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五章:對面一笑 文 / 包子有餡
棋逢對手難藏興，將遇良才可用功。萬馬齊喑雖可哀，獨步天下終覺冷。
－－《歸氏拾遺·昔日》
就在陳世元一群人眾對著門樓望眼欲穿之時，遙遙的從道外過來一個外鄉打扮的年輕人。此人一看就知經過了長途跋涉剛到京城，臉上浮著塵土，他在街上邊走邊左顧右盼，手上還捏著個紙條……他慢慢走到陳世元等人的滿前，停下腳步，拿起紙條仔細的審視了半天，猶豫了一下，看看道邊的人群，又看看陳世元，終於拿定了主意－－他來到陳世元的面前，恭謹地一揖，結結巴巴的說道：「這位公……公子，在……在下來京城尋親，初來乍到迷路了，勞煩公子指點一二……」便說著，邊將手中那個早已經捏得皺皺巴巴地紙條向陳世元地面前伸去……
陳世元此時正如火爐上煎熬地心情，哪裡還有餘緒搭理這樣的外鄉人－－再說，平日裡若是見上這類人等也是嘲笑逗樂的時候居多，要想幫忙……哼！堂堂陳家少爺，你說指點就指點？當下也不正眼看看那人，衝著身旁的麻六一使眼色。麻六身子一橫，已經擋在那人人前面，橫眉道：「去去去！沒看大爺們正忙著嗎？一邊待著去……」
外鄉人卻是一個不經嚇的，見麻六一臉猙獰，一道傷疤好像一條大蚯蚓蜿蜒在他的臉上，頓時由拘謹變得瑟縮起來，尖叫道：「哇！鬼呀！」
此時正是人來人往時分，本來路人看到麻六的醜臉，也不過或是懾於對方兇惡避而不看，或是盯上兩下即已轉頭……不過此時這個外鄉人一聲尖叫，一下子將滿街的路人的目光聚焦到麻六身上！
這麼多人看稀奇一樣看自己，而這目光中到底有多少是善意的，麻六可不樂觀，馬上臉上就掛不住了－－外鄉人一嗓子後，見麻六臉上肌肉抽搐著，更見猙獰，自己更加害怕，想要拔腿就跑，卻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被抽空了一樣……麻六此時怒火上頭，再看這傢伙一副膽小的猥瑣模樣，一巴掌想也沒想就掄了出去！
外鄉人頓時如同秋風中的落——，陳世元看著人群越聚越多，心中也是一陣鬱悶－－要論平日，自己才不在乎這些微小事……可是一會兒就是自己的搶美大計，這麼多人聚在這裡，可讓自己行事不大方便，當下皺著眉頭，不耐煩的吩咐手下：「被圍著的滋味好受，還不趕散他們！」
手下聽吩咐，一齊上前，開始驅散人群，人們見這架勢，知是京中惡少，有些識時務的就想推出圈子……就在此時，三凡和陸蔭竹施施然出了坊間。陳世元眼睛一亮，也顧不得這亂成一團的人群了，招呼手下就想向那二人奔去。
忽然，正推搡著圍觀人群的一個手下臉上不知被人群中的誰一拳捶到了鼻子上，一下子鮮血長流，陳家的手下馬上紅了眼，也聽不到陳世元的招呼了，對著人群就是一通臭罵……本來就躁動的人群立時更加沸騰，行人中不乏些血性漢子，雙方頓時混亂起來－－陳世元心中叫罵，呼喝著手下辦正事。可是他的聲音在喧囂的人群之中卻連個泡都沒冒……
就在混亂的時候，街頭的巡街校尉已經領著一隊士兵趕到了，人群這才慢慢分開、寂靜下來，一群人等都拿冷眼看著那個校尉……
校尉臉色冷峻，也不言聲，看著雙方張著鬥雞眼瞪自己，竟然甩手給了麻六和另一方站的靠前的一個漢子一人兩個面上光堂的耳光！那個漢子不敢言聲，捂著臉退回人群；麻六卻不幹了，冷哼一聲，面色漲紅，礙著陳世元在，他強忍怒火，只是轉頭瞧向陳世元……
陳世元待人群中的騷亂穩定下來，這才顧得上向街口看去，三凡和陸蔭竹的蹤跡全無，心中暗恨，心道：「哼！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十三荒唐、小廚子你們還是自求多福吧！」不過他繼而想到陸蔭竹要被人納入私房，心頭恚怒：「若果然如此，我一定讓始作俑者生不如死！」他氣直往腦門上頂，看麻六看向自己，又瞟瞟旁邊冷眼看自己的巡街校尉，乾脆也懶得解釋事情原委，慢慢踱到校尉面前，冷聲道：「城衛所的嗎？我是陳家的……」餘下的言語也懶得說了，就這樣等著校尉地反應。
誰知校尉面色依舊冷峻，看著陳世元驕橫的面龐，他一字一頓的說道：「陳家的？紈褲子弟！一定幾天沒有回家了吧？三天前京城治安已經全交給我們京兆尹了！」說著，戲謔道，「哼！我們大人可是靠和你們的交情才揚名的……」
陳世元眼皮一跳：「哪位大人？」
「魏滿魏大人！」校尉亢著嗓子答道。
「是他？」陳世元一驚。要知道，這位魏滿在大夏上下是出了名強項。他在外邊任監御史時曾杖責全郡上下大戶紈褲子弟三百多人，可以說將一郡豪強得罪了個遍；但是殺伐決斷在大夏之中是少有的幹才。他這一任，郡內吏治清明直追大夏開國之時，離任時更是得到了罕有的萬民傘－－除了大夏開國的四代帝王時期，以後的年月裡魏滿的萬民傘算是絕無僅有了，此人才幹風骨可見一般……
陳世元聽到魏滿之名，心中一凜……卻見校尉一聲冷哼：「說說你們當街私鬥，究竟為何原因，說清楚嘍！不然，就請諸位去京兆府說了－－那時候可是有枷號伺候，由不得你們作奸犯科後還嘴硬到底！」
陳世元心中打了個突，忽然想起始作俑者－－那個外鄉人，明明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他卻忽然消失了，直如人間蒸發一般。陳世元心知不妙，對面的校尉見他東張西望，冷笑道：「陳大少還想尋救星？看來竟沒把我們大人的鐵面放在眼裡！也罷，就請諸位跟我回府吧！」說著將手一揮，身後的兵士一湧而上，將這群人圍在中央。
陳世元一驚，魏鐵臉那裡可不是養尊處優的好地方。不過外鄉人找不到了，對面那幾個市井小民可不會替自己這高門貴子好臉色－－大夏貧富分化嚴重，市井和朱門矛盾尖銳，劉昔就是因為和市井走的近才會在朝堂之上被蔑稱為「十三荒唐」的。這下子要進了京兆府，魏滿那個二百五府尹為了自己的名聲，這些刁民一定沒什麼大事，可自己這個權貴卻好像狼入虎口了……
正在陳世元一籌莫展、那個冷面校尉也要開始驅趕眾人之時，一個粗豪的聲音卻像及時雨般降臨了：「這位校尉大人，不是說今天午時才交割城內巡邏事務嗎？」
眾人一看，一群穿著城衛所軍服的兵士在一個粗豪的漢子帶領下，也過來了……冷面校尉道：「按軍中慣例，交割當天不管交割與否，均應有新來的管理一切事務－－這樣有了半天的磨合與熟悉，才能更好的發揮作用……」
粗豪的漢子一笑：「慣例畢竟不是條例，條例規定了我們未交割便是有我們來管這事……再說了，些許小事，也用不著大動干戈的！」
冷面校尉漲紅了臉：「防患於未然！這可是京師，」說著，扭頭沖陳世元吼道：「你們在坊間聚眾想謀反嗎……」
陳世元想反唇相譏，可是他總不能說自己想當街搶人吧……張張嘴又閉上了。
粗豪漢子一把打斷：「這位大人，還是我們帶走他們回去處理。若午時前沒處理好，再交割給你罷！」他看看冷面校尉兀自不太服氣，正要爭辯，當下一笑：「算了！我也不為己甚，兩下各讓一步，你帶走一方人，我帶走一方人……反正也是些小事……」說著，眼睛看著校尉……
校尉已經知道此事不可為，只不過魏大人交待過如果第一天上任揪住了豪門，要先立威，所以他才如此窮追猛打。如今雖然城衛所斜插一槓子，但是立威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當下也笑道：「算了，既然城衛所的兄弟們克盡職守，我也不好阻攔，不過告訴那個富家小子，以後魏大人任上，他們這群紈褲子弟可別觸了他的霉頭……」向粗豪漢子行了一個軍禮，逕自帶著手下走了。
這時，在離出事地點不遠的臨街三層酒樓上，三凡和陸蔭竹站在窗口饒有興致的看著事件整個過程的發展、變化，見到陳世元憋屈的跟著城衛所的人走了，二人相視一眼，會心一笑……
此時三凡他們對面的閣樓窗子也是咯吱一聲輕響，一個著藍衣的俊朗男子好像也是才看完戲，正欲關上窗子。見到三凡二人，他打量了一下二人，微微一笑，竟然颯然一揖……三凡二人一愣，還施一禮，三人相顧一笑……
歸先生愉快的回到了陳府，不只是成功地阻止了陳世元鬧出來的風波，更是有了其他的一些莫名的因素……
依舊穿過九曲迴廊，來到陳家家主面前時，陳世元已經在老人面前跪著了，低著頭，看身上還有些枴杖的印跡，看來是被老人施過家法了……
歸先生輕輕一揖：「見過家主！」
老人本來還是對著地上的陳世元橫眉冷對，見著歸先生來了，臉上才略帶了些笑模樣：「歸先生，此次小元能夠脫困，沒有鑄成大錯，還得謝謝你呀！來，坐到這裡……」他將手一指對面的石凳。
歸先生在石凳上坐下，正容道：「家主錯愛歸某了……即使我不去，少爺估計也犯不上大錯，不過卻稍有挫折而已，可能也會傷上些許面子……」
「哦？」老人來了興趣。
歸先生娓娓道來：「我到以前，少爺已經盡在對方彀中，利用一次突發事件一步步的將少爺及一眾下人絆在街上，對方卻金蟬脫殼，溜之大吉了……並且，對方還利用了巡街校尉急於立威的心理……」
「什麼？看來那個鄉巴佬難道就是他安排的？我說怎麼那個鄉吧佬怎麼好不找壞不找找到我頭上！並且一亂起來馬上就消失了……哼！小廚子，我與你勢不兩立！」陳世元額頭上已經是青筋暴突，怒聲喝道。
老人生氣的又是一枴杖打了過去：「我先前以為你雖然不像你父親那樣能幹，並且有些眼高於頂、自作聰明，但怎麼說也算不得愚蠢，尚能造就；但今天老夫才發現你竟然不知所謂，朽木不可雕也！那人的心思算計強你百倍！」
老人顧不得自己孫子臉上依舊掛著的不服氣，轉頭向歸先生問道：「看來此人很是精明呀！才幹也看來不淺，你看能不能將此人網絡陳家羽下？」
兀自不服氣的陳世元抬起頭，咂咂嘴，看到自己爺爺冷厲的目光射來，只好再次低下頭去。
歸先生卻道：「我想此人不可能收於任何人手下了－－我與他朝過相，此人目光恬淡，可見是不以物喜，不為己悲的人物，很難用權勢財帛打動；況且此人與十三王爺交好，與慈堤公主、另兩位皇子也有過一面之緣，不可能來幫陳家了……」
老人面色沉寂下來：「那麼他會不會成為陳家崛起的絆腳石？」
歸先生仔細的思忖了一下，微笑道：「觀此人，非雄才大略之雄主不能用也……不過當今所有的皇子中，或冷厲尖刻，或面慈優柔，或嬉於市井，皆不是能用此人的英雄，而此人又平淡於事，不可能自己開疆擴土，所以此人對陳家或小有窒礙，但也不足為患……」
地上跪著的陳世元忽然想起麻六所說，有心提醒爺爺，可自己又一想，世界哪裡會有那麼厲害的人，肯定又是麻六怕追究，文過飾非罷了。再說，真有這樣的殺手，別說陳家，皇帝也睡不好覺吧……當下也不再提。
歸先生忽然輕笑：「聽說此人還是京中數一數二的廚子，和十三王爺在京中合開了間酒樓，在京中也是頗有影響。在短短的時間崛起，也算罕見的商業奇才了！很有趣……」
老人忽然笑了：「你看來是心動了－－你幫我打理陳家十年，『驚才絕艷』四字給你也不過分，不過高處不勝寒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看來先在老天怕你寂寞，給你送來一個對手啊！」
歸先生笑笑：「看來是這樣。不過此人恬淡，不能以天地為棋盤，只好小打小鬧一番－－在商言商，和他打打商戰了。我準備將生意開到明味坊，想徵詢一下家主意見……」
老人笑呵呵的回答：「行啊！以往老看你一個人下棋，見不到你棋招的精妙之處。如今對方既蒙你青眼相看，想必不會讓大家失望，能下出一盤精妙的棋局來！」他見歸先生含笑不語，問道：「不知你這次準備在明味坊做什麼生意？」
歸先生輕笑一聲：「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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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凡相攜陸蔭竹回到「饕餮」，那群廚子頓時精力不集中了－－管燒火的也不管火候了，左手一個勁的添柴火，右手卻慢悠悠的拉著風箱，並且向靜止狀態靠攏的趨向；一個師傅正在切墩，一邊傻眼看著三凡和陸蔭竹一雙「絕對」，一邊「咚咚咚咚~」的切著案板，刀下再無一物，他卻依舊是那個姿勢－－「咚咚咚咚~」……三凡和陸蔭竹見他們的傻樣，相視一笑。三凡走進廚間，故作悲痛：「各位受外界影響太大，學廚也要能夠修心。哎！技藝雖然純熟，境界所差卻非毫釐，各位尚需努力啊！」
眾廚被三凡的三兩句冷言冷語剎那間澆醒，均惶恐不已，還有些微慚愧，竟然整齊劃一的向三凡一鞠躬：「謝謝王師傅教誨！」
三凡一愣－－自己本來是見到各位廚子的傻樣忍俊不禁，所以開個玩笑揶揄他們一番。豈料這群木頭廚子們竟然當真，還搞得這麼煞有其事，倒讓自己始料未及。當下，只好訕訕的向幾個廚子還了一禮，扯著陸蔭竹逃回後廂了……
來到後廂，因為他們兩個先出來吸引陳世元的眼珠子一下。所以此時後廂倒是一片寂靜。三凡看看陸蔭竹，這美人正抿嘴淺笑－－看來自己剛才的糗樣全落在她的眼裡了……
三凡略感尷尬，來不及思索，連忙找個由頭岔開：「那個……你初來小地，還是先給你說說你的住處吧……」說著，他將陸蔭竹領到最西邊的一間廂房，邊走還邊說笑話：「這件就是給你們姐妹準備的－－這裡可就只有我們三個了，幸虧是三個人啊！要我們兩個孤男寡女就不妙了，我半夜摸到你的窗前，然後輕呼『小羊乖乖』，把門開開……」他一推房門閃身進去，轉過身面對陸蔭竹……
陸蔭竹聽他說著一點都不好笑得笑話，還略有些口花花，卻覺得自己還是很想笑，抿著小嘴，卻沒注意腳下門檻……一個趔趄，來不及輕呼一聲，自己已經擠進了濃烈的陽剛氣息之中……