟識,可方才兩人交手時,卻全然未見心軟,反倒似有深仇大恨一般,各自下手皆是毫不留情,招招致命,拚殺得甚是慘烈。
或許兩人修為相若,但身為魂修,修陰則懼陽,是以極為被體修體內至陽的血氣克制,這老嫗便注定了必敗的結局。
時至如今,這房間內的確如那留言所述,僅剩下胡一刀與他師叔二人。待得身死這三人的血肉、魂魄皆盡消融在石地所化的血潭中,終有一側石壁隆隆作響,又現出一條黝黑走廊中。
「哈!哈哈!」
這神境老宿忽而仰天狂笑,「一刀!你我才是笑到最後之人!待你我取了這劍聖遺庫,必能成就大道!你定能成就非凡神位,而我淮江,亦能憑借這一場大機緣,自此踏入聖境之位!開宗立道,造化傳奇!」
胡一刀漸至收斂禁忌秘法引燃的狂暴血氣,終是難掩疲憊之色,卻淡淡笑道:「恭喜淮師叔,即將晉陞聖境!日後一刀便該改口,稱師叔一聲道祖了!」
「哈!同喜!同喜!」胡一刀這名為淮江的師叔,枯瘦老臉俱是透出無盡歡喜的味道,「以一刀你這數萬年的苦心積累,如今再得傳承,興許此番便是一飛沖天,說不得便能直入神境巔峰,笑傲天下梟雄!如此便能再續你這冠絕神話,神境依舊無敵於天下!又是何等快哉!」
聽聞此言,胡一刀那蒼白面上亦泛起激動的些許紅暈,卻也未曾得意忘形,抱拳謙遜道:「多謝師叔吉言相贈!」
「唔!如今這寶物已在前方,未免夜長夢多,我們這便過去吧!」相互恭賀一番,師侄二人終是按捺不住,雙目炯炯望向那黝黑走廊,俱是興奮神色,一道快步而去。
前行不過千丈,身後又有石壁滾動之聲,轟然封住了他們二人的退路。這一幕二人自是習以為常,卻也未曾多想,只是興奮打量著週遭,待得齊齊看向對面那石壁的留字時,卻俱是驚怒交加。
「吾之傳承,吾之遺寶,分一人有餘,分二人則不均,是以唯有獨傳一人。」
寥寥數字,其意卻讓胡一刀與淮江皆盡怒不可遏。
這劍聖所留之言,竟然出爾反爾!
先前那隨後一關中,留言之意便是五人廝殺,剩下二人便可得享寶庫饋贈、傳承。誰曾想二人廝殺勝出,本以為已是勝利在望,待到此時這劍聖遺言卻又生變化,其意正是讓師侄二人再行相殘,獨獨勝出之人,才能得享遺庫饋贈。
如此出爾反爾、背信棄義的行徑,實在難以想像竟出自一位聖人筆下!
這般詭譎之事已然成真,這聖人的確做了這不齒之事,事已至此,他們二人卻是作聲不得,唯有依言行事一途罷了。
待得師侄二人同時回過神來,胡一刀身形急退,哪裡還尋得見往日的淡定從容,轉而亦是驚懼至極,駭然望著自家師叔。而與此同時,淮江卻是驟然逼近,早已沒了往日的慈善,已然冷肅猙獰,殺氣畢露。
「師侄!我的好師侄!你卻該有自知之明!哪怕你號稱身境無敵,卻豈會是是師叔的對手?你勿要垂死掙扎,還是自盡吧!師叔定會為你留給全屍,帶回門派風光厚葬!如此也不會傷了你我師侄往日的情義!師叔平日不曾虧待過你,如今也該你盡一份孝心了!」
胡一刀驚怒至極,卻叫他如何甘願受死,立時急切厲喝道:「淮師叔,你莫要忘了!我乃嗜魔本門的真傳弟子!我師父乃是嗜魔道祖!你的大師兄!你莫非敢得罪你大師兄不成?」
「哈!大師兄!你便是搬出大師兄的名號來,此時又能奈我何?日後僅剩我一人存活,你死在何地,又因何而死,我隨意編扯便是!饒是大師兄他聖威莫測,又豈會知曉真相?哈哈……無需再故佈疑陣,你今日終究難逃一死!我允你自盡,還能留個全屍,莫要逼得師叔我親自動手!」
聽得淮江這猖狂言語,胡一刀反倒鎮靜下來,強自冷笑道:「我師尊的本事,又豈會是你能揣度的?實話告訴你吧,你斷斷不敢殺我!你若是殺了我,定瞞不過師尊他老人家!這邊廂你才動手,師尊立時洞若觀火,便能知曉是何人害我性命!定會替我報仇!」
「唔?」
胡一刀這一番話,終是震住了淮江,讓他驚疑不定,駐足不前。可當他細細琢磨,面色陰晴變幻片刻,卻又再浮現出狠戾之色,猙獰道:「便是瞞不過他又如何?如今得了這機緣,我便也能晉陞聖境,便是大師兄又何足懼哉!大不了我日後叛出門去自立門戶……不,開山立道,與他一般稱尊號祖,平起平坐,他又能奈我何?」
「替你報仇?」淮江陰陰一笑,「嘿嘿!小東西,莫要再異想天開了!速速受死吧!」
時至此時,師侄相殘的局面眼見已成定局,二人中必有一人要死,以修為而論甚或是論資排輩,都是胡一刀該死、而如今這淮江業已下了狠心,哪裡還聽得近的他恐嚇、示威,連他那聖境大師兄都棄之不顧了,自是免得夜長夢多,兀自已然逼近胡一刀,猛然抽劍狠狠刺去!
他這一劍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如若山巒鎮壓之勢,劍氣所過之處早已震碎虛空,早已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其間的力道何等巨大,仿若數千巨山之重皆盡匯聚其中,真有驚天動地之威勢!
胡一刀豈會引頸受戮,見狀雖知不敵,卻也躲避不開,只能咬牙搏命硬抗,那彎刀如化勾月,隱有靈動萬龍如微粒,悉數匯聚成了一泓亮月,勉力使出自家看家絕技,企圖抵擋自家師叔這致命一擊。
「一刀斷水!」
「呯!」
那彎月對上淮江這匹練般的劍氣,卻真如鏡花水月一般,看似輕輕一攪便已破碎爆散,立時讓胡一刀面色慘白,驚恐望向這臨頭一劍,卻是拚命躲避,卻哪裡還躲避得開。
「師叔!饒我一命!」
在神境面前,再強橫的身境強者也弱如螻蟻。饒是傲氣如他胡一刀,臨近身死之時也早已將這傲氣暫且放下,淒苦哀求討饒起來,只望這一聲真情流露的「師叔」,能喚起淮江心念柔軟片刻,放他一條生路。
只可惜俱是魔道中人,淮江的心念更比尋常魔人更為堅硬,又豈會真在此時心軟,終是冷面無情,迅疾將自家師侄的肉身攔腰切做了兩段。
肉身兩分,雙腿與身軀接連砸倒在地,胡一刀竟是一時未死,依舊以雙臂勉力撐起半身來,想要抱住自家這狠心師叔的雙腿,兀自苦苦哀求道:「師叔!我不想死啊師叔!求你饒我一命吧!師叔!師叔……」
淮江面露厭惡之色,一腳狠狠將他踢開,揚劍便要斬斷胡一刀的脖頸,徹底終結他這淒慘性命,忽而見得石地柔軟融化,倏然變作一片血潭,迅速將胡一刀這兩半身子吞沒下去。
感受自家肉身正在飛速消無,胡一刀愈發驚恐莫名,雙手猛力掙扎卻也徒勞,口中依舊慘呼道:「我不想死!我胡一刀不該死啊!師叔你救救我!救救我……」
這滿是不甘的淒慘呼喊,卻依舊難以打動淮江那堅硬如鐵的魔心,他便這般冷冷看著自家師侄被那詭異血潭吞噬無蹤,再抬頭時已然四下打量,眼中興奮欣喜,只待收取他應得的勝利果實。
可是他兀自苦苦尋覓了半響,卻再未見得這石屋裡新生變化,滿腔興奮漸至冷卻,終是驚疑不定起來。
正在淮江疑惑不解之時,他身後悄然自虛空顯出一個黑影,手執赤紅闊劍,朝著淮江背影森森冷笑,無聲無息,已然狠狠一劍刺去!
一劍如厚土浩海,浩瀚磅礡,怕有十萬大山之力,穩急狠戾刺向淮江後背!
「淮江!只需殺了你,我便能獨享寶庫!如今,你也成全我吧!」
腦後生風,忽而在這靜寂無人的石屋中聽得一聲沙啞冷笑,淮江這一驚非同小可,倏然轉頭去看時,待得見這迅猛狠戾的一劍,還有這外型獨特的赤紅闊劍,終是驚呼出聲,「劍魔神主!」
他想要避開抑或擋下這一擊,奈何待他驚醒時,卻是為時已晚。劍氣勢如閃電,瞬息即至,輕易切斷了淮江的脖頸,斷了他的生機!
「原來……原來……」
在被石地化作的血潭吞沒之時,淮江那落地的頭顱滿是苦笑,甚或是省悟之後的惘然,「原來這房中,還藏著你劍魔神主!卻害得我殺了自家師侄,竊以為能夠獨享這劍聖寶庫,誰曾想卻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徒然為你劍魔神主做了嫁衣!卻苦了我那師侄,還有……」
無盡惆悵,抑或悔恨,這時節終歸已無用,皆盡成了過眼雲煙,隨著淮江的屍身一道被血潭盡數吞噬無蹤。
這空曠的石屋,一側石壁終是轟然洞開,隱隱溢出刺目的珠光寶氣,印照在劍魔神主發亮的雙目中,更是璀璨奪目。
而此時,呼延與守穗踏足的石屋裡,卻是另一番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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