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十章：無忌歸逝(修) 文 / 包子有餡
喧囂聲從莊外向莊內滲透，就好像大海漲潮，驚濤慢慢拍向身邊……可是反常的卻是何家大院－－外邊雞飛狗跳，大人小孩的吵鬧聲越來越大，可是大院卻是片聲也無……
二丫與何貴相視一眼，心頭均飄過一層烏雲……二丫略一思索，斷然道：「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在暗處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再說！」
何貴強壓自己心頭的不安，略一點頭，二人出了小院，潛入夜色之中……
麻六此時卻緊皺眉頭－－何家大院內有鳴鏑響起，卻不聽大院之中喧囂，證明了負責清理大院上下僕役的一組並無差錯，可是負責擄劫何貴的一組卻遇上了麻煩……他看著從太原衛所搬來的一營士卒此時已經將東莊上下團團圍住，稍稍減輕了一點心中的焦灼－－麻六的臉上在陰晦的月色下顯出了一絲猙獰：「哼！何貴，看你今次如何逃出這四面羅網……」他叫過正在指揮兵丁們的衛所校尉：「將火把亮起，以防何貴那賊混進了百姓中……」
火光升起，被從臥榻上揪起的東莊百姓驚惶略減－－眼前並不是哪路盜賊前來劫掠，眼前赫然是太原衛所的兵丁，有人心中一陣嘀咕：「唉！不知莊裡誰引來了江洋大盜，讓衛所大動干戈，卻讓我等布衣小民吃驚嚇。瞧這群兵丁如狼似虎，看來免不得要破財了，不過畢竟姓性命要緊……」
麻六也不理這群兵丁如狼似虎的騷擾著東西鄰里，自顧領著自己的十來個手下，向何家大院奔去。身後，那個校尉巴巴的跟了過來，舔著臉媚笑：「六爺！這裡……」
麻六略一尋思：「抓何貴這件事還是越少人知的好……」扭頭朝校尉道，「你領兵再次彈壓百姓，最要緊的是封鎖四周，可不能讓老賊跑了！」見校尉唯唯稱諾，不再理他，逕自走了。
剛進何家大院門口，一個黑影閃了出來：「六爺！小黑他們出了麻煩……」
麻六眼中光芒幽幽一閃，冷哼道：「哪裡出的事？」
黑影說不清楚，略一躊躇：「地形不熟，還是請六爺親自去看……」說著，頭前當先帶路。
麻六不再多言，跟著他疾走。邊走邊問道：「大院裡的人……」
帶路之人小心回道：「前院上下一百一十三口，全都料理乾淨了！」
麻六冷哼一聲：「那就只有何貴老匹夫逃出了？」
「應該是！」
「哼！看來老主人果然沒小看了這廝，要不是令我搬來衛所兵丁沒，僅憑你們幾個廢物，事情又辦砸了！」麻六不滿的呵斥道。
帶路之人不敢言聲，只是加緊了腳步……
待他們走遠，身後一個廂房裡，剛才屏住氣息細聽麻六等人言語的何貴終於忍不住悶哼一聲……二丫一驚，低頭一看，何貴的嘴角已經沁出了血絲，接著再也忍受不住，連咳幾聲，一口血順嘴留下……
二丫連忙仔細檢查何貴全身－－在他後背腎臟處赫然有個刀口……二丫臉上掛上了焦灼，低聲道：「何時受的傷？」
何貴苦笑，斷斷續續的說道：「看來……是老了－－喝點小酒身子也不利落了……本來應該躲過了要害的，還是被那小子掛上了……沒想到相交幾十年的老友，狠下心來還真是不負他『巨鱷』的聲名，手段夠辣，只是可憐這百多口……」
二丫的臉色黯然－－生死線上搏殺經驗告訴他，何貴的時間不多了……他略一轉臉，不讓何貴看到他的表情和略微發紅的眼眶。何貴忽然低聲笑道：「是不是有點傷心？」
二丫不吭聲……
何貴輕輕笑著，略微有些發喘：「哼！人生如白駒過隙，我十六歲出來闖蕩，什麼都見識過了，雖然未過花甲，吃苦享福也都全了……」說道這裡，聲音略微發澀，「父親告訴過我，這輩子就只有六十年，讓我好好活－－果然……只是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他老人家……」
二丫突然悶聲打斷：「我，就是來接你回家的……」
「你？」何貴略微一愣，接著笑道，「我說怎麼感覺這麼親切……原來是家裡人來了……家，可真是個好地方－－十里桃花，山清水秀，要什麼有什麼……就是太憋屈了，像個活棺材……」他的眼皮越來越感到無力，慢慢想要合上……卻又強打精神。
二丫看他聲音已經低微，卻還是努力支撐，嘴角動了動，忙俯下身將耳朵貼在他的嘴邊，卻聽他細微的聲音喘息道：「我一生僅有兩寶……在我懷中，都交給你了……好好照顧他們……真希望父親、大哥再叫一聲無忌……」他緊咳幾下，又促狹的笑道，「最高興的還是你被騙了－－為了讓你從我學廚，那個狗屁陰陽兩氣還真是有用啊……薑還是老的辣啊……」慢慢念叨著，眼中光芒漸漸黯淡下來……
二丫自己再世為人，之前經歷死人數不勝數，漸漸將生死看得也是極淡。此時見到何貴逝去，心中卻仍然免不了悲傷……他用手將何貴半閉的雙目撫了一把，幫他閉上。嘴裡卻低聲罵道：「老頭兒！你害我任務沒有完成啊……」低頭看著這相處兩月，亦師亦友的老人，下邊卻再也說不下去了……他使勁瞪圓了眼睛，是發澀的雙目裡的水汽漸漸消散，才信手探入何貴的懷中，摸出了一本書冊，書面幾個鍾王小楷：「饕餮珍饈」！他也不打開，放入自己懷中，深吸一口氣，緊了緊手中軍刺，來到院中，放出一縷煙花……接著回轉屋內，對著何貴絮絮而言：「我告訴家裡人將你迎回去了……那幾個小毛蟲幫你料理了吧！讓你看看你的謊話也是天才創舉啊！」
二丫在屋中淅淅嗦嗦一會兒轉身將門輕輕帶上，潛身向小院走去……
小院之中，麻六低頭細細的檢視著死者傷口，抬起頭來，他冷聲說道：「不止有老匹夫一人……手法幹練，是老手！」
他轉頭吩咐十來個手下：「叫外邊兵丁進院，一定將兩個人給我梳理出來！」
忽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不用了……我已經來了！」
麻六等人轉頭看去，來人不是何貴還有誰……
麻六獰笑一聲：「哼哼！傻老頭……地獄無門你偏來！夥計們……幹活了！老主人要活的！」
老頭站在那裡也不吭聲，只是冷眼看著漸漸逼近自己的十來人,眼中發出幽幽的寒氣……
「活的？哈哈……」老人一聲蒼涼的笑意卻透著無限悲涼……收起笑，他信步走近殺手叢中，「幾位也是圈養的狗吧？」嘴上奚落著，手上一點也不閒著－－幾個殺手明明看到對方的雙手緩慢的向自己襲來，卻覺得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一下劇痛傳來，接著自己無意識的嚎叫著委頓在地……
麻六驚恐的發現對方就像一個魔鬼－－自己明明看到老頭的雙手緩慢的遞向同伴，可是同伴卻毫無動作，癡癡呆呆的甘心受戮……他覺得自己的面目好像也團在一起，呼吸困難……
「殺手不是應該心志堅定嗎？你們怎麼這麼膿包？」老頭儀態慵懶……
麻六驚恐的發現，除了自己，十來個人都已經倒在地上，痛呼不止……他的瞳孔急劇的收縮著，再也忍受不了這詭異的情形，就想拔腿逃走……老頭卻已經向他踱了過來，他的心頭立時沉重，腳步已經邁不出去了。
「想跑嗎？我可是這麼盛情款待啊。不給面子……」老頭說著俏皮話，卻讓麻六愈加心寒……
驀地，麻六一聲嘶啞的吼叫，覺得自己身子好像能夠控制了……老頭一愣－－這人竟然能夠脫離自己天地陰陽的控制！面色陡寒，手中利刃已經慢慢揮出，麻六覺得自己離死亡是如此之近之時，卻只是感到臉上一涼：「說出我想知道的……你可以回去！」
「外邊怎麼回事？」
「我搬來衛所的兵丁……」
「為什麼聽你的？」
「那些葡萄酒原本是進貢給宮裡的……我有何莊主給的收據，便誣指他與盜賊相牽連……」
「幕後是誰？」
「陳……啊！你不是何莊主……」本來木訥的麻六忽然驚恐的喊道，一種威壓確立刻將他的話語打斷。
對方悶哼一聲，慢慢退出了小院，「呵呵！告訴你主人，記著做惡夢……」
麻六慢慢軟倒，小院已是地獄，其餘諸人已經不知何者是血、何者是肉……
後記
「任務失敗了？」座師臉色略帶蒼白。
二丫沒有吭聲，只是慢慢將懷中書冊掏出放於桌面：「何貴叫我照顧兩樣物事……」
「何貴？」座師略一沉吟，「『魏』者，『禾』、女、『鬼』構成，取其二者名之，他終究還是以魏家子孫自居呀！」他慢慢掀開扉頁，「饕餮者，上古神獸，性貪珍饈美味。余自幼貪吃，奈何父兄皆不善廚，終棄家而奔……余不孝也。饞蟲無忌自上……」
座師苦笑：「原來無忌出外，僅僅因為自己愛吃，造化弄人啊！照顧兩件物事？一件自然是他廚中所悟的這本書，讓你承他衣缽……另一件是什麼？」說著，費解的翻翻書，卻飄出一張薛濤簽……
二丫從空中抓過：「桃花溪外桃花塢，人面相映桃花出……」他還沒念完，座師的臉色卻淡淡一笑了，說道，「對你是個驚喜，到時自知……」不待二丫詢問，接著說道：「你此次任務失敗，就罰你完成無忌的心願吧，出去歷練歷練，開個天下知名的珍饈之所……」
魏無忌墳前，供奉卻神態悲涼：「父親叫你活到六十歲，是因為只給你六十歲以前的時間讓你自由自在，六十以後讓你回來做座師一職，將負起你的責任，誰知父親一語竟成讖言……」唏噓不已。
桃花陣陣灑落墳頭，如傾訴，似悲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