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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貨通天下 第九章 大殿之爭 文 / 叨狼

    第九章大殿之爭

    我順著王后的目光方向望了過去,卻見到四名內侍抬著一張龍輦緩緩地走了進來,高麗王就躺在六尺多長的龍輦上,身上仍舊穿著閒居時的素衣,臉色青白,氣息全無,顯然已經龍馭歸天了。

    「王上——」喊出聲來的卻並不只是王后一個人,在朝中地位較高的幾個大臣們紛紛圍了上來,用手拉著高麗王的衣服輕輕地搖動,卻發現自己的主上早已經斷氣多時了。

    「王上駕崩了——」禮部尚書曹熏在同幾位元老重臣用目光交換了意見之後,一頭撲倒在地板上,捶胸頓足地失聲痛哭起來。

    「王上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大殿之上的高麗百官們都紛紛地跪倒下來,一副尋死覓活的樣子,如喪考妣。

    我坐在一旁,作為客人,理智上不應該捲入這種事情當中。

    果然,哭了沒有兩下,就立刻有人站了起來,抹了一把鼻涕眼淚,抽噎著向群臣大聲提議道,「庭上諸君且住悲哀!今日王上龍馭歸天,我等自是悲痛難當,然國家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又道國不可一日無君,我輩深受王上厚恩,豈能不分出一個輕重緩急來?本官李承順蒙先王厚待,忝為吏部尚書,在此提議,立刻尊王后為太后,總理全國朝政大事,然後在全國發喪,昭告天下,以明典章!」

    「李大人所言甚是——」

    「就照李大人說的辦,立刻請太后攝政——」

    此人顯然是王后黨羽,說完之後朝著百官群中的幾個大臣使了個顏色,立刻又有不少人站了出來,提議為先王議定廟號,尊立太后攝政的事情。

    我看了一眼明德大君,心中很是詫異他為什麼還能如此消停地站在一旁,任由眾人來討論高麗的未來走勢?

    明德大君看了我一眼,只是搖了搖頭,微微地抽動了一下嘴角。

    「李大人所言差矣!」還沒等明德大君的人說話,就見禮部尚書曹熏站了出來,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後斷然否定道,「先王太祖曾有嚴令,後宮不得干政!至今萬月台上還有太祖所立的鐵碑!先太祖之話,言猶在耳,爾等就忘記了不成?!」

    禮部尚書的職責中有一項就是監督國家制度的維護,因此這話出自他的口中,眾人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也無從反駁起。先前說話的李大人只得訕訕地辯解道,「事急從權,本官也只是提議而已,曹大人何必如此抓住不放?」

    「先王走的太過突然,當傳太醫查明先王歸天的原因,然後再看看先王有沒有留下什麼遺言或是詔書等物?然後冊立繼位人選,為先王發喪!」曹熏見沒有敢反駁自己的意見,於是振作起精神來,大聲宣佈了禮部對於這件事情的決定。

    我皺了皺眉頭,看到王后的神色有些輕鬆,心中為明德大君有些擔心。

    曹熏所提出的意見看似對於大家都公平,但是誰都知道明德大君與王后不和,但是京城中的大部分權力還是被往後牢牢地握在手中,若是不能在今天大殿中把她拿下,明德大君想要脫身也難了!可是如果明德大君現在就公然反對曹熏代表百官作出的決定,一心要將王后處理掉的話,勢必也會引起諸人的反對,朝中勢力必然失去控制。究竟要如何處理,現在看起來卻有些難辦了。我將目光又一次投向了站在對面的明德大君,看他何以應對。

    明德大君卻是不慌不忙地一揮手,身後立刻有一個侍衛將一件黃色的小包袱遞了過來,他將包袱接過之後,順手一抖,黃色的包袱皮立刻散落到地上,露出裡面的一道卷軸來。

    明德大君雙手將那卷軸捧起,神色嚴謹地對眾人宣佈道,「眾臣聽命,接先王遺詔!」

    眾人都為之一愣,卻看到明德大君手上捧著的的確是不折不扣的聖旨,再加上他一片肅穆的表情不像是作假,於是很是猶豫地互相觀望了一番,隨著附近的人一起跪了下來。

    「曹大人,你來宣讀遺詔吧!」明德大君掃了一眼群臣,自己卻不宣讀,轉而向禮部尚書曹熏要求道。

    「這——好吧!」曹熏有些猶豫,不過想到這些事情都是在自己份內的,於是答應下來,從明德大君的手中將那份兒遺詔接了過來,雙手展開,瀏覽了一遍後沉聲讀道,「寡人性命恐有不測,立此書以備不時之需!國事艱危,賴有王太弟明德大君一力支撐,堪為國家柱石!王后蛇蠍心腸,以藥物謀害寡人,更塞閉宮中消息,圖謀不軌,群臣當遵我之命,全力伐之!切記,切記!」

    曹熏看得非常真切,那詔書顯然是新寫成不久,其中的字跡他是認得的,果然是高麗王親筆書就,而且上面用的也是高麗王的大寶,並有私章題記,絕對錯不了的!他在禮部尚書任上已經干了十多年,這高利王的筆體自是認得一清二楚,況且字跡的後半部分已經潦草,想來高麗王當時已經接近油盡燈枯了,卻是遺詔無疑!

    眾人聽得也非常真切,國王臨終留下的意思非常明白,明德大君是繼承人選,應該全力擁護,王后是亂臣賊子,理當群起討伐!於是眾人站起來後,一面圍上來辨別詔書的真偽,一面三五成群地商量應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畢竟王后的地位特殊,若是沒有她謀朝篡位的真憑實據,僅僅依靠這麼一紙遺書就判定她有罪,怕是難以服眾的。

    人群很快就分成了幾撥,意見各不相同,支持明德大君的大臣們立刻要求將妖後拿下,拉出去砍了以慰先王的英靈,然後扶明德大君即王位,詔告全國,而支持王后的大臣們則一口咬定這份兒遺詔是偽造的,先王也是被明德大君所毒害而亡,需要討伐的不是別人,正是出示偽詔的明德大君本人。

    「先王的遺詔說的明白,且有國王的大寶和私章題記在上,怎麼會有假?難道你們竟然蔑視先王的法令,想要抗旨不成?!」此時此刻,宣讀遺詔的禮部尚書曹熏厲聲喝道,作為內閣的重要大臣,他現在由於宣讀了先王的遺詔,已經按照高麗的法令自動升格為顧命大臣了,說話的口氣自然也強了幾分,話一出口,許多膽子不甚大的臣子們已經噤若寒蟬。

    抗旨?乖乖,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要砍頭呀!

    看到大家都不吱聲了,吏部尚書李承順只得硬著頭皮站了起來,咬了咬牙有些心虛地質問道,「曹大人說這遺詔是真的,可有依據?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雖然你為官多年,也深知王上的字跡,可是現在世道人心頗為不古,莫不要被人家給騙了還不自知呀!」

    曹熏將手中的遺詔在空中抖了抖,非常自信地辯駁道,「曹某身為禮部尚書十餘年,怎麼可能連王上的字跡都認不清楚?莫非李大人你以為這大寶也會有假不成?」

    李承順正不知如何處理的時候,忽然傳過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不錯!那遺詔上面的大寶的確是假的!」

    眾人一看,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坐在大殿寶座上面的王后。

    「怎麼可能?!」曹熏立刻反駁道,「本官侍侯了先王數十年,怎麼可能連大寶的印記都分別不出來!」

    王后卻不答話,纖纖素手從自己的袍服內摸索了一下,就掏出一隻用黃綢子包起來的三寸見方的印璽來,高高地舉過了頭頂,讓眾人觀看。

    「大寶不在別處,正在本宮的身上!」王后看了明德大君一眼,冷冷地說道,「卻不知明德大君你手中的遺詔上,那枚大寶印記是怎麼鼓搗出來的?難道是用蘿蔔刻出來的麼?」

    「蘿蔔刻的?」曹熏立時有些懵了,看了看王后手中的大寶,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遺詔,心裡面一片茫然,機械地將遺詔舉了起來,在鼻子前面拚命地嗅了一下,果然,上面有一種非常熟悉的味道,既不是蘋果,也不是菠蘿,正是蘿蔔,心中不由大怒,一把將遺詔摔到了地上,指著明德大君的鼻子怒斥道,「明德大君,你怎麼可以偽造遺詔?!難道先王真的是被你所害的不成?!」

    「除了他,難道曹大人認為還會有別人麼?」吏部尚書李承順冷笑著說道,陰冷的目光從三角眼裡面迸射出來,狠狠地盯著站在一旁的明德大君。

    大殿中的氣氛立刻急轉直下,原先佔據上風的明德大君的支持者們的聲音立刻弱了很多,相反,王后的黨羽們又活躍起來,紛紛對明德大君這個敢於偽造遺詔的叛逆者大肆口誅筆伐,恨不得能夠生食其皮肉才解恨!

    我心中暗道,明德大君不會這麼窩囊吧!雖然我的確給他用蘿蔔刻了一個印章,卻沒有想到他的遺詔在手,還能讓王后翻了盤,這麼長的時間還不動手,難道要讓自己處於被動的時刻才充當叛逆者的角色麼?

    「倉啷——倉啷——」顯然明德大君的侍衛們也沉不住氣了,反正現在大殿之中他們已經佔據了優勢,就是來個霸王硬上弓,一舉先將王后及黨羽消滅了,再同其他大臣們理論也不遲。

    明德大君將手舉了起來,制止了侍衛們的騷動,然後不急不徐地大聲問道,「王后娘娘,你手中握著的當真是王上的大寶麼?」

    「當然!豈能有假!」王后點了點頭,又恢復了當初那氣定神閒的樣子。

    「果然是我高麗國的傳國之寶?」明德大君繼續不死心地問道。

    「果然!」王后不耐煩地答道,有些鄙夷地反問道,「大君不是膽怯了吧?偽造遺詔雖然是重罪,不過若是你現在跪地請求本宮赦免你的話,本宮還可以考慮減輕對你的處罰,也許能給你留個全屍也說不定!」

    「是嗎?那可就要多謝嫂嫂你的善心了,明德我真是感激涕零了!」明德大君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個結果,將身子一轉,大聲質問群臣道,「眾臣可知!先太祖立在太廟內的鐵碑之上,那第一條戒律是什麼?!」

    眾人被明德大君的威勢逼得一凜,不由自主地背誦道,「內宮命婦者不得干政!」

    「違令者應當如何處置?」明德大君一反先前的頹勢,跨前一步,一手扶著腰間的寶刀,雙目圓睜,神光四射地繼續大聲追問道,完全沒有留給眾人思考的餘地。

    「違令者立斬無赦!」眾人大聲回答道,深深為明德大君的威勢所懾服。

    跟隨著明德大君進入大殿中的侍衛們紛紛舉起手中的兵器,大聲喝道,「殺!殺!殺!」

    明德大君將身子轉了過去,緊緊地盯著王后道,「交出傳國之寶,留你全屍!」

    「哈哈哈哈——」王后忽然在大殿之上笑了起來,放肆的笑聲裡面似乎摻雜著某種情緒,既像是對於世間的不滿,又像是看破了宮廷中的一切爾虞我詐,更像是某種充滿了陰謀得逞後的得意。

    「妖婦!你死期將至,還得意個什麼勁兒?」站在明德大君身後的侍衛將軍李明昊見不得王后的樣子,他覺得王后的笑聲中有一種令他感到恐怖的因素,忍不住大聲呵斥道。

    王后的身子站了起來,一手托著那傳國大寶,舉在胸前,臉上先是發出一片湛然的神光,卻又像是江南的煙雨一般變幻起來,在外人看起來,似乎有些看不透她的真實面目了。

    我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不由得暗暗地吃了一驚,王后現在的表現,很像是修煉過什麼怪異的內功一般,她的雙目掃過之處,眾人都如同被催眠了一般,難道說她也是江湖中人不成?

    大殿上的百官們的感覺卻是更加離譜,眼中的王后似乎變成了神秘莫測的存在,許多人只覺得神志恍惚,有些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身在何處,所為何來了!

    就在大家有些迷茫的時候,我已經發覺了其中的詭異之處,方纔還氣勢如虹的明德大君與他的一眾手下已經有些五迷三倒了,雖然我有些擔心直接出手會影響到自己的超然中立的地位,可是如果我現在不出手相助的話,恐怕明德大君就再也難翻身了。想到這裡,我將身子向前移了半步,右手中握著的折扇悄悄地翻了起來,就要動手時,卻發覺有些不對。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一股暗香迅速地在大殿中蔓延起來,吸了一口後頓時覺得身子有些麻痺,心下大駭,急忙運動體內的真氣,摒住呼吸,將靈覺調整到最敏銳,有些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公主一眼,她坐的地方離我們這裡有些遠,只見她的眉頭微微地皺了一下,看樣子也發覺了空氣中的異樣,臉上有些明亮,正是行功的表現,心中頓時放了下來。

    大殿中的其他人卻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卒不及防之下,大部分人都著了道,有些身體中具有內功基礎的稍微好一些,但是也暈暈迷迷地軟倒在地上,有力氣也使不出來,只有王后一個人仍舊站得好好的,顯然這古怪是同她脫離不了關係了。

    我見狀之後心中一動,朝著公主使了一個眼色,公主會意,也有樣學樣地坐了下來,靠在椅子旁留心場中的變化。

    「雞鳴五鼓返魂香,所到之處入夢忙!師叔,您老人家用藥的手法可是越來越純熟了——」王后忽然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對著外面說道。

    一隻斗大的葫蘆忽然出現在大門外面,先是晃蕩了兩下後,接著一根長長的手杖探了進來,篤地一聲敲在了大理石鋪就的光潔地板上,硬是用那竹子手杖在堅硬的地板上戳出了一個小洞來,接著一名鶴髮童顏的老者身子一閃,出現在大殿之中。

    「嘿嘿嘿嘿——」那老者非常仔細地看了看被迷倒在地的眾人後,方才回答道,「王后誇獎,卻怎麼敢當?若不是這一回老夫手中的藥物充足,卻還不容易迷倒這麼多人呢!這煉製藥物所花費的十萬兩銀子,王后侄女可一定要給老夫付了才好呀!」聲音如同夜間的貓頭鷹的笑聲一般難聽,同他的形象實在是相去甚遠。

    「外貌如同老神仙,聲音好似貓頭鷹?」我的心中一動,再看那掛著葫蘆的手杖,頓時想起了當初七郎同我講起的怪事來,那一次,他們路過揚州的時候,也是這樣被迷倒在地的,難道說,我們兄弟兩個碰上的都是一個人麼?

    「師叔說笑了!天下間財富能夠比得過師叔的人,可是不多呢?您老人家又怎麼會看上我們這苦寒之地的東西?」王后對這位師叔似乎也並不感冒,先是譏諷了兩句,接著想了一下又覺得有些不妥,於是皺了皺眉頭道,「不過若是實在想要的話,高麗國還是有些人參的,師叔用來補補身子,卻也合適得很!」

    「嘿嘿嘿嘿——」那老者陰惻惻地笑了起來,「小侄女還是這麼刁滑,女人麼,太過聰明是不好的!難怪高麗王這麼早就——嘿嘿——」言下之意,卻好像是高麗王是被王后剋死的一般。

    「師叔,趕緊幹活吧!若是事情辦砸了,門主那裡可是不好交代的!」王后不欲與這老者多作糾纏,語氣生硬地說道。

    「幹活啊,幹活——」那老者似乎也對門主非常忌憚,乾笑了幾聲,然後在大殿中走來走去,忽然看到坐在大殿上面的公主,不由得驚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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