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零二章撕毀的畫 文 / 宋隱之
第一百零二章撕毀的畫
這幾人評判對這幅畫很是推崇,這畫道之境,卻有幾分體悟,雖是區區的一句小詩,能做出這麼雅致的意境,這人本身不凡。
王大人最是鎮定,他拿著陳堯咨的畫,仔細的看了看,沒有言語,而是給了其他幾位評判。
這是一幅濃墨山水,林間小草,清泉溪流,隱隱的幾筆濃墨,勾勒出了遠遠的重山,松林曠而模糊,小道短而不現其徑,區區的幾筆,也算是站了這半幅宣紙。
模糊的山,沒有廟宇,更不提古寺,但見小溪的遠處,約麼青石小道,幾隻荷葉乍現,清如蓮花,一個和尚在水邊汲水,羊腸的小道順著他的腳下通往山裡,隱沒不見了。
幾位評判你看看我,我看了看你,卻不知該如何評判了,這畫不知有何意境,只是一幅普通的田園流水罷了,粗略一觀,只不過細筆描摹,沒有大象。
「還是王公子的畫最佳」以為評判粘須而道。
王欽若聽聞此言,嘴邊露出微微得意的笑,餘光瞟了一眼身旁的陳堯咨,心裡的暢快不已而道,這些日子的壓抑,如同瞬間的釋放,他的臉都紅潤滿臉。
「不」王大人搖了搖頭,這群人,並非都是習畫之人,自然不知這天地之高低。
「王大人有何指教?」
「老夫以為,此作當以陳公子之畫為最佳」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一聽,頓然「轟」的一聲,驚訝不已,若是王大人執意如此,那麼這陳堯咨定然是書畫兩狀元的頭銜了。
「大人,」這評判夫子站了起來,拱了拱手,道,「這陳公子之畫,雖是筆墨細膩,可卻與題不符,大人一味偏袒,恐怕不但眾學子皆不服,兩位王爺也不會答應吧」
「出了何事?」
蜀王與吳王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王爺,」王大人拱了拱手,道,「孫夫子與下官之意若有不同,還請王爺作評」
「不同,」吳王眉心一條,哈哈笑道,「這可是趣事,本王倒是要好好瞧瞧了。」
「王爺,」孫夫子拱手說道,「在下以為,這陳堯咨的畫,乃是最次,可王大人硬要取其為最佳,老夫只有力爭,別無他途。」
「陳堯咨?」吳王心裡來了勁,拿過他的畫,仔細瞧了瞧,點頭道,「這確實與題不符啊,王大人。」
「陳公子乃是范大人門下,他的畫,意境高遠,怕是孫夫子還未看出來。」王大人毫不客氣的道。
「是在下無能,孫夫子冷笑,「那請王大人為我等說項一二?」
「還是請陳公子說最好」王大人看了看陳堯咨,笑道。
「拿好,陳公子。」孫夫子拿著他的畫,走了過來,說道,「你的畫作,可有深山?」
「有」陳堯咨毫不客氣。
「休得欺瞞,在何處,老夫眼拙,請公子指出」孫夫子更是不客氣,為了岳麓書院,他必得爭之一二。
「群山萬壑,隱約不見,其不是深山嗎?」陳堯咨笑然道。
「那古寺在何處?老夫所見,你話中並無寺廟」
「藏在山裡了啊」
「你有何憑證?」
「這披著蓑衣的和尚,難道不是寺裡的?」陳堯咨環抱著手,笑道。
「你這和尚就一定是古寺之中的?」
「這隱約的古寺,哪裡比得上不著痕跡的和尚」
「此畫最有意境」蜀王點了點頭。
吳王笑道:「既然蜀王兄都如此說,本王也無話可說了,這狀元,確實該是陳公子的了。」
王大人微微點頭,笑道:「這三幅畫相比,高下立判,孫夫子想必對這畫道一途,還是未曾考究。」
「哼」重重的哼聲,孫夫子拂袖而走。
王大人不理會他,逕自的走到台前,對眾人道:今日畫作之比試,成都府陳堯咨陳公子力壓王欽若、丁謂兩位公子,再奪狀元」
「狀元?」
賀婉有些癡了,「書畫的狀元?」
「不錯,唾手可得的狀元」趙璇覺得美麗的眸子裡,有些濕潤了,台上對眾人微微拱手,風發自如的學子,就在這湘江之邊,他曾傲視天下學子
「好,好」王夫子心裡一陣激動,他欣喜的嘴都顫動了,說著吐詞不清的。李環更是心裡突然的緊張了起來,他清晰的感覺到了,這狀元的榮譽對他而言,是如此的相近。就在身邊,只要輕輕的一伸手,就能得到。
「陳公子,恭喜你了你果然是才華橫溢,我大宋又有頂梁之柱」吳王在他身邊,負手而笑道。
他自己也沒想到,第一個於他道賀的,卻是這素昧平生的吳王。
「王爺謬讚了,多謝王爺」陳堯咨回禮。蜀王卻沒有多言,微微的一笑。
「陳公子,」王大人走了過來,笑道,「老夫親眼見公子之書畫,一時驚為天人,早知曉陳公子造詣非常,今日總算打開了眼界。盛名之下無虛士,柳大人的門生,果然才華橫溢。」
陳堯咨心裡一歎,他這幾日專心的撲在這書畫上,曾經失望過、迷茫過、低落過、也自負過、也豪言壯語過,可這一切皆成了過往的煙雲。
這些能代表什麼,書寫得好?還是畫畫的漂亮?
都沒有,條條款款之下,這些學子們都在這些琴棋書畫、文章詩詞上奔赴,可到頭來又能如何,這能救國?這能治國?
孔夫子只是留下了《論語》,他卻沒留下治國安民之道,曾被寄予厚望的《老莊》,往往被人拋棄,陳堯咨看著場下歡呼的雀躍的眾人,心裡不覺沉重如鐵,這些驚歎的聲音,如同被過濾了一般,似是對他如此遙遠。
咬了咬牙,他拂袖而走,疾步拿起方纔的畫,雙開,大手一抓,分扯而去,這一幅畫作,被拉扯成了兩半,四半,八半……成了碎片……
鴉雀無聲,場下的學子們頓時大驚失色,沒有了驚歎,取而代之的,卻是滿臉的震驚。曾經本是到手的狀元,居然被他自己撕裂的成了碎片,這些榮譽,哪一個不是這些學子所夢寐以求的,而今,他卻毫不在意的粉碎,臉上沒有一絲猶豫
這些學子們震驚,王大人更是震驚,蜀王與吳王更是雙眼瞪的傻了
這世上真有不愛名的?
「陳公子,你……你這是為何?」王大人張大的嘴半天才問道。
「我為我輩之悲哀」陳堯咨心裡一歎道
「此話怎講?」
蜀王走了過來,問道。
陳堯咨走到台前,冷眼看著這場下之人,大聲道:「這狀元之位,在場的學子有沒有不願得到的?」
眾人無語,仔細的思量,不知道他所謂何事。
「趙、趙公子,陳公子他、他怎麼……」賀婉低聲道。
「發脾氣了……」趙璇憋了憋嘴。
掃了掃這些人,陳堯咨心裡冷笑,「對眾人道:「天下學子。莫不已子,有幾人為天下而憂?」
「琴棋書畫,能治國嗎,能安民嗎,能抵禦契丹,能振我朝綱?」
「陳公子,你這話是何意,難道你對這文人雅集,有不滿之處?」王大人沉聲冷道。
「不錯在下的確不滿。」陳堯咨大聲道,「我不滿,並非我無能,並非我亂髮牢騷,而是我在憂,我憂我輩之人,若是皆以這琴棋書畫為要,那我們有什麼能力進入朝堂,有什麼本事那百姓之吏祿?」
蜀王在旁,看了看他,若有所思。
「如今我朝積弱,北有契丹虎視,西有黨項在旁,朝堂憂慮,而在坐的諸位學子,我們在做什麼,我們在吟風弄月,我們在賦詩作畫,我們在為了這虛有其表的榮譽而你爭我鬥,你來我往朝廷的銀子,就是這樣拿來讓我們揮霍的嗎?」
「你……你這是妄自菲薄,」幾位評判頓時怒了,再任由這人在胡亂一吼,這文人聚會,便要成了文人示威了。於是,終有人說話了。
「那請問孫夫子,」陳堯咨冷笑道,「你可知這畫作可有多少技法?」
「這……」孫夫子有些為難,他並非習畫之人,而是對文章鑽研,自然不知道。
「不知道?」陳陳堯咨冷笑,指著他道,「不知道的人,也有資格坐在這評判上?」
「你……」
陳堯咨不理會他,轉身大聲道:「這樣的狀元有何用,這樣的名聲有何用,豈能治國,豈能安民,豈能造福百姓?」
「這書畫的狀元,我不要」陳堯咨大袖一揮,走了下去。
「這……王爺……」王大人看著遠去的人,頓了頓,道。
「今歲書畫,沒有狀元但是,去有一位獨一無二的狀元」蜀王看著遠去的人,昂聲道。
「那明日的比試呢?」
「照比不誤」
「是」王大人點了點頭。
「等等」蜀王細思了片刻,道:「明日比試之題,改了,以『天下之責』為題,若有言及時弊者,本王要親自過目他的卷宗」
「是」
拂袖而去,陳堯咨看著這些漠然不知所謂之人,心裡不覺有些惋惜。這樣的人,居然成了天下士子的表率,他日若是這些人真的進入朝堂,那除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之外,真能撐起這個弊病百出,已經外憂內患的王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