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歷史軍事 > 狀元風流

大道小說網 第六章 狗尾草先生 文 / 宋隱之

    走進書齋內,便是廳堂大小、正屋似的空屋子,一張張放書的案幾工整齊排的放置在整個屋裡。再往裡面看,沿著屋樑下便是一塊匾額,從右而左,上書「謙於齋」三字,往下看,是一上聯:

    「乘千聖之危微。」

    左邊卻是另一下聯:

    「闡四子之秘奧。」

    雙聯正中卻是一幅看似久經年歲的「墨石翠竹圖」,只看那幽幽翠竹婷婷聳立在山崖上,竹根緊貼崖壁,竹枝細少的伸向遠處。遠遠看去,給整幅畫增添了不少的更似悠長的意境。

    陳堯咨哪裡懂什麼畫,他的繪畫水平遠不如李公子之類的人物高,至少鑒賞水準低得多。但他也知道,國畫是講求意境深遠,而不在其形,藝術之高下,終在境界。境界上一層,一步一重天。

    看的此畫,翠竹壁立千丈,頗得則求無慾則剛的境界,而畫中之意,也有身處逆境而不屈決然之傲骨。他走進匾額瞧了瞧,只見書畫左下方,有一行小字,行書揮舞,明顯是高人所提;「謹贈萬石兄,太平興國二年,大名柳開。」不走近,以陳堯咨的眼力,還真瞧不清楚。

    柳開是誰,他不認識,十歲的孩子能認識幾個人。只知道從這畫上題字看,這個柳開是大名人。

    在正在此畫中沉醉的他,突然被大哥陳堯叟拉了一把。待回頭看到,陳堯叟細聲言道「夫子快到了,快回坐上去。」他回過神來,急忙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被打亂的思緒,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席地而正襟危坐。這時大哥陳堯咨拿出一本論語放在書案上,於是兄弟三人書案並排,開始大聲誦讀起來。

    只是一刻不到,書院學子已經悉數到齊,朗朗書聲已然而起,傳出書齋,穿過林蔭小道,迴響在在整座凌雲山峰之間。

    巳時將近,劉夫子頭戴帕頭,邁著沉穩的公府步,走進了書齋,看著誦讀詩書入神的學子,似是微笑的捋了捋自己灰白的鬍鬚。但突然臉變得沉著下來,只見揮眼望去,李公子的書案上,矮胖胖的李公子正埋頭大睡。這麼大讀書之聲的書齋內居然能睡著,還真是不一般的任務啊。

    李夫子又瞧了一下,陳氏三兄弟,只見三兄弟唸書朗朗,有沉寂其中之妙,有些緩和,見到那頑劣的吃桑葚遲到拉肚子請假的陳堯咨,也在努力地讀書,頓時感到欣慰不少。

    「看來老夫教導甚有良益,」他自己暗自搔搔的想到。

    走到畫下的書案上,所有學子的書聲都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李公子居然被這安靜的氛圍給喚醒了。這人還真真確確是反常,那麼大的書聲都吵不醒他,反而沒有聲音的時候居然醒了,不得不讓人敬佩這廝的天賦。

    其實,這主簿公子也就等同於市井潑皮一般,常年的被夫子耳提面命的,產生了經典性條件反射了,只要有書聲,夫子肯定外出了,當然能好好睡覺;夫子回來,必然是鴉雀無聲,肯定不能再睡。這憨貨還就掌握這個理了。

    劉夫子沉聲道:

    「今日開課時辰到,向聖人禮。」

    全體學子便起身向畫像行了一禮。接著又向劉夫子行了一禮,這一禮,劉夫子坦然的接受了。然後便坐下開始了講學。

    翻開書頁,聖人之道,孔孟之言,便從劉夫子口中娓娓道來,這劉夫子還真有些學問,這《論語》都是信手拈來,沒有半絲的沉思。陳堯咨不喜歡這些古板嚴肅的古文,但在這個時代,就如同以前世道的英語,怎麼能以學生的興趣為轉移呢?

    這個如同催眠曲,李公子那廝也如同忍受,也就很多次的,都做了同封建社會教育制度抗爭的悲劇英雄人物,這次當然也有作為。只見他雙手肘著脖子,身子斜歪,隱隱有散架之勢。似仿魏晉之風流瀟灑之士,準備辯聖人之言而震懾群雄。

    劉夫子正在講授,突然看見這廝的這幅摸樣,頓時口中之言戛然而止,臉色鐵青,皺紋凸起,把翻開的書一蓋上,就大聲呵斥:

    「李昊,為何如此之狀,聽聖人之言尚且如此,成何體統。東遊西逛瞎混,不讀古今聖賢書,羞也不羞。」

    這句話本是陳堯佐給李昊對的下聯,今日被夫子當著眾位學子直面,拿出來當場呵斥,頓時使得不敢出聲的書齋學子哄然大笑。

    李昊被陳堯佐整了一次,早就是傳遍整個縣城的風流事,但他心裡還是不希望夫子知曉。但憑剛才聽夫子呵斥之語,明白夫子早知道了,頓時羞得無地自容,暗自把陳堯咨也恨上了。

    「他惹得事情,沒有被夫子責罰就權且別論,自己告狀之人卻被譏笑,是何道理?下次遇上,定要你黃口小兒好看」他恨恨的想著。

    ……

    ……

    每個書齋都有玩鬧的休課之時,便是由先生教習大家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之類的六藝技術。這日,恰巧劉夫子興致極高,不知是講學之時的言語觸動了他,還是為何,居然講起了對聯。於是,隻言片語的講解,便要童子們對上一次。

    首先是一個字的對聯,然後便增加到兩個字,依次遞增,最後由夫子定奪。在書齋裡這本是常事,但今日明顯不同,對聯這兩個字似乎成了今天李昊兄心裡的痛楚。他認為,自己千尋萬苦的機會終於到來。

    「夫子,學生願意第一個。」

    李昊在劉夫子才講完就站起來說道。

    他的反應明顯使得劉夫子一愣,但隨即也釋然了,本欲呵斥於他,不可小肚無量,但看了看陳堯佐,也就放心下來。

    「難得李昊你今日如此有勇,那你便選一同窗對吧,適可而止,不可造次。」

    劉夫子雖是同意,還是仍是有些忐忑不安。

    「學生知曉。」

    李昊心裡提前享受著大仇得報的愉快感。

    「學生願同陳堯咨相探討,還望不吝賜教。」

    這廝很明顯,前兩個欺負不過,就以大欺小,柿子就拿軟的捏。

    「這怎麼可以,我三弟才十歲。夫子,李昊乃欺人也,萬萬不可。不如由我代三弟和李兄切磋幾句如何?」

    這時候,身為長兄的陳堯叟,第一反應的站了出來,陳府內,這陳堯咨還是受人疼愛的,要不然也不會任性的頑劣不堪。

    「大哥,無妨,堯咨不才,願奉陪李兄,劣拙之處,還請雅正。」

    一番話謙恭得體,使得劉夫子用異樣的打量著他。顯然,他的謙虛博得了劉夫子的好感,在比試中,仲裁已經偏向了自己。

    「即如此,愚兄便先得一行了。」李昊見他同意,心裡暗自興奮,便迫不及待的想殺殺他的威風了。

    我有上聯字

    「花」。

    李昊看了看書齋外的桃李爭妍。

    我對下聯字

    「草」。

    陳堯咨想也不用想的對出了下聯。

    「我出的是:鏡中花。」

    李昊笑著說道。

    「我對的是:原上草。」

    陳堯咨也微笑著回答。

    「我加字:恍恍鏡中花。」

    李昊開始面帶譏笑的問道。

    「我對下聯:離離原上草。」

    陳堯咨也不慢不緊的回答。

    「好對,」夫子不由得開口讚道,「能將詩句入對,堯咨學問不淺。」

    「這,」

    李昊的水平本就不怎樣,有這些急智已經很是不易。再者,誰也不信一個十歲大的孩子有能力對這樣的對聯,除非是神童。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毫無章法,支支吾吾、難以為繼了。

    陳堯咨心想,報仇的機會來了。於是開口,稚嫩的聲音響起,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向李兄討教,望望不吝賜教。」

    陳堯咨心裡盤算之下,也決定還是要稍稍改變自己的形象,這的確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

    李昊正沉思對策之時,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章法凌亂了。但如果不接,豈不是被書院學子譏笑,以後自己可沒有臉光到書齋了。何況,他一個十歲的黃口小兒能有何出息,想及至此,還是決定接招。

    「即如此,請陳小弟出題。」

    李昊有些訕訕的笑道。

    「我出上聯字:雞。」

    陳堯咨腦海裡靈光一閃而過,有機會。

    「我對下聯字:狗。」

    李昊心裡得意洋洋的,這些東西也太小樣了,黃口小子還真是沒讀書習字。他卻忘記了,他出聯子也就是這水平。

    學堂裡其他學子覺得兩人也就是棋逢對手,無多大趣味。但礙于先生之面,不敢發作,靜靜地聽著。

    「我的上聯是:雞冠」

    陳堯咨笑盈盈的對李昊言道。

    「我的下聯是:狗尾」

    李昊也搔搔的接上了下聯。

    學子們有些按捺不住了,這兩人的名聲都「家喻戶曉」了,出的聯子也就是這麼低俗無趣的碰撞罷了,士子們心裡都充滿了鄙視。

    「我的上聯是:雞冠花。」

    陳堯咨繼續的給李昊甜頭。

    李昊這廝哪裡有心機,當下就答道,

    「狗尾草。」

    這時,連劉夫子臉上都掛不住了,這書齋本學子聖地,當言聖人之語。這些低俗不堪之言在書齋,還真是臉上無光。

    「孺子不可教也」,他心裡暗自氣憤的言道。但畢竟堂堂課上,也不好發作,強制忍了下來,但面色轉變得沉下。

    「我增字為:雞冠花未放。」

    陳堯咨笑著說道。

    「狗尾草先生。」

    李昊想都沒想,脫口就答道,心裡正得意著。突然,率先反應過來,發覺不對,趕緊雙手摀住了得意的嘴。

    書齋眾學子聞得此聲,哪能掩飾的住,頓時哄堂大笑,有掩面而笑的,有抹嘴微笑的,有捧腹大笑的,也有幸災樂禍的,不一而足,笑聲忒時傳的老遠。

    劉夫子正直之人,哪裡聞過此言。在學堂之內居然有學子如此,豈能不令他生氣。聽的李昊如此之言,當時即雙目圓瞪的老大,皺紋臉頰漲鼓,鬍鬚順著口風、如柳絮微微因風而起,右手食指微微顫抖的指著李昊,嘴裡的話仿似被口風吹出來似地:

    「放肆,辱罵先生,欺師滅祖,罪不可恕。老夫教不得汝,請自便吧。」

    劉夫子被氣得不輕,哪裡還能讓他撒野,當即就把他逐出書齋。在這個時代,辱罵恩師,都被視為無教養之狀,任人鄙夷,看來以後這位仁兄日子難過啊。

    「夫子就是夫子,舉人就是舉人,即使氣的六神出竅,說話還那麼有涵養。」

    陳堯咨暗自想道。

    「夫子,在下並沒有--」,

    李昊想解釋,突然地想到,指著陳堯咨就大叫,「不是我不是我。是他,就是他。」

    是他什麼,眾學子都還未明白,便被劉夫子打斷:

    「胡言亂語。滾出去」

    劉夫子氣急,哪裡聽得進他瘋瘋癲癲的言語。

    李昊無奈,灰溜溜的走出了綠色∷小說|com|bsp;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