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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三章 良材 文 / 不破

    第三章良材

    院子並不大,夜已深,濃濃的夜色如墨般慢慢滴落,地上的石板很是平展,縫隙中偶爾透出幾縷新生的青草,就像那不甘寂寞的髮絲,努力的伸展著。

    風越過水潭,夾著水氣輕輕的飄了過來,帶來牆角薔薇的淡淡清香,剛才外面的喧鬧聲已經淡不可聞,這裡就好像另外個世界一般。

    看著老者最近那可親的笑容,夏無塵面色微變,方諾也許是好意,但剛才的話無疑已經將他拖入了漩渦之中。

    不是其中之人,卻知道了其中之事者,下場會如何,他雖然沒有見過,但卻從王貞的記憶中知道不少。這個老者雖然笑的如同父輩般慈祥,但他知道必定不會這樣簡單。

    夏無塵微微轉頭看了看外面的院子,黑暗中看不見有什麼佈置,一片寧靜中卻彷彿有殺機在其中隱現,讓他心中一寒。

    「撲通」,水面上一聲輕響,一尾魚躍出了水面,在星光中鱗片閃動者淡淡的銀光,雖然用盡了全力,但終於還是無法掙脫潭水的束縛,不甘的滑入了水中。

    老者轉過頭靜靜的看著他,但夏無塵全覺得全身如同被鐵索束縛一般,就連呼吸都變的不能自主。

    「想要試探我的份量嗎?」,夏無塵淡淡的笑著,既然已經成了這個局面,一味的驚慌反而不能改變任何事實,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面色不變,卻突然用力踏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三步了。

    雖然只是近了一步,但夏無塵全身的壓力卻猶如加大了一倍,全身的骨頭都已經發出格吱的聲音,在夜風中好像一隻蹩腳的二胡在哭訴。

    老者眼中的笑意更濃,但卻是什麼話也不說,方諾面色露出緊張的神色,他剛要說話,紅衣少女攔在了他的面前,輕輕的搖了搖頭。

    夏無塵緩緩的吸了口長氣,全身真元急速流轉,身上泛出淡淡的金光。他緩緩的抬起腳,又是一步。雖只是短短的一步,但卻好像耗費了他無窮的力氣一般,他的臉色瞬間變的蒼白,在燈火下看的格外明顯。

    老者面色閃過一絲詫異,他輕輕的抬起手,在空中虛虛的按了下去。

    雖然只是輕輕一按,但屋內卻突然多了一股蕭殺之意,淡淡的殺意在屋內瀰漫,此刻房間內到變的到和戰場類似。

    「錚!」,滅神劍突然出現,它好像感覺到了主人的危機一般,無數的劍芒如同九天銀河般傾瀉而下,將夏無塵護在其中。

    「辟啪」,一陣淡不可聞的脆響之下,屋內捲起了一陣狂風,硬生生的將紅衣少女和方諾逼的後退了一步。

    狂風席捲之下,油燈如同野草般被拉的不住抖動,但奇怪的是不管風如何狂烈,就是無法吹滅油燈,幾人的影子斜斜的映在牆上,被燈光拉扯著如同鬼魅般伸展。

    「師父……」,紅衣少女臉上不禁變了顏色,她看著彷彿融入了火光中的老者,低聲叫道。

    「好!」,老者突然笑道,他嘶啞的聲音在黑夜中如同利風刮過,讓人如同針刺般難受。

    方諾送了口氣,他急忙上前扶住腳步已經有點虛浮的夏無塵,低聲問道,「要不要緊?」。

    「還好。」,夏無塵淡淡的說道,他抓住方諾的手穩住了身體,左腳用力踩落,痛的方諾嘴角痙攣,但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公子既然已經來了,大家何不坐下來共飲一杯。」,老者微笑著說道,雖然只是邀請,但話中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之意。

    「夏兄弟,你可有福了,我師叔的酒可不是平常人可以喝到的。」,方諾盤腿坐了下來,活動了下被踩的生痛的腳指,笑著說道。

    「這酒,只怕不是那麼容易就下口的吧。」,夏無塵看了看紅衣少女小心擺下的酒杯,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還有位朋友在外面,不知道可否讓他一起進來。」,他微一沉吟,低聲問道。

    「你以為我師父的酒就是這樣容易就給人喝的嗎!」,紅衣少女皺了皺眉,終於還是忍不住叫了出來。

    「無妨,紅衣,你叫青衣去請夏公子的朋友進來。」,老者擺了擺手,沉聲說道。

    「這位是?」,夏無塵看著紅衣少女輕盈的背影,低聲問道。

    「小徒顧紅衣,性格頑劣,到叫夏公子見笑了。」,老者輕輕的轉動酒杯,杯中酒色碧綠,如同一眼看不到底的幽泉,在燈下泛出如玉般的光芒。

    一個青衣少年帶著蚩破天走了過來,他並不走進門內,只是遠遠的施了一禮,低聲說道,「宗主,人已經帶到。」。

    聲音清越,分明就是之前扮演流帝的那個人。夏無塵看了過去,兩人在空中對視了一眼,雖然只是瞬間,他卻感覺到少年的眼中深處彷彿蘊含著一團烈焰,在熊熊的燃燒著。

    「野心還是妒嫉?」,夏無塵低下頭,看著腳下的石板。

    「你下去吧。」,老者淡淡的吩咐道。少年躬身行了一禮,倒退著走了出去。

    蚩破天沒有坐下,他只是背手站在夏無塵身後,就像是一棵巨樹聳立。

    房屋並不太高,剛好到他的頭頂,燈火都被他巨大的身形遮住,黑暗將夏無塵籠罩在其中,讓他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其他幾人的表情。

    顧紅衣面上變了變,但老者卻渾不在意,他舉起杯中酒,大笑著說道,「我已經許久沒有下山了,沒想到今天卻可以見到夏公子這樣的良材,深感欣慰,大家滿飲了這杯。」。

    杯中酒呈碧綠,都是一個酒壺中倒出,夏無塵眼角撇去,見方諾高興的將酒一飲而盡,他笑著點了點頭,淺淺的粘唇而過。

    「我不擅此道,飲多了反而出醜,還望閣下見諒。」,夏無塵輕輕的將酒杯放下,低聲說道。

    老者笑了笑,將杯中的酒徐徐吞如口中,「年輕人能夠自知當然是最好,不過酒中甘苦無限,你這樣可就少了不少樂趣。」。

    「世間甘苦本已難數,何必再去酒中尋。」,夏無塵低聲答道。

    「呵呵,好一個世間甘苦。」,老者微閉雙眼,手指微微彈動著,好像撥弄著一副看不見的九絃琴。

    「玄心宗的靜月可好?」,他沉默半晌,低聲問道。

    「靜月?」,夏無塵一愣,心中一瞬間彷彿轉過了千百個念頭。

    「難道真有玄心宗這個宗派?還是他純粹只是為了試探?」,他心中急速思考,但面色卻是絲毫不變。

    「不知道閣下說的靜月究竟是何人,我在玄心宗內並沒有聽過此人。不過入我玄心宗,前塵舊事皆忘,也許有這個人吧。」,夏無塵緩緩的說道,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哦,只是以前的一個朋友罷了,既然這樣,那就當我沒有說過吧。」,老者掙開眼睛,眼中卻多了一份凝然。

    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白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小字,輕輕的遞了過來。

    夏無塵接過白紙,仔細的看了下來,臉色雖然還是波瀾不興,但心中已經是翻江倒海。紙上記載了他遊歷以來發生的事情,光是和方諾在一起的事情也就罷了,竟然連之前在海島上發生的事情也基本無錯,到像是親眼所見一般。

    白紙的最下方寫著八字評語,「堅毅果敢,遇事善變。」,白紙黑字,在燈光下看起來清晰工整。

    「難道是蚩破天?還是其他人?」,夏無塵眼角微微抖動,這張白紙第一次讓他產生無力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裸體暴露在雪地中一般,渾身冰涼。

    他抬眼看了看身邊的人,只覺得一切都不可相信,只有暗暗苦笑。

    夏無塵緩緩將白紙放在桌上,只是薄薄的一張紙,此刻已突然變得重似千斤。

    「我欲邀夏公子入我玄天門,不知道公子意下如何。」,老者淡淡的說道。

    「終於來了嗎?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是前戲吧。」,夏無塵輕輕的吐了口氣,本來迷亂的眼神忽然變的清澈起來。

    「閣下將我打探的如此清楚,而我卻對你們一無所知,似乎不太合要我加入的常理吧?」,他沉聲說道,雙拳已經握緊。

    「看來是我疏忽了。」,老者似乎沒有料到他的反應,他笑了笑,伸手抓起白紙,輕輕一握,白紙已經化為碎屑片片散落。

    「老夫是玄天門藝宗的宗主,郭劍雄。收集夏公子的資料只是要加入我玄天門弟子例行的一項規矩而已,你到是不必多心。」。

    「眼前的少年雖然修為還嫌不足,但反應,心性無疑都是上上之選,能夠招攬進這樣一個人才,也算是美事一樁。」,郭劍雄暗暗想道,卻完全沒有考慮夏無塵是否會拒絕。

    這也是個事實,玄天門是天下七大玄門之一,這兩年更是隱隱有壓倒其他玄門躍然而上之意,像夏無塵這樣的年輕人,他也見過不少,往往只是亮出玄天門的招牌,對方就已經欣然同意了。

    夏無塵看著地下的紙屑,低頭沉吟片刻,突然笑著說道,「郭宗主,其實你收集的資料上寫錯了不少。」。

    「哦,不知道哪裡錯了。」,郭劍雄沉吟著問道。

    「那就是把我寫的太好了。」,夏無塵低聲答道。

    「夏公子何必自謙,那些並無誇大之意。」,郭劍雄一愣,世上無人不想別人誇自己好,怎麼會說自己壞?

    「那紙上把在下寫的到成了個捨生取義的英雄一般,其實我也只是個普通人罷了。」,夏無塵衣袖一揮,片片紙屑如同雪花一般飄動,輕輕的散了開去。

    「世人碌碌,誰也逃不過這名利二字,就算是我輩修真之人,又有幾人能夠勘破生死,漠視名利。」,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就算是英雄聖人,也要為自己打算考慮的,不知道宗主讓我加入玄天門,你能給我什麼,又需要我作些什麼?」。

    不待郭劍雄回答,他忽然躬身行了一禮,沉聲答道,「玄天門行的是濟世救人的大道,卻是我這等無責之人做不來的,宗主的好意我心領了,至於加入一事,還望見諒。」。

    方諾不停的打著眼色,夏無塵卻視若不見,越說越急,話中已是斬釘截鐵,完全回絕了郭劍雄的邀請。

    「夏公子不再考慮下嗎?」,郭劍雄瞇著眼睛問道,手指已經微微顫動。

    「在下客棧中還有位朋友在等候,他若是等的久了,只怕會到處亂說,難免對貴門的聲譽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我還是快點回去和他見面的好。」,夏無塵頂著他眼中閃動的利芒,淡淡的說道。

    「大膽!難道你想威脅我玄天門不成!」,顧紅衣厲聲喝道。

    「不敢,我只是說出實情而已。」,夏無塵笑著說道。

    郭劍雄擺了擺手,「好,不過夏公子還是不要把路堵死比較好,天下之大,若是哪一天你想要入我玄天門,只要來找老夫即可。」,他面上陰晴不定,終於還是大笑了起來。

    「多謝宗主。」,夏無塵並不多話,他疾步走了出去。

    青衣少年如鬼影般閃現出來,攔在了他的面前。見老者微微點頭,他朝夏無塵行了一禮,帶著他們走了出去。

    「師叔!怎麼搞成這樣,人可是我介紹的,就算是不成,也應該給我留點面子啊。」,方諾總算回過神來,急聲說道。

    「你這個朋友,可不簡單啊。」,郭劍雄端起酒杯低聲說道。

    「唉!」,方諾歎了一聲,急忙追了出去。

    「啪」,郭劍雄手中的酒杯突然爆裂開,碧色的酒沿著他的手腕緩緩滴落,在燈光下卻變的如血一般鮮紅。

    「師父……」,顧紅衣一臉的忿色,低聲叫道。

    「不服氣嗎?」,郭劍雄手中火焰騰起,迅速將酒蒸發,空中瀰漫著淡淡的酒香。

    「此人既然不能為我們所用,而且出言無狀,師父何不……」,顧紅衣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你在我門下多久了?」,郭劍雄看著手中青色的火焰,低聲問道。

    「弟子自從醒事就跟隨師父,已經十七年了。」,被郭劍雄打斷了話頭,顧紅衣偷眼看了看他的臉色,輕聲答道。

    「你從小就跟隨我了,那你可曾試過在我的亂流陣中走上幾步?」,郭劍雄臉色突然變的嚴峻起來。

    「一步吧……」,顧紅衣猶豫著說道。

    「那人也只走了一步,所以你覺得可以殺掉他嗎?」,郭劍雄笑了笑。

    「弟子只是這樣想。」,顧紅衣頭伏的越發低了。

    「那你可知道,他剛才只不過是示弱而已,他並沒有出全力,我在試探他,他同樣也在試探著我。」,郭劍雄換了個酒杯,顧紅衣急忙將酒倒了進去。

    「他修為是不及我,可加上那個蠻族,還有你方師兄,殺的了還好說,萬一被他逃了,無謂多結一個仇家。」,酒杯在燈光下微微晃動著,蕩起一片碧色的漣漪。

    「方師兄難道……」,顧紅衣身體微震,低聲問道。

    「我們玄天九宗也不是鐵板一塊,今天的事情雖然是你方師兄的推薦,我只是測試人而已,但難免後面沒有他師父的影子,還是小心為妙。」,郭劍雄舉起酒杯,低聲說道,「酒中甘苦,世間甘苦……」。

    他忽然將杯中酒倒入口中,一下喝的太急,卻又猛烈的咳嗽起來。

    顧紅衣輕輕的拍打著他的後背,卻被他猛的一下推開。

    「且看功名征伐,更笑風雲聚散;你撫碧海桓箏,我揮崑崙長劍……」,他摒指為劍,手中青芒閃動,就這樣在庭院中邊舞邊唱,嘶啞的歌聲如利刃般刺破夜色,在空中遠遠的傳了出去。

    「等等我,等等我!」,方諾急聲叫道。

    夏無塵卻越走越快,拐過一個街角,他突然停了下來,斜斜的靠在蚩破天身上……

    血絲沿著嘴角滑落,他的頭無力的低垂著,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起來到像是受了重傷一般。

    「你來幹什麼!就是因為你,主人都傷成這樣了!」,蚩破天一掌推開想要上來察看的方諾,恨聲說道。

    「夏兄弟,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自作主張的推薦你入我玄天門,沒想到會弄成這個樣子。」,方諾被推的一個踉蹌,急忙說道。

    「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趕快走!」,蚩破天厲色喝道。

    「方兄,我知道你沒有惡意,這裡面可能有點誤會。」,夏無塵勉強抬起頭,低聲說道。話還沒說完,他頭一歪,整個人昏死了過去。

    「夏兄弟!」,方諾剛要上前,蚩破天用力一腳踢了過來。

    「別在這裡充好人,快滾!」,蚩破天將夏無塵負在背手,手裡舉起血斧罵道。

    「好,我走,不過請你相信,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朋友,今天這個事情變成這樣,絕對不是我的用意。」,方諾高聲叫道,蚩破天卻不理他,只是背著夏無塵越走越遠。

    「混蛋!」,方諾用力一拳砸在牆上,也不知道是罵他自己還是罵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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